第161章 番外三 流水不复西
作者:和歌      更新:2023-07-30 09:35      字数:4003
  阮家被下狱之后,官家命崔晋庭主持了阮家的抄家。

  太子心中疑惑,跟太子妃私下嘀咕,为何官家不让大理寺或者御史台主持。

  太子妃一语道破,“阮家贪腐之数甚巨,谁人不动心?然只有晋庭厌恶阮家至极,绝不肯沾染私藏一丝一毫。”

  崔晋庭果然不辜负官家的一片苦心。从阮府和城南“庄园”里就抄出了黄金三万余两,白银近两百万两,珠宝奇珍、古玩字画拉了三百余车,田契百万亩,各地商铺、屋契有万余份,另有“庄园”之中环肥燕瘦上千人。

  丽正门前都挤不下。

  官家被气了个仰倒,国库里几乎是面徒四壁,阮家却是宅子里放不下,在城南建行宫堆放这些东西。他越想往日阮家的惺惺作态,怒气就越盛。

  朝中那些与阮家有怨的官员连夜上书,翻出了阮家无数的旧案;那些阮党一系的官员被参得满头包。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工部尚书崔洮。

  崔洮本人其实真没有掺和阮家多少事情,虽然他畏惧阮家权势,不敢得罪阮家,但是到底有杀子之仇,过不去那个坎,没法厚颜无耻地去捧阮家的臭脚。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崔冼智的原因,杀子之仇,阮家也信不过崔洮。

  倒是崔晋仪因为娶了阮元菡,在京城之内颇嚣张了一段时间。得罪的人和看他不顺眼的人数都数不过来。阮家还在的时候,自然看在阮家的面子无人动手,如今阮家倒台了,崔晋庭隐隐有官家身边第一人的架势。就冲着这对堂兄弟之间的那些京人皆知的旧账,也有大把的人对他下手。

  一时之间,弹劾崔洮的帖子着实不少。

  崔晋仪被吓得躲在房中不敢露脸,王氏气得在家中大骂娶了个灾星进门,崔冼泰焦急上火,被她惹烦了,一个耳刮子甩了过去,“老子娶了你,才是娶了个灾星进门。”

  王氏气得大哭回娘家告状,却吃了个闭门羹。她那嫂子隔着门缝给她传话,“姑太太,您行行好,别再来害了娘家人。如今崔晋庭气势滔天,我家已经吃了他不少苦头了。老爷要是再被他寻了由头发作,只能被贬出京。”

  王氏无法,只能夹着尾巴回了崔府。

  崔洮很快被格去了工部尚书的职衔,崔冼泰也丢了太常寺的闲职。王氏成日坐在家中唉声叹气,但这还没完。没过几日,官差又上门抓走了崔晋仪。

  王氏哭得死去活来。一哭二闹三上吊,使出了所有的手段,逼着崔洮和崔冼泰去见崔晋庭求情。

  崔冼泰倒是巴不得去见崔晋庭,套套近乎,讨些便宜。便是讨不着便宜,只要崔晋庭能让他们上门,两家重新走动起来,他们的日子也会好过很多。

  崔洮到底不能对崔晋仪见死不救,只能硬着头皮上门。

  崔晋庭的新府邸并不张扬,肃穆端庄,不像新贵,倒像世家。门子认识他们,只对崔洮行了个礼,“崔老太爷还请稍等。待我进去通禀一声。”

  王氏不耐烦了,“这是一朝得势翻脸就不认人了。这可是他祖父,他居然敢将人挡在门外。小心我……”

  门子直起了腰,“我想我没什么通禀的必要了。三位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吧。”

  王氏气得跳脚,“你算个什么东西……”

  门子冷笑,“不妨告诉你,我家大人早就发了话,两府虽同姓,却已经是早就断了干系,这是在官家面前过了明路的。要是府上不服气,大可到京兆尹去告上一状,大家将旧事翻出来说说,让京中百姓评评理。”门子转身就要走。

  崔冼泰一把把王氏拽了后面,“你给我闭嘴。”然后连忙上前,“妇人无状,还劳烦你通禀一声。”

  门子瞪着王氏冷哼一声,进去了。

  王氏被气炸了,“什么东西?狗眼看人低。”

  崔洮瞥了她一眼,对长子道,“她要是再多说一句,你就一纸休书将她送回王家去吧。”

  王氏傻眼,“凭什么……”

  崔冼泰也急了,“凭什么,就凭你再乱说话,你儿子就没命了。你这个不知轻重、不知所谓。”

  王氏倒是想反驳两句,可是一想到王家那紧闭的大门,她只好闭嘴。

  门子再出来的时候,带了瑶华的话,“只请崔老大人进来。”

  王氏又要说话,被崔冼泰狠掐了一把。

  崔洮跟着门子进了崔府。这新府邸颇大,里面并没有什么富丽堂皇的陈设,花草绿植倒是随处可见,空气清爽,只有些草木香,让人无端地心情就轻松了起来。

  崔洮到了会客的花厅,就见一位美貌的年轻夫人等候在里面。她小腹隆起,明显身怀有孕,想必就是跟他从未谋面的孙媳和瑶华。

  瑶华微微一笑,上前见礼,“见过崔老太爷。晋庭上值不在家中,并非避而不见,还望崔老太爷见谅。”

  崔洮悄悄松了口气,其实他也不知道该向崔晋庭如何开口,反而有瑶华在中间传话,他倒更容易开口。

  “无妨,我今日登门……”

  “我知道崔老太爷的来意。”瑶华双手给他奉茶,“不过,在这之前,我有些话,还请崔老太爷思量。”

  崔洮被她一口一个崔老太爷叫着,却没什么底气摆老太爷的架子,“你说便是。”

  “当年西园一事,您用晋庭的一条命和他的清白换了崔家的平安。您可以当作忘了,外面那两位想必也当作忘了,可我没忘。晋庭用这些跟崔家一刀两断,再无牵扯。可我也是当事人,毁我清白,崔家也有份。你们欠我的,要用什么还。”

  崔洮没想到她神态温柔,口气温婉,可一开口就咄咄逼人、翻起旧账一点都不手软。崔洮张了张口,却只能低头喝茶。

  “我嫁给了晋庭之后,才知道他那些年过得有多难。他生性聪慧、过目不忘,若是有良师教养,怕是早就出人头地了。可是崔府给了他什么?王氏不遗余力地到处抹黑败坏他的名声,崔晋仪四处踩着他为自己搏美名。可是您为什么不庇护他?您那些年就这么放任不管,任由王氏欺负他。这口气,就算晋庭不计较,我也咽不下。”

  崔洮只能叹了一口气,“我有我的无奈。”

  “我理解。”瑶华居然没有反驳,“您是崔家的一家之主,自然当以大局为重。不可能只顾着一个人。”她依然不急不躁,一点恼怒的意思都没有,“可是,当年,您以大局为重了,怎么今日就不以大局为重了呢?”

  崔洮:嗯?!

  瑶华给他添了茶,“当年您怕晋庭闯祸,招惹阮家,让崔家为难。可是如今,这样的人换成了崔晋仪。官家心中对阮家深恶痛绝,当年崔晋仪是如何攀上阮家的,后来又是如何仗着阮家的权势在京城里胡作非为的,京城里无人不知。现在,大把的官员上折子在翻这笔旧账呢。抹掉了您的官职而不追究,本来就已经是官家看在晋庭的面子上高拿低放了。我要是您,就尽快离开京城,回乡养老。您不在京城了,自然那些人也不会再抓着崔家不放。有晋庭在京城一日,您在老家便可无虞。崔氏一族也不会有多大的风浪。时间久了,这些事情自然就淡了。崔家人该科考的科考,该当官的当官。什么都不耽误。”

  “可是晋仪……”

  “当年您就怕委屈了崔晋仪,如今还怕委屈了崔晋仪。您倒是从来都不在乎委屈了晋庭。”瑶华笑容一收,脸色沉了下来。

  “难怪外面那两位,到了今日还敢这么嚣张,原来根在您这里。”瑶华冷冷地道,“崔老太爷,晋庭真的是你家的骨血吗?”

  崔洮心头一跳,“自然是的。”

  “是与不是,如今都不重要了。实话同您说,崔家如今这际遇,那是众人在试探晋庭。不过,就门外二位的表现,我瞧着,他们这是有恃无恐,就想着把什么事情都推在晋庭身上。您要是把晋庭逼急了,他只需出去说一句两府早无关系。您大可等着瞧,下面会发生什么。”

  崔洮没想到这个第一次照面的孙媳居然会如此厉害,都说新媳妇面子薄,可面前这位,却是个说翻脸就翻脸的桃花胭脂虎,难怪崔晋庭如今跟变了个人似的。

  他心中不无怨气,“罢了。回去后,我收拾收拾,便尽快回乡。”

  瑶华重新端上了笑脸,“谢谢老太爷体恤。说来,再过两年便是您六十大寿。到时,我和晋庭带着孩子回乡给您贺寿。”她摸了摸肚子,“这个孩子,是您的重孙,也是崔家后人。”

  崔洮望了望她的肚子,真正地无话可说。

  瑶华亲自将崔洮送到门口,“崔老太爷慢走。”

  崔冼泰和王氏闻声,连忙要从车里出来。可门子直接当他们的面将大门给拍上了。

  王氏气得又要发作。

  崔洮一声不吭地上了马车,王氏骂了两句,爬上了车,“和瑶华那个小贱人到底说了什么。”

  崔洮望着她冷笑,“你是怕你儿子死得不够快吧。”

  “她敢!”王氏一拍大腿,“我们是她长辈,哪里轮到她说话了,骂也骂死她。”

  崔洮冷笑,“她什么也不必做,只需要晋庭出来说一声,两府早无干系,你就等着给你儿子收尸吧。”

  王氏哭天抹泪,大骂不止。崔冼泰打骂都无用。

  晚上崔晋庭回家,听了门子描述了一番白日门口发生的事情。冷笑了一声,派吴山去跟李永楼的手下打了个招呼。

  隔日一早,王氏的嫂子和弟妹就打上了门,“你个丧门星、不知道消停的祸害。你当你有几两重,居然还敢去招惹崔晋庭。好了,如今,你的几个兄弟全被革职查办,抓进大牢了。王家全毁在你手里了。”

  王氏跟她嫂子吵吵了起来,“关我什么事,他们被革职查办,那也是平日里跟阮家勾结干的事。你们凭什么来说我的不是。”

  她嫂子气得恨不能挠死她,“好好好,我家老爷跟阮家才沾了多少,你不想想你儿子?罢了,你不顾念我们,我们也顾不上你,我现在就去衙门将崔晋仪往日里做的丑事全都掀出来,替王家将功赎罪。”

  王氏横惯了,连阮元菡她都对掐呢,怎么可能悚她嫂子,“你当你说了就有人信。”

  她嫂子冷笑,“你倒是看看我说了有没有人信。”

  等她娘家人走了,王氏想想有些后怕,去找崔冼泰。崔冼泰闻言,差点没气死。赶紧派人去追,亲自赔罪。

  待回到了家中,崔冼泰便把王氏五花大绑,锁在了房中。对外只说她得了癔症。

  又过了几日,崔洮收拾了全部家当,启程回了老家。王氏也被他押走了,到了老家,便关到了家庙之中。

  崔冼泰留在京中,替崔晋仪四处打点,几乎花光了家产。

  崔晋庭一直没发话,大理寺掂量着他的意思,免了崔晋仪的死罪,判了个徙十五年。

  人生不再来,流水不复西,这一辈子,哪里来那么多的十五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