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作者:萧依依      更新:2023-07-30 11:22      字数:3547
  姜雪时没有回答,仍旧定定看着她, 略微提高嗓音道:“你先回答我, 有没有梦见。”

  桑诺垂下双眸, 迟疑须臾, 轻声回答:“尊上没告诉我梦见了什么,小妖又怎么会知道,尊上指的, 究竟是什么梦?”

  一阵沉默。

  桑诺低着头,而跟前那双淡金色的深邃眸子, 一直注视着她, 似乎还在等她改口。

  桑诺心里七上八下, 一肚子焦虑,那晚的事,她不是不想点破,而是不敢点破。

  凡间都说真龙天子天威难测, 这话不对,她眼前的才是活生生的真龙, 震怒起来, 一道雷就直接劈下来,能让她魂飞魄散。

  “你真不知道我指的是什么?”姜雪时蓦然开口,视线依旧停留在傻狐狸脸上, 似乎想从她细微的神色里,寻出真相。

  桑诺仍旧垂着双眼,小声回答:“求尊上提点。”

  “不用了。”姜雪时松了口气, 转身迈步回院门,只淡淡留下句:“你若真不知道,那就是没有。”

  桑诺的心蓦然一沉,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有些失望,转身对着龙崽子背影,赌气道:“那小妖往后就不早起罚站了!”

  尊上脚步一顿,侧头疑惑道:“谁说不用的?”

  桑诺嘟囔道:“没人说,只是小妖最近身体抱恙,梅姨说要多休息!”

  姜雪时回过身,蹙眉看她——

  实在捉摸不透这傻狐狸的思维逻辑,说她目无尊长吧,她又胆小怕事。

  祈雨事发前,这傻狐狸总是一副赌气的态度,以至于姜雪时以为她手里拿着什么把柄,这才愈发怀疑那夜的梦并非梦。

  如今,这狐狸又并不清楚那夜之梦,那么,她究竟哪来这犯上的勇气?

  桑诺见龙崽子不说话,就当她答应了,于是昂首挺胸要回院子。

  错身而过时,又想起什么,转身看向龙崽子,叮嘱道:“尊上,容公子的事已经处理妥当,我听丫头们说,秦老爷已经进大牢了,但是秦家伯父等人也有参与此事,您可别漏了他们。”

  “……”这傻狐狸居然学会发号施令了!

  尊上刚一皱眉,又被她这副理所当然地模样气笑了,低头眯起眼睛,扯起嘴角,轻笑片刻,才抬头看她,挑眉揶揄道:“知道了,事办完后,小的会给您复命。”

  桑诺脸一红,忙回到:“尊上折煞小妖了!小妖哪里敢指使尊上办差?只是见尊上有心惩恶除奸,这才把自己知道的内情,都禀报尊上了。”

  “惩恶除奸?”姜雪时笑出一口小白牙,微微点了点头,没有反驳。

  大概全院子里的人,都已经猜到尊上究竟是为谁处理凡间是非,唯独桑诺不知道。

  如今误会已经解除了,尊上心中也没了惶惑与亏欠之感,便也不想点破,只是决心有始有终,把这案子给明明白白的结了。

  “尊上仁德。”桑诺生怕龙崽子半路撂挑子,赶忙拍马屁,学着烛龙殿的行礼姿势,给尊上蹲了福,又因为姿势反了,算是蹲了个假福。

  梅姨让她短期内不要随意操纵鬼煞,这样一来,她暂时没办法操纵秦家人,都得靠这龙崽子好心干活呢!

  姜雪时哼笑一声,低下头,淡淡开口:“我本以为你性格憨厚耿直,现在看来,不过是想利用别人,替自己谋事罢了。”

  桑诺一愣,抬头道:“尊上何出此言?小妖对尊上是万般敬重、忠心耿耿的,半点没有利用主子的心思!”

  姜雪时一侧头,斜眼看向她,“那你怎么再没来给本尊暖过床了?”

  桑诺一愣,哑口无言。

  姜雪时悠悠地说:“龙津取到了,事情办成了,你自然不会来了。”

  “不是的!”桑诺急忙辩解:“小妖……小妖是怕尊上身子劳累!”

  姜雪时哼笑一声,斜眼注视着她,揶揄道:“让我查秦家之罪,不怕我劳累,替我暖个床,倒怕我劳累,你暖床,我能劳什么累?”

  桑诺脱口辩解道:“能不累嘛!小妖都累死了!第二天都下不了床!”

  “暖个床,你……”姜雪时刚要出言讥讽,忽然想起那夜过后,桑诺一直赖床到晌午。

  脑子里一道光线闪过,尊上一双凤目陡然睁大,晴天霹雳般看向桑诺,一字一顿地试探道:“你,为什么会这么累?”

  桑诺一激灵,察觉自己说漏嘴,转身撒腿就跑!

  ——

  侍从又换了一批人,梅姨打算留下六个人,已经定下的名额里,有桑诺、桃姐儿和灵儿,桑诺希望阿毛能加把劲儿,争取下一批选上。

  妖神们的青丘之行已经接近尾声,下一个目的地是天虞山,那里有不少高等妖精,那里的山神,也是一位强大的妖神,据说年轻有为,长相也不差,早前,不少妖精都惦记着嫁上天虞山呢。

  一连两天,桑诺都故意回避那头龙崽子。

  观察了很久,才发现自作多情了——尊上并没有要刨根问底的意思,压根就没正眼瞧过西厢房……

  毕竟还忙着手把手教桃姐儿练字儿呢,昨天还看见尊上收了胖丫头采摘的野果,改明儿,就该让她们暖床了!

  桑诺恨恨地想着。

  推开窗子透透风。

  铭叔还坐在廊庑长椅上,一听见身后动静,就转过头,睁大三角眼,巴巴儿的看那野狐狸。

  桑诺终于察觉不对劲。

  已经两三天了,龙崽子没见着,这死老头倒是天天蹲她家门口,他想干什么?

  “铭叔。”桑诺将头探出窗外,胳膊支在窗台上,问道:“您老怎么总在这儿坐着?”

  铭叔一瞪眼:“我看看风景不行吗!”

  桑诺耸耸肩:“这院子里有什么风景?山上桃花都开了,您要看也该出门看呀。”

  “我乐意!”铭叔气呼呼地一扬下巴。

  桑诺一撇嘴:“那您自便喽。”

  刚要转身回屋,就听铭叔清了清嗓子。

  知道他是有事要说,桑诺也就停下脚步,等他说话。

  铭叔深吸一口气,也不看桑诺,低头自顾自嘟囔道:“那婆娘总说我不体贴,老子究竟哪里不体贴?哪个月的俸禄不是原封不动交到她手里?这把年纪了,都没正眼瞧过其他娘们!还要我怎么样!”

  桑诺哼笑一声,原来是想求她支招呢。

  “铭叔,您要是真想知道自己错在哪儿,就别怪我说话难听。”

  铭叔回头看向她:“你说。”

  桑诺再次弯身,将胳膊肘支在窗台上,双手捧着小脸笑道:“您都跟梅姨生活这么多年了,连她在意什么,都不知道?您觉得,梅姨是在乎钱财的人吗?要是您花费毕生积蓄,想买把好刀,店家却非要给您塞一只上等的瓷器,还自以为这瓷器价值连城,比刀好了不止百倍,您是否会心甘如怡地接受瓷器?”

  铭叔手背往掌心一拍,斥道:“老子要瓷器作甚!”

  桑诺眯起狐狸眼,笑道:“就是这个理。”

  铭叔一愣,低头想了想,抬头看她:“那你说,你梅姨究竟想要什么?”

  “她不是已经告诉您了吗?体贴和尊重。”

  ——

  当日下午,梅姨整理橱柜,忽然察觉少了几套衣裳,四处翻找不到,猜想是被侍从丫头拿去洗了,便急匆匆出门走到河边,打眼一瞧——

  那侍从丫头似乎太虎背熊腰了一些,仔细辨认,发现那人好像是她的“前夫”。

  “柳铭?”梅姨加快脚步走到河边。

  那人居然真是铭叔,而且真在搓洗衣服,洗的……还真是她的衣服!

  “你这是干什么!”梅姨急忙蹲到一旁,去拿木桶里的衣服。

  铭叔似乎羞于抬头,斜眼偷觑她一眼,闷闷地开口:“桶里都是洗好的,还没挤干。”

  梅姨急忙抖开湿淋淋的衣裳一看,上头的刺绣都被磨损了,线头都断了几处!

  “哎哟!哎呦!”梅姨痛心疾首,抬手使劲一锤铭叔胳膊,吼道:“谁让你乱洗我衣服了!你这笨手笨脚的糙爷们儿!”

  铭叔一愣,顿时横眉倒竖,一把将手里的衣服摔在地上,起身呵斥道:“你别太过分了!爷给你做饭,你嫌鱼鳞刮不干净,爷给你洗衣,你嫌爷笨手笨脚,我看你就是存心找事!是不是看上哪家汉子了!”

  梅姨难以置信地抬起头,“你说什么!”

  ——

  院子里,桑诺也正准备跟灵儿去河边洗衣裳,飞廉和夕墨恰巧走至廊庑,远远瞧见桑诺,便笑道:“我听山神说,后天是咱们小狐狸的生日,想要什么礼物?跟哥哥说。”

  桑诺回头看去,见是飞廉,便扭捏道:“哪有什么生日?山神爷爷照顾我而已,就把捡到我那天,当作生日了,都是闹着玩儿的。”

  “既然定好了的,那就是正儿八经的生日。”飞廉走到她面前:“缺什么,就告诉我,不然我自个儿准备礼物,我的眼光你是知道的,到时候可别后悔。”

  一旁的夕墨一直低着头,余光偷偷看着桑诺身旁,正摇头摆尾哼小曲儿的灵儿,憋了好半会儿,他才鼓起勇气,上前小声问:“灵儿姑娘,你生日是定在哪日?”

  “噗!”灵儿仰头笑得乱颤,“我哪儿来的生日?又没好心人捡到我!”

  一旁桑诺推拒不成,便仔细想了想,羞涩道:“既是礼物,说出来,就没惊喜了,还是随哥哥心意罢。”

  飞廉只得答应自己选礼物。

  东厢那头,微微敞开的窗缝里,长长的睫毛掩映在一双淡金色的眸子里,正定定注视着远处傻狐狸的神色。

  “尊上!您做什么呢?”屋里,书案后头,桃姐儿捧着书卷,轻柔柔地唤道:“这个字儿念什么来着?奴家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