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千澈静静地躺在秋千上。

  一些点点的红色的荧光从外面那些微风中吹进来，飘到阳台上便渐渐形成了一个小小的人影。

  那火红色的头发和玛瑙色的眼睛除了红羽也再没第二个。

  “办好了？”

  冷千澈没有睁眼，淡淡道。

  红羽坐到阳台上的另一个座位上，给自己倒了口茶喝下，这才道：“当然！小爷出马，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不过穿梭空间而已，这种小事儿小爷还是能轻松做到的。”

  虽然红羽这么说，但是冷千澈知道，红羽这么些年来存储的神力就因为穿梭空间这么一遭，便用了将近一半了。

  空间领域层次面，从来都不是什么简单的地方。

  冷千澈浅浅睁开眼眸，看向红羽，道：“你已查明？”

  红羽闻言，脸色有些复杂，道：“查清楚了——话说这冷情雪小时候可真的是坎坷的要命，怪不得死也要巴上冷家、巴上你，这我要是处于她的位置，想必也不比她能好多少。”

  红羽一向是最厌恶冷情雪的，如今只让他去查了查冷情雪小时候到底遭遇过什么事情就能让他说出这种话，想来冷情雪小时候的经历肯定凄惨无比。

  “既然查清楚了，那就去看看吧。”

  冷千澈依旧躺在秋千里，却对红羽伸出了手。

  红羽点点头，小圆手抓住了她的指尖。

  下一刻，他便在原地消失了身形。

  而冷千澈也缓慢地闭上了眼睛，那本向红羽伸出的手臂也缓缓地垂了下来。

  微风吹过，点点花瓣落到了冷千澈的发丝上。

  她却依旧毫无反应，好似睡熟了似的。

  当年冷千澈从“前世”中出来后便知道冷情雪的童年肯定有问题，而且是天大的问题，本说好一出来就去查一下，却因为种种原因拖到现在。

  冷千澈特意问过红羽他的神力可不可以支撑他穿越空间穿越层次面找到一个“冷情雪”还在童年时期的层次面，然后将她那段时间经历过的时期拷贝下来，传输到冷千澈的层次面空间内。

  等再打开就好似全息一般，能供冷千澈进去看一遍。

  可以说是非常高的科技了——也是冷千澈闲着没事设计的。

  ——

  冷千澈一睁开眼，就见自己处于一森林的深处。

  黑夜，张牙舞爪的树木枝丫将黑空遮挡得严严实实，她抬眼看也看不到一点点的星星或是月亮，唯有月光从枝丫中透出来，映出了一条照亮的枯枝小道。

  冷千澈垂眸，用着极具愉悦的角度看着才到她腰部的红羽，道：“前面带路。”

  红羽对于冷千澈的目光所包含的东西一无所知，他一边跟冷千澈说着话一边在前面领着路：“冷情雪真正的母亲其实是一个山村里的一个女教师，因为跟学生偷|情又怀了她，所以强行被那学生的家人留在了山村里当媳妇儿——山村本就穷，那学生家里也就是人多，一点儿钱没有，本来还以为娶不上媳妇儿了，结果没想到白得了个大便宜。冷情雪的母亲一开始跟那学生在一起也只是觉得新奇，结果没想到人家家里那么强硬的留下她又逼着她生了孩子。”

  红羽拨开前面的灌木丛，露出一个闪着点点灯光的小村落，有些唏嘘地说：“这生了孩子就不能再教学了，可山村里面本来就没有什么老师，村长跟那学生家人关系也还行，就背着冷情雪的母亲去教育局上头请求，竟然真的让教育局批准冷情雪母亲在这里的教学时间延长好几年。”

  “这下子，是真的走都走不掉了。”

  冷千澈静静地听着，跟着红羽走到了村头最边缘的那户人家里。

  那户人家从外面看着还行，一进到院里才发现其实破落无比。院里一棵树都没有，小到竟是只能放点儿秋收的粮食，屋子也不多，也就不到五个的样子。

  红羽熟门熟路的领着冷千澈走到了最大的那个屋子的门前，道：“这就是冷情雪母亲的房间了。”说着，还向冷千澈打了个手势，示意跟着他进屋去。

  冷千澈跟在他身后，灵魂半透明状态下的她很轻松的就穿过了那扇门。

  一进屋，就发现屋内的光其实并不是很亮，略微有些昏暗的灯泡被一根麻绳吊在屋顶上，刷着一层白漆的墙皮掉了不少，露出了光秃秃的水泥。

  地上也是坑坑洼洼的土地，甚至没有刷上水泥。

  屋里并不像是外面看着那么大。

  摆设也不多，也就一张好似摇摇欲坠的双人床，一个有些掉漆的梳妆台，还有的也就是看着比较新的木桌子和木板凳了。

  冷千澈一进屋就看到了冷情雪。

  不，准确点应该说是小时候的冷情雪。

  她那小小的身影就坐在梳妆台前左右照着自己的脸。

  说实话她小时候的模样并不比长大后好看多少，甚至说比长大后差了不少——小时候的她，明显是有些营养不良且周身并没有她精心培养的气质的，一身略有些大的粉裙子罩在她的身上更显得她瘦。

  那粉裙子被洗的发白，上面的粉色已经有些看不见了。

  冷情雪的头发有些微微发黄，她拿着一把木头梳子正认真地梳着。

  冷千澈觉得小时候的冷情雪比长大后的模样讨喜多了。

  至少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多的心思。

  吱呀——

  老旧的木门被推开了，发出了一声令人牙酸的声音。

  冷情雪吓得回头，在看清来人后有些呐呐的放下了自己手中的木梳再乖巧地站了起来，轻声喊：“阿娘……”

  刚进屋的那女人长相跟长大后的冷情雪有着七分的相像，除了周身的气质外就像是一个模子立刻出来的一般。

  她看起来就好似跟冷情雪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似的，养得白白胖胖，微凸着肚子，扶眼间的那股子优越感遮都没遮一下。

  那女人穿着一件崭新的睡裙，她一边朝床走去一边漫不经心地道：“都说了，叫我妈咪，阿娘这种称呼在这种小地方都把我叫老了。”

  冷情雪怯怯地舔了舔唇，道：“知道了，妈咪……”

  那女人在她紧张的注视下扶着肚子缓缓躺到了床上，翻了个身背对着冷情雪，语气冷淡到好像不是在对自己的亲骨肉说话。

  “今晚你就自己去找你祖母睡觉吧，我怀了孩子，受不了你的闹腾。”说着，她便发出了轻微的呼吸声，好似秒睡一般。

  冷情雪咬了咬唇，抬眼时好似要哭出来般的，她又抿唇，抿到发白才轻声道：“我、我知道了……”

  木门轻轻地合上，门缝里似是传出一句轻笑。

  “到底是山里人的血，连晚安都不会说一句。”

  冷情雪面色发白。

  她咬了咬牙，走到了中间的那个堂屋门前，堂屋里还亮着灯。

  她轻声又怯弱地开口：“奶奶，阿娘怀了孩子，她怕我闹腾，让我来这里找你睡觉…你开开门吧。”

  一向嚣张又跋扈的冷情雪，何时在人前有过这种可怜模样？

  冷千澈不出意外的听到堂屋里传来粗声粗气的声音：“臭丫头会不会体谅大人？都下地里一天了你又不来帮忙，现在衣服脱了你倒是用得上我了？”

  冷情雪的面色更白了：“奶奶，马上要下雨了，你不给我开门我没地方去啊。”

  堂屋里的灯徒然暗了，伴随着灯灭的话也传了出来。

  “臭丫头别拿你那一套哄老娘！赔钱玩意儿又不是男娃还指望我穿衣服给你开门呢？没门！你随便找个屋子凑合一晚吧！”

  这话说完，不管冷情雪再怎么喊再怎么说，也不应声了。

  倒是隔壁屋子里传出一声怒骂：“赔钱货别嚎了！大半夜的给不给人睡觉了？不睡你明天早上起来干活啊？”

  冷情雪的下唇几乎要被她咬出血，不过应该是已经习惯了，她很快就平静下来，跑到鸡圈的跟前——那上面有个房檐——靠着墙蹲在地上抱着自己，那脸埋在瘦弱的胳膊里。

  整个人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脆弱。

  红羽看了看她那在冷风中颤抖的身影，忍不住心软，道：“这一家人也太过分了吧，不就是因为她不是男的吗？至于这样？而且她那个妈妈也有问题吧，莫名其妙的，这不就是故意针对吗？”

  冷千澈垂眸，突然问道：“她母亲现在怀的这个孩子是谁的？”

  说起这个红羽的表情就有些尴尬了。

  “你……知道的。有些山村因为科技不发达文明也没有普及完全，所以就很迂腐也很贫穷，他们能省则省，那学生好几个兄弟都没有老婆呢，所以就……共妻，你懂的。”

  冷千澈的眸光落到冷情雪母亲所在的房间上，道：“她同意？”

  “同意，怎么不同意，就是因为同意了这家里所有人才对她这么好，吃的穿的永远都是最好的，就是等着她身体好了能给每个人都生好几个孩子。”

  这也怪不得冷情雪母亲的模样看起来又健康又红润。

  “可这样一来冷情雪在这个家里的地位就更加尴尬了。”红羽叹口气，道。“她母亲要是不愿意在这个家里呆着，那冷情雪就会被这家人极力留着，好好对待，就是为了可以用她做筹码来捆住她母亲。现在好了，她母亲同意了，孩子更是有的是，冷情雪一个女孩，在这种山村里能有什么好日子啊。”

  “冷情雪是怎么前往孤儿院的？”冷千澈道。

  这也是冷情雪此生最大的转折点。

  “我这……讲也讲不清，把进度条往前调一调就到关键了。”

  红羽话音刚落，周围场景瞬间如漩涡般变幻，等再次回归正常就已经换了一个场景了。

  他们在一个别墅里。

  冷千澈扫了一眼，估测这个别墅价位不高，里面的摆放也是没有任何规律以及风水，那些小物件更是最为普通不过的，这别墅的主人估计也只是有点小钱而已。

  别墅的沙发上坐着一大一小两个人。

  大的是冷情雪的生母，她轻品着一杯茶，虽然看不出她品出什么来，但是那股气势和架子倒是做足了。这时候她的肚子已经平了下来，估计孩子已经生下了。

  而小的就是冷情雪了。

  冷情雪浑身僵硬着坐在那柔软的沙发上，身上的衣服一看就是新的，她穿着却是浑身不自在，那股不自在都直接透出来了。

  冷情雪的母亲垂眸睨她一眼，轻笑，却不开口说话。

  红羽道：“她母亲生下了一个男孩儿，从此家里的开支需求就更大了，冷情雪也彻底被所有人抛弃，她奶奶还提议把她卖给别人家当童养媳。最后她母亲说是有个富商家里缺佣人，卖过去后可以卖得好几千——那个时候好几千可是好多钱啊，更何况山里人。她奶奶掉钱眼里了，就直接让她妈妈带着她去卖了。”

  冷千澈点点头，目光平静地看着那从楼梯口下来的男人。

  男人中等年纪，中等身材，中等相貌，就是看着气色不太好，左右搂着两个大胸佣人下来，走路的途中还不停地占便宜。

  冷情雪悄悄抬头看他一眼，微蹙了下眉就又低下了头。

  而冷情雪的母亲自那男人下楼后就站起来了，等男人走到了旁边就扭着腰走了过去，不动声色地挤走了一边的佣人，占了男人的怀。

  红羽故意没说这两人的关系，本来还想看冷千澈震惊的表情，结果一眼看去，别说是震惊了，就是微微的意外都没有，依旧是平淡到好似一切都在掌握中的表情。

  他撇撇嘴，转头继续看。

  冷情雪的表情倒是又震惊又有些不敢置信。

  那男人搂着冷情雪的母亲坐在了沙发上，看了眼冷情雪，抽了一口另一个佣人递到嘴边的烟，烟雾缭绕中他道：“就这？”

  好像是嫌弃的语气。

  冷情雪的面上是人人可见的慌。

  如果不能卖给这家人，她就只能卖给别人当童养媳了！

  冷情雪的母亲睨了冷情雪一眼，唇角勾笑，在男人的嘴边亲了亲，道：“这可是我的女儿……”

  男人漫不经心道：“行吧，看在你的面子上。”

  冷情雪咬咬唇，呼出一口气，好似终于安了心。

  可她却不知道自己的心似乎是安得太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