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在桌上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放了火锅底料和筒骨的汤散发着肉的香气，别管韩承泽刚才心里脑海里有多少愤怒惆怅或者埋怨，这会儿也要先在这无孔不入的肉味里败下阵来。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家里就他们两个人，如果从一楼的落地窗看出去，能看见不远处佣人住的房子灯火通明——全都被良心发现的雇主姚非池赶回去吃饭了。

  韩承泽走下楼，对着这锅汤和安静的一楼目瞪口呆了一会儿，这才把那种不真实的感觉统统拉拢归位，勉强接受了这个事实：“……池哥你亲自下厨啊。”

  “做个火锅，算什么下厨。”姚非池拿来个盐罐子，往汤里洒了两小勺，搅匀了舀起来尝了一口，感觉到2%的不足，又往里洒了几粒才心满意足道，“以前又不是没做过。”

  是做过，那会儿他俩挤在那个小店里上学的时候，薛诗蕊不在家姚非池煮过两次粥。

  相比之下，准备个火锅可就高大上得多了。

  “我以为你都成老板了……”韩承泽在他旁边坐下来，又觉得椅子有点近，稍微挪开了一点，“不会自己做这种事的。”

  “家里就我们俩，总不能让你做吧。”

  “让那些佣人做不就好了？”不然雇他们做什么？

  因为有佣人在，就不是“二人世界”了。

  姚非池心里这么想，嘴上却没说，只是摇摇头，轻笑了一下。

  韩承泽也不是真心纠结这个问题，见汤煮开了，筷子夹了块肉就往下放。

  薄薄的肉片熟得很快，他把肉放到酱料里一卷就往嘴里送。

  姚非池吃得没这么急，慢吞吞地涮了肉，慢吞吞地开口：“对了，刚想起件旧事，一直忘记问你。”

  韩承泽从腾腾的热气后抬起眼皮，给了他一个表示疑问的眼神。

  “几年前的旧事，也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姚非池低头蘸酱，看表情似乎心情还不错，“那时候咱们俩刚去一中，你看着分班名单，让我小心袁洲……是为什么？”

  乍听到这个名字，韩承泽还没想起来，等他想起来了，顿时脊背就是一凉。

  他都忘了这茬了！……这该怎么解释！

  那一瞬间，他脑海里可能闪过了几十部戏，比如说他装可怜坦诚实情，池哥却丝毫没有责怪他的意思；或者他推说曾和袁洲有过节，池哥傻乎乎地信了；再不然就是……反正无论哪一种，都要对面的人能轻易相信并且随便揭过这件事才行。

  可他要是真想揭过……这么多年了，还问出来做什么呢？

  韩承泽心神恍惚，甚至没在意自己说了什么：“就、就觉得他名字不好听……你不说我都忘了，那他后来做什么了吗？没影响……你吧？”

  “是给我添了点麻烦，不过没事。”姚非池玩味地看着他，“影响不了我。”

  姚霁背后有个庞然大物的姚家他都摆平了，还怕一个小小的袁洲不成？

  “哦……那就好。”

  “可是，你真的觉得袁洲这名字不好听？”

  “啊……嗯，”韩承泽这才反应过来，他刚才选了一个最蠢的理由，此刻也只能硬着头皮笑道，“是啊，我真觉得不好听。”

  “哦，这样啊。”

  姚非池没再说什么，换了个别的话题。

  可这番对话让韩承泽如同芒刺在背，坐立不安，还不敢让姚非池看出他不安，一顿饭吃得食不下咽，即使汤很鲜，虾很嫩，肉都是好肉，蔬菜一个赛一个新鲜，他还是不知道在吃什么。

  好不容易吃完饭，韩承泽找了个借口上楼洗澡。

  他把自己一个人锁进洗手间，这才松了口气。

  “统统，”他说，“我是不是做错了？其实姚非池的主角命根本就不会改，我当初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傻逼兮兮去提醒他小心袁洲？！”

  【人类的行为是不可预测的，作为一台被人类生产出来的人工智能，宿主的行为我无法分析。】

  “……你说的是实话？”

  【宿主都说自己行为傻逼了，我觉得我还是要温柔一点，不然我的奖金跑了怎么办？】

  韩承泽：“……”

  他泄气似地往马桶上一坐。

  其实他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要提醒他，但却完全想不到怎么圆这个梗，总不能大大咧咧的和姚非池说“池哥，其实你是一本小说男主角，而我是这本书的读者，穿越进来，就为了给你找对象”吧？

  至于提醒姚非池的原因……

  他是个人，是人就会有感情，无论姚非池是不是男主角，至少和他朝夕相处过，在那句“你小心袁洲”说出口的那一刻，他是真情实感地……为主角感到担心。

  【宿主好像心情不好。】

  “嗯。”韩承泽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不是不能准确判断人类情绪吗，怎么现在判断得这么精准了。”

  【人工智能无法从人类的言行判断背后的情绪或是意图，但宿主的情绪波动是在我的统计列表里的，有曲线图。】

  妈的，系统装在身体里，隐私都没了。

  说起来他甚至不知道系统究竟存在于他身体的哪个位置，以至于神通广大如姚非池帮他运功的时候都没发现。

  【对了，吃饭前宿主曾表示明白自己抗拒男主的原因了，可以交流一下吗？】

  “……你感觉到我心情不好，就没感觉到我现在不想聊这个话题？”

  【数据显示，此时和宿主提起这个话题会令情绪曲线继续下降……好的果然下降了3个百分点……不过据我分析，宿主的情绪下降幅度尚在可承受范围内，其重要性不会超过我的奖金。】

  【（笑眯眯。）】

  “……”

  败了。

  这日子过得真没意思，姚非池欺负人，这个总和他斗嘴的系统也欺负人。

  【所以宿主可以和我交流一下吗？】

  “……也没什么，我就是觉得……觉得……”

  原文里，姚非池不相信任何人，即使后来风萧萧兮选择吃掉节操给男主角开后宫，在韩承泽看来，他也不曾爱过那些女孩子。

  或许是作者本人就是条单身狗的原因，他写的推倒理由不外乎是“长得好看”或是“身材诱人”，再要不然是“投怀送抱”，“另有所图”，“钱肉交易”什么的，总之没有真正的爱情。

  书里的姚非池，根本不认为有谁是和自己平等的，在商业伙伴面前所有的客客气气都是为了利益而保持的假象，即使坐拥商业帝国的洛蔷，也不过是“他的女人”。

  祖父家他毁了，外祖家他收并了，这个世界是属于他的，他目中无人。

  虽说这个世界里因为韩承泽的出现，他母亲没死，他没扭曲到原文里的那个份上，不过现在看来，一别五年，他目中无人的毛病并没有被根治。

  “我就是觉得吧，”韩承泽叹了口气，“他其实也不怎么喜欢我，就是因为我一直在他身边，他就觉得我应该是他的东西。你知道吧？就跟你捡了个玩具，哪怕你不怎么喜欢它，也不会喜欢隔壁家的熊孩子抢走它。风萧萧兮把婉玉和他凑一块儿的理由不就是‘一起长大’和‘朝夕相处’么？”

  【我不能理解人类的这种心情。】

  “……也是，你连‘属于我’的意识都未必有，跟你说这个干嘛。”

  “叩叩叩。”

  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随后是姚非池的声音：“石头？干嘛呢，半天了连个声音都没。”

  “啊……”这时候真不想听见池哥的声音，但他又不能不回答，无奈地应道，“上厕所呢，一会儿就开始洗澡。”

  门外的声音走开了。

  韩承泽从马桶上站起来，开始脱衣服放水。

  【可是男主角看上去对宿主很好。】

  “我这个人，小时候是过过好日子，他拿一堆糖衣炮弹摆在我面前也没用，那都是浮云，指不定哪天就没了，不是自己赚来的钱不会永远跟着自己的，道理我早就明白了。他今天可以给我，明天都能收回去，只取决于他是不是‘喜欢’我。”

  【我不明白。】

  “不明白是正常的。”

  韩承泽打开花洒，温热的水很快流出来，覆上他的身体。

  【但是宿主确实不讨厌他的行为？我在网上看到过一句话，“两个人是否相爱接个吻就知道了”，难道不是吗？】

  “统统啊，人类是很复杂的……”韩承泽垂眼想了会儿才道，“我是不排斥那些亲近的动作，但我想要的其实是……”

  他犹豫了下：“……是尊重。”

  没了钱，欠了债，原本对你点头哈腰的人会不屑一顾，甚至对你拳打脚踢，而你无能为力。

  片场的话是他赔笑到脸僵，陪酒到吐血，低声下气一个个讨来的。

  没人在乎他的感受，没人问过他一句“你饿不饿”，“冷不冷”。

  母亲已经走了很多年了，他只有他自己。

  就算说他痴心妄想也好，对他来说，“另一半”无论能不能长长久久的走下去，至少要彼此，发自内心的，相互爱恋，相互关心，以及……

  相互尊重。

  “他给不了我的。”韩承泽说，“他眼里谁都没有。”

  【……哦。】系统似懂非懂地应了。

  【那宿主接下来准备怎么办？给男主角再重新找个对象吗？】

  韩承泽自嘲似的笑了笑：“他会放过我吗？”

  【应该不会。】

  “我准备和池哥谈谈，要是不行……”他说，“那就这样吧。”

  【？】

  “谈不拢的话，既然他要，我就给。”刚才的惆怅已经完全从他脸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自嘲和无动于衷的冷漠，“当初为了接一份龙套的活，我什么都做过，只是陪人玩一场‘谈恋爱’的游戏，就能得到被捧的机会，我为什么不做呢？你可是答应过我，可以把人气带回去的。”

  【……是的。】

  “反正没的选，如果说不动他，我就当把自己卖了。”他试着勾起了一点嘴角，可惜比较失败，成了一个难看的笑容，“……还能卖个好价钱。”

  毕竟池哥又不至于……亏待他。

  呵呵。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发出去有种要被寄刀片的感觉所以啰嗦两句= =。

  人如果对另外一个人完全没有感情（包括但不限于爱情），亲吻这种事是会感到“不适”甚至“恶心”的，何况是虽然不怎么直但是自诩为直男的石头。然而石头并没有这种反应，这算是件好事吧。

  另外我琢磨着，两个人想在一起，不是相互有好感就可以的，还有很多很重要的别的细节，他俩相处问题很大，需要慢慢解决。

  池哥发家史实在设定不出来，不准备细写了，这种很小白的男频文我自己是不看的，要是真能设定出来我就开马甲去q点和z阅之类的网站卖钱了t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