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私奔(二)
作者:苏少微      更新:2023-07-30 13:38      字数:3305
  魏王宫

  一碗汤药下肚, 魏王手中的瓷碗“呯”一声砸落在地,他的目光呆滞了良久,方才怔怔地往自己床前那片碎瓷望去。连碗都拿不住了么?

  魏瀛竟冷冷一笑,令人寒透骨髓。

  “你笑什么?”魏王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魏瀛。他竟然在笑?在笑话孤么!

  “呵,儿臣笑您聪明一世,却聪明反被聪明误。”原本跪在榻前的魏瀛一搴下裳, 冷冰冰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与方才那恭敬孝顺的模样判若两人。

  魏王苍老的面容上,眉心紧紧拧在一起。

  “父王, 您活不过今日了。”魏瀛径自走到一旁坐下,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水。

  “你……你说什么?”魏王瞪大了双眼,直勾勾盯着魏瀛。他不敢相信……

  魏瀛淡淡答道:“儿臣是给您下毒了。”

  “怎么可……能……”魏王想要大吼一声,却发现自己连大声说话都已办不到。他缓了缓气息, 再次开口,“孤派人查过, 你的药里根本没有毒。”

  “父王,毒|药在这儿。”魏瀛伸出食指,指了指自己。

  魏王不明所以,使劲摇了摇头:“你这畜生!你怎生如此恶毒!”

  “父王, 儿臣本没想这样做。”魏瀛放下手中的茶盏,起身道,“儿臣和自己打了个赌,把毒|药含在了口中, 只赌父王有没有信任过儿臣。”

  “儿臣想,只要父王哪怕有一点点父子之情,还愿意接受儿臣递上的药,儿臣绝不会害您。”魏瀛向榻前走了两步,自嘲地一笑,“可是,您有吗?”

  魏瀛一惊,原本就病得干瘦的脸瞬间煞白,口中骂道:“畜生!你这畜生……你这是弑父……你该死!”

  “呵呵。”魏瀛冷笑道,“弑父?父王又何曾把儿臣当过儿子?父王难道没有想过杀儿臣?”

  “像你这样的畜生,孤早该砍了你!”魏王扯着嗓子,拼尽全力喊道,“来人!来人!”

  “可惜,父王没有这个机会了。”魏瀛淡淡道,“父王不用喊了,没有人能听到。”

  “你……呵呵呵。”魏王笑着点点头,“好!好啊!我魏德一生算计,最后竟然栽在自己儿子手上。好!好!”

  “不过,”魏王狡诈的乜斜起狭长的眼睛,“韩晏现在应该已经死透了吧……哈哈哈。”

  “父王得意得太早了。”魏瀛道,“儿臣已将大牢所有看守都调换过,没有人能伤害他。”

  “你……你说什么?”魏王气急攻心,呕出一口血来,伸出一根手指,颤颤巍巍得指着魏瀛,“魏瀛,你不得好……好死……”

  魏瀛微微一笑,突然捂住胸口,呕了一口鲜血。

  魏王不敢置信地看着魏瀛,瞪大了双眼,突然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干枯如柴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久久回荡,如同鬼魅一般。

  魏瀛抬手抹去唇角的血迹,再抬眼时,笑声已停,只有一个枯瘦的老人直直地坐在榻上,眼睛睁得大大的,诡异的笑容还僵硬在脸上。

  魏瀛走上前,闭上他的眼,再将魏王的身体缓缓放倒在床榻上。转身,推开寝殿的大门。

  两行不知是真是假的泪珠顷刻挂在了冷峻的面容上,魏瀛沙哑着声道:“父王,薨了。”

  殿外,魏宫上下一片哗然,陷入一片悲哀沉痛之中。

  魏瀛垂着袖,失魂落魄地走下阶来,眼中泪水犹如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从清俊的脸庞上滑落。殿前庭院里等候的群臣见世子如此悲伤,一个个也都痛哭流涕,捶胸顿足。

  魏瀛默然从悲伤痛哭的群臣中穿过,径自往庭院外走去。

  见魏瀛走了出来,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连忙上前,向魏瀛禀报了什么。

  魏瀛听着那人的禀报,面色越来越冷峻,锋利的剑眉竟拧作一团。

  ——

  洛阳城外

  马车在城南的渡口停下,一叶客舟早已等候多时。

  杨柳青青,江水粼粼。林溯极目眺望,洛水上江风阵阵,清波千里。

  没有冰冷黑暗,没有血腥杀戮,许久没有见过这样美好的风景,真令人心旷神怡。

  如此,也好。

  只要从此离开那些权力纷争,这一生就可以无忧无虑地度过了吧?

  早晨登上高高的山顶,一起迎着凉爽的晨风,看天边彩霞深处,一轮火红的朝阳从东方升起;晚上,两个人坐在自己的小茅屋前,看明月倒影在山泉里的影子,采一朵芙蓉别在腰间,听林间松风阵阵。

  那样的日子多好啊,那是魏洛在车上时和林溯规划的将来的生活。林溯承认自己对那样的生活万分动心,和魏洛牵着手,上了小船。

  为了不引人注目方便逃离,船上只有十几个便衣侍卫。

  待公子上船后,侍卫立刻缆绳断开,撑起船棹,让小舟缓缓向江心荡去。

  林溯坐在船里,明明向往着魏洛和自己描述的生活,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

  总有一个人的身影在眼前挥之不去。

  一会儿是那个紧紧搂着自己,在自己耳边柔声安慰“乖,我不走,我陪着你”,自己却发疯了一般咬住他的手臂、肩头,咬得他遍体鳞伤,然而他一身不吭,只是把自己搂得更紧。

  一会儿是他张开双臂拦在自己身前,挡住了那带着倒刺的长鞭,对魏王说“儿臣愿以性命担保”。

  一会儿是他欺身而上,还不忘一只手护着自己的后背,和自己坏坏地调笑:“那本世子花钱买了你今晚,好不好?”

  林溯努力告诉自己,一切都过去了,不要再想了。那个人不可能会放弃他的地位和权力,算了吧,那不是你想要的生活。

  简简单单的生活很好不是么?魏洛说的那些事物多美妙啊,山水之间,闲云野鹤,没有纷争,没有鲜血……还是离开这里吧。

  还是,离开他吧……

  林溯正想着,耳边突然听得“哧”一声,一支箭头竟生生插|入了船壁!

  魏洛也吃了一惊,示意林溯在船内别动,自己起身出舱观望。

  岸边,军旗攒动,黑压压的竟有数千人!无数小船已经备好在岸边,只要一声令下便可乘风破浪,势不可挡。

  魏瀛手中只握着一张角弓,看来是刚射|了一箭。他随手将弓扔给侍卫,看了一眼身边的小卒。

  那小卒立刻向江中魏洛的船放声喊道:“三公子!世子请您上岸谈话!”

  林溯虽坐在舱中,却也隐隐约约听到了“世子”二字,连忙出了船舱走上船头,与魏洛并肩而立。

  望见岸上那一幕,林溯吃了一惊,却不禁多看了那身着黑衣的人几眼,转头再看看魏洛,想询问情况:“三公子?”

  “阿清放心,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他抓你走!”魏洛只知道魏瀛与韩晏是一对水火不容的冤家,认为魏瀛抓了韩晏定是要碎尸万段五马分尸,持剑挡在了林溯身前,语气中是既是温柔又充满了坚决。

  林溯的心微微颤了颤,上前道:“三公子,还是我过去吧。”

  “不行!”向来温润的魏洛竟大声吼道,“你回船舱去!我今日粉身碎骨,也不会让他伤你分毫!”

  “不,三公子,他不会伤我的。”林溯拉住魏洛的手道,“你听我说,我们现在势单力薄,反抗没有用的,上岸和他说清楚吧。”

  “阿清你别说了!”魏洛一手握紧了手中的长剑,一手紧紧握着林溯的手,“从我魏洛今生从未和魏瀛抢过任何东西。他要权力,我不争;他要名誉,我也不争;他要恩宠,我也不争;他要什么我都不争!但是唯独你,我永远不能舍弃!”

  “子植!我求你别傻了!”林溯从身后一把抱住魏洛,苦劝道,“你一定要保护好你自己好不好!不要这样我求你了!”

  “阿清?”魏洛垂下长睫,温和地微微一笑,暖如三月春风,“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我有我的信念,有些东西若失去了,我宁可死。”

  “你别这样!你不要这样!”林溯使劲摇摇头,“人生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你答应我不能死,千万不能死!”

  看着那两人竟在船头缠绵悱恻相拥在了一起,魏瀛握紧了拳头,实在忍无可忍,命人上船围攻。

  见魏瀛命人进攻,怕乱兵相接之中伤了魏洛,林溯放开魏洛冲到了船头最前方,向岸上的魏瀛喊道:“世子!我和你走!你们不要打!”

  魏瀛看看林溯,沉默良久,止住正要出动的士卒,冷着脸对林溯道:“你过来。”

  魏洛将林溯一把拽回来护到身后,上前一步道:“魏瀛,我知道你向来厌恶我与阿清,你有仇有恨尽管冲我来!今日我自知寡不敌众,你要乱箭射死我也好,乱兵砍死我也罢!但是,请你放过他!”

  说的竟这般有情有义?魏瀛不屑地冷哼一声,魏洛说的话真是好听,不知阿晏被他迷惑了多少,竟然想和他私奔!

  可惜自己心里也顾念着那个人,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