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痊愈
作者:狐狸不归      更新:2023-07-30 14:07      字数:4611
  贺原在这里不过待了一天,确定了陆郁没什么大事,又逃脱了贺振的逼婚,便投奔到了宁津这新一片美好的花花世界了。

  陆郁和裴向雀还是留在山上养病,日子久了,裴向雀右腿处的伤口逐渐结痂脱落,快要好的差不多了。

  周医生也在山上陪了小半个月,在市里的私人诊所也因为这个暂且关闭,不过他从陆郁这里可以拿到更多。他办事治病一直很小心谨慎,观察着两人的病情。一天早晨,他拆开裴向雀的绷带,仔细检查了一番,对一旁的陆郁说:“他的伤口已经好了,不用再绑绷带了,恢复得很好,就是以后可能会留疤。”

  裴向雀的右腿上多了一条细长的伤疤,像是一条歪歪扭扭的蛇,突兀地出现在雪白的皮肤上,十分刺眼。

  陆郁就坐在裴向雀的旁边,低下头,指尖落在那条伤疤周围,动作又轻又柔,裴向雀有些痒,却克制住了没有躲开。

  周医生还在接着唠唠叨叨,“小裴的运气好,在山路上跌下去没出大事,这一处的伤口虽长但是不深。不过那些学校的老师就太差劲了,也没有处理就裹上绷带,要是感染了怎么办?那可不是开玩笑,幸好现在没事了。”

  陆郁偏头,看了旁边的裴向雀,很郑重地说:“是我没照看好他。”

  周医生将一些注意事项都叮嘱完了,起身离开了这间屋子。

  陆郁替裴向雀将卷着的裤腿放下来,又旧事重提,“你受伤的那天晚上和我打电话,我问你怎么了,你就和我说谎话。这次是运气好,那下一次再出事怎么办?”

  归根究底,运气靠不住,陆郁也不相信运气这回事。

  裴向雀怔了怔,小声地辩驳,“陆叔叔在,在外地,不想让你担心。”

  讲完了又嘟嘟囔囔地说:“那,那陆叔叔不也骗我,还不止,不止一次,好多回。都不睡觉,骗我睡了。”陆郁生病后,他就拜托周医生将陆郁的病情写给他看,才发现了端倪。

  陆郁和他离得近,加上裴向雀对于说话声音大小的概念不强,所以陆郁听得很清楚。他不动声色地将裴向雀抱到床上,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盒子,放在了床头柜上。

  “骗人是不好的,我们都骗了对方,就想一个办法互相监管好不好?”陆郁把早就想到的事情,趁着这个时机提出来。

  裴向雀歪着头,还不明白,在陆郁的示意下拆开了盒子,里面放了一款智能手机。裴向雀一贯很没见识,他只记得这种手机很贵,在店铺的橱窗里被精心地展示。裴定也有,只是从来不让他碰。

  他没碰手机,而是向背后的靠枕上缩了缩,“很,很贵的,我不要。”

  往常他虽然时常收陆郁送来的蛋糕和甜点,还有饭菜,是觉得价格并不太昂贵,这样的心意是可以接受的。可这个就不一样了,太贵重了,他不敢收。

  陆郁面不改色地说谎骗裴向雀,“这个价格不贵,充电话费送的。而且有了这个之后,如果我出门在外,就可以用这个视频通话,你就可以看到我到底在不在床上准备睡觉。我也可以看到小麻雀撒谎骗我了。”

  裴向雀原来是抿着唇的,听到最后一句,没忍住为自己辩驳起来,“我,我不骗人的。”

  陆郁逗他,“那你受伤的那晚,是怎么和我说的。”

  裴向雀理亏得很,就不讲话了。

  陆郁很了解裴向雀,又劝了一个下午,终于让裴向雀心甘情愿地接受了这个手机。

  陆郁又拿出来一个小挂饰,放在手掌上。那是一只瞪圆了眼睛,展开翅膀,正在蹦跶的肥啾,模样又傻又可爱。

  他看了看这只肥啾,又看了看裴向雀,叹息道:“小麻雀要是也长这么大,能在我指头上蹦蹦跳跳就好了。那样我就可以把你揣在手心里,谁也不能伤害你了。”

  看着裴向雀懵懵懂懂的眼神,片刻后,陆郁摸了摸他圆圆的眼睛,又推翻了刚刚说的话,“还是不要长那么点大了。那样,就不能为我盛开了。”

  他每当要说这些不该让裴向雀听明白的内容时就会加快语速,而裴向雀的记性短,忘性大,又那么相信自己的陆叔叔,即使是听不懂也不会纠结,很快就忘了这件事。所以他有时候克制不住心底的欲望,就会肆无忌惮地说出来,说给他的裴向雀听。他会看着自己,默默地笑,像是很赞同的模样。

  陆郁叹了口气,眼神深邃而复杂,最后轻声说:“快点长大吧。”

  他还能忍多久?陆郁自己也不知道。

  养好了伤,也该计划什么时候下山了。陆郁难得躲了一回清闲,只是不能再躲下去了,该做工作了。而裴向雀则有些恍然,快乐的日子过得太快,一眨眼就过去了,而痛苦的日子马上就要来临了。

  比如,六月末期末考试。

  虽然这两周都有陆郁的补习,可是裴向雀还是不能保持微笑了。

  与裴向雀相比,安知州作为常年年级第一,对于考试当然是家常便饭,信手拈来。他并不必特意复习,最近甚至还多接了点活。

  他现在正在郑夏的外公家。

  郑夏的外公姓陈,是个很风趣幽默却又脾气倔强的小老头,他固执地留在老房子里,和离世的老伴的记忆作伴。

  安知州每天放完学都来探望他,有时候会顺手帮他扔扔垃圾,整理棋盘和书籍。而陈外公有的时候会塞给他一些零食和卤菜,还威胁安知州,敢不要明天就不要进自己的家门。

  安知州心想,郑夏和他外公的脾气还是很像的,都是那么好的人。至于第一回 和郑夏见面心里腹诽他是个神经病的事,安知州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了。

  现在是七点半,陈外公靠在藤椅上,准时打开电视机,转到郑夏主演的电视剧上,他对于郑夏参与的电视剧都如数家珍,不仅每晚都追,还要反复重看。现在播放的是一部古装片,剧情正演到一个男配角被称赞为少年公子,相貌无双。

  陈外公特别气愤,小孩子脾气似的叫嚷起来,“他哪里相貌无双了,我们家夏夏不比他好看的多,知州你过来,说是不是!”

  安知州一愣,心里的想法转了一圈,有很多理由,比如郑夏在这部戏里饰演一位威风赫赫的将军,因为征战而饱经风霜,因为化妆,看起来老了十多岁,还有一道横贯大半张脸的伤疤,自然比不过另一个男配了。

  不过这些话还是咽下去了,安知州走到了电视机旁边,指着郑夏的脸,顺从本心地说:“郑哥最好看了,他们都比不上郑哥。”

  陈外公满意地点了点头,表示对安知州的品位很欣赏。

  一老一小,相处地很和谐,包括审美都非常一致了。

  在陈外公家待了一会后,安知州拎上书包,礼貌地告别后,转身上了楼。

  安知州一打开门,迎面就见到堵在门口的安镇,他的面色阴郁,很明显心情不好,不过他的心情也没有好过。安知州默不作声,打算绕开安镇的轮椅,却被安镇大喝一声,叫住在了原地。

  安镇咬牙切齿地问:“你是不是最近一直腆着脸讨好楼下那个陈老头?不要脸的东西,眼看着我们安家没什么东西能满足你了,是不是就想找下家了啊?”他的腿脚不灵活,不太走得了路,加上儿子死后,脾气古怪阴郁,常年不下楼也不了解外面的事。今天一位居委会的老太太上门送补贴金的时候,顺嘴提到了一句,最近安知州和楼下的那户人家走得很近。不过只是这一句,也足够激怒安镇的了。

  安知州顿在原处,目光平静而冷漠,就这样落在了安镇的身上。

  他没什么好解释的。

  安镇其实还在等着他回话,可安知州半天一个字也没说,正打算转身离开的时候,安镇把自己的玻璃杯用力朝他的方向扔了过去,落在了安知州的脚下,玻璃碎片飞溅,安知州没来得及躲过去,不小心划伤了额头,瞬间就渗出鲜红的血来。

  安知州从口袋里拿出纸擦了擦,还是没有说话,只是转过身,走到了厨房。

  背后是安镇那如同破旧的风箱发出来的声音,他喋喋不休地咒骂,“对了,听说那个陈家没有儿子,不怕你克。你个丧门星,害死了我儿子,还想去别的地方,你那也去不了,你得陪我死在这里,死在这里!”

  他曾对年幼的安知州举起过尖刀,可或许是因为害怕,或者还有什么其他的原因,最终还是没能刺下去。

  可安镇不会放过安知州的,只要他活着,拖也要把安知州拖死在这个腐朽的家。他从前走路还灵便的时候,甚至会亲自去以安知州爷爷的身份传播他的谣言,让安知州没有朋友,亲人,甚至连一个亲近的人都没有的孤独的活着。

  安知州充耳不闻,切菜的时候不小心切到了手指头,也只是用水冲了一下,继续麻木地切菜。

  他曾经做过很多,可现在已经没有办法,也没有指望了。在差不多一年前,正好是公布中考成绩的时候,他考了全市第一,很多学校都打电话想要将这个出色的学生收入囊中,纷纷开出了优越的条件,金钱奖励,升学保证,甚至还有去外国交流学校的名额。安知州拒绝了市里最好的高中开出来的条件,选择了现在的这所中学,无非是因为这里的条件开得好,入学就能拿到一大笔钱,还有奖学金,如果高考成绩出色还有奖励。

  其实仅仅是最好的那所高中开出的学费全免和奖学金的要求已经足够养活安知州自己了,他还能在高中有更好的发展。那一大笔钱,他是为了安镇拿的。因为安镇生病需要钱治疗,他才做出来那样目光短浅的选择。

  安知州摸了摸流血的伤口,自嘲地笑了,那时候,恐怕是他最后不切实际的奢求了。他隐约地盼望着这次牺牲能带来回报,安镇能够明白他的心意,关系不说恢复到小时候的样子,至少,他也不要再那么对待自己。

  可是没有。安镇依旧骂他是丧门星,骂他克了自己,所以才生病了。

  安知州那时候想,再也没有以后了,他不会再有什么想法,试图改变安镇了。

  做完了饭,安知州只盛了一小碗米和一点咸菜,卤味因为是从陈外公那里端来的,已经被安镇打翻了。安知州拿到水下冲了一下,就端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他的手受了点伤,所以写起作业来比平常慢得多,熬到了深夜两点,才差不多解决了满书包的工作,趴在桌子,看着手指上微微凝结的伤口发呆。

  放在床上的手机“叮——”了一声。

  “深夜两点才收工,巨累。安安睡了吗?”

  只有郑夏会叫他安安,在手机短信里叫,当面也叫。

  安知州想起上一回,他看着发烧的裴向雀很害怕,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就昏了头脑给郑夏发了条信息。后来他想了想,大概是因为太害怕,太想和人倾诉了。

  而他可以倾诉的人,竟然只有才认识不久的郑夏。

  郑夏一直很耐心地安慰他。

  等到他下山回家的时候,在楼梯间里遇到了一个大夏天戴着帽子口罩的怪人,朝自己扑了过来。

  那是全副武装的郑夏。

  他说:“安安这么坚强的人都被吓到蒙圈了,我怎么能不回来看看?”

  最后也只是见了一面,在小区外那个破破烂烂的小拉面馆偷偷摸摸地吃了一顿面,郑夏就赶下午的飞机回去继续拍戏了。

  安知州从头到尾,都没想起来过要制止他叫自己“安安”,或许是刻意忘了。

  发了一会愣,安知州用没有受伤的中指戳着键盘给他发信息。

  “那么累,吃个夜宵,早点休息。”

  没料到同一时间郑夏又发过来一条,估计是因为等得时间太长,“看来好孩子安安已经睡了。”

  那头默然片刻,“好吧,我看错了安安,你不是好孩子。”

  安知州想了会,“我一直在写作业。”

  “你这是在从侧面反驳‘安安不是个好孩子’这句话嘛?”

  安知州沉默片刻,“……”

  两个人这样来来往往聊了一会,互道了晚安。

  安知州侧躺在床上,觉得生活中其他的事也不是都如从前那般丝毫看不到希望了。

  会越来越好的。

  他想。

  作者有话要说: 咦,陆叔叔你的脸呢?

  很久之后,裴裴翻到了之前陆叔叔送给自己的手机。

  裴裴:陆叔叔,听说,这是充话费送的????

  陆叔叔:……

  裴裴:可能当时,我,我的智商也是充话费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