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1)
作者:刀魂尾生      更新:2023-07-30 14:49      字数:21650
  天地万物,强则为尊。魔道衰微,清修者不知何年何月得以大成——如今便是妖道的天下。

  息甘是这一带最为强大的妖修,四方小妖前来依附,息甘收了几个入眼的,其余尽数吞吃入腹——吞食修为,不论是修为高强者亦或是恰有好根骨的凡人来者不拒,息甘便是靠着如此修炼得以成为强大的妖怪。近来又有修道者自投罗网,仿佛生怕他缺了口粮。

  夜色渐浓,息甘舔舔嘴巴皮子,算算洞中的口粮该在幻境中浸泡得十分美味了,腹中正好饥饿,优哉游哉晃进洞中。

  洞中有他布下的法阵,阵中人痛苦狰狞的神情令息甘十分满意。

  同样的资质,同样的修为,心中越多痛苦则力量越强,越多恨意则滋味越醇。如此食粮吞噬下腹,更有益于息甘的修炼之道。

  息甘正欲抓起一人吞食,一道剑风凌空而来,息甘扔了口粮急急避开,那人悄无声息藏在其中,息甘竟丝毫杀气也不曾察觉。

  息甘回身挡住剑刃,看清那人的脸。

  “是你——你的故事是我听过的最乏味最不动人的故事。”

  燕容道:“哦。”

  说着剑锋往前送了送:“你是何时混入的?如何解这阵法?”

  “你们踏入我的领地,我自然要好好观察观察我的客人。这幅皮囊也是可怜,主人被我吞食这么久,同门中竟无人发觉。”息甘讽笑道,“你问我如何解这阵法,莫非觉得将剑指着我我便会害怕得乖乖告诉你了吗?”

  又打量起燕容,见燕容面色不变,息甘道:“你不知如何解这阵法,又是如何出来的?”

  “你这幻境平平无奇,我就站着没动它就自己消失了。”

  “什么?”息甘不可置信,“你这人就这么没故事。”

  息甘在领地内施下妖术,这些人早在洞口便中了他的术,因此围坐一块儿时不约而同将心底的伤处道出,却只有燕容讲了个不痛不痒的故事,息甘只当他修为较高未中妖术,便引他到洞中阵法处,这阵法为息甘苦心钻研数年所成,便是修为再高也必陷入其中。却原来燕容并非修为高超——而是真的没有故事!

  “没关系,若是没有故事——今日便一起制造故事。”

  息甘调动妖力,向燕容迎去。

  这妖口中的故事怎么听怎么不是个好故事,燕容心里嘀咕着,催动术法调出法力迎战。

  “不必了,从前没有故事,以后也不会有。”

  “这可由不得你!”

  几番试探下来,燕容发现……

  打不过……

  息甘吸食修为已久,妖力强大,攻击时充满力道,燕容躲躲闪闪,勉强周旋了一轮,被息甘一道妖力砸下带着整个人软趴趴地砸进地去,在地上凹了一个人形坑,燕容喘气如牛,息甘拎他起来,很是怜悯地瞧着他。

  “很多人在我面前说大话,最后他们都进了我腹中。”息甘道,“你这么急着送死,我便成全你,还要多谢你勤加修炼,助我修得正果。”

  燕容艰难地撑开眼皮,眯着眼看他。见息甘运气妖法,鼓起双颊,一股吸力从息甘的丹田处生出,燕容的修为便涌流般涌出燕容的身体,燕容的目光落在息甘的丹田。

  息甘正在吸食他的修为。

  法力涌入息甘的身体,融入息甘的丹田。就是此处。

  息甘神情一变,忽然感到丹田处仿佛开了一个缺口,修为从缺口溢出,争先恐后地钻进燕容的身体——他原本想吸食燕容的修为,如今这修为却倒流了。

  息甘急忙后退一步,欲切断与燕容的联系,燕容身上的吸力却较息甘更胜,令息甘无法断开。

  “怎会如此?”息甘惊道。

  “告诉你也无妨。我从前也曾吸食过人的修为。”

  燕容确实打不过这妖物,可论修为,燕容发觉这妖物的修为并无预想中高强,甚至还不及自己。不过一会儿,燕容感到体内已盈满这妖物的修为,一个拳打在息甘腹部,将息甘打飞在地,一人一妖间的联系才算断开。息甘抽搐着,趴在地上呕出一片污物。

  “阵法如何破解。”燕容的声音在息甘头顶响起。

  话音未落,燕容发觉息甘匆忙从那呕吐物中捡起了什么——怕突生变故,燕容一剑削过去,欲逼息甘松开手里那物事,息甘却不躲闪,生生被削去五指,手中的物事落在地上,仅是一块石头,在地上碎成两半。

  燕容将其中一半捡起,见息甘用另一只手飞快地抓起另外的一半将其吞吃入腹,随即在地上痛苦地打起滚来,喉咙里发出夹杂着呜咽的嘶吼。燕容心道不妙,趁息甘仍在地上挣扎的机会将息甘缚住,束缚刚刚完成,转瞬破碎,息甘捂着肚子抬起头来,双眼发红地看着他。

  “你知道吗,你的缚一点儿也不牢固。”

  燕容手里捏着另一半石头,这石头乍看之下十分平常,握在掌心则有着醇厚的质感,纯粹而清冽的法力从中透出,即便未曾见过也知道有世间罕见的力量浑涵其中。

  “难怪你如此修为却在人间为祸至今,原来是得了这石头。”

  息甘看着燕容新奇地摆弄手里的石头,冷笑一声,喃喃道:“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自从吃下这石头,息甘的妖力便在增强,不但轻松粉碎燕容的术法,原本被削去的手指也重新生长出来。燕容戒备地运起法力,注视着息甘的动息。

  息甘道:“我看方才你将我五指砍去时眼都不眨一下,原来不是被保护得太好,而是心中根本无情,无情便无爱恨,更无所畏惧。”

  “世间怎会有完全无情之人,这不可能。”

  身后忽然骚动,阵法中的修士哀嚎如濒死,却双眼紧闭仍困在幻境中无法挣脱,燕容听见原醇玉的声音,循着声音望去,果然看见原醇玉也在其中,抱头呜咽着什么,燕容细细听了,原醇玉仿佛在向谁哀求:“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息甘忽然笑了:“世间果真没有完全无情之人。”

  燕容心中暗骂一声,警惕道:“你要做什么。”

  息甘道:“我说过要为你制造故事,便不会食言。”

  虫在盘中蠕动。

  “怎么样,是不是可爱得紧?”青年兴奋而发颤的声音在他耳畔滑过。

  原醇玉楞在盘前,胃里阵阵翻腾。

  “怎么不动?”青年的看戏似的笑脸在眼前晃。

  “我……做不到。”原醇玉畏缩道。

  青年垮了脸,啧啧道:“欸,连这点事都做不到,还想着救人?我不喜欢拖拖拉拉的孩子,胆小如鼠的杂耍人,可怎么令人开心。”

  一只手伸出来,往盘里一抓,抓了一把白花花的虫子。原醇玉知道,那是阿鹦的手。侧头一看,阿鹦大张着嘴,那手便将虫子尽数送进阿鹦的嘴中。

  青年兴奋地叫好:“对对对,这才是勇敢的孩子。”

  原醇玉忍不住抿紧了嘴,胃中阵阵恶心。

  “该你了。”青年忽然转向他,“本少爷说话不会食言,让我开心了,我便救他。”

  阿鹦闭着眼睛吃,嘴里塞满了虫子。

  原醇玉一狠心,闭上眼在盘里抓起一把虫子,虫在手中蠕动,扑簌簌从指缝里掉落。原醇玉的脑海中便止不住地浮现出手里这些虫的样子。

  耳边是青年的叫好声。他知道青年在期待着他吞下这些虫的表情。这样,就能让这个人开心,就能……救他。

  阿鹦的吞咽声很响,几近狼吞虎咽。

  原醇玉将手中的虫子送往嘴边。脑海中浮现出虫在喉间蠕动的样子,原醇玉忽然想要呕吐。

  再往前送一点点,就能救他。就能……

  嘴唇碰到柔软黏滑的肉质,浑身的鸡皮疙瘩炸起,原醇玉惨白着脸,拔腿就跑。

  为什么要跑。为什么连这点事也做不到。为什么连这点勇气也没有!

  瘫倒在街头干呕到身体抽搐,恶心的感觉爬了满身。泪水一滴滴落下来,仿佛爬虫爬过脸颊。

  前方一道冷冷的视线在注视着他。

  原醇玉擦干眼泪抬起头,看见阿鹦捂着肚子站在他面前。

  “你为什么要跑。”

  “都是你。”

  “如果不是你临阵脱逃,哥哥现在就有救了。”

  “回去。”

  原醇玉颤声道:“回哪里啊?”

  阿鹦鄙夷地看着他:“回去继续求他。求到他愿意救哥哥为止。”

  他明白,阿鹦吃完了所有的虫子,可因为他的临阵脱逃,阿鹦所有的挑战就此白费。

  他知道该回去,低声下气地求那少爷原谅他的过错,给他将功补过的机会。

  于是原醇玉跟着阿鹦回去,低垂着头,忐忑地站在青年面前。

  “最近他不在,我无聊得紧。”青年打了个哈欠,“你,裤子脱了。”

  “呃?”

  “本少爷没那么多耐心,这是最后一次机会,裤子脱了,趴下。”

  原醇玉便把裤子脱了,趴下。他听到青年的脚步声近了,他猜到青年要做的事。他知道只要乖乖听话就能就他。

  可怎么就挣扎起来,怎么就反抗起来,怎么还打了人,怎么……怎么就跑出来了。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身后梦魔般的回音拖着他的脚步。

  “如果不是你临阵脱逃,哥哥现在就有救了。”

  做不到……

  做不到……

  做不到……

  原醇玉捂住脸,跌坐下来。

  一个声音忽然唤道:“醇玉。”

  “醇玉?”

  “醇玉——”

  原醇玉听出那声音。无比真实的将身后梦魇般的回响盖过,在耳畔鲜明地换他的名字。

  原醇玉睁开眼。

  在现实和幻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脸映入眼帘。

  燕容。

  燕容!

  原醇玉伸出手去——快很准地掐住眼前人的脖颈。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感冒了……明天不知道更不更新……【摊】【废刀脸】

  ☆、第 21 章

  “难得的好仙缘,可惜了,野心太大。”

  “竟想要缚神。”

  它听到别人这么议论他。

  ……

  它拱了几下那人的腰,听到那人笑了,拍拍它的背部。

  “我怕是上不了天宫了。若是我有幸再入轮回,还得拜托你位列仙班时,莫要忘了往日情谊,多多照顾我些。”

  它不肯,也不愿放他走,巴巴地追在他身后,他轻叹一声。

  “此去凶险,只有这回,你不必跟着我去犯险。我对他做了那般不君子的事,我自当弥补,一人做事一人当,与你无关。”

  它便知道他心意已决。

  然后那人走了。

  那人已受两道天劫,离飞升不过几步,却在这时堵上舍弃一切功亏一篑的可能,去做那本不该由他来做的事。

  他从不做傻事,而这一次,他似乎要把以往没犯的傻一次性犯下。

  它拦不住。只听到他与魔族同归于尽的消息,便果真再未见他回来。

  是否有幸留下魂魄入了轮回,它不知道。它最终未能位列仙班,做了十竹山庄的井底之蛙。

  十竹山庄的缚天下第一,它曾经引以为豪,却不想这缚终有一日被庄人用在自己身上。

  它怒极,将庄中竹林尽数毁去,周身一片却无论如何都毁不尽。

  它疲惫不堪,在竹林中陷入沉睡。

  再睁眼,周身妖气弥漫,群妖往来,仿佛妖域。

  它想起来,自己本是一只妖。

  ……

  “厉害是厉害,可惜是个妖兽,若你生为灵兽,我或许就将你收作灵宠了。”

  他苦恼地摸了摸下巴,在它咆哮着扑过去的时候一跃而起,它扑倒在地,感觉到他往自己身上砸了什么东西,便无法动弹了。

  趴了许久,桎梏渐渐消失,它爬起来。

  他连杀它也不屑。

  它明白过来,只觉得受到莫大的羞辱。

  山中灵气充沛,它日日汲取灵气,化入体内,将自己的妖气压下。它将自己扮作一匹灵兽,在他眼前略过。

  他果然中计,将它携在身边,后来又带它出入险恶之地,一人一兽出生入死,共渡难关,他曾倾尽家财为它治病,又舍弃一半修为助它渡劫。

  平安归来后,它便化作人形与他煮酒烹茶,抚琴鸣笛作乐。

  他神容温润,轻嗅杯口,道声好物,将杯中水浅浅抿下,一派谦谦君子的风度。目光却直直望着天上层云,眉眼间闪现出轻狂之色。

  他是这样的人,人前做出一派谦和的样子,却有着莫大的野心。身边伴宠该是最好的灵兽,修炼之地该是灵气最盛的宝地,腰侧的剑该由最好的灵石玄铁打造,往后该拥着最曼妙的女子,站在最高的地方俯瞰世间。

  “你说我的缚,最厉害能做到什么地步?”

  彼时他的缚已能缚住修为高强的妖修和魔修。它道:“到那时,人间最厉害的修士,也不在话下。”

  “人间?”他搁下茶盏,“若生而为人,眼光便只看到人间,那又修仙做什么。”

  他要做人间最厉害的修士,缚六道众生。

  那它便伴他身边做最强的灵兽。

  它这么想着。

  渐渐地忘了初衷,忘了自己曾为妖兽。

  ……

  它终于忆起一切,想起自己原本呆在他身边只是想看他发现它身份时惊愕的神色。

  他再无法知晓了。以人类之躯与魔族一战,怕是连魂魄也被撕碎,连轮回也入不得,就此整个消散。

  而它则被最亲近之人布下结界,永世不得踏出结界一步,就此散了仙缘。

  它将自己困在仅剩的竹林之中,终日沉眠以打发漫长时间,连人形也懒得维持。

  结界中生灵纷纷化妖,吞噬不慎闯入的山庄中人,此处是以被称作禁地。

  有个仙人来了,在禁地中转了一圈,带走许多妖灵。

  那仙人靠近它,它扑过去,仙人只伸出一手轻轻抵住它前额,它失了力气。

  “你想不想出去?”

  “不。”

  仙人露出悲悯的神情,携一众生灵离去。

  为什么拒绝了那仙人的救赎,它后来想了一想,或许是因为看到那仙人身上同样带着缚,连自己都无法解救,却还扬言解救万千生灵,觉得可笑至极。

  ……

  它不记得又在那狭小的林子里呆了多久,因终日停滞而失去时间,日升月落中流失的东西变得细微而不可见。它犹如一座木雕,心境沉下,仿佛睡眠一般失去了动静。

  直到有一天,有个人闯进来。

  那人静悄悄的,只在外面看看竹林,能看上好一会儿。

  它抬头看了他一眼。它知道他能感觉到它道目光,但他依然静悄悄地站在那,目光遥遥望来,不走近也不后退,直到惊动禁地中的妖灵,才护着自己退出去。

  遇上紧追不舍的,就地打一顿,分明修为远高于借它妖力化形的小妖,却仍是小心翼翼,不愿将生灵打散。

  妖灵对他失了防备,懒洋洋地看着他走进,不冒头了。

  他便光明正大地站在竹林外看它。

  不是那个人,像极那个人。

  温润如玉,眼含春风,真正的谦谦君子。

  可不是那个人。

  它睁开失了睡意的眼,伸了个懒腰,决定赶他出去。

  于是他们有了第一次对话。

  “抱歉,打搅你安眠,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何缚住自己?”

  哪个没事做的自己缚着自己玩?

  “我没有,也没理由缚住自己。”它不高兴,“山庄中人如今已大不如前了么,连有缚没缚都看不出来。”

  或许是这次说重了话。

  后来。

  那人再没来过。

  它听禁地外围的小妖灵悄悄议论,说常来的那男子是如今的庄主,娶了个连魔道尊者也驯服不了的女子作夫人,可终究无福消受,生了重病,连床也下不来了。

  禁地中寂静了很长一段时间,这期间再未有人踏足。

  直到……

  “大人,我把十竹山庄的庄主给您带来了!”

  不知哪个不长眼的妖兽叼着个小孩跑进来。

  那小孩也是个不长眼的小孩,见着它满身妖气却脱口就道:“你就是先辈留下的珍宝?”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小番外我终于把它撸出来了tut没有剧透的番外不是好番外(忧郁脸)

  ☆、第 22 章

  作者有话要说: 三百六十度磕地道歉,这两章锁文原因是……蠢作者本来打算存稿的结果手一抖发出来了不得不自己把章节锁掉,什么大妖怪当着燕容的面日醇玉啊燕容当着醇玉的面被大妖怪日啊什么的臆想一下就好了hhhh……咳,前面的章节先锁在那以后放个小番外在里面,更新从这章开始。

  再次三百六十度磕地道歉。

  燕容没想到唤着原醇玉的名字竟真的将人唤醒了,只是原醇玉一睁眼就扑上来掐住他的脖颈,燕容一下子有些措手不及。燕容从原醇玉放大的瞳孔中看见自己——仅仅自己一人。

  息甘惊呼一声,随机咯咯笑起来,似乎从这意外之喜中得到了巨大的乐趣。

  “没想到,真没想到。”

  燕容扭住原醇玉的手腕将他掀翻在地,听息甘啧啧叹道:“没想到你在意之人,竟是这样恨你。”

  “这是怎么回事?”燕容急促道。

  息甘笑道:“不是很明显吗,他恨你啊,恨到一见你就想杀了你,恨到不论倒下多少次……”

  一剑袭来,燕容截下原醇玉的攻击,将他再次搁倒在地,。

  “都会爬起来与你相搏。”息甘抱胸看着,舒舒服服作壁上观。

  原醇玉攻势不停,燕容边躲边挡,好几次与原醇玉贴近又退开。贴近的时候,燕容听见原醇玉咬牙的声音。

  就这般恨么?

  燕容不知爱恨,隐隐羡慕起全身心沉浸在恨意中的原醇玉来,息甘的阵法并非完全无效,燕容确实陷入幻境,幻境中行人往来,他置身人群中,周身视线仿佛都集中在身上,燕容惶惶无措,手心冒汗,镇定下来想起此行该捉拿的妖怪,便闭上眼竖起耳朵,全心全意感知起周围的妖气,人的气息渐渐淡去,妖气愈来愈重,燕容打开眼帘,人群不见,自己站在石洞中,脚下踩着法阵,脚边横七竖八地躺着人。同来的人似乎都陷入了昏迷,怎么也唤不醒,神情却看的出仍有意识,锁着双眉,捏着手心,不安稳地压挤眼皮,大约与他方才一般陷入了幻境。

  这些人的幻境,不知是怎样的。

  燕容想,方才看似唤醒了原醇玉,却大约并未打破他的幻境,原醇玉或许依然在幻境中,不知将他当做了什么人。

  原醇玉拜师前是个人人喊打的小骗子,跟着他的骗子师父靠一些不入流的法术坑蒙拐骗,原醇玉幼时历经坎坷,朴山长老念在他是走投无路才跟了他的骗子师父,天赋不错又有悔改之意,便将原醇玉收入门下,此后原醇玉的路才渐渐顺了。而在此之前,原醇玉恨过许多人。

  燕容这么以为着,可看着原醇玉眼中映出的自己的脸,又不知怎么十分心虚,好像自己真的欠了他什么遭致原醇玉生出如此恨意。

  燕容听见原醇玉咬牙道:“讨厌你。”

  燕容躲过去,又听见原醇玉道:“凭什么你得到所有!”

  燕容听到这里,有些沉不住气了,原醇玉道:

  “什么都不做,师父,师兄,家人……一伸手全都是你的!”

  “凭什么!”

  竟没把他当成别人。

  燕容心情复杂:“你真是这么想的?”

  息甘凉凉道:“这人所言非虚,我设下的术能使人被内心最深的恨意笼罩——前提是,心中确有恨意。”

  息甘说罢,从地上拎起一人来,吐舌道:“你们慢慢打着,这些人的修为和命,我就先收下了。”

  燕容隔开原醇玉的剑,冲息甘奔去欲阻止息甘,原醇玉复又缠上来,燕容一晃神,背后就给原醇玉戳了个窟窿。

  息甘嗅到血气,见燕容不得不回身应付原醇玉的狼狈样,拎着手里的人猖狂地大笑几声。

  “一心一意才能做好事情,你三心二意,可是两边不讨好。你要与他僵持,我便会一个一个吃尽其他人,你想救人,又不愿伤他,可他现在意识不清,完全被对你的恨意驱使,只要还能动便会无休止地对你发起进攻。要想救人,除了让他再不能动,别无他法——你能踏过他的尸体吗?”

  燕容捂着伤口,剑刃在原醇玉身上划了道口子,原醇玉完全不知疼痛似的,不顾伤口继续与燕容缠打,果然如息甘所说,只要没有失去行动能力,便会无休止地迎上来。

  息甘道:“怎么样,这个故事,可比你方才讲的动人多了,你该感谢我,让你拥有了这么动人的故事。”

  “这么喜欢这故事,你就自己留着用。”

  燕容的攻势强起来,原醇玉也愈战愈勇,燕容往原醇玉身上又添了几道口子,勉强将他压制。

  息甘拍手道:“好好好,同门相残的戏码,百看不厌。”忽然目光一凛,喝道,“谁在动我的法阵!”

  原来是灵渊门一名弟子解开了自身的幻境,摸清楚了情况,便开始试着破解息甘的法阵,助其他人脱离幻境。

  息甘走过去,一把抓起那名弟子,冷然道:“你这么不安分,我便先从你开始。”

  说罢便要吸食那弟子的修为。术法催动半途,燕容整个人撞过来,坏了息甘术法不说,还抓起息甘当盾牌用,横在自己与原醇玉中间,原醇玉欲伤燕容,对横在中间的息甘自然毫不留情,一剑戳了个大口子。

  息甘气急,见那弟子又在破坏他的阵法,反手抓过燕容朝原醇玉推过去,又要去捉那不安分的灵渊门弟子。

  燕容没拦住,原醇玉的攻击扰得他想不出办法,燕容知道若是解不开法阵所有人都会被息甘吸尽修为而死。心里一急,对原醇玉的招式一下失了情面,调动法力将原醇玉扣到地上。

  这一下似乎真的打疼了原醇玉,原醇玉撑着身子抬起头来,看着燕容的目光忽然可怜得紧,嘴角挂着血丝,声音发哑。

  原醇玉道:“我在你心里,当真不算什么。”

  燕容一愣。

  松懈的当儿,原醇玉爬起来对着兜头一击。

  那灵渊门的弟子叫到:“小心!”

  燕容脑子发昏,见那弟子与息甘打了起来,明显处于下风。

  燕容重新提起剑来,迎上原醇玉的攻势。

  此时的原醇玉与方才似乎有些不同,招式灵巧了许多,却仍在幻境中并未清醒。燕容忽然嗅到一阵花香,香气馥郁,令燕容一瞬间陷入懒怠的氛围中,燕容掐着手心让自己清醒过来,发现身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片花瓣和许多伤口。

  原醇玉什么时候学了这样的术法?这人……真是原醇玉么?

  燕容满腹狐疑时,忽然间看到一个影子出现在原醇玉背后,那影子仅出现一瞬,便再无踪迹。但燕容感觉到了,原醇玉身后确实有什么东西在看着他。

  不等燕容好好观察,原醇玉一招上来,燕容竟头昏眼花看不真切,待到看清楚了,已失去躲避的余地。

  躲不开。

  燕容这么判断着,动作停下来,一瞬间脑子里冒出就这么结束的想法,耳边传来的惊呼让燕容清醒过来。

  那灵渊门的弟子被息甘提起来,修为正被息甘吞食。

  燕容忽然改变了想法。剑锋对准原醇玉,原醇玉没有丝毫躲闪的意思,大约与燕容同归于尽也不会令他退缩。燕容吸了口气,朝原醇玉攻去——瞬间爆发的法力令狭小的石洞颤动起来。

  原醇玉倒在地上,猛地苏醒的疼痛感刺激着全身,他缩成一团在地面翻滚,意识回潮,他觉得自己仿佛一条濒死的鱼,模糊的视线里出现燕容的身影,他觉得自己从未这般可笑。简直就是个笑话。

  原醇玉这么绝望地想着,意识再度远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原醇玉已躺在云尾峰内自己的房间,朱吟泊守在床边照顾他。

  便听说默默无闻许多年的燕容在这一战中崭露头角,给云尾峰大大地长了脸,那妖怪最终被制伏,交由朴山长老带回门派处置,而燕容一时之间风头大盛,连修真界众门派中排名前五的灵渊门也对燕容青睐有加,那一战结束后,便向燕容发出了邀请。

  这是好事,原醇玉想,从此以往燕容这人就不再需要他推着走了,师父和师兄那边,也再不会常常对着他念叨燕容的名字了。

  从此以后,大约与燕容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集。

  这是好事,燕容不在的云尾峰,他原醇玉便是货真价实的第二弟子,师父师兄的目光便能更多的放在他原醇玉身上,或许他也能忘了燕容这个人,忘记他在这个人身上尝到的挫败感和无力感,忘了他因燕容而沦为一个笑话。

  还未向燕容道出的条件,如今……也无需再费尽心思寻找说出那条件的机会。

  原醇玉蜷起身子,脑海中忽然冒出很久以前的对话。

  门派中有这么一个规矩,便是每个拜入门下的弟子,都需回答师父一个问题:为什么要修仙。

  原醇玉在燕容之后拜师,一日忽然想知道燕容是如何回答的,便向燕容询问。

  燕容道:“清净。”

  原醇玉才不信这人修炼只为求个清净:“还有呢?”

  燕容果然道:“成仙。”

  “还以为你真是无欲无求,原来是想成仙!”

  燕容便道:“我总觉得好像到天上去过似的。”

  “不得了,前世约莫是仙人。”原醇玉调侃着,凑上前去,“你要撇下我到天上去么。”

  燕容想了一想:“我陪你轮回。”

  说什么陪他轮回。

  好笑死了。

  ☆、第 23 章

  燕容去了灵渊门,原醇玉心里怪不舒服,附在身上的花灵比原醇玉更不舒服。原醇玉在屋里躺着,花灵不安分地动动,原醇玉能爬起来了,花灵不安分地动动,原醇玉裹了衣服出去修炼,花灵不动了,悄悄伏在原醇玉耳边犯嘀咕。

  “你这人真是一点不可信!”

  原醇玉心平气和道:“行,你要是不想跟着我,我明天就把你塞回去。”

  花灵乖乖消音。

  这花灵便是那从十竹山庄的禁地中带出来的老妖花,原醇玉骗燕容说将其炼化,实际上却将这花带在身边做了灵宠,禁地中的生灵不可随意出入,原醇玉带它出来,它助原醇玉修炼,你好我好大家好,偏偏自打从那名为息甘的妖怪窝里回来,这花灵就犯起了别扭。

  原醇玉那日并非完全没有意识,知道自己和燕容打了一架,这老花灵是从犯。

  那息甘老妖怪其实比老花灵年轻许多年,修为甚至不如当时在场的大修士,但大家齐怂怂地全都困在那妖怪设下的幻境中。原醇玉听到燕容声音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中了幻境,他睁开眼睛看见燕容,忽然就一股无名火起,无法控制地攻上前去。

  和燕容打斗的时候,脑海中依然一个个片段和话语不断往外冒,仿佛仍在环境中似的。

  他看到燕容的娘亲伏在燕容床边呜呜地哭。看到走失的燕容被父亲冲上去捂在怀里,看到阖家欢乐的场景中燕容不以为意的脸。

  看到很久以前,朱吟泊也是这么守在床边照顾他,给他端茶,喂药,擦拭他的面颊。燕容从门外进来,朱吟泊便离开了。原醇玉看到燕容脸上的表情,燕容其实从来不会掩藏过自己的情绪,即使燕容什么都不说,原醇玉也知道燕容憋在心里的话:你不过是因师父怜悯才被带回来的。

  原醇玉便拼了命的努力,拼了命地证明师父将他带回并非只是怜悯,他起早贪黑地修炼,找着各峰的优秀弟子切磋学习,在门派正式比试排名节节攀升,声名鹊起。师父褒奖他,然后对他说;多亏了你,我们燕容从未这般积极过。

  就连朱吟泊也说:“燕容也就你来了以后才有了干劲。”

  ——这算什么。

  燕容哪里有他努力,可师父师兄的口中从不缺少燕容的名字。

  “你们俩同龄,走得近些,凡事多照顾着彼此。”

  “燕容性子沉闷了些,这些年来,就只有你这么一个说得上话的同龄朋友。”

  “燕容他那性子也只有你能处得来……”

  都怪师父师兄不停在耳边絮叨,幻境走到最后,不知不觉便全是燕容。

  原醇玉说:“我们来玩一个游戏。”燕容道:“好。”

  燕容道:“这个游戏,还继续么?”

  燕容道:“做自己不愿做的事,不是浪费光阴么。”

  燕容道:“人这一生,未免有些可怜。”……

  然后原醇玉找不着燕容了。他想燕容怕是不知又迷路到哪里,找遍云尾峰每个角落却无功而返,回来的路上遇上朱吟泊。

  “燕容闭关了,他没有告诉你吗?”

  原醇玉一愣,忽然懂了。

  “你倒是对他在乎得紧,只是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也像你在乎他那般在乎你。”花争弦甩门而出前留下这么一句话。若是他回头,便能看到原醇玉想要反驳却束手无措的神情。

  “燕容早已不是我能左右的了。”

  原醇玉忽然觉得委屈。

  他能抓住许多人,可唯独燕容这人他抓不住。他从未想过杀死燕容,只是想打他一顿,打到他不得不卸下那副风轻云淡不看凡尘的嘴脸。

  后来怎么就动了杀意,他不知道

  罢了。

  反正,那人已不在。

  正这么想着,往常修炼的地方赫然出现一个熟悉的人影。原醇玉脚步一滞。

  “醇玉。”正要移步,那人已经看见他,朝他走来。

  “你没去灵渊门?”原醇玉身体一僵,不自在道。

  “已经去过了,刚回。”燕容道,“他们想收我作弟子,被我回绝了。”

  “哦。”原醇玉声音里带了分疏离,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燕容在背后唤了他一声,原醇玉当没听见,落荒而逃似的走了。那日师父说人的生命中总有劫数,他挺过来,便是过了这劫。原醇玉心里清楚,这劫仍留在他的命中,从未真的渡过。

  朴山长老睡得正憨,被人叩响了房门。

  打开门,得意弟子原醇玉站在外头,迎面就是一句:“师父,我想闭关。”

  “闭关”朴山长老摸着下巴,“若是燕容那孩子我倒能理解,可你这是为何?”

  原醇玉垂首道:“徒儿……心中困惑,无法抛却杂念,影响了修炼,才特来向师父请求闭关自省。”

  朴山长老点点头,摩擦着指腹转了把茶杯。

  “醇玉,你善于吸取他人的经验。燕容刚刚出关,较闭关前确实有所突破,可他生性排斥外人,一个人呆着反而能参透些平常无法领悟的东西,你与他是互补的性子,若效仿燕容……为师不认为燕容的方法也适用于你的路子。”说罢拍拍原醇玉道手背,往原醇玉手里塞杯热茶,“我看你此次来的匆忙,再静下心仔细想想为好。”

  原醇玉抿唇,接了茶,袅袅热气从茶水中浮出,原醇玉发觉自己的指节冷如冰块,贴在茶杯上,才渐渐回温。

  茶水的温度抵达指节,原醇玉胸腔里那颗不安定的心沉下来:“我已经想好了。”

  朴山长老道:“若你真的觉得闭关对你的修炼更有助意,为师自然应允,但有件事还需要交给你,你伤也已经好的差不多,想必完成此事不成问题,待这件事结束,回去你就可以准备准备闭关的事宜了。”

  得了应允,原醇玉半是舒心半是惆怅。

  “听师父吩咐。”

  朴山长老便道:“在十竹山庄我便说过把燕容拉出去练练,你做事有经验,又和他相熟,由你来带他,为师认为最适合不过。几日后我门派弟子去山下除妖,你和燕容一起。”

  朴山长老吩咐完,原醇玉却没有马上应话。

  朴山长老觉得奇怪,催道:“如何?”

  原醇玉回神:“好。”

  朴山长老一皱眉,瞧着他道:“你与平日似乎有些不同,是因为受伤,还是和燕容有了什么矛盾?”

  “没有。”原醇玉心里干笑一声,提起精气神扯道,“我好的很,燕容也好的很,天地万象千变万化的,自然日日都与前一日不同。”

  朴山长老知道原醇玉正经话不肯说,胡话说得溜,讨巧卖乖会糊弄,扬扬手放他走。瞧着原醇玉一只脚踏出门,又叫他停。

  “你这身上隐隐有妖气浮出,或许是上一回除妖时染上了什么东西,你自己处理时若有什么问题,一定过来和师父讲。”

  原醇玉回身切声道:“知道了。”

  原醇玉从朴山长老处出来,见周边弟子叙说着新捉住的妖怪,还有那低调多年如今终于崭露头角的燕师兄。

  原醇玉撇撇嘴,往关押那妖物的妖牢走去。

  妖牢为门派中重地,坐落在主峰,由各峰派弟子一同守着。云尾峰原本不具有把守妖牢的资格,近几年才派来弟子,由原醇玉负责,花争弦主动担了这职后,原醇玉就不干了。

  息甘单独关押在一间石室,交由云尾峰弟子看管,门外的弟子见了原醇玉齐刷刷喊原师兄。

  原醇玉刷脸进了妖牢,沿着阶梯向下走,听见下方动静,敛了动作轻轻跃下,竟见四五个弟子围在息甘身前极尽羞辱之事。

  原醇玉发现时,那几个弟子正将烙铁置于息甘面颊旁。而息甘被锁妖链桎梏着,施展不出妖力,只能徒劳地挣扎在重重链条中,不久前还嚣张跋扈的一方大妖竟沦落到任人欺辱的地步。

  “你们在做什么?”原醇玉喝道。

  那几个弟子一见原醇玉全没了方才的气焰,将刑具收在身后吞吞吐吐。

  原醇玉冷笑:“我门弟子虽有惩妖除魔的义务却绝不该仗此欺侮虐待妖物,你们这等行径,哪里是我门强调的正道之举。”

  那几名弟子仍抱着侥幸的期望,恬着脸谄笑:“我们只是看这妖物性子倔得很,才想着吓吓这妖物,绝无虐待的意思。”

  “那这是什么?”原醇玉护在息甘身前,目光落在息甘身上细碎的伤痕上。

  “这……”那几名弟子支支吾吾,说不出理由了。

  “师门派你们来看守妖牢是信任你们,不是让你们来撒气。”原醇玉审视的目光扫过几人,厉声道,“知错的,自己向师父领罚去。”

  几名弟子见原醇玉不吃他们的讨好,焉着头瑟缩着出了妖牢。

  原醇玉摸出药膏,抹到息甘的伤口上,又喂了一粒丹药。

  息甘躲了一把,没躲过,见原醇玉真的给他搽起药来,意外地看着原醇玉在他身上抹药膏。

  “没想到你是这般宅心仁厚之人。”

  这话听着稍显讽刺。

  原醇玉挑起他的下颚。

  “那我该是什么样的人?”

  息甘仰起脸,望进原醇玉的眸子。

  “我以为,你心中应当充满恨意,其程度远甚于刚才仗势欺人的小修士。”

  “那个时候,你可是放肆得很。”

  作者有话要说: 燕容:虽为主角,专注划水

  ☆、第 24 章

  原醇玉默了一瞬,收起药瓶,垂眸看着息甘。

  “满口妖言。”

  “你利用人的感情,挑起人心中的恨意,妄图走捷径获得力量,早已恶名在外,如今不过是你自作自受。到这个地步,竟还不知悔改,妄图以妖言挑拨。方才几人那般对你,想必也不过是你自己口无遮拦的后果。”

  “妖怪,人心这一块,最碰不得。特别是埋在心底不愿触及的东西。”

  息甘听罢,只是垂下头苦笑,闷声道:“你不懂。”

  任何生灵一开始都是什么都不懂的状态,渐渐由于各自的经历有了自己懂得的事情。

  原醇玉直起身来,在息甘身边踱步一圈,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息甘:“那天晚上,所有人都讲了自己的故事,唯独你。”

  若非自己的经历中有着恨入骨髓的事情,如何掌控别人心中的恨意?眼前的妖怪有这般世间罕见的妖法,必然经历过非同一般的历练。

  “能和我补上你的故事么,我很好奇,那是一个怎样动人的故事。”

  脑海中一闪而过的脸让息甘的指节猛的一紧。息甘涩然道:“难道我说了,你就能放我走?”

  “我没这个权力,不过……”

  原醇玉勾起嘴角,“若是你的故事好听,我说不定可以帮你拿到半块石头。”

  息甘抬起头来,想了一想,又摇摇头。

  “怕是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吧?”

  “当然。”原醇玉道,“以防你再生杀念,石头还是那半块石头,只不过里边的灵力会被取出,到时候,它不过是一块普通的石头。但对某些的人来说,它依然是特别的珍宝。”

  息甘轻笑一声:“呵,你不会真以为我已经可怜到为了一块石头而自揭伤疤?”

  此时的息甘,依然有着一方大妖骄傲不驯的目光。

  但被囚禁在寂静的空间中,时间仿佛静止,回忆便会开始磨人。妖牢便是这样不见血腥,从性情到魂灵慢慢将被困其中的妖怪杀死,到最后,即便一件小小的物事也如同救命稻草。

  原醇玉带着些怜悯地看了息甘一眼,转身而去,抛下一句话给重重锁链中的息甘。

  “什么时候有了说故事的心情,可随时邀我一叙。”

  息甘望着原醇玉的背影,这个人的背影潇洒而镇定,说话时眸中闪现出睿智的光,不像是执着过往放不开手的人。

  那时却深陷回忆无法挣脱。

  息甘想起他在幻境中时的呓语,忽然有了一个猜测。

  这人经历坎坷,走到现在却并非以恨为支撑,不是恨么,他的动力竟是……

  畏惧。

  妖牢一事肇事者受到惩处,花争弦自知失职,自己领了罚思过,因其态度诚恳,又有朴山长老作保,保住了职位。

  次日朱吟泊给原醇玉和燕容打点了行装,送两个宝贝师弟下山。

  原醇玉瞧瞧朱吟泊身后:“怎么不见你那小跟屁虫?”

  朱吟泊笑道:“他也不总是跟在我身后的。”

  此行去一处乡镇,那镇子原本安定无争,忽然之间多了许多小妖作祟,镇中人心惶惶。

  路上原醇玉照旧走在前面,与其他长老座下的好友混在一块儿,燕容习惯了默默跟在最后面,却被同门弟子围了一圈,不知不觉被裹挟着走到中间。

  有了上一回的经验,这一回燕容与周围的弟子说话时顺溜了许多,虽说依然记不住脸,分不清谁是自家弟子,谁是别峰弟子,含糊着倒也能蒙混几下。

  女弟子三三两两地往燕容这边跑,在燕容身边偷偷不知笑些什么,一人道:“燕师兄可真是帅气极了,我听云璧峰的弟子说,上一回除妖遇到的大妖怪,那妖怪的阵法稀奇极了,燕师兄第一个走出来,若不是燕师兄,大家都得栽在那儿。”

  直将功劳全归到他燕容身上了,这夸法夸得燕容内心干笑不止,燕容惭愧道:“不敢当,阵法是灵渊门的人解的,我只是在旁护法。”

  “燕师兄不仅厉害,还谦虚呢。”围在旁边的女弟子脱口道,高兴的神情看得燕容莫名其妙。

  怎么他除个妖,这些人喜滋滋的。

  一人又道:“燕师兄毕竟是师尊首席弟子之一,自然厉害,人也特别好,之前我们出门遇上大雨,燕师兄还施法给我们罩着,燕师兄你还记得不?”

  燕容:“……举手之劳。”还真不记得了。

  “说起来,灵渊门后来还邀请燕师兄来着,能进前五的门派是多大的殊荣,师尊也同意,这么难得的机会,燕师兄都给拒绝了,莫非是在门中有喜欢的人?”

  这话一出,引得身边的女弟子们兴奋起来,叽叽喳喳猜测着燕容喜欢的人。

  大胆的憋不住,直接就凑上来眨着热切的眼问燕容喜欢哪个师姐。

  燕容憋出一句:“不是师姐。”身边又炸开了锅,那人更激动地抖着手问燕容到底是哪个姑娘。

  燕容有些头疼,难道他要说不是姑娘么。

  原醇玉说,这些人亲近自己,不过是因为自己表现好,他们觉得自己要混出头,就开始套近乎。

  一个人好好的,为什么要套近乎呢。

  燕容不愿和人套近乎了,随口找个理由到前面去,听见身后人道燕师兄这是害羞啦。

  原醇玉在前面和人说着什么。

  燕容走到原醇玉旁边,原醇玉却不搭理他,拉着说话的朋友加快了步子扯开几步,继续说说笑笑,好像没看见燕容似的。

  燕容心想或许原醇玉正说到兴头上不便搭理,便不再上前,自顾自地跟着。

  旁边走着的大约是元英长老的弟子,见燕容走在旁边,冷不防嘀咕句:不过是出了一次风头,说到底还不是贿赂过来的。

  原来贿赂这事还有人记着。

  燕容暗自感叹这人记性真好,体贴地换了个位置,转头看起两旁风景。

  看着看着,就看到了镇子里。

  弟子们被派往不同的位置搜寻妖物,原醇玉较有经验,跟着掌门的大弟子去妖怪窝打大妖怪。燕容跟着元英长老的得意弟子在镇中行动,也不知安排的人是无意还是有意。

  元英长老的弟子么,扎在身上的眼刀的多了些,传到耳中的冷嘲热讽响了些,也见怪不怪了。

  好在妖怪一出没,弟子们就渐渐散开来。燕容原本安安分分跟着自己那一队,跟到后头,队里的弟子四处追妖怪,不知该跟谁,干脆走到哪算哪。

  小妖怪打得没意思,燕容一剑戳倒一个,戳到后面越发觉得无趣,一边寻着妖气一边在手里哗哗转剑玩,转得周围元英长老的弟子提心吊胆,生怕燕容手一滑把剑飞出去割了自己的鼻子。

  这时掌门弟子来要人,说妖怪窝人手不够,说话时一双眼睛看着燕容故作安分地收剑——燕容反应得慢了些,手中转剑巡镇的模样被人家掌门弟子瞧了个正着。

  燕容被掌门弟子带走的时候,听见身后一片舒气声。

  掌门弟子比长老弟子尊贵,走在前面学师父教育弟子,燕容在后头点头认错,掌门弟子说你剑法不错,道法也不错,燕容在后头虚心受教,掌门弟子说要不我去和掌门师尊说几句提拔提拔你,燕容说不劳烦。

  套近乎到目前的程度就好,再提拔提拔还得了。

  便见原醇玉带着另一批人走过来,掌门弟子点了人数,说应该够了,于是两批人合作一批,跟在掌门弟子和原醇玉后头去妖怪窝。

  镇子依山而建,靠山的一处灵气最盛,最适合生养妖怪,便是所谓的妖怪窝了。

  燕容修为不低,到底是第二次跟着师门除妖,掌门弟子特别叮嘱了几句,在山路前将燕容交给同峰的原醇玉带。

  原醇玉比掌门弟子放心,挑了几只妖怪,问燕容是否应付得来。

  妖怪窝的妖怪比藏匿在镇中的妖怪要厉害许多,燕容在心底掂量一番,觉得不成问题,如实回了。又是几剑戳死面前的妖怪,再回头,原醇玉不见了踪影。

  果真是同峰的,对他这般信任。

  燕容单枪匹马一路打过去,终于找着原醇玉,原来在与掌门座下大弟子并肩作战,搁倒一只妖怪与掌门大弟子说几句话,听着越发像……套近乎。

  燕容又单枪匹马一路打出去。与几只稍稍棘手的妖怪缠斗到一处院落,在房顶一剑戳倒最后一只。

  院落中一男一女两名弟子不知因为何事在争执,旁边的妖怪已蓄势待发,这两人仿佛全然不知,你一言我一语吵得火热。

  燕容推了道术法过去将那妖怪挑出,跳下房顶一剑了结。那两人才如梦初醒,面色尴尬地停了嘴,看燕容拎起那妖怪,塞进装载妖物的法器中。

  正不知说什么,那女弟子眼睛一撇望见院落口一袭弟子服,丢下那男弟子就往门外跑,气火火地甩下句:“我和师姐一起!不和你一起!”

  飞快地跑出去跟着她师姐走了。

  那男子叹了口气,在台阶上坐下。

  “你不追?”燕容立在台阶前,看这男子整个人耷拉下来。

  “现在她正在气头上,说什么都没用。”男子一手撑头,郁闷地凝视着地面。

  燕容不解:“这人怎么就生气了?”

  “觉得我不在乎她呗。”男子道,“生气哪,无非就是几种情况。”

  不在乎。

  燕容隐约想起原醇玉在息甘的洞中似乎说过类似的话。

  原醇玉方才不搭理他,莫不是也生气了?

  “这可如何是好。”燕容沉吟道。

  “倒也没事,我和她老是拌嘴,也习惯了,回去哄哄就好。”

  男子仿佛自己想通了,一拍大腿从台阶上站起来。

  倒是燕容兀自思索着,思绪还停留在方才的问题中:“怎么算是在乎呢。”

  男子撇过头来,瞧了瞧燕容,恍然悟了:“哈,兄弟,你这样子,难道也和媳妇吵架了?”

  “不是……”

  “嗨,别藏着掖着了,我之前看见你们云尾峰的在说你心上人。虽说你师父和我师父关系不是太好,不过你是个好人,看你收妖的利索劲,应当也不是贿赂进来的。”

  燕容一听,明白了,原来是元英长老的弟子。

  又听这男子道:“怎么说我也是哄女孩子的老手,你刚才又救了我和我媳妇一命,我这就给你说说哄心上人的法子。”

  “如果她认为你不在乎她,你就要以实际行动表达你对她的在乎。”

  “在乎,便是她不在你身边一刻,你满心想见她;在一起的时候,只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给她;她遇到危险,第一个冲出去保护她;无论什么遭遇,都能替她承担;……”

  这人絮絮叨叨了许多,燕容听得有些浑。

  “明白了?”男子说完,舒了口气。

  燕容浑乎乎道:“似乎有些明白。”

  其实基本忘了个干净,进了脑子的不过三四句。

  男子点点头,欲潇洒离去,燕容忽然也恍然一悟,道:“那你师父和我师父彼此生气,难道也是觉得对方不在乎自己?”

  “噗——”男子一个趔趄。

  燕容收拾尽附近的妖怪,脑子里装着从男子那听来的几句话,沿原路寻去。

  在乎,便是他不在你身边一刻,你满心想见他。

  燕容边走边环顾四方,终于眼睛一亮,找着原醇玉。原醇玉此时正与掌门大弟子合力对付着几只妖怪,并未注意到燕容。

  燕容记着,在一起的时候,只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给他。

  这便拎了剑过去,漂亮地扫了道剑风,原醇玉与掌门大弟子的目光齐齐投向燕容身上,燕容又飞快地送出剑身,连续舞出几剑在妖怪中间穿梭,身边妖力浮动,感官清晰地送来群妖的动息,燕容调出法力,施术,封印。

  燕容听到有人喊道:“好!”

  燕容回身,见掌门大弟子赞许地看着他。

  原醇玉却并未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别开头,一剑斩尽落网之鱼,然后与燕容擦肩而过,奔着下一个妖怪而去。

  燕容欲追过去,踏出几步,望着原醇玉的背影,脚步慢下来,停住。

  原醇玉的背影太决绝,燕容忽然泄了气。

  作者有话要说: 呜噢噢噢!被地雷炸出来!抱住大佬!给大佬递文!谢大佬氪金!这么多雷渣刀真是……今天的字数就是炸成烟花的我!

  ☆、第 25 章

  第一天圆满收工,镇中人感激不已,对前来除妖的修士们杀鸡宰鹅盛情款待,清出房间作为宿处。

  原醇玉寻了间面山的房间歇下,窗外悠悠飞来一只雀鸟,拿喙敲窗户纸。原醇玉打开窗户,拎那雀进来,手中雀鸟一变,化作张符纸。

  “如何?”朱吟泊的声音从符纸中传出。

  原醇玉阖上眼,轻快道:“放心,我早说了,他自己能做到。今天……他做的很好。”

  “没我在旁边,也会和身边的人说话了,除起妖来也很利落。咱们的峰里蹲,已经翅膀硬了,能自己飞了。”

  晚饭在当地住户家解决,饭桌上摆满山珍野味,自酿的酒一坛坛墩在桌脚。

  燕容从房间出来,被同门拉到大厅,见原醇玉已在饭桌前坐下了,想必掌门大师兄晚饭还是和掌门弟子一桌吃,套不到近乎。

  与世隔绝的山头头上难得如此伙食,普通弟子们粗茶淡饭糙馍馍不比寺庙里成天斋素的和尚好多少,遇到热情好客的镇民都有些兴奋,拔了酒坛塞便一个个举着杯碗伸长了胳膊。

  填饱肚子又得了酒,就开始推杯换盏,燕容推了人家的酒,埋头吃饭,原醇玉放的开,喝酒喝得爽快,在燕容那热脸贴了冷屁股的转而将酒杯推到原醇玉面前,原醇玉来者不拒,接了杯一饮而尽,饭桌上一片叫好声。

  正待再饮一轮,手中的酒杯被夺了去,只听饭桌上一片惊呼,便见燕容现在原醇玉身边,手里执着本该在原醇玉手中的酒杯,闷头灌入喉间。

  一杯饮下,燕容在一桌人的视线中舔舔嘴皮子。

  “嗯,还不错。”

  素来不食人烟的燕容竟然喝了酒,而且觉得还不错!

  桌上又闹腾起来,此起彼伏的起哄声插进原醇玉微冷的声音。

  “你什么意思?”

  “唔。”燕容将第三杯酒饮尽,拿眼角瞥了下手中没了酒杯的原醇玉,“掌门大师兄方才不是叮嘱你别喝高了,明天还要进山。”

  原醇玉道:“我自有分寸。”

  燕容淡淡道:“再喝怕就没了。”话音未落,忽然撑着原醇玉的肩膀靠下来,指尖划过原醇玉的面颊,“你看,你的脸已经红了。”

  原醇玉的气息忽的一乱。燕容面上酡红靠在他身上,饮下的酒仿佛都进了原醇玉的腹中,这时酒气上头,先前饮下的酒一下子热烘烘地在脾胃肝脏中燃烧起来。

  原醇玉一摸脸,确实热乎。

  “醇玉。”

  一桌醉汉群魔乱舞中,燕容的声音不大真实地从头顶传来。

  “人为什么要套近乎?”

  原醇玉捉住燕容搁在他身上的手,摸了燕容手中的酒杯扒到自己手里,面对一个个堆出讨好的笑向自己伸出酒盏的面孔,抱歉地笑笑,将燕容搁回位子上。

  “套近乎。”原醇玉喃喃念叨着,“无非为了欲望。你自然不懂。”

  欲望。

  好像没有这东西,就什么都不懂似的。

  酒在口中失了滋味,燕容索然无味地坐在位子上,看自己桌的人套近乎,又撇过头,看别桌的人套近乎。

  人声嘈杂。人影交错。

  燕容本想替原醇玉挡酒,结果和原醇玉双双烂醉,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回了房间。

  燕容在烂醉中做了个梦,梦见自己满世界寻找要杀的人,梦境色彩浓稠,燕容将这些人从深渊般的潮水中一个个揪出,确保他们尸骨无存,魂飞魄散。可每当杀死最后一个人时,那人的背后总会牵扯出另外的人,燕容不停地杀,渐渐疲惫不堪,要杀的人却怎么也杀不尽。

  恶心的感觉越来越重,什么东西拖得身体昏昏沉沉,燕容一挣扎,醒了,见黑压压的夜色笼罩着世间,房间内暗沉无光,原醇玉一身酒气躺在一旁。

  燕容捂着胃部跑出去,撑着树干哇地吐出来。

  “燕师兄?”女子的嗓音。

  燕容抹了嘴侧头一看,弟子服,他们云尾峰的。

  “喝多了,不太舒服。”燕容道。

  那女弟子噔噔走了,不过一会儿,又噔噔跑到燕容门前,端着碗给燕容送醒酒汤。原来方才是借厨房给燕容做醒酒汤去了。

  那女弟子红着脸,将醒酒汤捧在手里递给燕容:“若是不够,厨房还有多的。”

  燕容谢过,接了醒酒汤,指节碰到那女子手心,温凉软嫩。

  “劳烦你了,天还未亮,赶紧去歇息吧。”

  燕容柔声说话的时候与平日那副冷淡模样不同,看起来纯良又软和。

  那女弟子蹭地红透耳尖,怔怔地看了燕容半晌用不知什么调子嗯了声,同手同脚回了房。

  醒酒汤喝下后舒服了许多,窗外晨光熹微时,燕容想起那女弟子说的话,便动身去厨房给原醇玉也捎了一份醒酒汤回来。

  燕容端着汤碗推开门,原醇玉仍然睡着。日光落入窗中铺洒在床上,原醇玉躺在其中显得十分静谧。

  燕容将碗扣在桌上,朝原醇玉走去。

  光影彼此推挤着微微晃动。燕容伸出手去,在原醇玉发间摩挲。

  “你是什么东西。”

  无人应答。

  “不回答,我就把你收进法器了。”

  光线中的影子动了动,现出形来,竟是个貌美男子,肤色白嫩水滑,身段柔若无骨,抬眸间媚眼如丝,一派妖魅风情。

  那男子楚楚可怜地伏下,求饶道:“大人饶命,我不过附在主人身上伴主人修行,未曾有过丝毫祸乱人间的念头。”

  燕容不改容色,一面审视面前这妖物,一面问:“你是十竹山庄那花妖”

  “正是,大人那时的伤,也是我所医治。”

  燕容又问:“我那时见你还是妖灵,这会儿却没了丝毫妖气,你是如何做到的?”

  “我原本只是普通花灵,沾染了那位大人的妖气才与禁地中的灵物一块儿化妖,主人替我洗去妖气,带我在身边修行。大人莫要不信,主人这么做,全是因为那时大人伤得重,主人心疼大人,为了给大人疗伤,才一夜将我身上的妖气洗去。”

  那花灵掏心掏肺地答完,小心翼翼地抬头看燕容的神色,却依然不见他丝毫动容。

  燕容最后问道:“他原本的气息中未有任何杂质,如今身上的妖气,又是为何?”

  “这……我真的不知道!”

  花灵面上闪过一丝慌乱,立时从地面爬起来,扑到燕容膝边,恳切地望着燕容的眼睛。

  “或许是替我洗去妖气那会儿不小心沾染上的,大人莫不是以为是我做的吧?主人将我带离那牢笼许我伴他一块儿修炼,我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会害他!”

  花灵可怜巴巴地在燕容膝边瞅着燕容的脸色,见燕容的神色终于缓和下来,暗暗松口气。

  燕容抬手在这花灵的头顶抚摩了一下。

  “我便信你这一次。”燕容道。

  “你若害他,我必叫你魂飞魄散。”

  花灵倏地出了一身冷汗,头皮阵阵发麻。偷偷瞄眼燕容,喏声道:“主人快醒了。主人不想别人发现我伴他修行,还请大人替我隐瞒。”

  燕容一点头,便飞快地隐去了身形。

  不一会儿,原醇玉果然□□一声,捂着前额从从床上翻身起来。

  燕容敲敲桌沿,示意桌上的碗道:“醒酒汤。”

  原醇玉复杂地看他一眼,端起桌上的醒酒汤,碗壁犹有温度,看来是用法术温着了。

  原醇玉喝了一口,见燕容脸上有些疲态,便问:“你几时醒的?”

  “半夜。”

  燕容这人竟没有一觉睡到天大亮,而是半夜醒了,稀奇。

  燕容道:“昨晚做了个噩梦,再睡不着了。”

  原醇玉喝完,将空碗执在手中,披衣出门。

  走前朝燕容道:“今日我们进山,或许有些危险,不必所有人都进去,留些人在外边,你可以在镇子里歇着。”

  燕容点点头。

  在乎是,他遇到危险,第一个冲出去保护他。

  于是集合时,燕容穿戴整齐,在众同门中站得端端正正,原醇玉正与掌门大弟子商量这进山事宜,一眼看见队中立着的燕容。

  一得空,原醇玉便冲到燕容面前:“你怎么来了?”

  燕容胸有成竹:“师父让我跟着师兄师姐好好历练,掌门大师兄也觉得我有本事进来,我怎么能推脱。”

  原醇玉被噎了下,无法,没好气道:“跟紧,莫要走散了。”

  山中妖气更盛,弟子们进入山中不久,便都扒出剑来忙着应付扑面而来的妖灵,边往妖气最盛的地方寻去。

  原醇玉却悄悄走离了队伍,往一处妖气稀疏的方向走去。

  没走多远,原醇玉猛一回头,见燕容就跟在自己后头。

  原醇玉皱眉:“你跟来做什么。”

  燕容无辜地看着他:“你要我跟紧,莫要走散了。”

  “我是让你跟紧掌门大师兄。”原醇玉冲过去推着燕容道,“趁他们现在还没走远,你赶紧追过去。”

  “不必了。”燕容将原醇玉的手推开,“山中危险,你一个人我不放心。你要做什么只管去,只当我不存在便好。”

  原醇玉一愣,心中纷繁情绪绞作一团。

  “我第一次听你说这样的话。”

  燕容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话。

  那日在息甘洞中,燕容对息甘说,从前没有故事,以后也不会有。

  后来燕容与息甘纠缠,灵渊门弟子解开阵法,长老们合力将息甘制服。息甘不曾对长老们作任何言语,却死死地盯着燕容说:

  若非无情,就一定有故事,即便现在没有,以后也会有。

  息甘说那话时意有所指,燕容明白他指的什么。

  燕容自然是不信的。

  从前没有故事,以后也不会有。燕容对自己说。

  作者有话要说: 燕容:嗯,我开撩了

  ——

  下一章就是v章了。

  给不愿氪金的小伙伴安利一篇文,互攻,强强,痞里痞气腹黑帝王攻x笑里藏刀贵气女王攻,特别好看!但是,作者她,沉迷游戏,不想更文,请帮我催催她!!谢谢!北天燕归来虽然现在叫同撩之谊但果然觉得原来的比较好听tut

  ☆、完结倒v开始章节

  既要原醇玉当自己不存在, 燕容自己便很入戏地隐住气息,将自己当做一缕空气。没想到这么跟在原醇玉身后走了没几步,原醇玉就缴械投降。

  原醇玉回过头去将燕容拉到身边,拉牢了,又解了燕容的术法,明明白白地感觉到燕容在身边,这才呼出口气, 心里总算踏实。

  “怎么又让我跟着了?”

  “左右都要被你跟着,你那样飘忽地跟在后头,我心慌。”

  这么一来, 总觉得身后的人一不注意便会消失似的。

  燕容心里一想,觉得身后隐隐约约跟着什么东西确实渗人得很,便满意地将自己当回大活人,与原醇玉并肩而行。

  “你这次又是什么事情”燕容随口一问, 心里边估摸着原醇玉这回又该找什么理由搪塞过去。

  原醇玉有什么事向来喜欢藏在心里,燕容偶尔问问, 从不期待正儿八经的回答。

  原醇玉却真的正儿八经道:“你感知一下这四处的气息。”

  燕容闭上眼,山中妖气沉沉,妖气冗杂中却有一丝微不可查的异样。

  “是魔道的术。”原醇玉道。

  燕容却忽然有了一个鲜明的意识——

  魔族的气息。

  人间不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