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试探
作者:归如远客      更新:2023-07-30 15:16      字数:4756
  晚饭后, 他们便出发去找祝春留。

  白日能给人勇气, 黑暗却让人踌躇不前。

  村里人晚饭后便关了门自家闲话去了,虽然太阳还没落尽,人声却小了许多, 他们骑着车, 突然也没了之前的果敢。

  目前的猜测仅仅是猜测, 这样贸然去打扰人家,是不是不大好?而且那姓邹的老人, 并不能断定他说的话都是真的。

  车速慢了下来。

  顾云敬轻声道:“那邹老不像是个说谎之人。”

  球球问:“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有什么把握?”

  顾云敬微笑道:“我倒是‘知面’。观他面相祥和, 极为端正, 慈眉善目,有恶意的可能性不大。”

  李乐乐来了兴趣:“你还会看面相啊?”

  顾云敬道:“只学过一点点。”

  “那你看看我的。”李乐乐说,“我面向如何?会是个什么命?”

  顾云敬端详一番, 道:“虽然不是什么大福大贵的命, 但好在一生平稳, 不会经历大风大浪, 日子也充裕。”

  李乐乐很高兴。

  大家都让顾云敬给自己看看, 不觉便到了东边的目的地。

  谷婶婶说的两个神秘兮兮的人, 另一个便是这祝春留。

  他们停在门口,看到铁门紧闭, 微微泄露出一点灯光。

  此时太阳还没落尽,尚且残余的光亮足够照明。

  他住的地方很偏,周围都没有几户人家。

  一看就是不愿与人来往的, 不像邹老直接敞着,那要用怎样的理由敲开他的门?

  谢一烨道:“如果真是那个祝伯伯,我跟他还挺熟的,我去。”

  说着他下了车,大喇喇拍门:“有人吗?可以问个路吗?”

  等了片刻,没有动静,他又拍了三下,这次更响,声音也提高了:“有人吗?我们迷路了,想问个路。”

  里面这才传来声响,有人趿拉着拖鞋慢吞吞地往门边走,门开了一小条缝隙:“问什么路?”

  谢一烨一张笑脸凑过去:“叔叔您好,我们是……咦?”他露出吃惊疑惑的神情,手扒在门缝里盯住开门的人不放,“叔叔,你好眼熟啊?”

  对方一惊,显然也是认出了他,就想把他的手掰掉关门,可谢一烨已经大叫起来:“这不是祝伯伯吗?祝伯伯您原来是在这儿啊,我可想您啦!”

  祝春留神色有些尴尬,还是拉开了缝隙:“原来是烨烨,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谢一烨顺势挤了进去:“说来话可长了,我还真要跟您说道说道……我同学都在外面呢,累了一天了,能进来歇歇吗?”

  祝春留挤出了个笑脸:“当然可以,多少人?”

  谢一烨道:“不多,加上我也就七个。”

  祝春留:“……”

  多亏了谢一烨在,他们还算顺利地进入祝春留的家。

  祝春留搬了两条长凳放在院子里给他们坐:“你们来这种偏僻的地方做什么?”

  谢一烨笑道:“这不是放暑假了,我们来体验生活玩玩。”

  祝春留见他们没有立刻走的意思,也找了个椅子跟他们面对面坐下了,正好可以遮住身后的堂屋,他本以为不会有人进来,没关严实,留了挺大的空隙,很容易让人看到里面的情况:“你们哪吃得了这种苦?新鲜个两三天,就快回去吧,啊?”

  谢一烨道:“还成吧,也就那样。倒是您怎么突然跑这儿来了?”

  祝春留道:“我本来就是乡下小子,富贵日子过多了,反倒怀念以前的生活,索性下半辈子都在这里过了。”

  他的京话很标准,完全听不出是乡下小子。虽然据说他的年纪有六七十了,可是看上去精神抖擞,顶多四五十,即便在这种泥水满天飞的地方,日日不见人,也将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他五官端正,这把年纪依然相貌堂堂,可以想象年轻时会是怎样的英俊,的确有让各家媳妇聊天的资本。

  谢一烨一拍大腿:“巧了,我也有这种想法,这里风景真不错,有山有水,居然还能种水稻,吃喝不愁啊,养老特惬意,您怎么找到这么好的地方的?”

  祝春留漫不经心道:“有次旅游到这儿来了,就记住了,心想以后养老一定要来这里。”

  他们说话的时候,其他人都在悄悄观察他的家,这是一户简单的小平房,堂屋跟厨房面对面,中间隔着一个院子,院子里什么也没养,铺的水泥,干净利落得不像是在农家,透过堂屋门的空儿,能看见里面尽头柜台上供着香,香炉前有两个牌位,烟雾袅袅地飘出来。

  祝春留很敏感,跟谢一烨说着话,同时也注意到了他们的动作,开始下起了隐晦的逐客令:“天快黑了,还没吃饭吧?你们住哪儿,伯伯送你们过去。”

  他们抱了谷伯伯的名字,作出无力的样子:“是饿得走不动了。”

  祝春留站起来,像是去开门,没想到却进了堂屋,一边走一边笑着说:“这么可怜,虽然这里没什么东西,不过一杯水还是能招待的,有些藕粉,伯伯先给你们冲了垫垫肚子。谷家还挺远。”

  众人大声喊“谢谢伯伯”,一面伸长脖子往堂屋里面瞅,用眼神互相询问。

  堂屋里供的,明显是两位逝者。

  听谢一烨说,祝春留一心在生意上忙活,没有成过家,完全不理会风花雪月,给他介绍对象没几日便吹了,后来大家也就习惯了,他们那些人,谁还没有个怪癖,也许祝春留就喜欢钱,不喜欢跟人分享自己的财产呢。

  所以一个孤家寡人,会有谁值得他贡着?父母吗?

  祝春留说是进去拿藕粉袋子,好一会儿也不见人影,谢一烨借着熟人的身份大步走进堂屋,一边喊:“祝伯伯,你找不到了吗?需要我帮忙吗?”

  他已经踏进了堂屋门,瞪大眼睛使劲看排位上的名字,然而祝春留已经从右边的仓库间匆忙出来,手里拎着一大袋藕粉:“来了来了,真是老了,记性不好,找了许久。等着啊,这就给你们做去。”

  他又进了厨房,谢一烨回来跟大家坐在一起。

  “看到了吗?写的谁?”他们用手机交流。

  谢一烨摇摇头,字太小,而且有桌子挡住,看不清,倒是看到墙上一幅不易被看到的书法字,上面写着:留不住一枝春。

  和他的名字倒相配。

  球球偷偷给郁子苏传音:“他在干什么?找蒙汗药晕我们吗?”

  郁子苏道:“你猜。”

  一点都不给提示。

  球球道:“那便是了。”

  很快祝春留端着两个瓷碗过来,递给离他最近的谢一烨和球球:“来,热水冲的,筷子在厨房自己拿,等不及的自己去厨房端。”

  另外几个都一窝蜂跑去厨房,跟小学生似的笑嘻嘻地推推搡搡,在厨房里传出“这个我的”“我要这碗”的吵闹声。

  球球闻闻味道,挺甜,想也不想便喝下去了,连筷子也不用,谢一烨好歹还去拿了双筷子。

  只剩他一个,祝春留便跟他说话:“好喝吗?”

  球球点点头:“好喝,谢谢伯伯。”

  他发现祝春留谈话间都很有风度,吐字也文绉绉的,斯文得不像生意人,像读书人。

  祝春留笑笑:“那就好。孩子长得真讨喜,家里是做什么的?”

  球球说:“干公务员的,为社会主义做贡献。”

  祝春留道:“公务员好啊,吃国家的饭,家里人都是公务员吗?”

  球球正了正身子:“对呀,我家上辈上上辈都是给国家干活的。”被圈养躺着吃也算。

  祝春留惊讶道:“这么厉害,根正苗红啊,都在什么部门?”

  球球道:“大多都是外交部的。”各个国家抢着要,要到就修皇宫。

  “外交部好啊。”祝春留的眼神飘往厨房,“都是党0员吧,党0员都不敬鬼神。”

  球球诧异道:“敬鬼神?我哥哥常说,我们生活在科学社会下,要相信科学,哪有什么鬼神?”

  “也是。”祝春留站了起来,“这些孩子,可别把我的厨房糟蹋了。”说着便要进去看看。

  几人笑嘻嘻地出来了,没有拿碗,都在里面喝完了,祝春留失笑:“也不怕烫着。”

  “不烫啊。”他们跟祝春留道了谢,招呼球球,“白初,走啦!”

  球球应了,跑着将碗送回厨房,出门坐上陈艳芳的车。

  他们都骑的飞快,路上问球球:“他肯定是察觉到了什么,白初,你喝了吗?”

  球球说:“喝了呀,味道不错。”

  众人无语,连谢一烨都说:“你是不是太没心没肺了?”

  他们刚才用手机讨论了下祝春留在仓库呆那么久,是不是想着给他们下药灭口,处理个干净,所以刚才跑厨房,都把那碗藕粉倒了,怕对方发现,赶紧跑了出来。

  副社长道:“这个人说他可信吧,他又贡着死人,说他可疑吧,看上去又是个大好人,还是谨慎点好,白初,你有没有感觉到不舒服?”

  球球摇摇头:“没有。”虽然普通药物对他没什么作用,但有没有药是能感觉出来的,那碗藕粉只是普通藕粉。

  可能他纠结许久,最后良心过不去,没有下。

  一直到住处,陈艳芳骑车回去,球球也没有异常,众人这才沉默,是不是误会了祝春留,他只是个孤僻的老人。

  顾云敬道:“他的面相也是极善之人,积了很多德。”

  谢一烨道:“那当然,捐了那么多家产,特有爱心。”

  “不过,”顾云敬话锋一转,“那是以前,能看出他五官微微有些扭曲,估计遇到了什么事。”

  副社长道:“这个有可能,遇到了什么事才来养老,不过他炼煞干什么呢?煞这种东西,不能续命,不能保人健康,它只能残害别人,吞食魂魄,他是有什么仇家吗?”

  谢一烨道:“没有,他人很好,从不计较小利,人家都喜欢跟他买卖来往,很少有人能跟他结仇的。”

  如此看来,谢春留没有什么炼煞动机。

  他们陷入沉思,那还有谁有这个嫌疑?

  不能再拖了,明晚陈艳芳的同伴就要殒命了。

  虽然看上去她并没有什么焦急的表现,似乎都快忘了自己还有个同伴危在旦夕。

  李乐乐说:“我觉得陈艳芳反而很可疑,她跟我们合作,我们却连她住在哪里都没去过,对她一无所知,你们看她一点都不急,很可能什么同伴,都是她编出来的,她想引我们上钩。”

  副社长道:“如果她是炼煞之人,这样让我们发现有什么意义?急着让我们捣毁她的大计?”

  李乐乐道:“有可能她需要我们的魂,我们的魂有特殊之处。”

  顾云敬道:“也许她跟那小鬼闹掰了,自己除不掉,借我们之手除。”

  副社长道:“那直接说不就得了,绕这么一大圈弯子有什么意思啊?”

  大家一时无话,商量要不要去陈艳芳留的地址看看,还要去坟那里检查一番。

  球球也有些急,后天就是他生日了,他想在生日那天干些有纪念意义的事。

  本来预计要迟两天,能突显这“小别”的珍贵,可是现在郁子苏都跟来了,也没有“小别”的意义了,还是当天做比较好。

  正所谓急中生智,他突然想到:“我们是不是遗漏了一个人?”

  副社长忙问:“谁?”

  球球道:“我们应该从头开始想,假设那小鬼真的是小芳的儿子,他跟他母亲跳山变鬼,用同样的手段报复了老刘,看上去因果圆满,可是那个后生呢?”

  这一个提醒如醍醐灌顶,让钻进某个死胡同的众人都豁然开朗起来。

  别看他平时话少,但是说的话很有用。

  心爱的人死了,引发这场悲剧的人也死了,可是这个后生心有不甘。

  这个人没有名字,存在感太低,差点儿忘了他!

  顾云敬道:“你怀疑炼煞的是那个后生?”

  球球点头:“对,而且我觉得是祝春留。”

  顾云敬低下头,喃喃道:“没错了,他渐渐心里扭曲,想要报复社会?”

  “报复这个村子。”球球纠正。

  副社长一拍大腿:“这样就说得通了!”

  要验证后生是不是祝春留很简单,只要明日一早问问谷家人,那个后生叫什么就行了。

  他虽然改了名,可是出了谢一烨这个意外,知道了他本名,不然谁都不会将那样一个风度翩翩的老人跟一个乡下小子联系起来。

  有了这么大一发现,众人也不慌了,如果明早确定了对方的身份,他们这么多人,副社长跟顾云敬还是学过些散打的,还怕压不过一个老人?

  事情有了转机,几日来紧绷的神经也松懈了,众人都十分高兴。

  现在只期望嫌疑人祝春留良心未泯,不要对秦晓蕾的身体有什么伤害,那还有救。

  从今日他最终没有害他们来看,这一点还是很有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