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无人敢靠近的凝望海边上此时站满了各路神仙, 焦急地谈论什么, 时不时瞄两眼刚飞升上来的那个神仙。

  忽然这水天一色的地方金光大盛, 众神仙四处张望, 很快便发现了光源体凭空出现，站在刚飞升的神仙身边。

  “这是怎么了？”郁子苏问, 他上一秒还在感慨球球终于独立, 下一秒就被召唤过来了。

  球球拽着他的衣袖还没说话, 旁边就已经有神仙抢答：“我们网络管理员好像跳海啦！没有天帝的允许，这凝望海可是进去就出不来的！”

  郁子苏还愣了一下：“网络管理员？”

  “罗总。”球球小声提醒他。

  怕是罗云洲上回把他的话记在心里, 久久不见三太子出来，一时莽撞自己去找了。

  也不知是对是错，郁子苏皱皱眉, 上次来的时候他隐隐觉得有诸多气息神秘的禁制，只是没有太过在意，罗云洲跑进去还真有些麻烦：“天帝呢？”

  此话一出, 众神仙沉默了。

  其实天帝对他们沉迷网络的行为不是很喜欢, 只是当初自己说要学习人间的, 不好再下令禁止以免打自己的脸，只好眼不见为净，管理员出事, 天帝说不定很高兴, 此时不在，他们又畏惧天帝之威，更不敢去寻了, 只得眼巴巴盼着球球把郁子苏找来，毕竟当初是他将人带上天的。

  寂静了片刻，才有人弱弱道：“天帝不在……”

  刚才结婚的时候便察觉高空威压惊人，之后两只凤凰就不见了，许是双方在打架，一时半会儿分不出胜负：“算了，我去找。”他的袖子被扯住，摸摸球球的脑袋，温声道，“乖，我去去就来。”

  罗总真是算的好日子，在他们新婚之时出事，还来不及享受这份喜悦就要忙活找他，简直像个求而不得想方设法设障碍的前男友。

  球球右眼皮直跳，隐隐有不祥的预感，慌得他两只手一起拽着郁子苏：“我跟你一起去。”

  “在这里等着。”郁子苏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很快的，不用担心。”

  “我要跟你一起去。”球球固执地摇头，死都不放，“夫妻不应该同进同退吗？我们不能分开才对，我跟你一起。而且，我现在已经飞升了，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那凝望海未知的东西太多，郁子苏自然不愿意他涉险，想了想便道：“两个人去找一个人太浪费，你去看着天帝，别让他跟凤凰打起来了，龙凤相争可不是好事。”

  “我……”球球只犹豫了一下，手因为分心略略放松，就在这瞬间的功夫，郁子苏已经离他几十尺外，站在茫茫海面上朝他挥挥手，便消失在水天相接的地方。

  球球怔怔地望着他离去的身影，莫名觉得那身影就这样消散，再也不会朝他走回来了。

  他同郁子苏自双修起之间便有若有若无的联系，在飞升后联系更加紧密，此时郁子苏的气息却断得一干二净，再也找不到一丝一毫。

  无尽的恐慌在刹那间席卷全身，他紧紧抓着胸前的衣服，不由蹲在地上，那种陌生又熟悉的失去的感觉在多年之后卷土出来，带着狰狞的笑容张牙舞爪地扑向他，嚣张地告诉他一辈子也摆脱不了他们。

  不远处聚集许多神仙在欢呼期盼，希望郁子苏能带给他们一个好消息，那些热闹嘈杂明明就在耳边，却越来越渺远，仿佛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他的世界只剩自己和这片空旷死寂、吞噬了他全部的地狱。

  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静默了一会儿，还是听从郁子苏的话，扭头跑去找天帝。

  * * *

  主角都飞升了，婚礼自然陆陆续续散场，简逸忙着收拾残局，已经有不少人察觉到高空中的威压，胆大的便跑去看热闹，例如绯骨和无究。

  球球循着气息而来，看到的便是这种三足鼎立的局面，外围还有些零零散散的神仙不敢打扰。

  龙凤还在僵持，谁也不说话，谁也不退场，球球把眉头拧得死紧，打破了这种僵局：“陛下，云欢已经被关在三极岛一百多年，还不能被放出来吗？”

  三太子被关在三极岛其实是个秘密，没有多少神仙知道，毕竟那是关押特殊错误犯人的地方，天帝自然不愿意别人知道他儿子闯的祸，对外只宣称他在闭关，此时被球球突然喊出来，旁观的神仙都知道了，他不理会也得理会：“你……时机一到朕自然会去接他。”

  球球问：“那时机到了吗？”

  “……差不多是可以了。”他算着是时候看儿子，不过被球球突然起来的飞升打断了。

  天帝一动，凤鸣露出胜利的微笑。

  这才有神仙告诉他：“陛下，网络管理员闯进了凝望海！”

  天帝内心虽然没有波动，表面仍然显出担忧之色：“凝望海一向是禁地，他也来有段时日了，怎的如此不小心。”

  神仙说：“郁神也跟着下去了，陛下……”

  纵然天帝活了再久，也禁不住面上一喜，好在很快调整为安心：“既然郁神去，那便安好。”他扫了眼四下闻风赶来的神仙，“众卿且散了吧。”

  这简直是意外之喜，亏他还在想要如何把郁子苏引进凝望海，哪知对方自己送上了门，根本无需他操心。

  凝望海是个怎样神秘的存在，恐怕他都不清楚，纵使郁子苏有通天本事，也要被困一辈子了。

  “不能散。”球球这才开口，盯着天帝，“凝望海，听说除非是陛下的允许，否则是个有去无回的地方。陛下不能去看看吗？”

  他想起郁子苏曾经说过，天帝在防着他。

  久居上位的封建统治者，是不会容忍半路出现威胁自己地位的人的。

  天帝笑容和蔼可亲：“你既然是郁小友的道侣，自然晓得他的本事，连你都不信任他吗？”

  球球道：“我信，可我信不过他人。”

  此人年纪尚小，敌意一点都不懂得掩护，虽然不足以构成大患，但留久了也没有好处，不如一次性处理，天帝微微颔首：“既然你不放心，那朕跟你一同走一趟凝望海。”

  他朝其他神仙道：“都回去。”

  众神仙没有违抗他的命令，一时间只剩两只凤凰和另外俩人。

  球球微微放松下来，他没有跟郁子苏在一起，毫无头绪一个人不敢贸然闯进，只能先指望了解情况的天帝一起。

  虽然知道对方不会如此好心，但能拉一下是一下。

  神仙们见已经有大能操心此事，便渐渐散了，凝望海边此时只有零零散散两三只，固执地抱着手机翘首以盼，希望能盼出个信号来。

  球球停了下来，望向天帝：“陛下有什么办法吗？”

  天帝也在看他，目光中带着一丝探究，继而转向海面，手中浮出一团白光，白光被若有若无的金龙身影包围，飘向海中融进去，天帝观望了一会儿，叹息道：“凝望海乃是盘古大神眼泪所化，非同小可，海中有禁制无数，若是被卷入到不得了的地方，朕也无能为力啊。”

  球球没有惊讶，也没有慌张，声音平静：“陛下的意思是放任不管了？”

  “不是不管。”天帝看上去有些无奈，“是管不到，一切只能看他们造化了。”

  球球道：“是巴不得管不上吧。”

  气氛有点不对劲，执着于网的神仙犹豫要不要离开。

  天帝同他对视半晌，微笑起来：“既然如此，那便请小友和朕一同前往海底查探一番。”

  球球心里一动，没有立刻答应，他很想，可是害怕对方心怀不轨。

  天帝静静等他回应，一面悄悄传音给凤舞：“将你哥和其他人都支走。”

  凤舞面色微微一凝：“你想干什么？”

  天帝道：“绝后患。”

  凤舞瞪了他一眼：“我杀你都来不及，还指望我帮你？”

  天帝道：“你不帮我没关系，既然主角都在这里，你对你哥隐瞒的秘密怕是守不住了。”

  凤舞知道他会拿这个威胁自己，死死咬着唇不说话，怨她当时年纪小，稀里糊涂犯下许多错事，竟然沦落到被威胁的地步。

  她纵然想守住秘密，可也不忍心坑了球球，一时间陷入挣扎。

  球球轻声答应，朝天帝走去：“好，麻烦陛下了。”

  天帝瞥了一眼凤舞，被凤鸣瞪了回去。

  球球同他并肩，指指海面：“酥酥的气息就是从那儿断的。”

  天帝道：“那就从那儿进。”他走了两步，回头看球球，球球跟了上去。

  绯骨开口道：“我陪你们一起去吧。”

  球球身体有点僵，自从上次将醋意洒向绯骨后，一直没好意思找她道歉，平日也有意无意躲着，似乎有什么改变了，不能像从前那般玩耍。

  绯骨将他当孩子看待，倒是不在意，此时更是不计前嫌。

  球球眼巴巴望着她，等她走到自己身边才小声道：“对不起小红姐姐。”

  绯骨掐了一把他的脸：“有时候记性不需要那么好。我不在五行之内，说不定禁制于我无碍。”

  凤鸣想了想道：“我也去吧，多个人多个助力。”

  天帝皱皱眉，终于开始催凤舞：“别让他来。”

  凤舞依旧拽着凤鸣的袖子一声不吭。

  凤鸣偏过脸看她：“你留在这儿。”

  凤舞惴惴不安道：“哥……”

  她犹豫的时候，天帝已经带着其他人走向郁子苏消失的地方，那里似乎就有个禁制，稍微被卷入，就是万劫不复之地。

  天帝唯一忌惮的便是同他实力相当的凤凰，其他人都不放在眼里，此时他俩还在纠缠，球球就在他身旁。

  只需他一个举动就能清净了。

  凤鸣安抚好凤舞，大步走来：“这个禁制……”

  天帝忍不住催促：“凤舞！你想让你哥知道吗？”

  凤舞咬着唇，眼圈一红，大声喊：“哥，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凤鸣转过身惊讶地望着她，其他人也被她吸引：“什么事？”

  “其实我跟华阳有个孩子……”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天帝一掌拍向球球，企图将他送进禁制中同郁子苏作伴，却不想只摸到一阵风，眨眼间球球便到了几十米外。

  球球死死盯着他：“你果然是想连我一起留在这里。”

  天帝心中大骇，他太低估球球了，只当他是傍上郁子苏的无能妖怪，却不想仅能躲开自己的攻击。

  而此时绯骨跟无究在询问球球怎么回事，他想也不想便将俩人打入禁制之中，俩人毫无防备，中了他的招。

  “不——”凤舞叫出了声，她抹了把眼泪，恨恨挖了天帝一眼，凤鸣忙扶过他，“你说什么孩子？”

  凤舞抽抽搭搭道：“我跟……华阳的孩子……对不起一直瞒着你，是华黎接生的……我怕你怪我，一直没敢跟你说……”

  她说的前言不找后语，凤鸣耐着性子问：“你慢慢说，我何曾怪过你？你跟华阳有个孩子？你消失那段时间，是去生孩子了？”

  凤舞点头，泣不成声：“哥，你不要怪我……我也没想到会有孩子……”

  凤鸣一愣：“你同华阳之事我又不是不知道，有孩子也正常，为什么还要怪你？”

  凤舞道：“我怕你会厌恶……”

  凤鸣道：“我就算不喜，还能杀了孩子，将你囚禁起来不曾？有就有了，我跟你一起抚养便是。”他皱皱眉，“孩子呢？”

  凤舞大哭起来，此事在她心里积攒多年，郁郁成结，以致被天帝威胁，她本以为凤鸣会很介意，为了这段感情她一直小心隐瞒，却不想凤鸣就这样轻描淡写带过了，一切都只是她自己吓自己而已：“就是，无究……”

  他们在一旁絮絮陈年旧事，球球却在看到绯骨和无究消失的那一刻全数崩溃，一股属于上古的气息从他身体里喷薄而出，毫不掩饰：“你当初，也是这么对待你大哥的？也是这么把他推向万劫不复之地，自己占了这天帝之位？”他的身形微微扭曲，“你这等弑兄夺位的阴险小人，也配当天地之主？”

  留下来的神仙们在看到两只凤凰重现时便已经察觉不对劲，尽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留下来看戏，万万没想到还能听到这等惊天秘闻，他们看看球球，再看看天帝，惊疑不定。

  据说当时天地间的确尚存两条龙，本该继承天帝之位的那个出了意外，神形俱灭，便由现在的天帝继位，这些年兢兢业业，除了有些强势外大家都很满意。

  可如今看来，当年之事另有隐情，只不过这刚刚飞升的小神仙怎么会知晓？

  天帝神色一变，将此地设了结界，在场的神仙不得进出，竟是要杀人灭口的模样，神仙们心惊胆战，却是信了球球的话。

  天帝也不再遮掩，目光中多了一分狠戾：“你们既然如此恩爱，为什么不去陪他？”

  说话间，他已化身原形真龙朝球球袭击去，凤鸣猝不及防，抄起凤舞躲向一旁：“他疯了？”

  再望向球球，他更是愣住。

  刚才他就觉得不对劲，在他的印象里，球球一直是个软萌无害的小可爱，牵着郁子苏的衣角乖巧地跟每个人问好，不问他不答，随便逗逗就能露出腼腆的笑，可眼前这个浑身肃杀之气面如寒霜的人是谁？

  由于凡事都有郁子苏出头，球球连杀只鸡都不用动手，导致所有人都认为他的战斗力为零，没有郁子苏的话，随随便便一个人都能欺负了去。

  这反差未免太大，再眨眼，看上去单薄柔弱惹人怜爱的美少年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竟然是……

  一头身披坚硬长毛，眼冒凶光，獠牙阴森，体型巨大丝毫不逊色于真龙的，熊猫。

  黑白相间，他应该没有认错吧？

  并不是现代意义上的大熊猫，那熟悉的上古气息表明是同他一个时代的生物。

  凤鸣的印象里的确是有过这种凶狠的生物，在上古时期它们还不叫熊猫，长相凶恶没多大萌感可言，是靠实力吃饭的，后来因为种种原因进化成了现在的模样，不复昔日风采，甚至连个成精的都没有。

  没想到球球居然身负上古血脉，郁子苏瞒过了所有人，亲近的不亲近的，也是煞费苦心。

  球球迈步，真真是地动山摇，连平静的凝望海都都连连掀起浪花。

  真龙也是震住，谁曾想到他所不屑的、傍着郁子苏飞升的玩物还有这一手，况且他只是刚刚飞升而已。

  可他来不及多想，球球已经扑了上来，红着眼睛几乎失了神智，用最原始的方法同真龙纠缠扭打起来。

  他将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到天帝身上，无比的憎恶这个人，他不但对郁子苏抱有敌意，还企图攻击自己。

  他已经不是年幼无助的那个小朋友了，不会再单单躲在郁子苏身后，看他为自己披荆斩棘，开拓一片天地。

  据说天地间龙凤相争生灵涂炭，所以为了众生，再大的仇他们也只会采取不相见的方式，不到最后一刻不会大打出手。

  那就，他来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