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宥答应会给姜肆明确的答案，虽然还没把话说死, 心里也已经差不多有数了。姜肆很好, 倘若要找一个伴侣, 他想不到有谁能比姜肆更符合心意。

  然而之所以没有答应, 是他心底还有犹豫。

  他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对姜肆产生了爱情，又把这份感情看得有多重。如果只是可有可无轻飘飘的一份情愫, 楚宥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草率答应对方了, 甚至还该拒绝得坚决一些, 毕竟在他看来感情太过失衡很难有好结果。

  他也不想失去姜肆这个朋友, 然而两人到了这个地步，只有极端的两条路可供选择。

  楚宥要去闭关拍戏，他不许姜肆来探班, 甚至不打算经常联系对方。

  ……他想看看自己会不会思念姜肆。

  新电影的名字最终敲定为《拍照》，简单没有新意, 但又意外契和一部文艺片特有的平实朴素。赵驰晋是一位注重对人性的思考的导演，题材的选拔, 角度的阐述以及镜头的运用都有独特的风格, 对于演员的演技也有自己的评估和要求。像这种导演, 往往宁愿选择新人从头调//教也不会选一些已经定型, 局限性大的演员。

  楚宥从进组第一天起就感受到了压力，赵驰晋讲起戏来哪里还有之前的和善, 满脸都是严肃，有时候甚至到了苛刻的地步，遇到不开窍的摔剧本骂人也不是没有。剧组的人无不战战兢兢全神贯注, 生怕表现不好被导演揪出来骂个狗血淋头。

  这部电影是胶片拍摄，ng的成本非常高，但是赵驰晋又是眼里揉不得一点沙子的人，但凡有一点不合心意他就会删除键一按，重来，非要把每个镜头都打磨到满意为止，所以对于主演的要求就更高了。

  赵驰晋知道楚宥和姜肆的关系，片场外照顾归照顾，关系到拍摄却一点也没好说话，在尝试磨合几天之后，剧本“咻”地飞到了楚宥脚下。

  “你的感觉不对，找不到感觉你这戏没法开拍。”

  楚宥默默把剧本捡起来，神色沉静，宠辱不惊，“那我去找找。”

  《拍照》的故事线不复杂。

  出生于北方一个小乡村的年轻人唐彬爱好摄影并立志做一名摄影师，和发小宋睿一起进入大城市寻找机会，谋求发展。

  唐彬想要拍摄的是自然人文方面震撼人心的景观，但他发现，起步阶段想要谋生就必须从事一些商业方向的摄影获得关注，于是高大英俊的宋睿自然而然地成了他的模特。

  宋睿是个喜欢光鲜亮丽的人，跟着唐彬来到大城市，起初只是因为好奇和向往，并无真正的追求。但他成为唐彬的模特之后，照片在网上一炮而红，无数网友的赞美给了他的脸他的身材，宋睿迅速走红，名气远比摄影师唐彬要响亮。

  事情的发展可想而知，主导地位转换，宋睿要求唐彬为自己拍摄一套又一套写真，而唐彬只关心破旧巷口里的老人、沾染晨露的柔软柳条……两人很快分道扬镳。

  宋睿成了网红模特，追捧者比比皆是，名利纷至沓来。唐彬还在城市的各个角落里游走，渴望机会，期盼成功。他也想去草原拍迁徙的水牛群，去大海拍跃出水面的鲸鱼，但他没有那个条件，精心拍出来传到网上的城市风景，也只不过被人随手保存，用来做几天壁纸就遗忘了。

  挫败感一遍又一遍冲刷着唐彬的信心，他开始迷茫，反复思索自己拍摄照片的意义所在，其中经历了漫长而艰苦的一段迷茫期。

  直到他看到了当年国家自然类摄影比赛的冠军作品，这张照片没有壮丽的景观，而是取在一个随处可见的小乡村。照片近景是一处水草茂盛的水塘，水塘平静无波，三两只野鸭自在遨游着，草绿水青，野鸭毛色鲜亮，活泼可爱。

  然而远景却是施工中的一座工厂，乡村土房被推倒升腾起灰白的烟尘，塔吊群于其中森严地矗立，所过之处有更多的楼房正在拔地而起。

  喧嚣与宁静，彩色与黑白，对比鲜明、别具匠心。

  唐彬立刻读懂了这张照片的含义，他惊叹于摄影师心思的巧妙，自己的思路忽然间就通了。于是他也带着相机回到了家乡，想从自己最了解的地方拍起。

  如果接触不到震撼人心的美丽，那就把独属于他的世界展现给别人看。他是摄影师，他拥有把平凡变成不平凡的魔力。

  然而当唐彬回到家乡，才发现一切都和记忆中不一样了。

  ……

  唐彬这个人物，虽然年纪轻轻就闯进大城市逐梦，但却真实地出身于乡野的普通人家，是土地把他喂养长大，塑造成型的。

  这是一个很模糊的概念，不是纯粹的农民，更不是养尊处优的小少爷。因为太过中庸反而很棘手，演员要如何把握他身上的气质格外困难。

  楚宥对每个角色都有自己的理解，唐彬也不例外，但他的诠释说服不了赵驰晋。

  他第一天对楚宥说，“摄影师先生，虽然宋睿还没进组，但请不要比一个模特更具时尚感。”

  第二天，“楚老师，我不需要一个庄稼汉，你拿的是相机不是锄头，更何况你看起来像体验生活的贵公子。”

  于是第三天结束以后，楚宥就真的去体验生活了。

  他们拍戏的地点正是北方的一个小村子，赵驰晋告诉他，找感觉也不必真的去做农活，只要观察这里的人生活的细节、口音、用语习惯，再融入演技之中就好。

  楚宥不置可否。

  他需要呈现的是一个努力掩饰自己出身的农村人，而不是努力变成农村人的大明星。这是一种由内而外，想抹去但依旧留有痕迹的气质，和楚宥浑然天成的清冷端方截然不同，也和楚宥一直倚仗的演绎方式相悖。

  他擅长把自己融入角色然后使观众信服，而不是把自己彻底打碎再重塑。

  但是为了达到赵驰晋想要的效果和影片的尽善尽美，楚宥不介意尝试任何的办法，哪怕真的去埋进土里生长，在踏实纯朴与激情昂扬间反复琢磨，寻找一个他和导演都满意平衡点。

  接连没日没夜的揣摩练习之后，赵驰晋终于认可了楚宥呈现出来的感觉，宣布电影可以正式开拍了。

  这天晚上，楚宥精疲力竭地靠在阳台上看星空，慕婉去放水给他洗澡，他刚从赵驰晋那儿回来，累得连话都不想讲。

  阳台上其实挺冷，但是乡村的星空也是真的好看，一颗一颗的小星星闪闪发光，楚宥的思绪也跟着飘来闪去。

  预计还有半个月下雪，下雪前的戏份要抓紧了，不然就要一直呆到雪融之后补拍。

  赵驰晋导演也不算太凶，至少对他比对其他演员和善多了，而且他水平确实高，跟着他能学到不少东西。

  这边的伙食很差劲，偶尔想吃个小甜点都找不到。

  还有就是天气真的冷啊，楚宥摸了摸冰凉的鼻尖，好在姜肆给的保暖三件套还蛮暖和的。

  口袋里的手机铃忽然响了起来，楚宥懒得看，直接拿起来就接通了。

  “喂。”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道并不陌生的男声。

  “小楚，是我。”

  楚宥一愣，把手机拿开看了一眼。

  “耿前辈？”他语气恢复了平淡，“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也没什么大事，我听说……你不打算参与《远山小镇》的宣发？”

  “对，我最近比较忙。”楚宥说，“下一部戏我已经进组了，封闭拍摄。没有空再赶回去，麻烦前辈帮我和邵导说声抱歉。”

  《远山小镇》最终定档十二月底，距离现在正好一个月，网上开始了铺天盖地的宣传。

  楚宥前两天刚刚看了新发布的一支预告片，据说是邵磊亲手剪的，快节奏，台词量很大，伴着楚宥蛊惑人心的念白放出耿怀逸探案时的各个镜头，将悬疑的气氛营造到了极致。

  最后以楚宥和耿怀逸的对峙收尾，镜头在二人的眼眸上一闪而过，张力十足。

  网友们的热情轻易被调动了起来，大呼被这眼神看得头皮发麻，期待值爆棚。

  接着就是各种各样的站台宣传了，这要求演员亲自到场面对媒体，还要在各个城市之间飞来飞去。别说楚宥自己，赵驰晋都不可能允许他去，生怕他把好不容易培养的感觉给飞没了。

  所以除了线上积极转发官博，楚宥基本没怎么参与这部电影的宣传。虽然他现在热度高，有不少粉丝会冲着他来，但他到底是个男配，也不会有什么人捉着他不放。

  楚宥不去的原因就这么多，可惜有人偏要多想。

  “我以为可以见到你，没想到……”

  耿怀逸叹了一口气，语气里含着淡淡的失望，让楚宥不自在地皱起了眉头。

  “小楚，你还在生我的气，对吗？”

  接下来，楚宥听到了对方这个问题。

  “你知道……你杀青的那场戏我完全可以要求重拍，但是我没有，因为我不介意让你更出彩。你能不能看在这个份上原谅我？”

  耿怀逸语气沉重，“我一直觉得我们是一类人，即便做不成恋人至少也该是朋友……你又何必要躲着我？”

  “……”

  楚宥握着手机的手指在夜里很快冻僵掉了，他强忍着直接挂电话的冲动，换了只手继续听他说，然后在对方结束后平静地接过了话题。

  “前辈，你说我们是同一类人，很抱歉，我自认没有你自说自话的能力。你认为我会因为躲你逃避工作，这是在贬低我还是瞧不起你自己？”

  “我……”

  “您确实对我好，可我不打算领这个情。”楚宥又把手换回来，放在唇边轻轻呵气：

  “而且您所谓的喜欢，恐怕只是觉得我符合你心目中的择偶人选罢？我记得已经告诉过您，我不喜欢您这样的，您是假装听不懂，还是不把后辈的回答放在眼里？”

  最后，他语气淡淡地抛下一句，“如果以后有幸和您合作，我依旧会认真对待，但私下的交流就不必了。”

  说完便挂了电话。

  楚宥经历过的追求者不算少，耿怀逸这种虽然自恃身份想得太多，拒绝起来倒不算太难，就是让本就疲惫不堪的他更累了。

  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然后顺着摸到了针织帽上，他的指尖碰到一个软软的东西……姜肆给他缝的兔耳朵。

  楚宥揪着它绕了两下。

  软绵绵毛绒绒，手感特别好……竟然还有点治愈。

  他索性两只手都抬起来揪耳朵，一边一个晃一晃，真的像只兔子一样。

  忽然，他感觉右边有一道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楚宥心里一懔，原本他旁边的房间没住人，所以他才放心地在阳台上打电话，但这几天演员陆续进组……

  扭过看过去，楚宥对上了一道波澜不惊的视线，和一张堪称完美的俊脸。

  纪允辰站在阳台上，抄着手静静地看着他。

  男人见他望了过来，面无表情地点了个头算是打招呼，然后平静地收回了目光。

  楚宥略尴尬地放下揪耳朵的手。

  然而纪允辰又偏过了头，这次竟然直接盯上了他的帽子。

  楚宥看着他抬起手，修长的指尖挑起一绺他自己的头发，学着楚宥的动作绕了绕。

  嘴角微微一翘，他又把脸转回去了。

  楚宥：……

  他这是，被嘲笑了？

  ……

  纪允辰就是演他的发小——宋睿的演员。

  赵驰晋这个选角既大胆又保守，找一个新人但本职是模特的人来演模特，有些问题确实可以避免，但也绝对不是那么容易。

  纪允辰面临了和楚宥一样的问题，甚至更严重，而且赵驰晋对他的态度明显就没有对楚宥好了。

  “这是田埂不是t台！注意你的走路姿势！”

  “老天爷，你一出生就是模特？你没有童年吗？没穿过开裆裤吗？”

  “要不是怕压不住楚宥，我特么宁可找个网红！”

  “……”

  一上午之内，剧本就被摔到了纪允辰脚下。

  “你给我种几天地去！小楚，今天先拍你的单人戏份。”

  楚宥心有戚戚地看了纪允辰一眼，抓紧时间换衣服上片场。

  然后当天晚上他的房门就被纪允辰敲响了。

  男人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漆黑的眼眸直直地望着他，语气也平铺直叙，“教我。”

  他对楚宥扬了扬手里的剧本，“我不会。”

  楚宥倒是不介意指导同剧组的新人演戏，但是对方这理直气壮的态度难免让他起了一点为难的心思，他的态度比男人更冷淡：

  “理由？”

  纪允辰长眉微皱，面上似乎露出了一丝对他的谴责。

  “你答应过我。”他声音沉了下来，抿着唇角，“想赖账？”

  楚宥微微一愣。

  嗯？

  ——“我听说纪先生有向演艺圈发展的准备，或许有一天我可以与你分享我的演戏心得？”

  ……他还真说过这种话。

  耸了耸肩，楚宥侧过身把男人放了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小姜上位哪能那么容易！

  认真求评论，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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