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初为什么选我？”

  时隔两千年多年, 西恩又问了同样的问题。

  这一次, 问题相同, 答案却不会相同了。

  拜亚饮着荔枝红茶，淡漠地瞥他一眼, 放下茶杯道：“因为碧翠丝死了。”

  渐渐升至高处的那一轮惨白的月，忽然生出一股悲凄之感来。

  “你这颗心是冷的，所有走在你近旁的人, 全部都是你的工具。”拜亚淡淡说道, “有用就留下，无用便搁置远一些，甚至直接抛掉，是这样吧？”

  西恩点了点头, 问道：“这样有什么不对吗？”

  拜亚摇头道：“你很对。”只是太无情了些。

  他年纪尚浅时，整一颗心都扑在了碧翠丝身上。

  从远远遥望，到逐渐靠近, 数次的接近与试探，到奋不顾身投于火炉。或许他对旁人心冷，正是因为满心热切都交给了碧翠丝——尽管现在已经换成了伊莉莎。

  拜亚那时派他去卧底，只是看在西恩看起来老实, 而且曾经和碧翠丝没什么交集。谁知道他当卧底当得这么拼命，把神国卖了个彻彻底底, 一边为人家卖命, 一边替人家数钱。

  那时碧翠丝一死, 西恩这颗心也跟着死了。

  他没有任何在意的东西, 只要从那伤痛中离开，就是个无情无私的人，是继承神座最好的人选。拜亚和他见招拆招地博弈了几年，内定了继承人，很快就把位置让给他了。

  当然，这其中也有着拜亚自己不再想待在这个位置上的原因。

  为一个位置，为一份权力，他唯一的小公主走上了一条不回头的弯路。拜亚甚至无法将她带回，无法将这个位置交给变得那样糟糕的碧翠丝，还要亲手结束她的一生。

  他累了，懒得再陪这些年轻人勾心斗角了。

  而伊莉莎一回来，西恩那颗死过一次的心又变得鲜活。神座西恩整个人都雀跃鼓舞，行事尚未有偏私，但已经有了很大的苗头。

  拜亚管不到他心里怎么想，只能及时将人从神座上拎下来。

  不过只要伊莉莎平安，西恩应该对这个位置一点兴趣都没有，毕竟当时旷工旷的最开心的就是他。

  西恩在伊莉莎面前是没有原则的，他的原则是银发少女，底线也是她。责任在他眼里应该就和“朋友”一样，都是利用工具，勉强值几个钱。

  西恩也差不多明白了父神在想些什么。

  他虽然尚且不能做出决定，但心里却陡然升起了巨大的满足感。

  他开心地从轮椅上站起来，又因为腿上的伤跌了回去，但这也阻挡不了他欢欣雀跃的心情。

  西恩喜出望外：“您是不是同意我和伊莉莎交往了？”

  拜亚捏着杯子的手一紧，白玉茶杯上瞬间多出了几条裂痕。

  板栗毛球从西恩头顶往下掉，哗啦啦地，将西恩整个人都埋住。对此早有预料的西恩已经撑开了结界，好歹是护住了自己的脸，没有被板栗球的尖刺划伤。

  又过了几天，西恩一身的伤都好全了。

  所有的绷带拆下来的时候，西恩只觉得全身都轻了。

  西恩暗暗发誓，以后睡觉不能抱错猫了。

  还是抱着人睡吧，抱着人睡不会搞混——虽然拜亚和伊莉莎长得比较像，但现在一个短发一个长发，一米九也和一米七有着足够的身高差距，能认错才怪。

  而且……抱着人的话，可以做点别的事情。

  伊莉莎抱着书本回房间的时候，就看见这个房间的原主人躺在她的床上。

  西恩倚在大靠枕上，柔软的金色发丝被他用手撩起来，露出白皙的额头和平日里被额发遮掩住的英气眉峰。

  这样看起来更帅了，西恩自从知道了某位魔女看脸后，这两千年来每次照着镜子都要理一理自己的发型，寻找卖弄姿色的好角度。

  那时候他每天都在幻想着，要是碧翠丝见过他这张脸和这副姿态，会不会爱上他，简直白日做梦。不过结果也很好，虽然没钓上碧翠丝，但钓住了他现在最想去保护的人。

  身为神座的尊严早就已经下班，现在连节操都丢了。

  他脖子上还系了根粉色丝带，似乎是把自己当成了礼物，要等待伊莉莎开封。也就好在这个人的羞耻度有限，外袍虽然脱了，但衬衣和长裤都还规规矩矩地穿着。

  西恩看着伊莉莎，一本正经地说道：“等你好久了。”

  “……”伊莉莎手里的书“啪”一下掉在了地上。

  虽然她现在想痛斥西恩的脑回路，但架不住这个男人该死的美味。

  始终保持着二十多岁样貌的长生种，一张脸能打遍世界，只看脸就想勾搭他的小妹妹能从神国一路排进后花园。据说见习神官里九成的女孩子是冲着他这张脸来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现在这个万人迷西恩，就躺在她的床上，还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伊莉莎咽了咽口水，被蛊惑一样地走到了他身边去。

  伊莉莎在床边蹲下身，握住了西恩的手。

  这家伙手指又细又长，手上没有多少茧，皮肤比女孩子还要嫩。但这双手并不娇气，他手指骨节明显，执笔握剑木工无一不通，还能进厨房揉面。

  伊莉莎想着想着，就开始玩他的手指头。

  恋爱经历全空白的小姑娘，心思还真不在滚床单那码事上，随便有点什么就能将她的注意力勾走。

  “西恩，你会弹琴吗？”

  金发神明愣了一愣，苦笑一声将人拖上床。

  他说道：“会弹钢琴，但是一直被父神骂难听。”

  伊莉莎觉得，西恩所谓的会弹琴，绝不会在“难听”的层面。

  她隐约有了一个猜测：“父神也会弹钢琴？”

  “没见他弹过。”西恩有些无奈地说道，“但是他会哼唱小曲子，很好听。”

  应该是会的，毕竟父神他十项全能。

  伊莉莎枕在他的臂弯里，玩着他的手指，说道：“你体温好低啊。”

  “毕竟跟人类不太一样。”西恩另一只手撩起她的一缕银发，用嘴唇碰了碰，问道，“你想试试我体温升高发热的样子吗？”

  伊莉莎：“……”为什么这个人无时无刻不在撩啊？

  西恩：“喜欢我的手的话，手也可以的。”

  伊莉莎拿起一个枕头摁在他脸上：“不行，我现在十七岁半。”

  西恩又一次想起来，上次好不容易等着她即将十八，结果年龄硬生生倒退两岁。

  说起来这都是碧翠丝的错，那家伙还把他藏的东西全翻出来丢进了垃圾桶，他回来之后脸都吓白了。

  西恩抱住她，在额头上吻了一下。

  其实关于这场感情，他们似乎都没有说得太明白过。发展成现在的样子似乎是自然而然，西恩已经完全确信，伊莉莎确确实实是会在他身边了。

  一切都在暧昧的氤氲水汽中变得更加让人心神荡漾了。

  他沿路亲下去，吻了吻伊莉莎的鼻尖，最后轻轻地碰在了她的唇上。

  一触即离。

  西恩耳后泛着粉色，而伊莉莎耻度比他更低，现在整张脸都是番茄色了。

  明明他也没胆量直奔下一步，却说骚/话说得很在行。

  阿娜蕾雅戳了戳小黑猫，让这小家伙给自己腾个地方。

  而艾兰斯也轻飘飘地落在了房顶上。

  还有冰霜精灵洛弗，他不是很喜欢与人相处，独自占了半面房顶，给神殿下了一场雪。

  西恩抱着伊莉莎在神殿门口转圈圈的事情，在八卦的神官口中传得很快。这么一会儿工夫，守护者失恋团纷纷想不开上屋顶，竟然在这里聚齐了。

  艾兰斯问道：“祭司大人怎么也在这里？”

  “神殿能睡人的房间有几个？我之前和伊莉莎睡的一张床，我被你们主上丢出来啦。”阿娜蕾雅捏着星盘，这时的星盘不是星盘了，而是一面窥视用的镜子。“结果这两个傻子盖着棉被纯聊天。”

  冰霜精灵洛弗虽然背对着他们，但听见这话之后，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希望。

  阿娜蕾雅从后面看到了冰霜精灵抖动的长耳，这才放心地把镜子收起来。

  不给西恩添点堵，她心里就总是很难受。

  五分钟之后，拜亚也出现在了屋顶上：“你们都聚在这里做什么？”

  “主上去了伊莉莎的房间，我就没地方住了呀。”阿娜蕾雅叹了口气，“他的房间不给我住，我就只能睡屋顶了。”

  这一招阿娜蕾雅使得很是纯熟。

  拜亚：“……”

  十分钟之后，拜亚在二楼的拐角处听见了那个房间传来的欢声笑语。已经纠结了十分钟是否该闯进去的拜亚站不住了，走过去敲了敲门，没有得到拒绝之后推门进去了。

  那两个热恋期的家伙，正一个坐在床上，一个在床下的垫子上。

  西恩头顶扎着一个小小的洋葱辫，还有两只和头发一样的猫耳，在脑袋上抖啊抖的。他的一只耳朵，正被伊莉莎的手掌压住，颤动着挠她的手心。

  好吧，西恩这是在哄小公主玩呢。

  毕竟不久之前才准许了交往，西恩又没有出格举动，他总不能不让人家发展感情吧？

  老父亲格外寂寞地为他们俩掩上了房门。

  挤在房顶上的三名守护者目瞪口呆地看着镜子里父神离去的背影。

  明天早上的太阳，是不是要从西边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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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父亲完美错过了关键点。

  西恩终于赢了一次。

  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