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的计划是大家一起去捕鱼, 然后在外面烧烤。

  艾兰斯自己承包了一片湖泊和一条河, 两者之间离得不远。他们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走到岸边, 撑开遮阳伞和长椅，还带了烧烤架和酱料出来。

  他们在湖岸边的沙滩上, 甩了甩鱼竿，将钩饵投到远处去。

  碧翠丝坐在拜亚身边，一起解着缠成团的渔网。

  她认真起来的时候非常安静, 因为一双天生带笑的眼睛, 脸上始终带着恬淡温和的笑意。长而卷的银色睫毛忽闪忽闪，像两面小小的扇子，扫得人心头痒痒。

  不知道克苏尔是什么时候蹲在她身前的，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捏住了碧翠丝的睫羽。

  碧翠丝茫然地抬起头：“……”

  拜亚撂下解了一半的渔网, 起身揍了克苏尔半个小时，全当活动筋骨。

  艾兰斯也没有乖乖去垂钓，而是捧着一只琉璃罐子, 凑到了碧翠丝跟前：“小公主，要不要糖果？”

  玻璃糖纸在太阳下闪着五颜六色的光芒，漂亮得像是工艺品。

  碧翠丝伸出手：“要~”

  妖精艾兰斯深沉一笑，倒了一颗车厘子味的糖果给她。

  碧翠丝开开心心地剥开糖纸, 将糖果吃进嘴巴里，表演了“表情逐渐消失”的全过程。

  拜亚只能又揍了艾兰斯半个小时。

  相对而言, 西恩就要安静得多, 他缩在遮阳伞的阴影下, 把自己抱成了一个球。他显然是还在纠结自己变成猫, 被父神和小公主摸了的事情。

  埃布尔蹲在他旁边，时不时地伸手隔着帽子摸一摸西恩的脑袋。

  “这副样子就跟被人轻薄的小姑娘一样，你到底怎么了？”

  西恩唰一下抬起头来，天蓝色的眼睛里挂着水光，眼尾染着薄红。

  埃布尔：“……”你特么不会真的被轻薄了吧？

  渔网解开之后就由艾兰斯和克苏尔接手了，两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长生种拎着网，一步一步地向水深处跋涉过去。

  碧翠丝在离沙滩稍远的草窝上打着滚。

  黄色的稻草掺进小少女的银发里，不好好梳理应该是挑拣不出来了。碧翠丝顶着满头乱发，在草堆里寻找稀奇的东西，四叶草、毒蘑菇或者是漂亮的瓢虫，她对这一切都有着盎然的兴趣。

  她到处乱闯，偶然间扒开了一个窝。

  花纹暗黄的毒蛇丝丝地吐着信子，冲上来就想给碧翠丝来一口。拜亚及时赶到，手起手落，一根铁丝已经弯曲着绑住了毒蛇的嘴。

  毒蛇：“……”如果它会说话，是一定要骂人的。

  蛇窝里放着一个巨大的蛋，一看就不是蛇蛋该有的大小。蛇是会吃别的生物的蛋的，所以这估计是从哪里拖来的食物，还没来得及吞下肚。

  拜亚把那枚蛋抱了出来。

  他指尖聚起魔力，像是在回应一样，白色蛋壳上出现了淡淡的金纹，这些纹路是特定的，每一个形状都有着自己的深意。

  碧翠丝在一边嚷嚷着：“里面是小蛇吗？我讨厌蛇，不要捡回去好不好？”

  “不是蛇，是龙蛋。”拜亚叹了口气，“大概是被蛇从外面带回来当晚餐用的吧。”

  碧翠丝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欸，那就会是小龙？”

  拜亚摸了摸蛋壳，这颗蛋还在散发着温暖的温度，在拜亚手里微弱地抖了几下。

  “带回去吧，还有救。”拜亚把白色的龙蛋夹在臂弯里，牵着小碧翠丝往回走。

  龙这种生物是最难养的。

  在它们还是一颗蛋的时候，就已经会到处乱滚了，经常会离开龙巢，跑到不熟悉的地方去。外面的环境对龙蛋来说是非常残酷的，低温、捕猎者，这些自然中到处都存在的现象，都会将这个强大的种族扼杀在诞生之前。

  无数的龙类都夭折在破壳之前，就算破壳了，也要小心养护才行。

  当然，拜亚养红龙克苏尔的方式绝对称不上是小心，但后花园的环境对生灵来说是非常适宜的，什么东西都能养活。

  碧翠丝时不时地戳戳拜亚怀里的蛋：“要怎么才能孵出小龙？”

  拜亚凭空变出了一个大锅，盛了一锅的水，底下的木柴烧得正旺。在水温热了之后，拜亚将怀里的龙蛋放了进去。

  碧翠丝：“……？”

  她怀疑她爹根本不是想孵蛋，而是想把这条龙煮来吃。

  拜亚解释道：“龙蛋孵化过程中需要这样的高温，滚烫的水对它们来说，只是刚刚好的温度而已。”

  说话间，克苏尔走进来了，看着锅里漂浮着的蛋，脸上的表情扭曲了几下。

  红龙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自己的同类。

  他看了看锅里被沸腾的水推着起起伏伏的龙蛋，又看了看一脸平静的拜亚，没犹豫几秒钟就走到了父神面前。红龙克苏尔膝盖一弯，“咚”一下给拜亚跪下了。

  “父神！您放过这个还没出生的孩子吧！您想吃什么我都给您找过来，如果想吃龙肉，我可以剜自己一块肉！求求您放过他！”

  刚刚因为拜亚的解释而放下心来的碧翠丝，再度狐疑地抬起头看着拜亚。

  拜亚沉默了一会儿，才从这看起来像年度大戏的现场里挣扎出来。

  “你不知道龙怎么孵蛋吗？”话问出口，拜亚才觉得有不妥的地方。“我忘了，你是个公龙，还没有和母龙生过小龙。”

  克苏尔：“……”

  弄清楚乌龙之后，克苏尔红着脸跑了。

  煮了有一段时间之后，这颗蛇口逃生的蛋终于恢复了活力。

  他立起来浮上水面，往锅沿靠了靠，行为模式简单的龙蛋此时好了伤疤忘了疼，似乎打算再次越狱逃跑，去探索这个广大的世界。

  拜亚及时回头，在蛋上戳了一把，将他推回锅里去。

  神座拜亚没耐心不是开玩笑，他从不给这个世界上的生灵第二次机会。他变出了一个巨大的锅盖，直接扣在了锅上，彻底杜绝了龙蛋越狱的可能性。

  碧翠丝感慨道：“总觉得更像在煮蛋了呢……”

  克苏尔时不时地要过来看看这个还在蛋里的同类，只怕父神一时起意把龙变成盘中餐。

  “一定要好好活下来，知不知道？”克苏尔敲着在锅里煮着的龙蛋，“以后长大了就快点跑，千万不能待在父神身边，要么被吃要么被打死。”

  话音刚落，拜亚就把手里的松塔球丢到了克苏尔脑袋上。

  拜亚冷漠道：“养你还不如养块叉烧，叉烧还能吃。”

  克苏尔大惊失色：“您果然想吃我？”

  在烧烤晚餐开始之前，龙蛋裂开了一条缝隙。

  拜亚从锅里将蛋捞了出来，放在保温的暖石上。碧翠丝趴在一边眼巴巴地看着，她在想龙破壳和小鸡崽破壳到底有什么区别。

  蛋壳的裂缝很快就被顶破了一块，一只短小圆润的龙角从那里冒出来，又缩回去继续顶着别处的蛋壳。在努力偌久，将壳顶碎了一小半的时候，蛋里的小家伙伸出了脑袋。

  像是个小动物，碧翠丝忍不住想伸手摸摸他，却被拜亚按住了手。

  立在暖石上的龙蛋在幼龙的挣扎之中滚落了下来，蛋壳一下子就被摔破了。

  小家伙摇摇晃晃地从里面走出来，他茫然地看着周围，这是新生的龙对世界的第一次认知。他两片翅膀还挂着蛋中的液体，无法舒展开，只能凭着本能一边走一边抖。

  他下意识地就往拜亚身边靠，在裹满粘液的小身体蹭上拜亚之前，就被后者挥手一道结界隔开了。雪白的小龙撞在结界上，摔了个结实的屁股墩，抬起头望着拜亚，委屈地叫了一声。

  幼龙的还没有还鳞，新生的鳞片又细又小，看起来就像个毛茸茸的团子。

  拜亚看着这么弱小的小动物就头疼，后花园环境改变，已经不适合放养了。但要是好好养，一个碧翠丝就已经够他头疼了，而且他也没有耐心对捡来的小东西这么好。

  拜亚揪住了克苏尔，问道：“你养？”

  还没等克苏尔回答，坐在一边的碧翠丝就不乐意了，她问道：“为什么不能自己养？”

  拜亚看着她问道：“……你会养吗？”

  “我不会，可是爸爸会嘛。”碧翠丝伸出手指，而那个白白软软的小家伙也学着她的模样，伸出前爪碰上了碧翠丝的指尖。

  克苏尔这时也帮腔道：“父神，我肯定不会养孩子的。万一养死了怎么办？”

  拜亚非常冷漠无情：“养死了怪他自己弱。”

  克苏尔：“……”

  到底，拜亚还是答应了碧翠丝的请求。

  拜亚捏着幼龙的翅膀将他提起来，动作就像抓野鸡一样。拜亚把幼龙丢进沸水锅里，将这个小家伙搓洗干净，黏腻的手感让拜亚常常皱眉。

  他一边搓着龙煮龙肉汤，一边低头问碧翠丝：“给他起什么名字？”

  “起名字？”碧翠丝有些疑惑，他们养羊驼养小天鹅的时候，也没有起名字啊。

  她丝毫不觉得自己把龙分类进了“羊驼和小天鹅”的类别里有什么不对，她觉得这就是个宠物，而后花园里从来不会给宠物起名字。

  “以后长大了会变成人形，所以要起个名字。”拜亚没有纠正她的错误认知。

  在他看来，不管是龙还是西恩，他们都给女儿当玩具都不配。

  “唔……那就叫克鲁伊吧。”碧翠丝从拜亚手里接过幼龙，高高地举起来，“以后你就叫克鲁伊好了。”

  周围一瞬间静了下来。

  有橙红色的光团从碧翠丝的身体里溢出，慢悠悠地围绕着白色的幼龙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白龙的眉心。

  那一瞬间，光芒炽盛。

  公主与白龙的契约，就缔结在夏日夜晚的湖边。

  好与坏（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