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作者:苌楚七      更新:2023-07-30 16:07      字数:3396
  卫翾回到暗室,将小狐狸放在塌上,取了伤药为它简单包扎,无奈一条后腿已折,就算医好也得瘸了。

  狐狸被生生疼醒,挣扎了几下,颤颤巍巍想站起来,疼痛难忍又跌了下去,泪眼汪汪得看着卫翾。卫翾有些不忍,摸摸它的头:“笨。”

  狐狸在他掌心蹭了蹭,身子缩成一团,微微发着抖,头上一下下的轻抚仿佛无言的安慰,让它疼痛之余仍觉心中满足,一股冲动泛上心头,蜿蜒了一阵,自口中溢出:“谢……谢。”

  听到那声模糊而稚气的道谢,卫翾一怔,低头看去,小狐狸眼眸乌黑如墨,当中闪着星点,正望着他。

  片刻后,卫翾笑了:“说你笨你还真笨。”

  小狐狸歪了歪头,颇为不解的样子。

  “我关了你一年,我爹害了你娘还断了你一条腿,你竟还要谢我?”

  小狐狸只是看着他,他说的它未在意,只觉得那笑容好看得不像话,满心得就都是迷恋了。还想要说些什么,却初次说话还不懂如何表达,只是又靠过去一些,轻轻舔他的手。

  卫翾对这种温热感觉有些陌生,将手挪开了。

  小狐狸趴了一会,耸了耸鼻子,眼睛一亮,朝酒壶望去。卫翾拿过来,倒了一杯放在它跟前,小狐狸熟门熟路得舔食起来,喝得高兴了还哼哼着摇摇尾巴,连疼都顾不上了。

  见它喝得摇头晃脑,卫翾不禁莞尔,忽然有了这小家伙是上天送给自己的礼物的错觉,转念又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

  它如今依赖自己不过是因心智未成熟,等它长大了想通了,他们之间也就只有仇恨了。

  不由思量起卫湛说过的那句“养虎为患”来,或许,真的会是养虎为患吧。

  广岫再次走进留春院已是夜幕初降,大红灯笼点亮了奢靡缭乱的夜。珠围翠拥之间人流不绝,无论达官贵人还是平头百姓都爱在这温柔乡中挥斥千金,寻求片刻欢愉。

  广岫却不是来找女人的,他来找男人。

  今日并不是楚离敞门抚琴的日子,广岫进来还被拦了好一会,花了五十两才进得门来,可把他心疼坏了。上楼前老鸨还千叮咛万嘱咐,说楚离正忙,让他说完了话赶紧走。

  广岫来到门外时才知道老鸨所说的忙是什么意思。

  白衣琴师依旧风雅抚琴,琴音却杀机毕露,若不是广岫刚好到来,那几个人只怕就要将对方活活掐死。

  “咳,我记得有人曾说过,从未害人性命?”广岫抱臂旁观。

  楚离抬眼,摄魂夺魄的琴音戛然而止。广岫走进,提了几人衣襟径直丢了出去,好心劝道:“不要冲动。”

  楚离纤长指尖缓拨七弦:“真人见笑。”

  广岫看他低眉垂目,眉心微皱想来气犹不顺,问道:“你并非嗜杀之人,他们是谁,能令你都起了杀心?”

  楚离道:“珩王的家奴,让我过府献艺,说话难听了些,便一时没忍住。”

  广岫摸摸鼻子,似楚离这般姿容又身处勾栏之地,难免让人生些花花心思,这不,连那傻小子都着了道。

  “真人还没有说你的目的。”楚离看着他,目光如潭深不见底。

  “我嘛……”广岫坐直了,认真道,“想请你帮个忙。”

  楚离没说话,他只好自己接下去:“要是那小子找你来学琴,好好教教他。”

  “卫三公子……”楚离微微一笑,“他是我知音之人,我自然会好好教。”

  “不是,不单是琴。”广岫想了想,还是开口,“教些有用的,比如方才那摄人心魄之术,让他能自保就成。”

  楚离颇感诧异:“真人竟会有此要求?难道在真人眼中这些不是旁门邪术吗?”

  “术法并无正邪,人心才是。”广岫取出一粒丹药递过去,“这是停云观的御还丹,于你有利,权当报酬吧。”

  楚离笑了笑,道:“真人实乃良苦用心。”

  “这琴甚是古朴,有些年月了吧?”广岫目光扫过楚离案上的琴,琴身老旧有些破损,上有暗褐色污斑点点,带着浅淡血腥之气,实在算不上是上佳之琴。

  楚离点头:“无意得之,伴我有三年了。”

  广岫目光在琴上盘桓良久,末了起身告辞,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悠着点,凡俗之躯,经不起折腾。”

  楚离看着他走出屋外,眉心微微纠结,只觉神思混沌不胜疲乏,按了按太阳穴,闭目小憩。

  不过多时,留春院老鸨苦着脸进来:“楚先生啊,珩王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您怎么也敢得罪?方才他们放了话,您要是不去,就让我这留春院关门呐!您看看,好歹我也收留过您不是,这……”

  楚离抬手:“罢了,我会去的。”

  以为进宫之后定然步步为营难有安生日子,广岫便想这最后一晚好好睡一觉养精蓄锐,却不想天才蒙蒙亮卫翊就来敲门,扰了他的好梦。

  他睡眼惺忪开了门,卫翊便领着一干下人进来,说是为他梳洗仪容,整顿得当了才能入宫面圣。

  广岫疑惑,难不成他是要入宫选妃的?

  糊里糊涂一番折腾,换上特意准备的锦衣华服,华冠束发,广岫自己都快认不出自己。只是这衣服也忒重了点,穿得浑身不自在。

  “不错不错……”卫翊帮他顺了顺衣襟又梳理了长发,连连夸奖,“真是比我二哥都要精神许多。”

  广岫嘴角抽搐:“我这是进宫除妖还是选妃呢?你们这皇帝,没有那种嗜好吧?”

  卫翊失笑:“你想到哪里去了。面见皇上,当然要衣冠齐整,修饰雅洁,邋里邋遢的,怕是会落个藐视圣驾的罪名……”

  “你小子夸我还是损我呢?”广岫眯起眼逼近过去,“难不成我以往都是邋里邋遢有碍观瞻?”

  “没……我不是那个意思……”卫翊讪笑着后退,不慎踩了衣摆险些跌倒,广岫揪住他衣襟提过来,又是一头撞进他怀中,顿时就红了一张脸。

  “我说你啊,蠢成这样,到底怎么长这么大的?”

  “对不起……”

  见他脸都红到了耳根,广岫也不再逗他,拿了行云剑佩在腰侧,拂袖做视死如归状:“走吧。”

  卫翊拉他衣袖:“那个,进宫是不能佩戴兵刃的。”

  广岫扬了扬剑:“这是驱邪之剑,不带它我还除什么妖,干脆直接让你爹砍了我算了。”

  “哦。”卫翊松手,跟着一道走了一段,又道:“听闻皇上喜怒无常疑心多思,你进宫后一定要谨言慎行,莫要口出无状,惹了圣心不悦。”

  “知道了,我像是那种没头没脑的人吗?”

  像。

  卫翊心里嘀咕,没说出来,又道:“宫中势力盘根错节,不可轻易得罪人,怕有心人寻机报复。”

  “知道了。”

  “还有……”

  广岫停下来,转头看他,没想到他还懂得这些,觉得颇为新奇:“还有什么?”

  卫翊看他一眼,微微低头:“以往宫中曾请过一位除妖师,不想却与一名妃子有了私情,故而皇上对修真之人有些嫌隙,恐怕……”

  “还有这等事!”广岫瞪大了眼,“那要是哪个妃子惦记上我怎么办?”

  卫翊十分认真道:“所以你得要洁身自好才是。”

  广岫只觉一个头两个大,那个卫峥简直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啊。

  二人又行得一阵,广岫忽然问道:“后来那除妖师怎样了?”

  卫翊道:“这个不甚清楚,有说死了有说逃了,那妃子倒是被凌迟处死,据说每到月圆之夜便能听到她的悲哭,想来愤恨得很。”

  “女子出墙,有什么好愤恨的。”广岫摸摸下巴嘿嘿一笑,“倒是那个除妖师连皇帝的女人都敢染指,真是勇气可嘉。”

  卫翊有点担心:“真人,这可不是儿戏。”

  “知道了,我又不傻。”

  二人行过中庭,卫峥便派人来请,想来对此事十分谨慎,却偏偏,卫翾不见了。

  卫峥气得脸色铁青,像随时会发怒咬人的狮子。卫湛已经着人去找,甚为忧心:不会是不愿进宫,直接逃了吧?

  “没想到这小子比我还没担当。”广岫含笑抱臂旁观。好在没过多久,卫翾衣袂带风翩然而归,手中捧了个纸包,装了几块绿油油的糕点。

  卫峥捏了捏拳头,还是忍下怒意,顾自上轿先行。广岫辞别卫翊,偏挤上卫翾的轿子,与他套近乎,卫翾却是理都不理。

  广岫觉得无趣,径自拿了块糕点,入口却是苦涩难咽,呸呸吐了。

  “这什么鬼东西?”说着将剩下的丢出轿子。

  卫翾不理。

  “你我说来也算同道中人,何必如此生分?”广岫陪个笑脸过去,“该不是记仇吧?”

  “你说呢?”卫翾收起剩下的糕点,慢条斯理包好。

  “我当不是,二公子宽宏大度,不像是如此小气之人。”

  卫翾沉默。

  “是因为进宫心怀不满?”广岫拍拍他肩,“俗语有云,车到山前必有路,何必忧心?即便有事也是我担着,不会连累你。”

  卫翾默默掸肩。

  “十几年前京城曾发生一起妖孽剖食幼童心肝之事,不知二公子可有耳闻?”广岫找了个话题。

  卫翾不为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