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作者:苌楚七      更新:2023-07-30 16:10      字数:5145
  翌日,风清日朗,万物初醒,广岫一夜无眠,临到清早有了些睡意,正是迷迷糊糊,忽听“砰”一声响,门被撞开,卫翊,哦不,应该是逍,神清气爽得冲进来将他从床上提了起来:“快起来,太阳晒屁股了。”

  广岫对他有些犯怵,往后缩了缩:“你不是受伤了吗,怎么比我还精神?”

  逍道:“小伤罢了,莫非你喜欢我病弱的样子,那我可以……”说着就做出力不可支的模样朝他倒去。

  广岫一把抵住他:“并没有!”

  然后,他就被拖着出门去了。

  珩王府中,王妃路过花园看到一株白茶开了花,不由驻足看了一会,她身边婢女的注意力却在不远处流芳亭中的人,撇嘴道:“王妃,王爷他近日就只是陪着那个琴师,该不会是……断袖了吧?”

  王妃只是看着白茶,淡淡道:“不许胡说。”

  “我才没胡说,王爷他从没对谁如此上心过,哼,真不知那个病怏怏的琴师有什么好的,哪里及得上王妃您啊?”

  王妃起身,道:“回去吧。”

  “王妃,您就真的一点也不生气?”

  王妃面容平静,语气更平静:“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亭内,珩王献宝般将琴搁在楚离跟前:“你看这个,是我从一个富商手中购来的,相传是楚朝名士苏可久的琴,我已试过了,琴音清冽甚有古韵,你试试。”

  楚离看了看琴,琴身雕花繁贵无比,美则美矣,更多的却只是庸俗之气。不好拂了珩王面子,便伸手弹了几下,只觉晦涩无意,仿佛抚弦的手弹琴的魂,都不是自己的了。

  珩王见他意兴阑珊,在他边上坐下:“刚到手的琴难免生涩,无妨,我与你一道弹一曲,如何?”

  楚离从未与人一同奏琴,不解其意。珩王兴致勃勃道:“你弹你的我弹我的,很简单的。”

  楚离依他所言,便只顾了自己右手弹奏,珩王左手配合,起初有些乱无章法,逐渐找到了门路,如两道清泉汇在一处,听着就像是一个人弹的了。

  楚离有些新奇,不由看了一眼,珩王侧脸英秀,神情专注。转头一笑间,心神微动。

  这个久负恶名的王爷,让他十分看不透。

  “怎么样,是不是很有意思?”珩王笑得眉飞色舞,“京师之中许多文人雅士都爱这么玩,还有一把琴奏出两段曲的,哪日咱们也试试。”

  楚离移开视线,道:“不知肖府三公子之事,如何了?”

  珩王拨动琴弦,随口道:“那个啊,算不得什么,你别放在心上。”

  楚离道:“因我而起,叫我如何不管不顾?”

  珩王道:“与你无关,只是找我的麻烦罢了。肖行之中了毒针,一只胳膊才使不上劲,解了毒自然也就好了。”

  楚离愕然:“为何会中毒针?”

  “算他倒霉吧……”珩王不愿多说这些。昨日在肖府折腾到大半夜,若不是有王爷之名,只怕还得要在大理寺监牢里过夜。肖行之中了毒针自己浑然不觉,只当是他暗下毒手,加上楚离一事,活脱像个无赖般一口就是咬定了他。那两个家奴不知所踪,若是活着还有些希望,怕的是已被灭口。

  依那人行事之不留余地,想必凶多吉少。

  珩王习惯了躺着中枪息事宁人,只是这次惹到了肖家,尤其是肖长离这个刺头,日后想是不会安生了。

  一时竟不知是希望他明察秋毫,还是意气用事了。

  心头多了烦扰之事,就格外珍惜晴好的天气和自由之身,拉了楚离一把:“今天日头好,咱们出去走走。”

  楚离起身理理衣衫:“在王府叨扰多日,是该要告辞了。”

  珩王皱了眉头:“我是说出去走走,不是让你走。如今你还有何处可去?”

  楚离道:“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王爷恩德,楚离毕生谨记。”

  珩王心情阴沉下来,又说不出挽留的话,一路无言行到前院,王妃走来,行了一礼,道:“王爷,宫里来了客人。”

  “宫里?”最近宫里事多,珩王也是有所耳,只是自顾不暇,也没多加在意,此时事情上门,想必要紧,便对楚离致歉,前往大堂而去。

  王妃款款有礼,请楚离稍待。楚离躬身一礼,说要告辞,王妃神情平和,微微笑道:“未得王爷准许,楚先生可不能走。”

  楚离道:“我已向王爷说明。”

  王妃道:“楚先生若无他处可去,不妨就留下来。王爷虽是身份尊贵,却怀蔽伤之忧,少有至交,难得与先生情投意合。”

  楚离一时无言,他看不出她的情绪,更看不出这话究竟是随口说说还是真心实意。

  “王妃说笑了。”

  王妃微微一笑,笑容暖若春风。

  珩王行至大堂,见来人竟是云昶和云谨,奇道:“你们怎地出宫来了?”

  云昶道:“出来走走,宫里快闷死了。二哥你还不知道吧,嬛妃自缢了,四弟那样子,吓人得很……”

  “什么?”珩王大吃一惊,“嬛妃自缢,当真?”

  云昶道:“这种事还能唬你?”

  珩王直皱眉头。早前听说卫翾猥亵嬛妃已是觉得荒唐,岂料嬛妃忠烈,以死明鉴,按云钰那性子,此时不知得是何种心情了,担忧道:“阿钰他……”

  云昶耸耸肩:“不哭也不闹,还是照样念书做早课,就是瞧着忒瘆人,就好像……心都死了一般。”

  珩王一听更是忧心,道:“我入宫看看,你们且在这里住下。民间不比宫中,记着别乱跑。”

  云谨点头,云昶转转眼珠,见珩王急匆匆备轿出门,拉了云谨后脚就要走。云谨是被他硬拖出来的,对民间生疏得很,不太敢贸然出去。云昶一番好说歹说,半拉半拽正要出门,王妃浅笑着等在一旁:“这就要出门么?”

  云昶嬉笑道:“王妃嫂嫂,咱们好不容易能出宫一趟,自然要多看看民生风情,您不会这般狠心要把我们关在这吧?”

  王妃微笑道:“殿下误会了。我挑了几个精明能干的王府护卫,随二位殿下一同……”

  云昶连摆手:“不必不必,有人跟着碍手碍脚。咱们逛逛就回来,王妃嫂嫂不用担心。若是二哥先回来了,还有劳王妃嫂嫂给说几句好话。”

  不等王妃再说什么,云昶已经迫不及待开溜,云谨刚道了句谢就被拽走了。王妃看着他们的背影,无奈笑了笑。

  二人在早市上慢慢逛着,他们虽为皇子却甚少出宫,走在大街上也不怕被人认出。只是云谨姿容太过出众,常引得人驻足观看,讨论不休。云昶十分不喜,拽着他不松手。旁人看过来的眼神中,便多了揶揄嘲弄之色。

  “市井小民真是没见过世面,看他们这德行,恶心死了。”云昶埋怨着,“我反悔了,还是不要让你出宫为好,被这些人看着都脏得很。”

  云谨皱眉:“三哥,这些都是我朝子民,你怎可如此轻贱?这世上多得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之人,他们虽无锦衣玉缎,却活得自在随心,比起你我,要好得多了。”他叹了口气,看着清朗天宇,面容无比落寞,“若可以选择,我宁愿未生在帝王家。”

  云昶拽紧他:“你别说这种话,你若不在帝王家,那我又在何处?别想这些了,难得出宫一趟,定要玩个够本……”

  迎面走来一个汉子,挑着两担鸡蛋,云昶说话未曾留意,碰了一下,那人连转两圈,扁担落地,两筐蛋碎的彻彻底底,一个囫囵的都没剩下。

  “我的蛋!!”汉子哀嚎一声,痛心不已,一把抓住云昶,“小子,你赔我的蛋!”

  云昶几时遇到过这种事,红着脸怒道:“你这刁民,快放手!信不信我砍了你!”

  汉子更恼,揪得更紧:“你砸了我的蛋还耍横,天子脚下还有没有王法啦!”

  这汉子一身横肉力大无比,纵使云昶练过也不是对手,挣脱不去,只得嘴上威吓,引得路人围观,纷纷指责他蛮横。

  “看这小子人模人样的,肯定又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哥,仗势欺人呐。”

  “有钱了不起吗?砸了人家的蛋就得赔钱!”

  “就是,还说要砍人,简直目无王法,不如绑了送官去!”

  云昶气得够呛,愤愤一推,那汉子一骨碌滚在地上,哭天喊地起来。一时更是群情激愤,不少人上来拉扯云昶要送去见官。云谨劝说几句,很快就被讨伐声淹没,被挤入了人堆之中。

  “阿谨!”云昶看着他被人推来撞去,更是急恼,情急之下将怀中揣的银两一股脑扯出来:“不就是钱吗,拿去!你们赶紧给我让开,否则……”

  没等他说完那汉子赶紧捡了揣进怀里,嘟囔着早拿出来不就成了,捡起箩筐心满意足得走了。

  人群散去,却不见了云谨的身影。

  云昶脑中轰得一声响,感觉天都要塌了。

  “这个一点都不好吃,酸死了,你总是骗我。”逍手里拿着串糖葫芦直皱眉,一把丢了,拽着广岫往烧饼摊去:“这个好香,一定好吃。”径直拿了就往嘴里送,摊主笑吟吟得还让他多拿几个。

  一宿没睡,一大早又被强拉起来陪逛,广岫苦不堪言,一脸不情愿付了烧饼钱,钱囊里已是所剩无多。不想再被逍呼来唤去,却又舍不下他所占的那个身子。

  若是因吃东西不给钱而挨了揍,打坏了还是他心疼。

  忽见前面一人呆呆立在路当中,如丢了魂一般,身影颇为眼熟。

  广岫看了一眼,揉揉眼睛,又看一眼,果然是他。

  “三……那个啥,你怎么会在这里?”广岫走到那人跟前,手在他眼前晃晃。

  云昶回过神来,整张脸就是一皱,几乎要哭:“怎么办,我把阿谨弄丢了……”

  广岫还真怕他大庭广众得哭起来,忙道:“别急别急,怎么回事?”

  此时的云谨正坐在肖侍郎府的四时亭内,亭外春意盎然,亭内却飘着点点白雪。云谨伸手接住那些晶莹,看着它们在掌心消融。

  肖少钦握住那只手搓了搓,笑容闲雅英秀,似有融化冬雪之力:“即便是小雪,也凉得很,看过便罢了,我再给你变个秋枫落英。”

  只见他抬手一挥,亭周围的布幔褪去了皑皑白雪,化为深秋红叶林,一条小径隐隐通往深处,清幽如仙界之景。片片红叶飘落下来,浅浅落了一地,置身其中仿佛亲临。云谨身心皆醉于此间,已顾不上那个倒霉的三哥了。

  他清澈眸中印出落英,随后被一个人影覆盖。

  面对肖少钦越来越近的脸,他心跳加快,往后退了退,一只手便抵住了他的后脑将他压过来,柔柔堵住了他的唇。

  “少钦……”云谨微微侧身,两手抵在肖少钦胸膛,喘着气道:“我三哥他……”

  “你我难得独处,除了我不能提任何人,尤其是他。”肖少钦有些粗鲁得在他下唇咬了咬,“一想起他喊你阿谨的样子,我就恶心。”又在他唇上厮磨片刻,带了些醋意道:“他也对你做过这种事吗?”

  云谨脸上更红,用力推开他:“你胡说什么!他是我兄长,怎会……”

  肖少钦笑着一手按在他唇上:“别生气,我说笑的。我只是,太在乎你了……”俯身将他揽入怀中,长叹一声,“如果我可以把你关起来,让你只是我一个人的就好了。”

  云谨面如红霞,靠在他怀中道:“三哥他打小就护着我,你不该这般捉弄他。”

  “我知道,他对你好得要上天,我只恨我不能保护你,在旁人面前甚至不能多看你一眼。”肖少钦将他搂紧一些,“如果可以,你愿意随我远走高飞吗?”

  云谨幽幽一叹:“你知我此生,惟愿如此。可是,你我之间阻隔重生,怕是……”

  肖少钦看着他的眼睛,沉声道:“怕什么阻隔,事在人为,只要你愿意,咱们现在就可以长相厮守。”亲亲他的眼和鼻尖,“只要你留下来。”

  云谨面露迷茫:“留下来?”

  “对,留在这里,没有人可以找到你。”

  “可是……”

  “可是什么?”肖少钦有些发狠得咬他的耳朵,又顺着耳垂往下,一只手探去解他腰上玉带,“还有什么比你我在一起更重要?”

  云谨抓住了他不安分的手,幽幽一叹:“少钦,你行事向来兼权尚计,为何此时意气用事起来?”

  “为了你意气用事又何妨?”肖少钦捏住他的手,“我说真的,近日宫中危险,你还是不要回去得好。”

  云谨目若秋水泛起些许涟漪:“你怎知宫里的情况?”

  肖少钦笑笑:“本侍郎英才天纵,没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好了,你我难得一聚,不觉得应该好好补偿我的相思之苦么?”他欺身而上,手已探入云谨怀中。

  云谨制止了他的动作,语带凝重:“少钦,朝堂的事我不懂,可此次嬛妃一事,我是真真切切看在了眼里。大皇兄的太子之位已然稳固,你们又何必……”

  肖少钦按住他的唇:“阿谨,皇权之间的博弈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的,你的小脑袋里只需要想我就可以了,不要去想这些不相干的东西。”

  云谨别过脸去:“何为不相干?你要我今后如何面对四皇兄?”

  “面对不了那就躲,何况这事原本也同我没有关系。”肖少钦嬉笑道,“我可从未听过有姐债弟偿的道理。你啊,总是别扭的不是时候。我方才热、血沸、腾,箭都在弦上了,你来这么一出,若是留了什么病症,吃亏的可是你自己。”

  云谨被这话臊得脸上发热,起身道:“我说不过你。三哥不见我一定着急,我要回去了。”

  肖少钦一把将他拉回来,压在亭内长椅上:“你只管他急,却不顾我急?”一口咬在云谨白皙的脖zi上,留了一个淡红牙痕,转而又化为柔柔亲吻。

  云谨闷哼一声,想推开他却已使不上力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电脑卡得我想死,本来还想再改改的,算了,但愿不要被河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