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作者:墨染青丝      更新:2023-07-30 16:28      字数:3931
  在沈舟的认知里,天女庙是个很古怪的寺庙, 因为天女是可以具体到个人的, 无人认领的香火是不能用来实现愿望的。

  就好像在望海城里的龙女庙, 里面的龙女金身, 额上的龙角似他祖母, 眼睛似小姨妈, 嘴唇下巴活脱脱是小舅舅,他们家哪个龙女来接收香火都不太好意思。

  非常的浪费。

  “天还未黑,是先去吃饭还是留着肚子庙会上吃小吃?”江陵将车窗撑起,此刻天边晚霞似从金乌翅上燃起, 烧出一片如火如荼的壮烈,夕阳给二人皆镀上一层暖色。

  沈舟觉得略有些刺眼,侧过头将视线从那咸蛋黄上挪开, “先吃饭吧, 也不知道庙会上有没有好吃的, 万一人家是个以拜神为主的,到时候烟熏火燎的, 也没什么能吃的。”

  也无旁人,索性喊了吴家兄弟一同坐了吃饭,吴山只管埋头狠吃,生怕抬眼看见再瞧瞎了自己。

  江陵一面给沈舟剔了鱼刺,一面笑问吴峰道,“吴大哥年岁也不小了,可想过成家之事?”

  “这倒不用你/操心, 皇贵妃早说过要将莺歌许给吴峰。”沈舟道。

  吴山顿觉不妙,果然听得沈舟接着又道,“倒是吴山还未有个着落,江大人不妨多费费心。”

  江陵左右上下不住地打量吴山,险些把吴二哥也燃起火烧云来,他方缓缓笑道,“吴二哥一表人才,又是陛下的御前侍卫,殿下身边儿的红人,若叫京中那些个人知道了,保准好亲事排着队的来,同某位贵女有姻缘也未可知。”

  “我不像你,我不吃软饭。”吴山依旧将头埋在碗里,从那缝中翻出一个白眼来给江陵。

  吴峰道,“浑说什么,打量着殿下好性子就敢瞎咧咧。你的心事我最是清楚不过,你要是不说,我也只当不知道。”

  连着沈舟都有了兴致,“什么心事,说来与我听听。”

  吴山脸上作烧,直摆手,“没有这回事,我真没有心上人。”

  “你这可是不打自招了,我也没说是心上人啊。”吴峰大笑,索性替他说了,“殿下面前不敢欺瞒,他这是喜欢人江大人府上那位香菱姑娘了。”

  搞完薛蟠,香菱这个人证江陵一时也无暇顾及,便留她在府里休养,香菱瞧着伤势重,但求生意志坚定得很,这会儿已经能帮着顺子娘做些杂事了,她性格呆呆的,智商却不低,许多事一点就通,把顺子娘喜欢的不行。

  江陵道,“原来是她,你们在我家中常见,她又生得好……”

  吴山顾不得羞涩了,终于抬起沉重的头颅,急道,“不是因为她生得好,况且我们也不大见,只是瞧着她可怜……”

  江陵看他嘴角尚且沾着一粒饭,禁不住又是笑,“成亲过日子可不是光可怜她就够的,你自己想清楚。她原也是好人家的姑娘,是江南织造甄家的旁支。”

  不算名门千金,也算得闺秀,配顺子是有些可惜了,若吴山不嫌弃她被人拐卖又做过妾,也不失为一桩好姻缘。

  “我也不在乎这个。”吴山道,“我只敬佩她的为人,纵在泥里,也不肯污了自己那颗心,分明呆呆的,可又体贴温和得紧。”

  沈舟正吃着醋鱼,差点被他酸倒了牙,揶揄道,“你也算是铁汉柔情了。我给你桩巧宗,你命人去将香菱姑娘的生母,和那时扬州收留她的老夫人一并寻来,咱们回京时候捎回去,保准她高兴。”

  吴山别有一番惊喜,“她竟还有生母在世,谢过殿下,多谢殿下。”

  若不是他还要保护沈舟,估摸着这会儿连夜就能亲自去找人。

  用罢饭,天终于全黑透了,街上灯火通明,能看出来不少人都朝着这条街上的天女庙聚集。

  “走罢,正好消消食。”江陵牵着沈舟下楼,停驻在一个灯笼摊前不肯走。

  沈舟不耐烦地踢踢他,“怎么了,见着个灯笼魂也不要了,这种兔子灯莲花灯不是常见得很么。”

  江陵从角落里拎出一盏未曾被老板点燃的琉璃小灯,皱着眉道,“总觉得哪里见过,这灯点起来该是蓝色的。”

  沈舟抿了抿嘴唇,“别觉得了,就是真见过,你也想不起来。买了买了,回去挂在床头给你招魂。”

  听到招魂二字,江陵心里蓦然一动,有什么闪过去,待再细想,又无迹可寻了。

  这灯虽未亮,也如电灯泡般影响人谈恋爱,沈舟随手递给吴山拿着,“当心些,别打碎了,江大人的魂儿格外贵重些。”

  半条街走下来,街上开始拥堵起来,各色的画着天女美人的灯笼被高高挂起,人群里还掺杂着头戴幕笠的姑娘小姐。

  “也无甚稀奇的,大概就是策划随便搞了个npc节目。”江陵道,“回头我们去迪斯尼乐园,晚上还放烟花。”

  “不去,都是人。”沈舟摇头,双眼亮晶晶地看着江陵,“你说比四海还要大的是什么?”

  “……是人山人海。”江先生把人往自己处扯了扯,愈发觉得挤了,“走吗?”

  沈舟点头。

  二人便从边上小巷穿出去,吴家兄弟跟在身后还能听见江大人在问七殿下,“你走过最长的路是什么?”

  “加拿大直通北极。”

  “不对。”

  小巷子里黑,暗得瞧不清楚前头的人影,江大人放低声音道,“是我的套路,嘶……疼。”

  沈舟吐吐舌,做了个鬼脸。

  江陵顿觉身后二位安保人员碍事得很,简直可爱得浑身都想给小殿下敬礼,包涵了不可描述。

  出了这巷子,江大人还神游在不可描述里,往左转身,视线里乍一下就出现了一队无声无息的婚庆队伍,迎亲的人面无表情,中间的红轿子里发生悉悉索索的声音。

  “艹,吓死我了。”江陵没有素质地骂了一句,“搞得和聊斋似的。”

  沈舟很是嫌弃,“你胆子怎么这么小,聊斋就聊斋呗,说不定鬼看着你还怕好不好。”

  江陵拽着他的胳膊,故意低头乱蹭一气,“好怕好怕哦,殿下会保护我的罢?”

  吴山用力拍在他肩膀上,声音铿锵有力,“江大人放心,有我们兄弟在,什么妖魔鬼怪,只要殿下不说宰了你,我们都会保护你的。”

  江陵肩膀一歪,险些被御前侍卫拍出内伤来,“有劳吴二哥了。”

  说话间迎亲队伍已然到了面前,风吹起花轿绣着蝶恋花的帘子,忽听得沈舟道,“吴峰,拦住他们。”

  江陵和吴山打闹,并没有瞧见轿中人,问沈舟道,“怎么了?”

  打头那位应当是新郎,戴着个大红花,獐头鼠目,无端地就惹人厌恶,只是他还算谦和,下马拱手作揖,“这二位公子,可是有什么事?”

  见沈江二人穿着不俗,只管盯着花轿看,便道,“二位不是本地人吧?这是咱们扬州城中的老习俗了。”

  “什么习俗是夜里娶亲的?”沈舟问道。

  夜里娶亲最多的是酆都城。

  新郎笑了笑,带了些许苦涩,“扬州城里脱籍嫁人的……姑娘,都只能夜里才上花轿,不许白日里迎亲。”

  沈舟似是听明白了,点了点头,见新郎松了口气要走,他抬手示意吴峰继续拦住人,冷声问道,“这轿子里真的是要脱籍嫁人的姑娘?”

  吴山会意,要上前掀帘子,迎亲众人忙团团围住,新郎变了脸色,怒骂道,“妈的,别给脸不要脸,老子娶亲的大好时候,耽误了吉时,老子要你的命。”

  江陵挡住沈舟,看新郎狰狞不堪的脸,勾了勾唇角,“放心吧,你这等货色,不管几更投胎,都算不得吉时,不用急,只怕阎王还想着你晚些去才好,免得脏了人家的轮回路。”

  新郎官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煞是好看,直接就被他刻薄傻了,脑子里反复过了好几遍这才听明白,挥着拳头就朝他打来。

  江陵不慌不忙,站着分毫不懂,拳头还未到面前,已经被吴峰一脚踹出去好几丈远,吴峰无奈笑道,“江大人这时候就别火上浇油了,你文文弱弱的哪儿经得起这一拳。”

  吴山正和僵持,闻言也很是赞同,“就是就是,打着你倒没事,连累了咱们殿……咱们少爷可就是大罪过了。”

  沈舟道,“别废话了,准备站这儿呐?”

  “好咧,走你。”吴山三两下将人都撂倒在地上,一把撤下花轿门帘,里头新娘的盖头早就挣扎掉了,她约莫二十余岁,面容姣好,满面的泪痕,嘴里塞着布团,手脚皆被捆得结结实实。

  新娘见着他们,挣扎得更厉害了,吴山忙把她的布团取了,又摸出匕首割开手脚上的绳索。

  “妾,妾身……周徐氏多谢各位相救。”周徐氏被捆得久了,扶着花轿出来时候手一直在抖,仍旧勉强撑着身子,到恩人勉强福身致谢,“妾身娘家便在这扬州城中,恳求二位公子送妾身一程,家祖父必有重谢。”

  可以看出,她有很好的礼仪和气度,甚至背过身去,用袖子将泪水擦干净,又摘下凤冠扔在地上,将头发挽成一个光秃秃的纂儿,她自嘲一笑,“这身衣服着实没办法了。”

  江陵隐约察觉到这妇人的身份,“这位夫人所说的娘家,可是老徐相徐家?”

  “老徐相正是家祖父。”周徐氏道,脱险之后的她显得沉静端庄,和地上那抽出的新郎有些天壤之别。

  “在下江陵。”江陵道,“原来夫人是嫁到周家那位徐二千金了。”

  周徐氏先是一愣,随后便是惊喜,“原来是小江师叔,这位是?”

  江陵比了个嘘,“不可说,还是先送你回家。”

  他曾听徐阁老说过几回这个孙女。徐二千金生性聪慧,心性又佳,一手丹青妙笔,奈何青春守寡,也不曾有子嗣。周家也算的是书香门第,并不为难她,强逼她作那等粗布麻衣的节妇,一应供应如同丈夫在世时,婆婆极明事理,疼惜她若亲女。

  周家怎会让儿媳被人捆在这花轿里,更何况周家并不在扬州城,而是在杭州。

  沈舟并不知这些个内情,只是觉得挺扫兴的,抬手比了个隐晦的手势,一会儿工夫便有侍卫将马车驶过来,后头另跟了一顶小轿,是给周徐氏的。

  去徐府路上,江陵将周徐氏的生平一一说给他听,沈舟有些怀疑,“你有没有这种感觉,徐家背后的事,都是有人故意安排的?”

  吴家女尚且好说,可这事儿的流传速度未免太快太广了,周徐氏好端端的在婆家,竟被绑来强送上花轿。

  周家这等人家,若有个外男,连着二门都进不去,更不必说走到少奶奶跟前把人带走。

  江陵道,“有,如今只能从结果倒推了,若徐家一败涂地,谁人更得利呢?”

  作者有话要说: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