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楚再一次看到了简暮年。

  他穿的很简单, 中式马褂加灯笼裤，举手投足间透着儒雅。他话很少，拍戏时格外认真，也从不骂人，会一点点给演员讲戏，直到他们找到最佳的状态。

  “我觉得，有两把刷子。”易成群离得很远, 对这个年轻人十分欣赏。

  “我也觉得。”谢楚说。

  易成群拿手里卷起来的本子敲他：“你觉得什么你觉得！就你话多！”

  谢楚：“……”？？？

  太阳快落山时简暮年过来见了易成群，说道：“辛苦了易老师。”

  “简导客气。”易成群道：“我过几天再来看一眼，就差不多了。”

  “我的要求似乎有点多, 给您添麻烦了。”

  “你这才哪到哪。”易成群笑了笑便不说了。其中深意彼此都明了，随后简暮年扭头看到了谢楚，目光微诧。

  “这是？”

  “我徒弟小谢。”易成群随口说。谢楚却很惊喜，他没想到易成群真的把自己当徒弟看, 还以为自己只是个不讨他喜欢的小助理。

  “这么年轻，前途无限。”简暮年笑着看谢楚, 夸赞道。谢楚心说你也不老，面上也笑了回去：“哪里哪里，混口饭吃。”

  回去的路上易成群说：“我看你可能又欠踹了，说的那叫什么饭, 呸，什么话。和我怎么就混口饭吃了？”

  “哪能是普通的饭啊，您老是满汉全席。”谢楚掌握了撸毛的技能，看出易成群的傲娇气质, 知道要顺着他来。

  易成群心情是不错：“一会儿回家吧，今天给你放一天假。”

  谢楚道谢后下车，走一走才反应过来，他今天本来就应该休息！

  这人要是被压迫久了，人家稍微抬一下手就觉得幸福了，也是可怜。

  打车回家，客厅里的沙发大大咧咧躺着一人，吓了谢楚一跳。在沙发上的章灵焕显然也吓得不轻：“你、你你你……”

  他先前猜测谢楚恐怕是自己未来嫂子，但没想到还真他妈是。这会儿谢楚的手机响了，章思俨的电话，他还没接，就看到章思俨一手拿着手机从书房里出来，二人尴尬地对视一眼，章思俨说：“刚想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哥……”章灵焕哭丧着脸看他，后者道：“给思齐打电话，送菜吧。”

  半小时后，三个人在餐桌上吃饭。章灵焕欲言又止、瑟瑟发抖、什么也不敢说。章思俨扔给他一个钥匙：“一会儿自己去住。”

  “哥，你不回家住啊……”章灵焕问。

  “嗯。”

  看着章灵焕那张牙舞爪的模样在他哥面前成了怂逼，谢楚觉得很好笑，吃饭时多看了他好几眼。吓得章灵焕埋头狂吃，吃完后就走了。

  章思俨说：“他爸打发他过来工作，今天突然到的，非要跟着我吃饭。”

  谢楚嗯了一声。

  “今天加班去了？”

  “嗯。”谢楚想了想说：“去了一个村子里，里面有剧组拍戏，导演是简时海的儿子，没想到他那么年轻就开始拍电影了。”

  简时海的电影家喻户晓，一代名导至今还奋斗在第一线，隔几年一部贺岁片。子承父业，现在简暮年也拍起了电影，肯定会被人拿来和他父亲比较。

  谢楚继续说：“电影上映了我还挺想看的。”

  章思俨看不出什么多余表情：“好。”

  谢楚心说你好个头，又没想和你看。他见章思俨不为所动的模样，又把拍摄地环境描述得异常艰苦，什么毒蚊子把人叮得全是包，喝的井水也不干净……

  章思俨说：“那你就别去了，你们又不是演员，一天去片场比人家都勤。”

  “那也不是我说得算。”谢楚嘟囔道。

  晚上谢楚没什么事儿，躺在床上刷了会儿微博，开始搜简暮年的名字。可是不得不说这位名导之后十分低调，就连现在娱乐圈中标配的“xx全国粉丝后援会”都不见有一个。倒是见到了好些学生发和简暮年照片的合照，说这是他们的学长，希望有朝一日可以看到他的电影上映。

  章思俨现在也没什么可忙的，公司走上正轨后用不着他了，应该回章家打理生意。今天打电话时章母让他回去，章思俨想了下，还是说再看看。

  他也早早就回了卧室，躺在谢楚旁边从他背后搂着他，顺势看了眼他在看什么看得那么专注，结果就看到了简暮年的照片。

  “我是不是和他很像？”谢楚突然问。

  以前章思俨是没觉得这段关系会发生改变，也不愿意谢楚知道太多，没必要和他解释。此时听他这么问，章思俨也明白他认出了简暮年，于是他道：“简暮年，确实是我一个学弟。”

  谢楚说：“看来我没认错。”

  “你想知道什么？”章思俨问：“我什么都可以告诉你。”

  谢楚想了想：“和我也没有什么关系，我没什么想知道的。”

  章思俨自顾自讲下去：“暮年……那时候像小孩儿一样，比灵焕还叛逆，不想做导演，也不想当演员，非要去学金融，我那个时候，很照顾他，后来他出国了。”

  当章思俨意识到自己对简暮年的心思后，压抑了很久。他把简暮年当弟弟一样照顾，自然也不允许其他感情发生。在这种方面他似乎有些迟钝，又有些自虐一样克制自己，后来随着简暮年出国，时间一久，这些情愫也都积攒在角落里。

  随后章思俨见过他两次，愈发觉得自己与他是两个世界的人，他倒没什么想法了。

  他现在无心去应付其他人，一个谢楚都有得他忙。

  “现在你知道了，他回国后我只见过他两次。”章思俨突然找到了一种新奇的体验，就是去哄谢楚，就像宠物不乖巧时可以顺顺毛，闲暇时，把他打扮得漂漂亮亮。

  谢楚想一次是他在文化园里撞见的那次，另一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不过也难为章思俨和自己解释这些，而他也并不在意。

  苏维安的建议他虽然听从，但他觉得自己就算按以前的套路演下去，也绝对不会像他所说的那样，去爱上章思俨。

  爱是什么？谢楚本来就不相信这些，谈情说爱对他来说毫无必要，不过庸人自扰。

  所以即便给他再长时间，他也学不会爱人。谢楚换了一个思路，是不是能装作自己为了离开才爱上他，逐渐使他松懈，这样才合情合理。

  他才是结束游戏关系的那个人，从始至终都是如此。

  怎么办啊……

  谢楚躺在章思俨怀里，心想，他喜欢被粗暴的对待，喜欢被欺骗，被背叛，喜欢一次次巨大希望后的失望，可千万千万不要对他好，更不能喜欢上他。

  谢楚心说等自己病愈后一定要给可怜的章先生一大笔钱，之前在每一次章思俨看不到的地方，他看他的眼神都无比地怜爱。

  他闭上眼，再睁开时又找准了自己的定位，他是想要挣脱牢笼的谢楚，他恨着禁锢他的人。

  他沉浸在逆来顺受的快感之中，无法自拔。

  这天晚上他们只做了一次，而这次对谢楚来说，似乎有些不一样了。大概肉体上的深入接触真的可以产生某种奇妙的物质，让两个人都沉浸在这种假象中。章思俨的动作不算温柔，但也称不上粗暴，这就导致了谢楚没有以往投入，望着一晃一晃的天花板心想，不行，不中用了，怕是要换。

  周日，章思俨没再早起，他在床上就给邹思齐发了信息，订了晚餐，着重强调了两个人。

  摸着谢楚露出来的脖颈，等他起床。

  谢楚睡得不太安稳，梦境光怪陆离，而他就像漂浮在海面上的小木筏，不由自主地浮沉，最后他突然惊醒，感受到身后的人，忙转过身去看他。

  见是章思俨这才放了心。

  “怎么了？”章思俨见他神情有异便问。事实上他最近也经常发觉，谢楚偶然间会目光呆滞，这种情况常常出现在他刚睡醒时。

  “没什么。”谢楚说着。

  “今天有安排吗？”

  “目前还没有。”

  “那就交给我好了。”章思俨道。

  谢楚仍旧不喜欢和他在一起，但他知道，这是自己唯一能离开章思俨的机会。他要装作爱这个人爱得要死，趁他神经松懈，自己再解决父亲的问题后一走了之。

  可他怎么能做到啊……

  眼前的人是几乎毁掉他人生的人，他让自己跪在地上苟且偷生，即便是装，也装不下去。

  谢楚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难题之中，他想，干脆就走一步看一步。

  坐车时，章思俨突然问谢楚：“你会开车吗？”

  “不会。”

  “考一个驾照，以后也方便。”

  “我有时间再看看吧。”

  章思俨便不再说话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一天谢楚被折腾够呛，章思俨带他去买了无数套衣服，花起钱如流水。又带他去看手表，谢楚说他真的戴不了那东西，考虑到他的工作性质，章思俨没买太多，只买了一个给他。

  谢楚心想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我给你买了个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