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不如毁灭
作者:郎总      更新:2023-07-30 17:10      字数:5367
  曾楼迦在大一的走道里堵截了一阵,张慕从教室里走出门,抬头见是曾校草大驾光临,准备对着班门大喊。

  曾楼迦立着手指嘘嘘了两声,勾一勾。

  张慕屁颠屁颠地小跑过来,“学长,赵铳他正在里面贴模型呢,忙得不可开交……”

  “我不找他,我就找你,”曾楼迦揽着他的肩膀,张慕分明感觉得到他在发抖,但唇形是挤出的强烈微笑。

  “我有件事情想求你,能不能请你给赵铳透漏些讯息……时间大概就是……”

  曾楼迦对着白纸构思了半晌,一道粉红色的影线像丘比特之箭,重而疾地打在他额侧。

  谁!

  班里的同学都指着门口那个傻呵呵乐着的帅哥。

  赵铳也没多嘴,露一脸就走了。

  戴远征想抢地上的粉红纸条,曾楼迦几乎是超出三倍的速度,抄手捏进了自己的掌心。

  纸条上画了一条藏宝图似的路线,时间定在晚八点半,学校最人烟稀少的某神秘地点。

  曾楼迦沿着路线摸过去的时候,必须借助手机的照亮功能,赵铳提示的目标算是一块照明死角,白天路过的时候知道这里有块二十多平米的水泥地面。

  他不知道赵铳搞什么鬼,一直沿着僻静的路往前,直到赵铳发了条信息:别开灯,当心把别人引来。

  鬼地方,连鬼都不想来,人会来?

  曾楼迦收起手机,索性一条小路走到黑,纵使新月的光辉并不明朗。

  走了一会儿,地面间微弱地发出了一点光亮,不是很强的光,属于夜光。

  曾楼迦俯身一捡,是一颗带有夜光粉的塑料星星,再往前走又是一颗。

  一颗接一颗,《汉赛尔与格莱特》的面包屑,指引着他顺利地走到了隐蔽的地点之外。

  手里攥着一把虚弱光芒的碎星,合拢在一起后竟凝聚了无限的光辉。他喊一声,“赵铳,别玩儿了,该回家了。”

  最后一个字音落地,如同一个起始的咒符。

  水泥地中间的模型亮了起来。

  概念性十足的模型中心绽射着剧亮的光芒,经过每一个外侧金属质的贴片,从多几何角度的折射中,不停地激烁出明丽耀眼的光辉。

  如同一颗凡星坠落,还似一朵夜玫盛放。

  赵铳踩着风和尘的朦胧,披着荧荧的光,他好像有点脸红了,不停地用手指抓过自己的发型。

  “天上有无数的飞星,不知道摘哪一颗能比得及你的斑斓。”

  “地上有成簇的玫瑰,不知道采哪一朵抵得了你的容颜。”

  赵铳噗嗤笑了,他知道自己没有做诗人的天赋异禀,写出来的情诗也不足以押韵。

  但他又蓦地严肃起来,比每一次认真更认真,比每一次稳持更稳持。

  “我只有一双手,一双不算灵巧却胜似灵巧的手。”

  “我用它为你打造一座无坚不摧的房子,哪怕它还仅是个婴儿一般沉睡的雏形。”

  “有朝一日,它会在地平线上长大,像星辰之冠地耀眼,如夏花极乐地摇曳。”

  卧槽……赵铳越走近曾楼迦面前,他的心就甩得如同乘坐十八趟云霄飞车,不停地摩挲自己的头发。

  曾楼迦深望着他,眼睛酸得快要睁不开了,赵铳黑润的眸子也逐渐模糊不清。

  “我的双手愿与它合二为一,为你打开每一扇门,点亮每一盏灯,卷你进温暖的小被窝,温存着每一刻的记忆光影”

  还有,还有……

  赵铳的双手像变魔术一样,从哪里变出一枚金光闪闪的小猪戒指,他摸过了曾楼迦的右手,替他的食指戴上。

  那只小猪傻呵呵地与自己一并裂开嘴。

  他还有最感动的一句话要说。

  我们毕业了,就去国外结婚吧。

  赵铳的电话铃突然响起。

  曾楼迦整个人都变不好。别接了,阿铳,求你,别接。

  赵铳低咒一声,什么鬼,关键时刻破坏老子营造的浪漫气氛,很抱歉给曾楼迦做个手势。

  然后背对着曾楼迦,接听了他这辈子听过的最漫长的“告密”。

  来了,来了,宣布死亡的一刻。

  赵铳连电话也顾不得摁掉,重新再看着曾楼迦的时候,震惊,恐惧,怀疑,错愕,呆滞,麻木这些充满负能量的词语聚集在他冷峻的五官之内。

  他的手开始颤抖,导致电话直接滑落在地,张慕里面喂喂喂地催了几声,极度沉默在如此嘈杂的环境下,持续了很久。

  赵铳缓了半晌,喉头滚动上下,“听说,听张慕说,他看见你,准备……准备要去别的学校,当交换生了……吗?”

  曾楼迦点点头。用力。

  “你……你……你……”伶牙俐齿失去方向后变得结巴,赵铳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击打的声音横贯在空旷的半空,“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曾楼迦空洞地盯着他,“你现在不就知道了吗?”

  “我……我……我,”赵铳狠狠又反手抽了另一击耳光,他的脑子突然坏掉了,居然感觉不到疼痛,好像麻木得在空罐头里摇晃,“我们在交往啊?”

  “那又如何呢?”曾楼迦念着台词,“我跟你玩玩的而已,厌烦了就分开呗。”

  赵铳原地呆站了半分钟,他的手垂落在身体两侧,不知该紧握或是放入兜里,“迦迦,我们回家吧,我好像最近为了赶制模型,一直没睡醒,整个人有点不正常了。”

  他来拉曾楼迦的手,被曾楼迦避闪开。

  模型发散的光让两个灵魂看起来狰狞又静默,分明是面对面地对峙,却又隔着千山万水的疮痍。

  “赵铳,你还不明白吗?”曾楼迦摸了摸戒指,那枚戒指触起来如炽热的烙铁,在他的皮肉间灼烧,“上一次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对你说再见。”

  “这一次我还是不想跟你说再见。你懂意思吗?就是永远都不需要再见的意思。”

  “你说你,家里那么有钱,送戒指不送钻戒,居然送别人一头猪。你真跟蠢猪有什么区别?”

  “你是不是认为我跟你生活得甜甜蜜蜜,被你.日到心花怒放就是喜欢你,爱你?其实老子自内而外都快恶心透了,我只是觉得自己始终亏欠你的,活该自认倒霉。”

  “你那个玩意儿那么粗,还每次几个小时,我都被你整到快自闭了。你什么都不管不顾,像个傻逼一样不停摇摆自己的腰,还口口声声叫老子宝贝,老子都恨不能把你的吊抽.出来塞回你嘴里。”

  “赵铳,我每天搬着手指数咱们俩在一起的日子,就好像一个癌症患者在倒计时自己最多活几天。”

  曾楼迦突然哽咽起来,他挖空心思想说的话,全部倾吐干净之后,五脏六腑都被碾碎了,七零八落的语言汇成最伤人的一句。

  “你怎么就永远像个小孩子一样纠缠不休,连分个手都这么费劲。”

  赵铳的脑子细细消化了十几分钟,直到他的血液逐渐石化,怦然的心动骤而冷却。

  “你说完了吗?”

  “所以,”曾楼迦面无表情地反击,“你同意分手了吗?能不能快一点,外面好冷。”

  又是一段持久性地沉默,战前的擂鼓喧兵,亦或是战后的狼烟风沙。都归于破碎不堪。

  赵铳想了好多种淋漓回答的方式,例如当场提着曾楼迦的脖子拖回家锁起来,或者就地把他干.死。

  可是,他得有多贱啊,他拼命坚持的感情得有多贱啊。

  曾楼迦从不是一个爱撒谎的人,赵铳自始至终确信自己对所爱的人了如指掌,可是,他完全落入陷阱像个白痴一样,接连被耍了两次。

  赵铳蓦地就流下眼泪,从他情窦初开到至死不渝的无数个瞬间,积攒在猪脑子里的每一滴水,变成愤恨又绝望的波涛,从眼眶里滴滴答答地跌落。

  他可能,不,永远,他永生永世都不会再往自己的脑子里灌水了。

  从今而起,往后余生。

  深爱的某个人,让他彻底丧失了流泪的功能。

  丧失了痛彻心扉再去爱其他人的能力。

  “好吧,那就分手吧,反正我也不是很喜欢建筑学,而且喜欢我器.大活好的男男女女全世界到处都是,我也不是非你不可。”

  他机械地走着,走着,突然就爆发起来,一脚把千辛万苦制作的模型踩得稀碎,指着曾楼迦破口大骂。

  “曾楼迦,我爱你,我是真的爱你,我从来没有像疯子一样深爱过一个人,但是你现在教会我了爱一个人全是痛苦地折磨。”

  “曾楼迦,我围着你打转太久了,都把你惯出病了,你给我听着,每一个字!是我选择前进,我抛弃了你之后去奋斗自己的理想,这次,我要让你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好好地记着我,记着是你在渴求我的放过,而不是傻傻在原地等待你回头的我。”

  “曾楼迦,你不要再让老子看见你,老子怕会忍不住要弄死你。”

  赵铳跌跌撞撞地冲回出租屋里,这里面的温馨气息如今再看入眼帘,只剩下窒息的恶心。

  这些情情爱爱,缠缠绵绵,甜甜蜜蜜都是虚假的污垢,只埋葬了他一个人而已。

  不如毁灭,不如毁灭。

  去tm的狗屎爱情。

  赵铳翻出行李箱,属于自己的一切像狂风席卷大地一般撂进去。

  可是那床,那沙发,那浴缸。

  无论哪里都密布着酣甜又鲨人的痕迹。

  不如毁灭,不如毁灭。

  赵铳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打火机,直接点燃了家里的沙发,他还准备去把窗帘也烧了,甚至一路纵火深入卧室。

  听见拆家一般剧烈响动的李勋然和张小严同时奔跑。再一看赵铳疯得像狂怒的血兽,家里到处皆是燃烧的火苗。

  “赵铳,你个疯子!”

  两个人拿出灭火器,拼命地把火苗扑灭,滚滚的浓烟伴着张小严的咒骂,李勋然的叫嚣,屋里的火势终于扑灭,喷吐着奄奄的窒息。

  赵铳癫狂的世界终于逼到了巅峰,他不是应该烧了这里,他是应该离开,像一道激怒的电脉击碎一切往昔的虚假才对。

  李勋然猛扯住他的胳膊,“赵爷爷,你这又是抽了什么疯,话说曾楼迦呢?”

  “永远别跟我提这三个字,以后这个人在我心里就是个死人。”赵铳的眼底放出鸷冷无情的杀光,“不对,曾楼迦是谁,老子认识这么个玩意儿吗?他配在我心里占地方吗?”

  挣开李勋然的手,拖着行李箱就走。

  “铳子,你究竟去哪里啊!”李勋然不依不饶地挡在他面前,张小严灰头土脸地从烟雾中间钻出来,同样疑惑难解地盯着他。

  “回布里斯班,回到我的太子爷生活里,回到我的人生正轨中去。”

  那里再没有曾楼迦,但有阳光和尊严。

  “我也走,你等我一下。”李勋然不太放心赵铳,感知到他的精神状态出了问题,不关心会出大事的。

  连说带跑往屋子里奔,很快拾掇好东西,张小严撑开手脚把守着门口。

  “姓李的,你......你也要走吗?”

  李勋然垂了眼,使劲把张小严从面前甩开。

  “你还回来吗?”张小严从背后搂住他的腰。他一直祈求对方赶紧走,但是事实永远不知不觉地在出卖他的心情。

  他真的好喜欢李勋然。

  李勋然犹豫了几秒,极快地说,“我这次从美国休学,是因为家里没跟我商量,准备要替我订亲,所以,我马上就会有个漂亮的未婚妻。”

  他挥手拨开最后一丝纠缠,如同挥刀斩断缠人的蒲草,“张小严,我早应该给你一个最明确的答复。”

  “我不喜欢你,而且,我永远也不会跟你好的。”

  张小严的四肢百骸被抽了筋,默默地蹲在地上。

  赵铳跟李勋然拦着一辆面的,极快地往飞机场赶。李勋然烦闷地点击着app界面。

  “铳子,咱们得先飞去gz,再转布里斯班,可是今天的航班都排满了。”

  他询问着赵铳,赵铳一脸冷傲冰霜,没有表情的木偶都比此刻的他栩栩生动。

  李勋然微叹口气,出租车滑向机动车道的时候,他看见贴着车窗逆行的人群中,戴远征跟着其他人有说有笑。

  多嘴说一声,“我真的觉得你那个学长长得很像余铮。”

  “闭嘴,”赵铳的一声沉吼把开车的司机都惊出满身冷汗,“不然就滚!”

  他俩行色匆匆地赶往飞机场,跟踪的黑色奥迪车里,几个休闲服的男人一直紧紧跟在后面护送。

  其中一个利用电脑黑技术完成电信追踪,另一个则联通了赵文丽的私人电话,向他汇报两位少爷通过app软件已购买机票,最终目的地是布里斯班。

  赵文丽起伏许久的心情终于平和许多,嘴里嘀咕着,“学费生活费都靠父母提供的小鬼,一天不管上房揭瓦,怎么可能提供机会让他只手遮天。”

  而后严肃叮嘱着,“到了那边,你们多留意一下他的动向,不过不要被他觉察,过段时间再把他送到欧洲来。最近先冷冷他的情绪。”

  张小严蹲在烧焦的房屋里久久没有离去,直到第二天才接到医院的电话,说曾楼迦被送到医院里时持续高烧不退,需要家属过来缴费陪床。

  世界末日崩塌亦不过如此。

  张小严赶去医院的时候,一群护士正手足无措地小声讨论着,曾楼迦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两只手紧握成拳,导致全身肌肉局部组织密度加大。针头扎进去后很难强行拔.出来,甚至怕硬拔的话针头弯曲断在里面。但是输液瓶子已经见底,一截空气已经输入他的血管,不能再多。

  张小严问,既然知道病人情绪极其不稳定,为什么不提前使用镇静剂?

  护士回复他,病人送来时高烧昏迷,如果使用不当很有可能会引起生命危险。

  张小严更害怕了,不顾护士的责难,铺在曾楼迦的耳朵旁哭诉着,“迦哥,迦哥,你可不能死啊,我如果再失去你,世界上就再没有亲我疼我照顾我的人了。”

  曾楼迦好像昏迷中不停扭曲着身体,被高热炙烤到干裂的嘴唇,不停发出“c……c……”的低音。

  另一个护士试着拔了下针头,“好像有点用,你再刺激刺激他。”

  张小严趴在曾楼迦的耳畔,循着他只能听清的角落,“赵铳没走,他就是生气了,在医院走廊里转悠呢,他那么爱你,怎么可能走呢?”

  “迦哥你松松劲儿,我去帮你把他叫进来,好吗?”

  曾楼迦的身躯似乎不堪重负地松了一丝丝。

  护士叹一口气,总算拔.出来了,连针头都弯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