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堕坑落堑
作者:泠萸      更新:2023-07-30 17:52      字数:2851
  叶涛离开书房之后,两父子又起了龃龉。周子骞很少违逆自己的父亲,幼时是不敢,如今是不能。可因为叶涛他在短短几天里惹得父亲连番动怒,已经沉敛到极少被挑起情绪的老人几乎对他破口大骂。

  父子俩的争执因叶涛而起,但争执的重点却不是叶涛的去留。周老更在意的是孙儿为什么好端端的提出这样的要求,老爷子几乎是理所当然的将责任归咎在儿子身上,认为他哪里做的不够周全,以至于叔侄俩生了矛盾,孩子受了委屈不敢对人说,这才生出了从家里搬出去的念头。

  而令周子骞愤懑的不是父亲一贯的多疑,也不是他对自己的不信任和偏见,而是叶涛之所以离开,起因就是他自己,他却不假辞色的指责别人。他和叶涛原本相安无事,一切都好好的,可就因为他的一个举动,这份得来不易的安宁就被打破了。

  而且他无意间毁掉这些的初衷并不是出于关心,这个人从来没有关心过他需要什么想要什么,他只会想他该做什么能做什么。他像养大一条狗一样将他随随便便养大,对他一直都不喜欢,甚至一直在防备狗长大了变成狼。在兄嫂发生事故时,这个人第一个猜疑的竟然是自己的儿子,他怀疑他因为嫉妒兄长、贪图家产等等原因对兄嫂痛下杀手。为了验证自己的怀疑,他对他百般试探,各种调查证实。这就是他的父亲,这就是他一直以来享有的“父爱”。

  “我对谁不利也不会对云溪不利,这些您不是已经试探过了吗?还是说您认为我之所以规规矩矩是害怕您在立遗嘱的时候忘了我这个儿子?”周子骞瑟瑟发笑,他觉得他的父亲以及他身处的家庭都可笑极了。就算名门富户人性薄凉,有太多的居心叵测,勾心斗角,也没见谁家像他家这样既热闹又凄凉。都弄的将尽不尽将亡不亡了,还没人反躬自省,一个个的不是在算计就是在猜忌,所有人都被钱财迷了心窍,所有人都在为钱舍生忘死。这些人这一切都太可笑了,可笑的恶心!

  “混帐东西!你听你说了些什么?!”从未受过这种忤逆的周老怒不可遏,拿起手边的镇纸就砸了出去。

  沉甸甸的红木镇纸一下子砸在了周子骞的前额上,老爷子一点余力没留,血登时就淌下来了。细细的血流将视野模糊的一片殷红,周子骞却压着伤口嗤嗤发笑。

  书房的门忽然被推开了,两父子循着声音看了过去,就见叶涛快步走了进来。周子骞在短暂的晕眩里看着叶涛,见他有些忙乱的拿出手帕为自己止血,周子骞笑的更厉害了。把老爷子气了个半死,把自己搞的头皮血流,他却诡异的笑个不停。可笑的不是周家人,而是周家根本没有人,有的全是披着人皮的魑魅魍魉,而他周子骞是最阴险最恶心的那一个!

  “你走吧,我不留你了。”回去之后,周子骞对给他包扎伤口的人说,“周家太脏,不能同流合污的人只有两种下场,要么走,要么死,云溪已经被害死了,我不想你成为下一个。”

  叶涛动作顿了顿,然后把已经放的很轻的力道又轻缓了些。他想为这人做些什么,可他既不是超人也不是圣人,这趟浑水他趟不起,只能选择独善其身。

  临行前周子骞又和父亲谈了一次,这次没有剑拔弩张。之前周老被气的胸闷气短,吃睡不好,精神自然不佳,这会儿就连看儿子一眼都嫌耗神。周子骞头上裹着纱布,休息的也不好,眼底有淡淡的阴影。因为父子俩的两败俱伤,谈话氛围只是压抑,并没有火光四溅。

  “他是我带大的,我比任何人都疼他。可他长大了,不想被处处管束,一点自由都没有。而且他也懂事了,知道为人着想,不想一直当我的拖油瓶,依我看是时候放手了。您放心,如果他翅膀不够硬飞不起来,或者飞上去再掉下来,我会在下面接住他,再把他捧回去养。”

  周老沉吟半晌,半皱着眉摆了摆手,示意周子骞出去。这位不容置喙的老人最终还是答应了,但这不是他对儿孙的让步,而是他在权衡利弊之后做出的决定。

  年后下了一场大雪,扑簌簌的鹅毛雪白了整个京城。小城撑着伞进了内院,在房檐下跺脚上的雪沫儿。

  宝宝扒在门槛儿上看他,鼻头被冷风吹的有点发僵,他抽了抽鼻子,跟着打了个喷嚏。

  小城俯身抱起小黑猫,把他揣进自己的羽绒服里,压着声音道:“又被二少爷撵出来了?”

  宝宝蔫巴巴的喵了一声,窝在小城怀里的模样就是一个大写的郁郁寡欢。

  小城又把声音压低了几分:“明儿个孙少爷就搬走了,二少爷心情不好,保不齐什么时候压不住了把那股邪火撒在咱们头上,你没事儿少往他眼前凑,听着没有?”

  宝宝本就因为叶涛要走难过的不行,听了这话又想哭了。他把小脑袋拱进小城怀里,脸挨着小城的胸口偷摸掉眼泪。

  小城揣着宝宝来到叶涛门外,语气里加着小心道:“二少爷,齐河刚来电话了,说昨儿送过去的东西都归置好了。剩下这些什么时候搬?”

  “现在就搬,下刀子也要今天送过去。”屋子里传出了周子骞的声音,话音不高,却让人莫名的不寒而栗。

  “我这就跟他们说今儿不搬了。”小城忙不迭的跑了,伞都没顾得拿。

  看不出哪里凶神恶煞却让上下十几口如履薄冰的男人正在屋子里换药。

  “还贴吗?已经结痂了。”叶涛一手拿着刚揭掉的敷料贴,一手触了触结痂的伤口,“应该不会留疤。”

  “留就留,反正也不止这一处。”周子骞不以为意,继而嗤笑,“大不了我再纹朵荷花。”

  叶涛把敷料贴扔进垃圾桶,转过身收拾桌上的药箱。周家的家务事他这个外人不好说道,谁对谁错他也说不清。他只想劝这人凡事看开一点,不要难为自己。可话到嘴边却张不开口,他就要走了,现在说这些,即便是出于真心实意也不疼不痒的,反倒显得伪善。

  窗外又响起了踩雪声,声音传进空了许多的屋子,让本就心情极差的人更加烦躁了。

  “都给我滚!”周子骞忍无可忍的踹翻了身前的绣墩,然后犹不解恨似的抓起一个杯子砸在了窗户上,玻璃登时就碎了,冷风夹着细细的雪沫儿吹进了房间。

  叶涛在一连串的响声中回过身看他,那种从心里跃上眉头的焦躁让他像一只被捕猎钳夹住腿脚的狮子,他死命的啮咬自己的伤腿,想要摆脱捕猎钳。挣脱不了疼的是他自己,可一旦挣脱受伤的就是别人。他不会带伤逃跑,疼痛只会激发他的攻击性,让他凶狠的扑向将疼痛加诸在他身上的人。

  狮子是不需要可怜的,叶涛也没有可怜他,他只是有些心疼,就算是只狮子,那也是他喜欢的,看他疼自己就会疼。

  因为情绪翻涌,周子骞的胸膛起伏有些剧烈,稍重的呼吸声就像野兽的粗喘,这时候就算是沉稳的周叔进来,见了他这副模样恐怕也会暗暗心惊。

  “我们出去走走吧,你想去哪?我陪你去。”叶涛摩挲着他的后背,嗓音轻轻缓缓,好像在哄闹脾气的孩子,而不是一个躁郁不宁攻击性很强的男人。

  焦躁与暴戾在胸腔里冲撞,周子骞瞪视着堆放在角落里的行李,恍惚听到一个带着恶意的声音在说:不是你的终究不是你的,你什么也得不到,不是因为你不能,而是因为你不配。

  周子骞已经不想去想不能还是不配这个问题了,但他可以肯定放弃叶涛就等于放弃一条绳索,他再也没机会从那个肮脏阴暗的深渊里爬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种拖拖拉拉写了三十万字才进入正题的感觉,三十万字的……铺垫?不说了,我先给自己磕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