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画地为牢
作者:泠萸      更新:2023-07-30 17:54      字数:2797
  周子骞在那起有预谋的事故里身受重伤,几乎九死一生,可当时知道内情的人极少,就连周显仁都被蒙在鼓里,周子骞更是无从得知。

  事故发生之后,安呈轩非常自责,因为主张为周子骞过生日的人是他。他总是忍不住去想,如果他不为周子骞过生日,周子骞就不出现在那里,也就不会遇到劫匪。

  懊悔和自责促使安呈轩开始追查劫匪的下落,誓要把人找出来以牙还牙。安呈轩素来偏执,认准的事就一定要个结果,这一查就是近两年,连周子骞都不再问询了,他还不肯放弃。执拗到最后,与劫匪接洽的中间人被找了出来,这人正是为周子钦效力多年却在事故发生之后举家移民海外的心腹助理。

  周子骞不相信待他亲厚和善的兄长会对他痛下杀手,可回想起兄嫂车祸去世时,母亲歇斯底里的抓着他哭嚎:是你,是你害死了子钦,你还我儿命来!父亲极力制止情绪失控的母亲再说下去,以及看向他时讳莫如深的眼神,周子骞的脸色一变再变,背脊阵阵发凉。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再难拔除,哪怕难以置信,哪怕无法接受,周子骞还是去查证了。他希望调查结果可以证实一切都是巧合与误会,是安呈轩调查错了,是自己想多了,兄长仁心仁义,从来不曾害过他。可惜偏偏事与愿为,他查出了自己遇袭的缘由始末,查出了自己的身世,查出了生母惨死,甚至查到了云溪的身世。查到的越多越深,揭露的丑恶就越多。周子骞从震惊到伤心再到愤恨,最后他病了。医生说他患的是创伤后应激障碍,致病的病因不止是遇袭,童年时期遭受冷暴力也是潜在的致病因素。周子骞嗤之以鼻,他知道他自己不是生病,而是被那些人传染了。先是冷漠,逐渐变得歹毒,暴戾,就像深渊里的恶鬼,心理扭曲阴暗,憎恨便无所不用其极的报复,连亲生父亲和已死之人都无法饶恕。

  周显仁把长子的遗孀遗孤接到周家,利用他们试探周子骞。周子骞待他母子俩都很疏远,却也给予照顾,令周显仁既不惊心也无法全然安心。

  周显仁把孙儿托付给周子骞,周子骞便无微不至的照顾。周云溪自幼体弱多病,十数年里几度危重,周显仁都吩咐人准备装裹了,周子骞还在逼着医生救人,那时他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云溪可是我大哥的孩子,我决不许他有事。

  周夫人恨周子骞母子恨不能将其碎尸万段,直到临终前还在谋划如何除掉周子骞。周子骞为她们母子俩扫墓时总是舒怡安适模样,任谁见了都看的出这是个事业成功生活顺遂的人。

  周子钦生前贪心不足,周家的毫厘都不想便宜了周子骞。周子骞便一点一点的将周家的权财收入囊中,只留毫厘给周云阳母子,还一副宽宏模样的告诉云阳,我同情你们母子。

  如果周子钦母子泉下有知,将周子骞历年来做的事看在眼里,一定会死不瞑目。可周子骞却觉得这些还不够,每每午夜梦回梦到那些熟悉却又陌生的脸,他就会不由自已的懊恼很久,懊恼他们命太短,如果他们还活着,自己何至于可悲又可笑的报复些死人?他是那么的愤恨不甘,为了让自己好过些,他只能劝慰自己,如果他们还在人世,自己恐怕早就被稀里糊涂的害死了。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比无处报复更可悲更无奈。

  无法消解的愤恨就像跗骨之蛆,周子骞不是不想解脱,可他怎么也忘不掉自己遭受的背叛,忘不掉禁闭室里的恐惧和无助,于是只能日复一日的煎熬。

  “也许医生是对的。”周子骞握起叶涛的手,贴在了自己的脸颊上,“叶涛,我可能真的病了。你救救我好吗?你心那么好,又那么聪明,一定能把我从那间禁闭室里带出来。你带我出去吧,那又冷又黑,门永远上着锁,我自己走不出去。”

  叶涛安静的睡着,周子骞的恳求和那双红的像要淌出泪来的眼睛,没能惹来叶涛以往不吝给予的疼惜。

  宝宝在枕头上蹭了蹭不知为谁掉下的眼泪,起身来到叶涛身侧,一把挠在了周子骞的手背上。

  周子骞吃痛的皱了皱眉,困惑的看向宝宝:“怎么了?”

  宝宝冷冷的瞪着他,真恨自己口不能言,如果能说话,他一定要问问这个人:你有什么资格让他救你?就为了那些毫无意义的报复,你利用了我们所有人!你不是病了,你根本是疯了,你个无可救药的疯子!

  周子骞想不通他为什么忽然攻击自己,迷惑不解的望了他一会儿,见他没再动作,也不就不再理会了。

  周子骞去了卫生间处理伤口。宝宝回到枕边,将自己的小脑袋轻轻的埋在了叶涛的肩窝里,眼泪被硬生生的锁在了眼眶里,宝宝在心里对叶涛说:别担心,宝宝长大了,不会遇到事就六神无主了。你很累的话就睡吧等你睡好了,有了力气,我们就一起离开这里,去过你想过的生活,以后再也不让你受委屈了。

  叶涛是在一个安静的夜晚醒来的,和意识一同苏醒的还有身体上的不适,那种感觉就像被磨盘碾过一遭又重新粘合起来,连呼吸都是种沉重的负担。

  叶涛吃力的转动眼球,发现枕边蜷着一团黑色的皮毛,皮毛一起一伏,伴着细微的咕噜声。

  周子骞伏在病床的另一侧,他看上去很累,眼下是浓重的阴影,睡梦里还握着叶涛的手,似乎怕他一声不响的消失。

  叶涛转开视线,不甚清醒的望着房顶。柴门小院、邻家稚童、慈悲的玄衣,如同黄粱一梦。守在身旁的人,意识跌回躯壳的沉重和闷痛,以及疲于面对的人与事,这些才是现实。

  叶涛在现实和虚幻相交的迷蒙里怔愣了一会儿,视线再度掠向枕边,双唇慢慢翕动,虽然只发出一点嘶哑含糊的声音,那团黑色的皮毛却被惊动了。

  宝宝大喜过望的喵了一声,又不敢相信似的碰了碰叶涛,湿乎乎的小鼻子蹭在叶涛的脸颊上,就见叶涛无声的动了动嘴唇。

  “喵---”宝宝喜极而泣,你终于醒了!你怎么这么能睡啊?吓死我了。

  “叶涛,你醒了?”被宝宝吵醒的周子骞直愣愣的的看着叶涛,伸手去摸他的脸颊,和宝宝刚才的反应几乎如出一辙。

  才醒来的叶涛自然不知道,两人之所以会这种反应是因为他昏睡了四十多天。

  医务人员闻讯而来,将病床上的叶涛围在了中间。周子骞只能透过人群的缝隙去看叶涛,医生解开了他的病号服,听诊器在消薄的胸膛上移动,他微微的皱着眉,有些浑噩的看着为他检查的医生。

  检查过后几位医生又在病床边探讨了一阵,为首的那位将周子骞叫到一旁,说了说初步检查的结果。叶涛才醒,身体机能还没完全恢复,现在只能确定感官功能和认知功能无碍,其它的还需要进一步详查。

  医务人员陆续离开病房,周子骞来在病床边,握住了叶涛垂放在身侧的手,眼泪从眼睛里一颗一颗的掉下来,多日来的担心、自责、恐惧几乎要把他压垮了。

  叶涛木然的看着他被泪濡湿的眼睛,好一阵才动了动唇瓣。因为才从昏迷中醒来,他的思绪和声音都如同生锈的老钟一般,迟缓,嘶哑,几字一顿:“不用……等冬天了,现在……就办吧……”

  寒冬是久病之人最难熬的时节,几乎每年冬天,体弱多病的周家小少爷都会病上一场,轻则十天半月,重则整个冬季都缠绵病榻。如果病情再重些,小少爷不幸没能熬过去,也在情理之中,不会有人起疑心。因此叶涛和周子骞早有约定,今年隆冬为周云溪办一场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