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中庸先生
作者:泠萸      更新:2023-07-30 17:59      字数:2553
  转天是周日,刘恒放着娇妻稚子不陪,跑来郊区看老板。这老狐狸欢欢喜喜的跟叶涛说,廖先生明天下午就回来了,绝口不提罗东来这儿大闹了一场,全当不知道这回事儿。顾九清一直拿白眼翻他,他也只当眼镜度数长了,什么都看不清楚。

  周一下午,廖先生如期回京,刘恒放下手头的工作,亲自去机场接的人。

  廖书平师门里行五,年纪才刚三十出头,鼻梁上架着一副永不过时的金丝边眼镜,穿着打扮像个高级白领,因为才下飞机,他手里还拖着行李箱,怎么看都与世外高人搭不上边儿。

  在这个行当里,年轻不是优势,反而不容易让人信服,毕竟年纪太轻难免经验不足,嘴上没毛难保办事不牢。

  “廖先生,需要准备什么吗?”刘恒在心里宽慰自己,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兴许人家恰恰是因为有真本事在身,所以才不屑将自己包装成格式化的“大师”。

  “不用了,直接过去吧。”廖书平说完对给自己开车门的刘恒道了声谢谢,坐定之后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眶,神情有些倦怠。

  刘恒从后视镜里瞧见,客气道:“不好意思,这边的情况有点急,打乱了您的行程,很累的话就休息下吧。”

  廖书平也没强撑,回了个礼貌的微笑,而后不久就不客气的睡着了。

  从机场到野鸭湖要三个小时车程,被三催四请找来救人的廖先生竟然踏踏实实的睡了一路,直到来在湖边才被车外的水鸟叫醒。

  刘恒虽然巴不得先生立即大显神通,把乜呆呆的老板救治过来,却不好失礼,客客气气的把人请进门,让座让茶。

  所有人都围着廖书平打转,就连无神论者徐医生都表现出了足够的敬重,唯独顾九清没有上前。

  九爷站在二楼的楼梯口,裤兜鼓鼓囊囊的,揣着一包夏威夷果,左手托着个小果壳袋,从裤兜里摸出一颗坚果放在牙间一嗑,又厚又硬的果壳裂成了几瓣,跟着被吐进手里的果壳袋,泛着奶香的果仁留在嘴里,嚼的咯吱咯吱作响,而那双黑亮的眼睛眯的好像招财猫摆件上的两条细线,窄窄的眼皮儿下透出两缕精光,不时扫在廖书平身上,似打量似捉摸。

  廖书平倒是不摆高人架子,言谈举止温文尔雅,向刘恒了解过周子骞的具体情况,便随刘恒上楼了。

  正值晚饭时间,别人为了等先生上门将所有事都延后了,只有周子骞吃喝不误。

  多宁把吃食送进了卧室,小桌上摆着鸡汤、切碎的小菜、两瓶不同口味儿的婴儿果泥。叶涛一手端着肉松粥,一手拿着勺子,正在喂周子骞吃饭。

  周总围着一条浅灰色的云纹餐巾,虽然神情木然,但食物送到唇边时已经知道主动张嘴了,一个坐拥百亿资产的商业大亨竟然给人一种温和乖顺的感觉。

  叶涛放下碗筷和廖书平打招呼,对方含笑回应,以一种不失礼的目光打量他一番,摘掉眼镜,两指并拢沿着额心向下捋了三遭,然后将眼镜戴回去,话说的谦逊:“我资质愚钝,后天修得慧眼,见“气”不见形……”说话间看向了叶涛左手边,顿了顿,又去打量呆呆坐着的周子骞,“还真是生魂出窍,不过……”

  廖书平若有所思的暗忖一阵,对紧张不已的刘恒道:“刘总请放心,周总的情况虽然不常见但不很难解决,麻烦回避一下。”

  待人接物,中庸是种学问,也是种修养。对方既没有故弄玄虚,也没有大包大揽,这让刘恒略微安心了些:“那就有劳廖先生了。”

  叶涛要随刘恒一起出去,廖书平道:“叶少请留步,周总的生魂既然最先找到您,想必是对您挂念很深,方便的话您最好留在这里。”

  顾九清闻言从外面进来了,问廖书平:“我能留在这里陪他吗?”

  他怕周子骞醒过来发现叶涛在旁边,激动之下学他侄子,抓着叶涛演出儿琼瑶剧,丢人就算了,万一传出什么闲话,那就好说不好听了。

  廖书平之前没太留意在走廊里嗑坚果的顾九清,这时才定睛打量,视线扫过顾九清的肩头,微微一顿,旋即道:“小道友怎么称呼?”

  顾九清只有一魂一魄,两肩没有阳火,但看气色红润有光,不像体弱多病的人,廖书平以为他以道养身,调和阴阳两气。

  顾九清把果壳袋随手塞给刘恒,清俊的脸绽开一个礼貌的浅笑:“道不同不敢与先生并称为友,叫我九清就好。”

  名曰九天?这名字取得真是狂傲。廖书平面带微笑,略一颔首:“恕廖某眼拙,唐突了。”

  “廖先生言重了。”顾九清有来头没本事,不与人家托大,随后被客客气气的请了出去。

  廖书平要去洗手,问叶涛洗手间在哪儿,叶涛抬手示意了下,廖书平才转身进去,叶涛的手又被周子骞握住了。

  周子骞木呆呆的坐在床边,穿着一身藏青色的丝质睡衣,气色比叶涛刚来时好了一点,但和从前相比还是要苍白。

  勾心斗角这么多年,恨不得睡觉都睁着半只眼,像这样傻上几天,想来倒比什么洗涤心灵之旅更能放松身心。

  叶涛如是想着,发现木偶一般的人似乎有点不安,他的手指凉涔涔的,掌心微潮,洇出来的汗也是凉的。

  对上那双懵懵懂懂看过来的眼睛,叶涛微怔了下,好笑道:“你不会没休够吧?假期该结束了,你再休下去,刘恒和周叔就疯了。”

  门外的刘恒像只钟摆一样,来来回回踱步,第三次经过顾九清身前,忍不住道:“九爷,你能不能……”

  靠在门框上嗑坚果的顾九清眨巴眨巴眼睛,从裤兜里摸出几颗坚果递了过去:“给。”

  刘恒哭笑不得:“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想吃。嗳这是胡桃果?这么硬的壳,你怎么用牙咬?”

  “我牙口好。”顾九清把坚果硬塞给他,“你也锻炼下牙口,别来回瞎溜达了,帮不上忙还弄得别人跟着紧张。”

  刘恒完全没有看出他紧张,倒是嗑坚果的频率挺紧密的,简直跟闹耗子一样,吵的人心乱如麻,恨不得连他带他的坚果一块儿扔楼下去。

  廖书平洗完手从卫生间出来,既没有开坛也没有作法,甚至连香烛都不点一支,只从贴身的衣兜里拿出一只黑绸小袋,然后取了一道符篆出来。那符篆朱书黄纸,笔走龙蛇,乍看和道观里求来的平安符大同小异。

  叶涛记得小姨家的儿子曾经找人收过惊,在二十多年前,花了大几百的香烛钱,得了一杯符水。叶涛以为廖先生也是这个路数,却见廖书平手持符篆,嘴里念念有词,具体念的什么听不清楚,如吟如诵,和他平时诵经差不多。

  半晌,廖书平收了声,持着符篆上前一步,掰开周子骞的左手,把符篆放在他的掌心里。

  周子骞抓着叶涛的那只手蓦地一松,身体没了支撑似的,两眼一闭向后倒去,跟着被叶涛和廖书平一人一手捞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