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正文完:永远的挚友和挚爱
作者:燕纾      更新:2023-07-30 18:06      字数:5986
  温之卿最近有些神思恍惚, 那憔悴的小模样, 让外人以为是他刚参加完高考。

  他给家人朋友的理由是失眠, 其实是从城南山庄回来后,那股子后怕的劲还没过去, 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一团乱。

  祁少师对此的反应是该吃吃该喝喝,照旧不误, 最多晚上睡一张床上的时候, 贡献出一只手腕给他抓着。

  温之卿几次捂着自己的头,觉得一涨一涨地疼,祁少师给他揉着太阳穴,慢悠悠回应,他脑子里装的东西太多, 才会容易头疼。

  温之卿苦笑不语, 不是所有的重生都是福利,记忆绝佳有时更是一种折磨, 大量记忆交织在一起,对脑子的负荷有多重, 只有他自己能明白其中的痛楚。

  那些痛苦的伤心的, 不愿回顾的往事, 一直埋藏在他脑海深处, 因为霍启的出现, 又将它们翻了出来。

  但他是温之卿啊, 是那个心志强大的温之卿, 他只需要一点时间消化,又会成为那个美好温柔的人。

  祁少师在等他,给他时间调整状态。

  高考结束后隔了两三天,升学宴谢师宴和各种毕业典礼毕业旅行热闹展开。

  温之卿曾经所在的一班邀请他一起来参加聚会,席上还有各位老师在,算是变相的谢师宴。

  祁少师这一天也要回集英中学参加隆重的毕业典礼,而且可能晚上回不来,让温之卿一个人先吃晚饭,不用等他。

  出门前,祁少师的神色平淡,望着他的目光不明,“我走了。”

  “嗯,玩得开心。”温之卿笑着把他送走,自己收拾收拾东西也出发了。

  先和温心柔汇合,带上凑热闹的温小雅,聚会地点在一家中档的酒楼,南谨云定的大包间。

  席上吃吃喝喝,迟立还发表了一番讲话,惹得女孩子们湿了眼眶,吃完这顿午饭,他们这一群人就要彻底分开了,以后再聚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包间里有小型的ktv服务,吃晚饭的同学可以去唱歌,南谨云挨个给他们发了一张信页纸,让他们写下自己未来十年的目标或者计划,十年后的同学聚会时再发还给他们。

  庞俊杰咬笔头,“咱们去年腊八节,不是在祁少师的别墅里说过这样的话吗?十年后的理想目标啥的。”

  南谨云捧着铁皮盒子来收,“嘿嘿,那次不算,没留下证据,十年后我怎么嘲笑你们。”

  “噫——”庞俊杰、黄家嘉和许博文几个男生齐齐嘘南谨云,但还是乖乖写了交给他。南谨云收集齐,会交给迟立代他们保管十年。

  “安安,你的嘞?”

  温之卿就坐在角落的沙发上,收到纸笔后他好久不知道该怎么下笔,看着旁边的人意气风发,对未来充满期待和希望,心里难得生出几分惘然,他们还年轻,他却已经老了。

  笔随意动,这几天混乱杂揉的心意,通过笔尖行云流水般化作文字倾泻而出,那是一封他上辈子没寄出去的信。

  南谨云好奇瞄了一眼,“安安,你在这写长篇大论呢,这么多字。”

  “想起一些不该想的东西,不知不觉就写这么多了。”温之卿苦笑,对折了一下信页纸递过去,旁边有打闹的同学不小心撞过来,南谨云没接住。

  他弯腰捡起来,难免瞟到了几眼,随后脸上故作深沉,“别啊,安安,那也是一段宝贵的记忆,没有以前的经历,哪有现在的你。我觉得吧,你这封信不该被尘封起来,况且我这盒子里装的可是大家的希望啊,不接受你这种伤感的东西哈。”

  温之卿接回他递还过来的信页纸,良久叹了口气,“是了。”

  在南谨云的催促下,温之卿开始重新写过,背景音是同学们合唱的煽情歌曲《送别》。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南谨云踩在凳子上,挥舞着一双筷子指挥同学唱起,他转过头看那个角落,发现温之卿已经写好,整整齐齐放进了铁盒子里,人不在了。

  他回忆起刚才匆匆一瞥看到的内容,虽然不明所以,还是被温之卿的文字感染了几分伤感,指挥同学唱歌的动作也就更用力了。

  致吾友少师:

  见字如晤。

  暂时这是我写给你的最后一封信,未来几个月,我将受邀去一个封闭的遗迹考古,决定专心从事古文字研究工作。在封笔前,我想把这最后一篇写完,也算是给自己的交代。

  少师,从你走后,我写过无数篇文章,回顾我们相交十二年的点点滴滴,不知不觉,所有文章的字里行间都有了你的影子。

  秦老批评我,不应该把生活和创作的重心放在一个早已死去的人身上,我的文学创作局限于小情小爱,实在不成体统。

  文以载道,当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而我所有的文字都在怀念你,这不是一个作家应有的创作态度。

  可抒己之愿,陈心中之情,我何错之有?

  昔者苍颉作书,而天雨粟,鬼夜哭;因为有了文字,人们可以传达心意、承载文明,可好多心情是文字也表达不出来的,书短意长,言浅而情深。

  正如我对你的感情,是友情还是爱情,可一句我爱你,爱谁都可以,是挚友也是挚爱。

  秦老摇摇头叹息,让我回老家休养几个月,调整心态,我回去了,原来院子里的玉兰花早开了,雪白得可爱,河边的木芙蓉也开了,我经常在河边的大石块上一躺就是一下午。

  我也常常盯着那棵玉兰花出神,每每想到古人说过的一句话,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心脏总是揪得难受。

  还记得你托我照顾一个盆栽,希望我不要这么累,伏案工作之余能看点绿色放松眼睛,可它死了。

  古人至少能等到枇杷树长大,可我连个念想都没有了。

  少师,虽闻花开,不见君归,其痛难隐,其伤难忍,其苦……难言。

  我等了一季又一季的春暖花开,总等不到你,最后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你,你没死,虽是隔了八年才得相见,到底有个盼头,可人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想你的时候都不知道该去哪里见你。

  世人常说,时间能抹去一切痕迹,在这份长长的白日下,什么思念、悲伤都能淡化,渐渐化作心尖一点,不痛不痒,想起来的时候叹一声气,亦无大碍。

  我的思念却愈演愈深,悲痛亦愈演愈烈,夙夜难寐。

  你是那样的光彩照人,世人将你遗忘,如同将我无视,我不能强求他们把你记住,只好把你藏在心上,镌刻出永恒不灭的痕迹。

  我的心脏,带着你指尖残留的温度,不断活下去。

  我并不觉得死亡可怕,如果人生已然满足,在合适的时候离世,是造物主给予人类的一种恩赐。

  但如果弥留许多遗憾,有许多未做的事情未完成,有许多该爱的人没有去爱,这样的生命溘然长逝,那是多么悲切的深痛。

  我永远无法释怀。

  我不是一个贪心的人,少师,但是于你,我怀有奢望。

  我希望时光能倒流,肯请上天垂怜一次,让我再见你一面。

  原想人生得一知己,足矣。而今,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却总想:

  愿为江水倒流,与君重逢。

  愿为松柏常青,难报君恩。

  此生意难平。

  …………

  桌上的信页纸铺平,温之卿看着怔怔出神,突然想起,遗迹的山洪爆发时,他是有机会逃生的,但他选择了留下等死。

  现在他无比庆幸那时候对生的怯懦,上天到底垂怜了他一次。

  温之卿在地毯上坐了一会,爬起来去弄吃的,中午那餐他没吃什么。

  因为祁少师不回来吃饭,他又想随便将就一餐,在锅里煮了一包泡面。

  端过来在茶几边坐下,耳边恍惚听见一个醇厚磁性的男人声音——

  “温之卿?温之卿,别再随便应付一日三餐,手头的工作丢开一会能怎样,搞坏了自己的身体看你怎么办。”

  “我不要紧,这么晚了你过来,吃过了吗?没有我给你做,诶糟糕,忘了冰箱里的东西都被我这几天吃光了,还没来得及补充。”

  “你别忙活了,我过来看看你就走,这些食物你留着,不够自己出去买,等我出差回来要检查的。”步履匆匆的男人穿起大衣,打开大门,裹了一身风雪渐渐远去。

  “记得,温之卿,保重身体,照顾好自己,我回来检查。”

  “好,你也是。”温之卿声音哽咽,眼眶湿润。

  这是幻觉,室外艳阳高照,不是风雪天。

  温之卿把那锅泡面倒了,打开煤气灶,火舌袭卷,信页纸顷刻燃烧殆尽。

  脑海里陡然一空,温之卿如释重负,一切都过去了,他也早该把过去的一切都放下。

  集英中学的校园里,蓝花楹簌簌落了一地,浅紫深蓝的花瓣颇有一种梦幻的感觉。

  温之卿再次步入这个美丽的校园,也在教学楼的大楼梯那再次和祁少师相遇。

  祁少师身边簇拥着褚烽弥子暇和陆九阳几人,有说有笑走下楼梯,见到他纷纷消了声,总感觉气氛哪里不对。

  “少师。”温之卿笑着打招呼。

  祁少师回头让褚烽他们先走,自己向温之卿走过去。

  两人无言在校园里逛起来,停在一棵蓝花楹下,祁少师突兀地提起,那些千年前报恩的神话故事。

  “典礼上有个班级表演白蛇传的舞台剧,白娘娘想找千年前救过她的许仙报恩,可许仙早就投胎转世,没有了好几辈子的记忆,这样许仙还是那个救她的人吗,她的报恩还有意义吗?”

  有些东西不可言说,只可意会。

  温之卿思考了很久,“这种神话故事的报恩命题我不可解,但我们可以假设未来,如果我是从未来穿越回来的,假定是十二年后,那时我们应该是很好的朋友。”

  “嗯,我听着。”

  “你是年长的祁少师,我有未来十二年的记忆,我既了解你的对我的情意,穿越回来我只会更加珍惜你爱你;你是年少时的祁少师,我与你心心相印,我注定会爱上你,这只是时间的问题。

  而我们的再次相遇,是为了挽救我们曾经的遗憾错过,弥补我亏欠你的感情。

  因为少师,你一直都是你,从来没变过,我爱的也只是那个名叫祁少师的男人。”

  祁少师盯着温之卿的眼睛,“你不欠我的。”

  温之卿回望过去,“有时候我真恨不得把自己分.裂成两个,每一个都拼命爱你,如今只有用时间偿还,让自己每一天都比昨天爱你,希冀有一天,我会爱你比你爱我更深。”

  “好啊,我信你,那就让时间证明,你的话是真是假。”祁少师轻笑一声,摆摆手转身向前走。

  温之卿愣在原地。

  祁少师折身不悦,“你是只会说漂亮话的家伙吗,没点行动证明,还不跟上来。”

  温之卿立刻弯眸一笑,“好,等等我,少师。”

  两个人说笑着回家去,好像那番莫名其妙的对话没有发生过。

  眨眼间,一个暑假在旅游中度过了,金秋九月,祁少师报考的大学开学了,温之卿作为迎新学长来迎接他,虽然他们俩的专业一个法律一个文学,八竿子打不着。

  温之卿明显很受学妹们的欢迎,一窝蜂拥过来,把祁少师这个正牌男友给挤到一边去了。

  祁少师也不恼,漫不经心看着一个自居温之卿女朋友的女生,热情地指引学妹们在哪里报名,一言一行,在无声中宣示了对温之卿的主权。

  祁少师轻嗤一声,也不理会另一个学姐含羞带怯地问他,需不需要帮忙,自己径直去了法学院报名。

  温之卿抹抹汗水,一回头发现祁少师人没了,暗道一声大事不好。

  果然等他找去法学院,祁少师压根不出来见他,温之卿只能等晚上回去他们住的地方解释了。

  夜晚房间里,祁少师洗漱完半躺在床上,手臂遮眼,看不出神情变化。

  温之卿自打进门,叫了他几声都没点回应。

  聪明人不会在别人气头上解释什么。温之卿拿了指甲剪,一言不发坐在床尾给祁少师修剪脚趾甲。

  祁少师脚指头不禁蜷缩了一下,很快放松下来,任温之卿在他脚上动刀,顺便伸手拿了一本书,装作在看的样子。

  温之卿看见就操心,“别躺着看书,少师,容易近视。”

  祁少师轻哼一声不理。

  温之卿调侃似的笑他,“我都不知道,原来少师是这样小心眼的人。”忒爱拈酸吃醋了。

  祁少师也不解释说,我小心眼是因为心里只装的下你一个人,也不反驳说,你不知道我小心眼的地方多了去了。

  反而顺杆往上爬,“既然知道我小气,你就应该乖乖守身如玉,少在外面沾花惹草,你那一大堆学姐学妹的齐人之福,还好享受吗。”

  “好,都听我们家祁宝宝的,以后我都不理会她们就是了。”

  “温之卿!”祁少师弹坐起来,一本书拍过去,“警告你,少拿我当小孩子哄!”

  “哎,小心剪子!”温之卿顾不得拍过来的书,及时移开指甲剪,提醒似的捏捏祁少师的脚心。

  祁少师蹬腿又踹了他一脚。

  “你这可真冤枉我了,要是我真把你当小孩子对待,我哪敢对你做这种事情呢……”

  说话间温之卿越凑越近,略带冰凉的手探进祁少师衣服里,环住劲瘦的腰身,偏偏头又在祁少师后颈落下一吻,这是他的敏感部位,酥意迅速如电流般遍及全身……

  关键时刻,祁少师忽然出声,“温之卿,你是不是没洗手!”

  温之卿无奈了,“少师,你连自己都嫌弃啊。”

  “我连你也嫌弃,信不信?”祁少师横他一眼,用膝盖顶顶他,“一码归一码,快去洗手。”

  温之卿举起双手,从床上跪坐起来,“好好,抱歉,我刚才忘了,这就去。”

  “等等,一起!”祁少师从床上跳到温之卿的背上。

  温之卿便背上他一起去浴室。

  水流哗哗作响,温之卿洗完自己的手,低垂着头细细为祁少师清洗,试图让祁少师这个洁癖满意。

  祁少师踩在温之卿的脚背上,腰倚靠在洗手台上,伸出一只左手让他洗,洗完才方便换另一只手。

  祁少师没穿鞋,温之卿刚开始是想把他放在洗手台上的。

  然后祁少师神色不明地瞟了他一眼,“你这都什么趣味。”

  这温之卿可更冤枉了,床事上一直都是祁少师主导,哪有他说话的余地,论恶趣味他怎么比得上祁少师。

  可他也只能捏着鼻子,乖乖认下这个罪名。

  祁少师不耐烦温之卿磨叽,自己按下一点洗手液,均匀涂抹在温之卿修长的手指上,连缝隙间也不放过,沾一点水,白色泡沫顷刻包裹了两双手,十指交缠勾搭。

  他洗得可比温之卿干净多了。

  脸颊一凉,温之卿怔怔侧头,随即唇上也有了点凉意,是祁少师在亲他。

  祁少师揽着他的腰靠在他肩上,低声向他说:“谢谢,温之卿。”

  他要谢温之卿的地方有很多。

  温之卿亲了亲他的头发,“不客气,少师,我也谢谢你。”

  谢谢你一直爱着我,不曾改变。

  祁少师好笑出声。他最后还是坐上了洗手台,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满足温之卿的恶趣味。

  重新洗了一个澡后,时间还早,两个人在客厅沙发上看书,祁少师伏在温之卿膝上,慵懒惬意,他看着看着,倦倦打哈欠。

  温之卿不时把眼睛从书本移到他脸上,端详着那苍白精致,稍显得冷峻凌厉的脸庞,越看越觉得不够,简直不敢相信他是自己的爱人,要和自己共同生活,直至永永久久。

  和面前这个人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上天给予温之卿的恩赐,他感恩,他激动,会一天比一天更深爱这个人。

  他的爱人,祁少师,永远的挚友和挚爱。

  温之卿打横抱起祁少师回房间,一室旖旎的温柔。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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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好,终于把正文完结了,(>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