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夜话(15)
作者:噤非      更新:2023-07-30 18:21      字数:4754
  两人在赵宇的房间里找了半天,还是同第一次来一般,一无所获。

  “现场没有留下任何可疑足迹,凶手是经过缜密计划,有备而来。”

  “凶手先以食物诱惑了看门的狗,接着敲开了死者家的门,根据周围居民的口供,在罪犯行凶当晚,赵宇家的狗并没有叫,即使是以食物诱惑,可是看到陌生人的话这种烈性犬一定会嚎几声吧。”云骞若所思地摸着下巴。

  倏然间,他灵光一闪:“是熟人,所以看门狗见了他才没有叫。”

  安岩瞥了他一眼,似乎在说这种事用脚趾想也想得出来。

  “马犬的护主性极强,所以凶手将看门狗毒死也是有必要的,方便动手。”安岩摸着桌子上一点浅色的痕迹。

  他的手忽而顿住,眉头紧蹙。

  接着他从云骞手中拿过狼眼手电照了照桌面:“这个痕迹,是在此处长期放置物品,由于光线空气阻隔而形成的痕迹。”

  云骞马上凑过去:“就是说,是有什么东西被凶手拿走了?”

  “对,痕迹不是特别明显,上次我们白天过来勘察时由于光线较强,所以可能大家都没有注意,而这个形状的痕迹,看起来像是……相框?还是圆形的相框。”

  “那么相框里肯定是能证明凶手身份的照片吧,所以他才心虚地将照片带走。”

  “是。”安岩说着,打开抽屉,翻了翻里面的东西,没什么特殊之处。

  却在关上抽屉的一瞬间,在抽屉的外框上发现了一个小黑点,仔细一看,是只蚊子的尸体。

  安岩拿棉签收集好蚊子实体装进证物袋,抖了抖,递给云骞。

  “你们队长让你查的廖曼出账记录,你查了没。”话锋一转,打了还在一边嘚嘚瑟瑟的云骞一个措手不及。

  “没……没呢……明天再查吧。”云骞尴尬地挠挠脖子。

  “不能拖,现在就去查。”安岩的声音很冷。

  “可是现在都十点多了,等我们回市里估计都要十二点了,还是明天吧。”

  安岩看他一眼,良久,才轻声道:

  “作为警察,一个是要讲科学,一个是要讲责任。”

  昏黄的灯光下,隐匿了人外表上的所有缺陷,而本来尚无缺陷的安岩此时此刻在云骞眼中,优点被无限放大,模糊中,只有他格外清晰,一点一点吞噬着自己仅剩的理智。

  “我陪你一起。”

  在这句话从安岩嘴中说出的瞬间,云骞登时瞪大了眼睛,像个被人表白的娇羞大姑娘。

  “差不多了,先回警局。”安岩却完全无视掉云骞那莫测的表情,径直走了出去。

  等回到警局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钟了,云骞困不行,看起来蔫蔫的,整个人也没什么精神,在安岩的死亡凝视下打开了电脑登入了系统,调出了廖曼近一年来的出账记录。

  廖曼是艺人,账户记录灵活,记录繁多,云骞强睁开他快闭上的眼睛,努力打起精神一个字一个字看过去。

  “转账记录较多的是一个名叫谷粟的男人,但大多是几千的小账,大的就是去年十二月份左右的一笔十五万的转账记录,收账人名叫谭大江。”

  安岩望着照片上那个看似老实巴交的男人:“查一下,谭大江和谭晓慧是什么关系。”

  云骞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困意侵袭致使他意识都开始模糊。

  “谭大江,大禾村人,一家四口,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女儿,就叫谭晓慧。”说着,云骞将显示屏转给安岩看。

  “那没错了,廖曼给谭大江转了一笔钱,买下了谭大江的女儿谭晓慧,并以某种手段获得了谭晓慧体内的尸油,很有可能,是直接烧死的。”说着,安岩掏出手机,打给了派出所。

  “询问一下赵宇的父母,在赵宇卧室的桌子上是不是摆过一只圆形相框,再问一下,相框中照片上的人是谁。”

  派出所那边都是行动派,就在云骞还在查廖曼的出账记录时,派出所那边已经回了电话过来,声称根据赵宇父母的口供所言,赵宇的卧室内的确曾经摆放过一只圆形的相框,相框里的照片是同村赵宇发小和他的合照。

  赵宇的父母说,孩子的发小名叫谷粟,在城里一所二流大学读大一,学的是土木工程。

  云骞看了安岩一眼,问道:“那我们现在应该做点什么。”

  “我从赵宇房间书桌的抽屉上发现一只带血的蚊子尸体,等我检测过dna,与那个谷粟的dna做个对比,如果成立,基本就可以断定他是凶手了,但在此之前,我们最好先找个借口搜一下谷粟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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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寂静的自习室,偶尔发出轻轻拖动椅子的声音。

  头顶一盏吊扇晃晃悠悠,清秀的男孩抹了把下巴的细汗,收好书,推了推眼镜,起身打算先去吃饭。

  刚出门口,就见自习室外站了两个男人。

  其中那个个子稍矮一点的马上上前,轻声问道:“请问是谷粟同志么?”

  男孩怔了怔,接着缓缓点点头。

  那个矮个子的男人从口袋里掏出警员证:“你好,我们是徽沅市刑侦总局刑事调查科的成员,方便跟我们走一趟么?”

  头顶的火球散发出刺眼的红光,空气中弥漫着沉闷的热气。

  男孩擦了擦鼻底的细汗,抱着书的手微微颤抖着。

  但他接下来的举动却有点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书本掉在地上,发出巨响,引得路过的学生纷纷侧目。

  而此时男孩已经攥紧拳头,向着面前的两位警察伸出了自己的双手。

  一旁的云骞愣怔怔地看着他,接着求助性地望向一边的安岩,似乎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安岩按下了他的手,声音冰冷:“这是不打自招了么?”

  汗珠划过脸颊,在下巴尖上摇摇欲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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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讯室内,清冷的灯光映照出极其苍白的一张脸。

  谷粟坐在桌子前,一动不动,犹如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于渊坐在对面,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子,表情是掩饰不住的嘲讽:

  “你胆子可真肥,杀了人都不跑,是打算放弃了?”

  破天荒的,谷粟竟然点了头。

  于渊坐正身子,将检测报告扔在他面前:“我们检测过在赵宇家发现的蚊子血,与你的dna完全一致,说明你在开学期间还去过赵宇的家,我说得没错吧。”

  谷粟依然只是机械地点头。

  “并且我们从你的宿舍中发现了栗色的长假发,以及女士服装,还有小型往复锯……”

  谷粟深吸一口气,打断于渊:“不用说了,我全都认。”

  这倒是让于渊有点尴尬,他清了清嗓子,瞪了他一眼:“说吧,为什么要杀害赵宇和廖曼。”

  “需要理由么。”

  记录员的手顿了顿,他奇怪地看了眼谷粟。

  “不需要,杀人就是杀人,没有理由可言,但我们要知道你的作案动机。”于渊摸着小胡子,斜眼瞧着他。

  但即使谷粟不说,大家心里也差不多明了了。

  世间文字八千万,多少人却最终败于一个“情”字之下,数不胜数。

  十九年前,大禾村同时出生了三名婴儿,生了男孩的家庭喜上眉梢,设宴大请宾客;生了女孩的家庭愁眉不展,别人家前来道喜,女孩的父母也只是抱怨着什么“女孩都是赔钱货,到时候还不是要跟着别人家姓”。

  随着时间的推移,三个孩子都渐渐长大,女孩亭亭玉立,男孩器宇轩昂,情窦初开的年纪,其中两个孩子就这样私定终身。

  任何感情,无论是友情也好或是爱情也好,血淋淋的现实——这里永远容不下第三个人。

  同时倾心于女孩的另一名男孩谷粟,就这样将这份感情默默藏在心底,最喜欢的女孩,最好的兄弟,是该祝福他们的吧。

  只是原本平静的生活,终于被一个不速之客彻底打乱。

  一个女明星,眼熟却叫不出名字的那种,戴着时尚的墨镜,开着豪车,犹如天神莅临般降临于这偏僻贫穷的山村,她对女孩的父母提了个“小小”的要求,她要这个女孩,并且作为报酬,可以赠予这家父母十五万。

  一个女孩在农村卖到十五万,这可是闻所未闻的事,所以女孩的父母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当女孩无意间得知这个消息后,下意识想到的便是和心爱的男孩私奔,去到一个无人能找到他们的地方,永远地离开这里。

  男孩遇到了半夜向他求助的女孩,他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所谓的“明天一早在村头等我”也只不过是敷衍之言。

  那个寒冬的早晨,他并未如约而至,更不会如约而至。

  甚至于,在架起焚架将大哭大喊的女孩强行绑上去时,男孩依然只是冷冷地看着,仿佛这个即将要被烧死的女孩并不是曾经与他定下终身的情人。

  在女孩闭上眼睛的前一刻,他看到的是父母得到巨款后餍足的眼神,乡亲们看好戏般戏谑的脸,男孩仿若同自己没一点关系的冷漠,除此之外,还有那个红了眼眶拼命要扑过来将自己救下来却最终被村民拉住的——

  青梅竹马。

  谷粟。

  那个给自己扎纸鸢,背着自己淌过长河的,最好的朋友。

  “粟哥,真好,你要去城里了。”在谷粟收到录取通知书的当天,谭晓慧只是淡淡地这样说了一句。

  淡弱的语气背后,却是无尽的艳羡。

  低矮的山坡上,抬头便是漫天繁星,犹如一条巨大的长河,缓缓流向天际——

  “以后,以后,我会也把你接到城里的。”谷粟羞红了脸,慢慢挪动身子,向这个喜欢了十几年的女孩渐渐靠近一点。

  再靠近一点。

  想揽住她肩膀的手,最终却懦弱地停在了半空。

  是了,在这个教育资源匮乏的贫瘠之地,作为村庄里唯一飞出去的“金凤凰”,谷粟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等将来自己出息了,有能力了,能配得上谭晓慧了,就将她接走,带她远离那个令她痛苦了十多年的地方。

  只是,意外又再一次先未来一步来到所有人中间。

  所有的期盼,全数的付出,心动时那张恬静的脸,牵手时掌心的温度,顷刻间灰飞烟灭。

  而此时此刻对于谷粟来说,活着,唯一的目的就是复仇。

  向夺他所爱的人复仇,向杀他所爱的人复仇。

  他先借故接近廖曼,讨得她的欢心,趁她睡觉时用陶泥偷偷模印了她家的钥匙,买了假发长裙以掩人耳目,如同云骞分析的,廖曼所谓的“女鬼”确实也是谷粟在装神弄鬼,他有了廖曼家的钥匙后便出入自由,在廖曼被他吓到躲进卧室后才开门走人。

  他以同样的方式杀害了赵宇,将两人的鲜血洒在谭晓慧的墓前以此祭奠。

  到现在,要是问他后不后悔,谷粟的回答依然是:

  “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就像安岩说的,我们本就生活在一个巨大的球体之上,地球横向转动,就会出现永无白日的极端,而很不幸,谭晓慧恰好就生活在这片暗影之中,深陷于泥潭,越挣扎下落的便越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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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讯室的单向玻璃外站了一排旁听的警员,当赵钦看到谷粟的时候,大吃一惊:

  “那天我迟到,就是因为在半道碰上这小子,他自行车车链子坏了,半天弄不好,我就帮了他一把。”

  云骞没理会他的话,只是怔怔地望着审讯室内那个狼狈悲惨的男孩。

  一旁的温且戳戳他,递过来一本日记本。

  云骞接过日记翻了翻,发现这是谷粟的日记。

  他不明所以地望向温且,温且则伸手将日记翻到最后一页,是昨天写的,在日记的最后一行,用红色的笔写了一句:

  “青梅已逝,竹马老去 ,从此以后,我爱的人都像你。”

  云骞不懂,温且为什么要给他看这句话。

  “这个凶手,只有这句话,我姑且认同。”

  温且说着,笑得眉眼弯弯,从他清亮的眸子中,云骞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他忽然想起来为什么会觉得温且的名字如此耳熟,那天上午自己在会议室补回笼觉,醒来时身上盖了件西装外套,外套胸前口袋处别了一张警员卡,姓名栏中的名字就是——温且。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那个修文要花钱的制度jj已经改了,谢谢大家关心,爱你们~(ps:下章开新卷,不瞒你们说,我根本没有存稿,这几天虽然没有存稿,但是我的游戏等级提高了【骄傲.jpg】)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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