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番外
作者:
夏天有点冷 更新:2023-07-30 19:04 字数:5653
那是在遥远的过去,或者一个现在并不存在的世界里所发生的故事。
在一个人的世界里,你是否也有过想与某人相遇的时候呢?
就是这样。
也正因为如此,那两个人,不,应该说是一把刀和一位少女,相遇了。
盛夏的午后十分安静,他坐在那个人的身旁,静静地看着天空。湛蓝的天空十分美丽,阳光十分强烈,他躲在阴影里倒是正好。不过理论上来讲,他并不被允许看到这番景象,就连像现在这样在廊下坐着,看着天空发呆,也是托了那个人的福——
“又在发呆啊。”身边传来了懒洋洋的声音,那个人醒了。
“嗯。”他转过脸,点了点头,“醒了吗?”
“嗯......算是吧。”那个人说着,揉了揉眼睛,纯黑的浴衣随意的穿在身上,肩膀旁边更加随意的放着一把刀——他的本体。
刚诞生不久的刀灵十分弱小,弱小到只要本体放在屋里,他便也只能在屋里待着,正因为如此,那个人才将他拿了出来,放在身边。
“哈啊~”那个人舒展了下身体,打了个哈欠,消瘦的身形在浴衣下更显单薄,“话说......咳咳,”话还未说完,那个人便咳了两声。
他左右看了看,跑到一边拿了一件披风,对比他的身形来说,那件披风实在大的有些过分了,长长的拖在了地上,然而他仍然抱着披风执着的走到那个人面前,沉默着用眼神来表示自己的意愿。
“好的好的。”那个人见状,笑了起来,“给我吧,我会好好披上的。啊~真可爱呢,我的....三日月。”
“阿芜,要好好的。”还是孩童体型的三日月宗近一脸严肃的说道,他幼嫩的脸上要摆出一副严肃的神情十分不容易,为了配合言行,整张小脸都皱了起来。
“哈哈哈...”见状,阮青芜不禁失笑,戳了戳他的脸,说道。“我会陪着你的,在.....之前。”
“........”因为身体还没发育完全的关系,幼小的刀灵还说不了完整的长句,只能继续用沉默的目光看着她。
“啊~”阮青芜勾起一抹调侃的笑容,她撑着下巴,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三日月带点婴儿肥的脸,“想要我听你的话,或者想要知道更多我的事情,先说出完整的句子怎样?”
觉得自己受到了轻视,三日月愤怒的转过脸,不高兴了。
“哈~”阮青芜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呐,没关系,我会等的。等到你能够流畅的对我说的那天。”
——所以,要长大。要赶在她变老之前,快快的长大。
人类的寿命很短,将自己创造出来的父亲曾经这么说过,而她并不是有着很长性命的人类。好像受过伤,好像为了得到自己而付出过什么。
时间很短。
尽管对自己来说很长。然而——
对于人类来说过于冰冷的指尖,对于人类来说过于苍白的脸,对于人类来说过于消瘦的身形。
主上她,已经没多少时间了。
至少在那之前,成长为能让她依靠的——
“阿芜!”穿着狩衣的少年欢快的来到了她身边,“我长大了哟~看。”他在阮青芜面前站定,伸出手臂转了一圈。
“不错呢~”阮青芜上下打量了他一下,点头道,然后她摸了摸少年的脑袋,笑道,“是为了我才这样吗?真可爱呢,加油啊~”
也许,就在那时候,看着她温柔的双眸里映出的小小的自己,也许就在那时.......
自己的心中便种下了名为恋慕的种子吧。
“我.....”三日月抓住了她的手,略带急切的说道,“我会长大的,会长大到能与您并肩的地步,所以,所以阿芜......”能不能等我?
“嗯。”阮青芜微微一怔之后,眯起眼笑了,“我会等你,放心吧。”
樱花。
不知从何时起,吹来了一阵风,樱花的花瓣飘了过来,落在她的肩头。
真美啊。
现在想想,也许就是在那时候,自己才会对樱花情有独钟的吧。
“啊,樱花开了呢。”阮青芜也注意到了,她转头看去,看到了在墙外盛开的樱花。“哈哈,话说,母上曾经也很喜欢樱花呢,”她怀念的说道,“亲手做了一株盛开的樱花树,然而又开始纠结真实与否.....哈哈,现在想想,能思考这样的问题,也是一种乐趣呢。”
“阿芜的母亲是什么样的人?”少年三日月问道。
“什么样的人呢.....”阮青芜想了会,说道,“是一个十分有才华,也十分古怪的人吧。”
“阿芜......”三日月看着她陷入回忆之中的表情,摊开手,风便把花瓣吹到了手上。
主上的母亲貌似是很有意思的人呢,然而,自己却从无了解。
不仅如此,关于主上的一切,在主上自己说明之前,他甚至都想象不到,主上之前所过的是怎样的日子。
“哈哈,那是你太小了。”阮青芜失笑,眼神变得深邃起来,“一旦你活的足够久,足够长,活到再也不想活下去的时候....那时候,像我这种人的人生,即使不用我说出来,你也能猜出大概吧。”
当时的三日月并不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只是莫名的觉得悲伤。
“为什么悲伤呢?”阮青芜愣了下,问道。
“因为总是觉得,阿芜要离开我了。”三日月皱眉道,“我,不想这样。”
“就算你这么说....”阮青芜无奈道,“可是人与人之间迟早会分开的呀。”
“我不是人,我是刀。”三日月纠正道。
“诶~~”阮青芜坏笑着扯了扯他的脸,说道,“是嘛,那么,你是想作为刀,还是想作为人存在于我的身边呢?”
“我.....”三日月一时失语。
“好了,等你想清楚这个问题再回答我吧。”阮青芜见状,又笑了笑,“等你什么时候有了答案,就来告诉我吧。”
春去秋来。
不知不觉之间,他已经变成了青年的模样。
“最近很少看到你的笑容呢,”阮青芜打趣道,“
然而,青芜的身体却越来越不好了。
“阿芜。”三日月看着日渐消瘦的她的身形,只觉得心里仿佛压了一块石头一般,沉重,沉重到连呼吸都......
不对,我不是人啊,为什么下意识的想要呼吸呢?三日月讶然的想道。不过,跟以前确实不一样了。
这双手变得修长有力,已经不再是当年连披风都抓不住的样子,变得能轻易将她抱起。
再也不是一无所知,再也不会无能为力——
然而对上她的时候,自己仍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束手无措。
可以为她端药,可以为她添衣,照顾她起居,然而就算如此——
阮青芜还是一天天的在消瘦下去。
“放弃吧。”阮青芜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微微一笑,说道,“我早已知道,我已时日无多。”
时间未在她脸上划下皱纹,未在她的身上留下痕迹,除了那一头白发之外,似乎没有什么能证明时间真正的在流逝,在她与自己相处的这些日子里流逝。
人生。
人类到底是一种怎样的生命呢。
“他们既脆弱又强大,既无私又贪婪,既美丽又丑陋.....总而言之,是无法一言蔽之的存在呢。”
初秋,在一个明朗的月夜,她如以往一样坐在长廊上,拿着一盏浅浅的酒盏,眉目依稀还是之前三日月第一次看到她时的模样。
“就像主上这样?”三日月安静的跪坐在她身旁,静静的看着她,说道。
“哈哈,我不是。”阮青芜笑了,朗月清风,茂兰修竹,几株含苞待放的昙花在他们身边静静的沉默着,而三日月却几乎注意不到这些,他深深的看着阮青芜。
月色很美。
然而却十分虚幻,不真实到让他觉得,只要一移开目光,阮青芜便宛如一个美好而又短暂的梦境,就会从此消失不见一样。
“从生到死,由死向生,”阮青芜缓缓说道,她看向天空,眼神悠远,仿佛并不是在赏月,而是在透过月亮看些别的什么东西一样。
“阿芜.....”三日月顿了顿,想向她伸出手,却又停了下来。
“我啊,是个胆小鬼。”阮青芜嗤笑一声,说道,“虽然也不知道活着有什么意义,可就是不甘死去......以至于,变成了现在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她摸着自己依旧光滑的皮肤,苦笑道。“然而即使如此,也要感谢你。”她看向三日月,即使岁月流逝,那双重瞳之中积淀了百年的沧桑和沉静,不复年轻时的清澈明亮,然而每回三日月看着她的时候,仍然会觉得美丽到不可思议。
“感谢我?”三日月愣了一下,难道为了得到自己,主上她付出过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吗?
“我一生历尽艰险,与人斗,与天争,颇多艰辛不足为外人道,”阮青芜移开了目光,看着圆月说道,“所求的只不过是个活下去的机会罢了,一路奔走,无法停留,想杀我的人杀不了我,想爱我的人也见不到我,异乡羁旅,孑然一身.....然而就算如此,我也想活下去,直到世间早已遗忘了我的存在,记得我的人都在我没察觉到的时候入了土,可我还是活着,不想死去,哈哈,真是笑话,只有逃亡和失去的人生,算什么活着呐........咳咳咳咳......”她猛烈的咳了起来。
主上。
主上。
三日月一直在心里这样默默的呼唤着她。
在通晓人事之后,他便明白了自己与青芜之间的关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直觉不应该将阿芜换成主上,所以虽然口中仍然称青芜为阿芜,心里却一直这样默默的呼唤着她。
我只是一把刀。他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道,只要侍奉主人之物。
然而——
一切借口,一切理由,却只是为了掩藏内心那隐秘的愿望而被创造出来的遮羞布罢了。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看着咳的不能自已的阮青芜,着急的说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为了得到我,阿芜又付出了.....唔...”话还未说完,他便消了声音。
我是在做梦吗?
主上会像恋人一样,将我抱在怀里,亲吻我。
纤瘦的手固定了后脑勺,自己便顺着她的力道半伏在她怀里,她身上是与想象中无异的兰花的香气,以及常年喝药留下的药的味道。
虽然动作很强硬,不过落在唇上的吻却如同月光一般温柔。
啊啊...主上,确实是这么一个温柔而又强势的人呢。三日月想道,悄悄又睁开了眼睛。
而阮青芜也在看着他,眼眸里满是怜惜的笑意。
在笑吗。
那么,自己是不是可以认为,主上也有着跟自己一模一样的心情呢?
“呵。”阮青芜温柔的看着他。“你怎么想都可以。”
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如月光一般暧昧不明。
然而三日月却当成她承认了,满心欢喜。
浮生若梦,几度春秋。
即使数着指头过日子,然而时间还是走的飞快。
“夏天到了。”在一个越过越少的日子里,他听到阮青芜如此说道。
“啊?是啊。”三日月愣了一下,说道。
“去年的时候,我们在做什么?”阮青芜问道。
“在看荷花吧?”三日月想了想,说道。
“星星呢?”
“看过了。”
“月亮呢?”
“也看过了。”
“啊....那我们去看萤火虫吧。”阮青芜一合掌,说道。
“你要出去?”三日月惊讶的说道。
“不可吗?”阮青芜微微一笑,说道。“在屋里待久了,换个风景看看,倒也是一番意趣。”
“好。”三日月点了点头,“我们去哪里?”
“随便去个有萤火虫的地方吧。”阮青芜如是说。
“好。”三日月点了点头,事情便就这么决定了。
漆黑的夜里,星月烂漫,照映山河千里,水光烁烁,绿草如茵,远处重峦叠嶂,一派静谧。
“此处山脉,终究比不上家乡,”阮青芜叹了口气,说道。
“如何呢?”三日月问道。
“峰以孤绝为美,水以险峻为湍,”阮青芜说道,“孤绝在高,湍急在险,而此两者,非崇山峻岭而不可得。”
“这样吗?”三日月想了想,说道,“我想象不到,那是什么样子的。”
“哈,”阮青芜笑了一声,“若非身临其境,如此景象,又如何凭空想得来。”
“都是因为阿芜不带我去的缘故。”三日月眨眨眼睛,故作轻松的笑道。
“哈。山高路远,”阮青芜叹了一口气,眼神悠远,“出门在外,又有几时能如愿回去呢?”
“萤火虫还没来。”三日月不愿再继续说这个,转移话题道。
“是啊,”阮青芜说道,“看来今夜太过明亮,反而不适合看萤了。”
“那我们回去?”三日月问道。
“无妨。”阮青芜摇摇头,夜风袭来,衣袂纷飞,翩然若仙,让三日月觉得如果不将她抓住的话,自己便只能看着她逐渐远去而无能为力。
“你在担忧,”阮青芜看出了他的所思所想,笑道,“自半年前,我身体败坏的更彻底之后,你便从未停下对我的担忧。”
“我不想失去主上。”三日月咬了咬唇,说道。
“每个人都要面对失去。”阮青芜略显无奈的看着三日月,说道。
“然而我不是人,是刀,并且不想失去你。”三日月反驳道。
“你对我太执着了。”阮青芜摇摇头,“性命,本就没有无穷无尽,我终会到达彼端。”
“我也会吗?”三日月愣了下,问道。
“你不会。”阮青芜说道,“你会直接归于天地之间。”
“那我不要,我也不想你去。”三日月答道。
“人生在世,无论人,还是器物,”阮青芜缓缓的说道,“正如月亮有着阴晴圆缺一般,都会失去,都会获得,执着的人往往被时间所伤,被命运所弄。所以,”她叹息一声,对三日月说道,“放下执着吧。”
“那么,如此希望我放下执着的您,是否也是一种执着呢?”三日月反问道。
“哈,”阮青芜摇摇头,这回换做她来岔开话题,“你看,萤火虫出现了。”
“哪里?”三日月讶然,问道。
“那里。”阮青芜指着一处草丛说道。
“没有啊。”三日月看着黑漆漆的一团,说道。
“我说有就有。”阮青芜一本正经的说道,“你再看看。”
三日月继续盯着看,果然没一会,草丛中便有萤火虫一只接一只的飞了出来,越飞越多,宛如一条繁星遍布的河流。
“主上,我明日,还能这样与你一起出来吗?”见此美景,三日月不由说道。
“随你,现在先回去吧。”阮青芜不置可否,“明天再说。”
“好。”满怀着对第二天的期待,三日月和阮青芜回到他们的小院里。
然而这第二天,却再也不会来临了。
世上是否真的有神佛呢?
如果有的话,我的祈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