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2章(结局)
作者:九月轻歌      更新:2023-07-30 19:27      字数:8422
  072

  又过了两日, 天气终于放晴。

  萧宝明离开皇室, 住到了一所庄子上。郗骁履行承诺, 把允哥儿还给她。

  在郗王府地牢的陆乾,了结了自己的一生。

  各地的折子陆续送到宫中,涝灾区域涉及京城及附近大大小小十七个县。

  郗骁请旨,要离京查看各地具体情形, 会据实上报朝廷,此事了结之后,巡视京城附近几个军营的情况。

  萧仲麟当即应允, 另派了吏部侍郎随他出行, 协助安民事宜。

  走之前,郗骁去了坤宁宫一趟, 看看两个妹妹和小风。

  小风听说他要离开一段日子,立刻舍不得了,也不说话, 只是绞着小手, 眼巴巴地看着他。

  郗骁柔声道:“等我回来就休息两三个月,到时候每日都陪着你。”俞太傅已经在进京的途中, 数日后可抵京,回来后便能接任兵部尚书职, 且能代替他协理皇上处理朝政。太傅可不是吃闲饭的,只是碍于不成文的规矩,不得不返乡丁忧,离开了朝堂这么久。

  小风想了想, 点头,“好。我等爹爹回来。”

  郗骁立时逸出了温柔的笑容,大手揉了揉小风的小脸儿,“真乖。难得啊,两个姑母没把你带的调皮不省心。”

  持盈和郗明月相视一笑。这样的郗骁,是近来才能经常看到的,也是她们最乐于看到的。

  “你放心吧,小风有我们照顾呢。”明月说道,“家里有没有什么事?用不用我回去?”

  “别回去吧?”持盈把话接了过去,“一个女孩子自己在家,想一想就不踏实。哥,还是让明月继续住在宫里吧,闲时让管事把账目送来给她看看就行了。”

  郗骁颔首,“这样自然最好,你多费心吧。”他看看明月,又抱了抱小风,“这俩就交给你照顾了。”

  持盈颔首应下,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又叮嘱道:“你在外也好生照顾自己,早些回来。”若是可以,真不想让他离京,只让他在家中好生调理一段日子。

  “嗯,这是一定的。”

  话别之后,郗骁回到府中,从速准备,翌日一早离京。

  ·

  夏日总是显得比别的季节漫长,只燥热就让人时常心绪不宁。

  持盈时不时唤路予到后宫,给自己、明月和小风诊脉,让他开药膳方子调理。一来二去的,嫔妃、宫人、官宦之家和太医院见状,对路予很有些刮目相看,慢慢发现这人虽然年轻得很,却有真才实学,太医院院判张罗着把路予的品级往上升了两级。

  路予学以致用,日子过得很充实,一次笑着对持盈说:“我还得在太医院混个十年二十年的。”

  持盈失笑。

  一次,路予会隐晦地提及苏氏产业的情形,“我哥那次获益颇多,派出去协助打理朝廷新增的那份产业的管事说,一切都好,各方的人都是明白人、谨慎人。”

  持盈也只是听一听。

  路予又说:“那母子两个,在距京城几百里的地方,很安分。”

  持盈对此毫无情绪,“不安分的时候再告诉我就行。”

  路予索性又说起许夫人:“许夫人在家修行的消息,已经传出来了。有客登门,都是许大奶奶应承,她谁都不见。”

  持盈嗯了一声。

  路予审视着她,见她眼神慢慢恢复了往昔的灵动,不再是那种透着凉意的沉静,听到这话题的时候是真的没兴趣,不由心头一松。

  终归,她的心结是在慢慢打开。

  路予看得没错,持盈的心绪的确是在逐日好转。

  很奇怪的。有些话不说出来,就会成为一根刺,时时作痛。说出来之后,有一两日觉得心里空茫一片,但在之后,人就莫名觉得轻松了一些。

  一日,她主动跟萧仲麟提起,要见见父亲。

  萧仲麟自然是当即命人传话,让父女两个团聚。

  许之焕再一次见到爱女,长长地透了口气。看得出,她在痊愈之中。

  持盈笑着握了握父亲的手,“爹爹,我真的好多了,快好了。今日先见您,日后再见见大哥、大嫂、二哥。”

  “这就好。”许之焕逸出慈爱的笑容,“我就知道,我的女儿是最聪慧最通透的孩子。”

  持盈与父亲走在林荫路上,絮絮地说起近来自己的一些事情。

  许之焕也告诉她家里一些事,例如他正在亲自张罗次子、三子的婚事,“派人问过他们,两个都说并没遇见意中人,只听我安排。这样一来,我就少不得多斟酌一番,总得给他们挑选明白事理的人到身边。你平时也帮我留意些,觉得哪家的闺秀合适,便告诉我。”

  “嗯,这是自然。”

  许之焕又说起萧仲麟,“诟病你的折子,皇上这几日看到不少。他倒是也不恼,不知打的什么算盘。我就只等着看好戏了。”

  许持盈笑着点头,“我也听说了,跟您一个心思。”她想,日后百官就会发现:萧仲麟态度强硬的时候,对他们而言是幸事;萧仲麟打定主意耍坏的时候,任谁都够喝一壶的。

  ·

  这日午后,萧仲麟唤来梁攸、苏道成:“随朕出宫,去夏家一趟。”

  两个人愣了一会儿才做出反应。苏道成提醒道:“皇上,您去夏家……不合适吧?危险不说,而且天子不宜到臣子家中。”皇上去谁家串门,都是秘而不宣,只是,暗卫和锦衣卫能守口如瓶,夏家的人怕是做不到。

  萧仲麟只是道:“去安排吧。”

  梁攸忍不住问:“皇上去夏家,因何而起?”

  萧仲麟笑微微的,“这是夏博洲该告诉你们的。”说着又摆一摆手,“快去安排。”

  一头雾水的两个人从速安排下去,一刻钟之后,护驾离开宫廷。

  萧仲麟的打算很简单:今日是过去打草惊蛇,给夏博洲一个警告,那厮若再不知好歹,他就再次登门,且打出纡尊降贵去探病的旗号。

  要知道,帝王到访臣子家中,寻常都意味着是极为看重那名臣子。但若理由是去探病,意味的就是那人病重,不久于人世。

  夏博洲给他添堵,他就让他活不起也死不起。

  这时候的持盈,正和明月带着小风去往清凉殿,听说前面的这个消息,思忖片刻,猜到了萧仲麟的意图,微笑时心道:蔫儿坏。

  清凉殿四面绿树环绕,后面的殿中有个偌大的水池。

  持盈和明月要亲自教小风洑水,顺带的活动活动筋骨。因着前段日子下雨,萧仲麟改为在练功房里练习箭法,持盈则再没专门腾出时间疏散筋骨。

  好习惯一旦养成了,被打破之后,周身不自在,从骨头缝里透着不舒坦。只是眼下天气太热,她实在不想弄得每日一头一脸的汗回宫,便想到了这个一举数得的法子。

  萧仲麟到访夏家两日后,夏博洲称病,上了一道致仕的奏折。

  萧仲麟当即准了,惊掉了不少人的下巴。与此同时,他又发落了两个几乎每日一道折子诟病持盈的言官,赏了每人二十廷杖,理由就是横加议论他的家事、对皇后有不敬之词,且有言在先:若有人胆敢再犯,罢黜官职,赏五十廷杖。

  要是连自己的小妻子都不能保护、维护,趁早撂挑子算了,横竖也不是干皇帝这差事的材料。

  几日后,夏家收拾停当,离京返乡。

  敬妃闻讯,大哭了一场,随后便求见持盈,要戴罪去寺庙清修。

  这一次,持盈把事情交给萧仲麟处理。

  萧仲麟准了敬妃的请求,让她带发修行三年,三年后便可脱离嫔妃的名分返乡,婚嫁自行定夺,皇室再不干涉。

  自此之后,朝堂真的清净下来,臣子们再有争端,只限于政见不同、公务上有分歧,再无人用置身深宫的女子做文章。

  宫中的嫔妃看到敬妃的归处,便隐约看到了自己的前景,有人欢喜有人愁。可不管是怎样的心绪,明里暗里,是不敢说皇后哪怕一个字的不是,更再也不敢招惹正宫的任何一个人。

  就此,萧仲麟和持盈总算是能够放松下来,安然享有近前的欢欣平宁。

  ·

  涝灾的情形不算太严重,这应该是这个夏日最值得庆幸的事,朝廷体恤官员更体恤百姓,减免了受灾各地百姓的赋税。

  酷暑之中奔波数日,郗骁病了。

  返回京城途经涿郡的时候,他实在是撑不住了,走进当地驿站的房间,便昏然倒地。醒来后,写了一道禀明各项事宜的折子,又说了说自己的病情和所在之地,请萧仲麟同意他在此地将养几日。

  萧仲麟看到折子,立刻派贺太医赶去涿郡为郗骁诊治,又唤暗卫随行,吩咐驿站的人,妥善照顾郗骁的衣食起居。

  皇帝这般周到,涿郡的官员听说,自是百般殷勤,亲自去了驿站一趟,问清楚短缺之物,命人送到驿站。

  贺太医给郗骁诊脉之后,结论是心火旺盛、旧伤有发作之兆。

  郗骁只觉得周身每个骨节都在作痛,真的是要散架的感觉,没力气,额头发热,指尖却冷冰冰的。

  室内放了足够的冰,应该是凉爽怡人,可他感觉不到舒适。

  只想好好儿地睡几日。他知道,休息够了,病痛便会消减。

  一直都是这样的。在沙场上受过的几处伤,在当时都没时间好生将养至痊愈,便成了长久的隐患,时不时地闹腾他一阵。忙碌的岁月,有意志力支撑着,并不觉得怎样。

  忙碌之后,要么意志消沉,要么全然放松下来,病痛便会发作。

  以前他害怕这样的情形,以前总是忙完之后心里空虚,空虚之后便消沉下去,病倒在床。真担心自己一蹶不振,死在病床上。

  这一次病了,他倒是并不担心,心绪很放松。

  有那么多让他牵挂在意的人,他哪里有时间消沉,痊愈之后,要继续伴着他们往前走。

  现在,他很惜命。

  这几日,他几乎日夜不分,长时间沉睡,只晚间被人唤醒服药的时候,意识到又一天过去了,喝完药去沐浴,然后再回到寝室入睡,等待第二日的来临。

  这晚,他没来由地醒来,是本能驱使,意识到有人潜入室内。

  他一动不动,连眼睛都没睁开,是感觉到来人对自己没有歹心。

  特别特别轻的脚步声,缓缓到了床前,停下。

  他闻到了淡淡的清香,是熟悉的味道。

  有绵软的手趋近,摸了摸他的额头。

  他缓缓睁开眼睛,抬手握住那只绵软的小手。

  沈令言凝视着他,目光温柔,含着疼惜。

  “你怎么来了?”郗骁摩挲着掌中那细腻的肌肤。

  沈令言坐到床畔,仍是细细地打量他,好一会儿才说:“你瘦了好多。”

  郗骁微笑。这句话,听过好多次了,每日与他相见的人都说他瘦了,只是,没有一个人的语气与她相同,没有一个人的言语能如她一般让他觉得温暖。

  “这是什么嗜好?”郗骁缓声与她开玩笑,“我威风八面的时候,你不去看;我成了病秧子了,你倒寻了过来。”

  沈令言轻轻挣开他的手,双手捧住他的面颊,重复说过的话:“你瘦了好多。”声音已是闷闷的。

  郗骁撑身坐起来,慢慢的。他现在是真正的纸老虎,起猛了都会眼前冒金星。与她四目相对一会儿,他把她拥入怀中,“心疼了没?”

  沈令言竟是轻轻点头,“嗯。”

  “这就值了。”他轻笑。

  沈令言的手抚着他的背,“你离京之后,我也跟着离开了。这一段日子,一直在你附近。”

  郗骁动容,旋即就训她:“何必呢?你那小身板儿,比我能强到哪儿去?缺心眼儿的事儿都让你办了。”

  沈令言笑了,笑得眼中泛起泪光。她和他拉开一点距离,抚着他的面容,“你说过,你在外征战的时候,我跑去游山玩水了,也不担心你战死沙场。阿骁,不是那样的……”

  “我知道。”郗骁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那只是我找茬时胡说的,于公于私,你去年的离开,我都明白。”

  “可是,我现在很后悔。”她倔强地不肯让眼泪滚落,大眼睛愈发的水光潋滟,“我该早些到你身边照顾你,我没想到你平日是那样的忙碌。”真的是忙得不可开交,连一餐饭都没时间好好儿吃。

  郗骁微微侧头,笑着看她一会儿,随后捕获她柔软温润的唇。

  很温柔的亲吻,温柔到几乎不像是他的做派。他总是很热切,或是很霸道,甚至很粗暴。这温柔,是因宽容而起——对她和他自己的全然理解,且珍惜。

  她的眼睑缓缓合拢,泪水终是滑落面颊。

  而这泪,无关酸楚。

  ·

  数日后,郗骁与沈令言相形回京。翌日,郗骁上折子请萧仲麟赐婚。

  萧仲麟挺为郗骁高兴的,当即下旨为他与沈令言赐婚,命礼部协助摄政王府筹备大婚事宜。

  持盈开始欢天喜地地帮沈令言筹备嫁妆,郗明月则是两头忙碌,平日不是哄着小风,便是回家去看看筹备的进展。

  夏季就在这欢喜的氛围中悄然而逝。中秋节之后,郗骁与沈令言大婚,当日萧仲麟与持盈各有赏赐,且没忘了以太后的名义赏了沈令言一柄玉如意。

  随后,郗骁与沈令言接明月、小风回家。

  许府那边也传来好消息,许明的婚事定下来。

  对方是书香门第,许之焕满意这一点,又让持盈寻机相看了那名闺秀。持盈确定那名闺秀性子活泼又识大体——大事从不含糊,小事上偶尔犯迷糊,是个很可爱的女孩。照实与许明说了,许明少见的只是傻乎乎的笑,末了才说有些印象,远远地看到过,要是家里和妹妹都认可,他自然没什么好说的。

  至于女子那边,对许家的门第无可挑剔,又赏识许明在外的才名,本就愿意结这两姓之好,说项的人登门两次之后,便答应下来,互换了庚帖。

  持盈闲时思来想去,记挂的便只有一件事了。沈令言进宫的时候,持盈问道:“明月的婚事,我以前不方便和阿骁哥提,现在你是郗王府主母,少不得要张罗明月的婚事——可有眉目?”

  沈令言却有些意外地看着她,“你不知道么?”

  持盈比她更意外,“知道什么?”

  沈令言笑出来,“真是的,唉……我可是服气了。”见持盈忽闪着大眼睛,愈发懵懂,解释道,“春日里,我就无意间跟皇上提了提裴显铮意中人的事儿——算我多事吧,担心有人嚼舌根,往你身上泼脏水。裴显铮的意中人是明月,明月也很喜欢他。嗳,你这日子是怎么过的啊?皇上和明月都没跟你说过么?”

  “……哦。”持盈托着腮,沉了片刻才皱眉,“这两个人……着实叫我上火。”她没深问过,他们就一直只字不提,也太不像话了。

  沈令言笑意更浓,笑够了才问起宫里的情形,“一切都好么?”

  “好得很。”持盈笑道,“一个个不知道多乖巧多安分,好几个试探过我,问能不能效法敬妃去寺里带发修行。但那不是我的事,往后再说吧。”

  沈令言很为她高兴,又指一指慈宁宫的方向,“那边那个呢?”

  “还没告诉她外面这些事。”持盈低头看着脚下,“纷扰太多也太久了,好不容易安静了,我先享享清福。”随后侧头瞧着沈令言,笑,“嫁人之后,更好看了。”

  “是么?”沈令言抚了抚面颊,“好像是胖了一点儿。”

  “听小风说,你们两个偶尔会吵架?”持盈说着,已经忍不住笑了。

  “是啊,他那个人,有时真气得我想打他一通板子。”沈令言语声顿住,忽然紧张起来,“嗳,小风是不是看着害怕?”

  “哪儿啊。”持盈笑声轻快,“他说你们俩真奇怪,那么大人了,也跟他似的,转头就忘了先前的不快。而且,吵架时的样子特别好玩儿,他每次看到,都要拼命忍着才能不笑。”

  “……好玩儿?”沈令言扶额,“这孩子。”

  ·

  这一年秋末,持盈诊出喜脉,养胎期间,让影卫把外面的事情据实告知太后。

  太后被囚禁这么久,还能安之若素,不外乎是心中还有寄望,指望着外面的爪牙设法救她和宁王走出困境。

  持盈观望了这么久,外面并没人敢再设法为太后、宁王出头。

  时机到了,可以出手击垮太后的脊梁了。

  数日后,太后自尽。

  贺太医和影卫妥善打理之后,让萧仲麟只管放心,对外宣称太后是缠绵病榻太久、油尽灯枯。

  萧仲麟命礼部完全按照章程操办一应事宜,自己也是按照章程行事,凭谁也看不出他对太后早已嫌恶至极。在臣民心中,他依然是那个孝顺太后的帝王。

  对于此事,他只担心持盈受不住这般的劳累,每次见到持盈,总少不得担心地询问:“有没有觉得不舒坦?千万别强撑着。”

  “放心。”持盈道,“淑妃、德嫔,还有好些人,都对我体贴入微,沈轻扬也一直在我近前。我身体好着呢。再说了,我们的孩子,怎么会受不得这点儿辛苦?”

  萧仲麟瞧着她的小模样,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尖。过了害喜的日子,她私底下当真是神采飞扬的,可爱的要命。

  太后下葬之后,年节已不远,今年自然是不能普天同庆,京城家家户户都要陪皇帝为太后守孝。

  萧仲麟如今有许之焕、俞太傅、郗骁三个能力卓绝的人分担政务,自己也已完全步入正轨,相较而言,每日陪伴持盈的时间宽裕了一些。

  “以前我还想过,等熬到清闲下来,带着你微服出巡,看看外面的景致。”入睡前,他搂着持盈,手掌抚着她的腹部,“真傻,居然没考虑到孩子。”

  “你想出去就只管去。”持盈笑说,“等孩子大一些了,若有机会,再带我们出去看看。”

  “嗯,那就晚几年再说。我们得一起去。”

  持盈更深地依偎到他怀里。

  ·

  沈令言曾几次请太医到郗王府。随后,郗骁为小风上族谱,父子两个祭拜家族,又与沈令言一起张罗着办了个宴请,席间把小风唤到众人面前,言简意赅地说了说这件事。

  传言传得再逼真,人们总会有些怀疑,亲耳听到之后,不免一番惊诧。

  有的高门贵妇再见到沈令言,少不得一番旁敲侧击。

  沈令言平静地说自己身子骨不争气,旧伤影响的缘故,这辈子都没法子为郗王府开枝散叶,凭谁都治不好。

  人们听了,想的就多了,不难想到郗骁这些年的意中人只有沈令言一个,还想到或许当初贺知非与沈令言和离,兴许贺家就是晓得她不能生养的缺陷,才忍痛答应。

  别人怎么想,沈令言并不关心。因她而起的事,她便会适度地说出一些真相,承担责任,不让郗骁陷入旁人的揣测、流言蜚语之中便足够。

  ·

  开春儿,镇守边关的裴显铮奉旨回京,任职京卫指挥使。这是萧仲麟和持盈的意思,想让郗王府的日子早一些圆满。

  裴显铮进京数日后,萧仲麟为他与郗明月赐婚。

  对这个郗骁一直颇为赏识、大力提携的年轻人,萧仲麟也很欣赏。君臣两个你来我往几次,竟很是投契,萧仲麟每日傍晚练习骑射,先是有两次凑巧唤上裴显铮,之后便是君臣两个每日结伴——裴显铮的骑射,一向被郗骁诟病,萧仲麟如今的骑射已不可小觑,裴显铮当然乐得精益求精。

  时光荏苒,至夏日,持盈生下皇长子,生产过程较之常人,算得顺利。

  萧仲麟在这之前,满心巴望着第一个孩子是女儿,但是,看到粉嘟嘟的儿子,哪儿还顾得上先前的所思所想,疼都疼不够。

  洗三礼的时候,萧仲麟请许之焕到偏殿,亲自把孩子抱给他。

  许之焕小心翼翼地接过小小的孩童,像是捧住了珍宝,过一刻,唇畔逸出慈爱的笑容,“好,好。样子像皇后。”说到这儿,看向萧仲麟,“是不是?”

  “是,像持盈。”萧仲麟站在岳父身边,手指轻柔地点一点孩子粉嫩的小脸儿,“这是你外祖父,往后让外祖父常进宫来看你,好不好?”

  “太可爱了。”许之焕的神色则有片刻恍惚。多年前,他在许家别院,就是这样抱着小小的持盈,有了自己此生的掌上明珠。敛起思绪之后,笑呵呵地看着孩子,嘴里则提醒萧仲麟,“孩子么,女孩儿要宠,男孩儿则要管。”

  萧仲麟大乐,心说我清醒时也这么想,但你的宝贝女儿一准儿不答应。看到许之焕那极为柔软慈爱的笑容,为之动容,在心里说了一声谢谢。要感谢的事情太多了,没有这样一个人,他的持盈不会那样坚韧通透,没有那样的持盈,他便不会得到如今的幸福。

  但也只能在心里说。心有大爱的人,不需要这种被人说滥了的凡俗词令。

  ·

  皇长子出生之后,先前对萧仲麟还有期许、憧憬的嫔妃,心彻底凉了。

  皇后十月怀胎期间,皇帝每日回坤宁宫陪伴、照顾,对旁人仍是不闻不问。

  眼下有了长子,对皇后的宠爱只能更胜一筹,怕是几年之内都会如此。

  而且回头仔细想一想便会发现,皇上根本就是在这深宫之中,守着皇后过两个人的小日子,从来容不下别人。

  已然如此,她们该认真地为自己的前程打算了,是要寂寥地老死在这深宫,还是像那因祸得福的敬妃一样,熬三两年便能重新开始一段生涯?

  怎么想,都是后者更有希望。

  只是,要如何能如愿?

  值得她们庆幸的是,几个约之后,在众人正在绞尽脑汁想法子的时候,萧仲麟下了一道旨意:废除六宫制,遣散宫中嫔妃及部分宫人,嫔妃去寺里带发修行两年后,便可恢复自由身,每个人所在的门第不可轻慢,要好生安置。

  有官员提出异议,萧仲麟态度强硬。事情便这样定下来,按部就班地施行。

  当晚,萧仲麟踏着月色回到坤宁宫,先去配殿看过孩子,才回到寝殿。

  持盈坐在妆台前,正在等他,见他进门,笑着站起身来。

  他走过去,低头轻轻一吻。

  “不会后悔么?”持盈柔声问他。

  “那种机会,你不会给我,我也不会给自己。”他说。

  持盈展臂搂住他的脖子,依偎好一会儿,勾低他,在他耳边低语。

  声音特别轻,特别柔,正如萦绕在他耳边的她的呼吸。他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她说了三个字。

  是他最想听的,曾对她说过的那三个字。

  以前,他们是相伴的夫妻,现在起,他们是相爱的眷侣。

  持盈亲了亲他的唇。

  何为爱?爱是相濡以沫,岁岁与君同。

  她确定,他们会这样度过余生的似水光阴。

  作者有话要说: 结局章送上,抱歉晚了。

  这文不写番外了,这次就点到为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