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4)
作者:寒花一梦      更新:2023-07-30 19:30      字数:21462
  发哑,当下变得清醒的楚妤自顾自起身,试了试他额头温度。

  不仅额头烫手,脸颊也是一样。楚妤连忙让姬恒躺好,先帮他倒杯冷茶让他姑且喝了,又紧着出去吩咐江源去请御医,交待玉萝送冷水、干巾等物什到里间。

  姬恒身上的伤还没有好透,身体也难免偏于虚弱,这风寒之症来得太急,楚妤没法不担心。她之前还想这身子骨会不会熬不住,果真是经不起折腾,而今便病了。

  玉萝很快领着人将楚妤要的东西送了进来。她本想亲自服侍自家小姐,未想被皇帝陛下肃着脸挥退了。玉萝唯有暂时听从命令先回到殿外,安静等候别的吩咐。

  头晕目眩、嗓子干疼、浑身无力……这一切此时皆是姬恒在挨着,他自然清楚自己十分的不舒服。他本不想吵醒楚妤,偏偏眼花膝盖撞到了小塌上才扰她清梦。

  瞧见楚妤正忧心忡忡、蹙额颦眉在意着他,哪怕这个人其实关心的是自己的身子,姬恒依然觉得十分舒心。扭头看向楚妤,他微眯眼眸,笑道,“不过风寒罢了。”

  刚说得一句,楚妤便横了一眼姬恒,他顿时噤声。

  楚妤将干巾拿冷水浸湿又拧干,叠好搁到姬恒的额头上,试图帮他降温。做好这件事后,她取了另一条干巾同样拿冷水浸湿,待拧干后便又去了帮姬恒擦身子。

  她手里动作不停,小声对姬恒说,“您嗓子不疼么,还逞强说这种话?我先帮您擦擦身子,多少能舒服些,等迟些御医来了再仔细看看严重不严重。”

  “前两天雨下得那么大,便不应该出去的,果真就病了……”絮絮叨叨一不小心多说了两句,发觉自己的语气多少嗔怪,楚妤住了口,又说,“您快些好起来。”

  身体纵然难受得紧,姬恒却忍不住扬了扬唇。

  他本不以为意,生老病死,皆为人之常情,如今不过是染了风寒罢了,又当得什么?却没有想到楚妤这么紧张,无论是因着什么而在乎,给他的感觉总是不坏的。

  “你怎么知道是那天下雨出去闹的,说不得是被你闹心闹的呢?”听过楚妤这些话后,姬恒非但没有闭上嘴巴、不再多言,反而看起来比之前更加有兴致。

  楚妤闻言手里动作一顿,疑惑,“臣妾怎么叫陛下闹心了?”

  姬恒老神在在抬手指了指床边的小塌,对答如流,“你明明答应我生孩子的事情了,却依然每天都这样休息,我能不闹心吗?你的诚意,总之我是半点都看不见。”

  楚妤没明白眼前的人怎么就将他生病和生孩子的事情给扯到一块去了,并且乍听之下,她几乎觉得这话颇有些道理。可实际上,这分明是两件毫不相干的事情。

  “……您现在生病了。”略略沉默了一瞬,楚妤尽量镇定陈述。

  手中擦身子的动作继续的同时,她也再次对姬恒道,“过了病气就不好了。”

  姬恒眸中笑意渐深,口气却是淡淡的。

  他说,“嗯,那就等病好了,再看看你的行动。”

  莫名觉得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的楚妤:“……”

  ·

  半夜匆忙叫人请来御医,到底是好一番折腾。

  待到御医诊过脉、开过药方,楚妤又吩咐下去煎药,自己留在榻边帮姬恒拿冷巾子敷额头,一时半会是没有办法休息了。好在她上半夜多少休息了,尚且挺得住。

  因是身体虚弱,没等到喝过汤药,姬恒便耐不住睡着了,楚妤一直等到玉萝将药送到里间才喊醒他。看着姬恒将一碗药灌下肚,她扶着姬恒躺好,让他继续休息。

  在照顾姬恒这件事情上,楚妤照旧是和以前那样不假手于人,是以哪怕姬恒已经喝过药了,她也还不能休息。这么一个没有留神,便已到得翌日的清早了。

  此时姬恒的额头、脸颊都不再似半夜那样烫手,楚妤便让在偏殿候着的御医再次替他诊脉。得知姬恒确实情况好转,她心弦稍松却等到姬恒再喝过药才去补觉。

  楚妤醒来时已是巳时三刻,纵然仍颇为疲惫,可是不好继续睡下去,加上惦记着姬恒的情况,她究竟起身梳洗了。姬恒当下没在休息,而七公主姬嫆也在这里。

  来凤央宫之前不知皇嫂生病的姬嫆,原本是来讨教之前商量好的那件事的。来了之后发现自己皇嫂这般情况,她不是不懂事的人,自不会为难别人一定要帮自己。

  楚妤见着姬嫆方忆起先前因她教姬恒编那些小玩意的事情,现在姬恒这样是没有办法管这些了,而上次教他他似乎也没有学会……她来帮忙应付过去也无碍罢。

  其实姬嫆已经来了一会了,本是看自己皇嫂有些闷陪着说说话,这会儿见皇兄过来了,她便想着不若先回锦瑟宫。暗忖间正要起身告辞,姬恒先听皇兄发了话。

  “我听说你想要皇后教你编些长命缕、剑穗之类的小玩意?”楚妤揣度着姬恒可能有的语气,对七公主发话道。

  姬嫆当即笑一笑回道,“是有这么一回事,只是皇嫂现在生病了,自然还是好好休息为上,我这点小事不要紧的。”

  楚妤看得眼姬恒,颔首说,“你要是着急想学会,我一样可以教你。”

  姬恒闻言顿时挑了挑眉,相比之下的姬嫆却感到无比新奇。

  她笑容愈深,一时间惊讶不已,“皇兄竟然还会这些?!”

  楚妤镇定回道,“前两天皇后在那弄这些,说是编些不痛的拿给你瞧瞧样子,我瞧了两眼大致明白了。”她又装模作去问姬恒,“之前编好的那些搁在哪了?”

  姬恒异常配合说,“在梳妆台放着的紫檀木小匣子里面。”

  楚妤面色不改去将东西取了过来,摆到姬嫆面前叫她先看一看,又说,“看中了什么样式直接告诉我,我教你也是一样。”

  姬嫆哪敢真的让自己皇兄来教?

  说到底,她拿这样的小事麻烦自己的皇嫂,也不过是想拉近点两人的关系,否则自己的大宫女也没有不会的。即使她身边的大宫女不会,想要找别人也十分容易。

  伸手接过楚妤递到面前的匣子,姬嫆便是狡黠一笑。

  她将匣子合上,欢喜的说,“我有这些便也够了,可是不敢饶烦皇兄来教我这些东西,否则回头母后还不知要怎么训我。您还是多陪陪皇嫂罢,我先回去啦!”

  姬嫆抱着东西即刻告辞,楚妤一下子根本留不住她。

  屋里再没有别人在,从旁看够了热闹的姬恒,不慌不忙闲闲问楚妤,“你和阿嫆说这样的话,是因为特别想多教我几遍吗?”

  他声音依然发哑,毕竟这也不是凭着一个晚上就能恢复过来的。

  楚妤没有理会他的调侃,转而道,“陛下身体感觉怎么样了?可还难受得紧?您嗓子发哑,尽量少开口才能好得快一些。”

  姬恒笑,斜眼看她,“变着说法让我闭嘴呢?”

  楚妤也笑了笑,“臣妾不敢。”

  姬恒便说,“你觉得我生病是因为太过操劳,又想着我还没有学会,所以准备将事情揽过去自己身上。届时阿嫆就不必再特地麻烦我,我也不必学这些东西了。”

  楚妤仍旧是在笑,未应姬恒的话,又问他,“您渴不渴?要不要喝水?饿不饿?要不要用点东西?累不累?要不要再好好休息一会?”

  姬恒却一下子变得安静,以致语气里带着些许的严肃。

  他问,“我以前都是用那样的语气和你说话?”

  姬恒的话题转得太快,楚妤没能立刻反应过来,下意识便“嗯?”得一声。待回过味他指的什么,楚妤又听见他道,“往后不会如此了。”

  被没头没脑的两句话闹得迷迷瞪瞪的楚妤,没完全明白姬恒的意思。

  然而她总归应了一声,说,“没关系的。”

  姬恒已收敛情绪,重又笑了起来,“往后倒只有你这样对我的份,究竟我已经沦落到须得天天变着法子求侍寝的地步了,否则万一哪天你一狠心,把我给怎么着了,我也没法子。正所谓龙游浅水遭虾戏……”

  楚妤:“……您才是虾。”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病得作不起来却不忘求侍寝的陛下【。

  你们是不是变懒了,都没几个人给我撒花给我评论了,我好方t^t

  这样欺负一个日更的我,你们良心不会痛吗???

  ☆、开怀

  姬恒这场病闹了五六天才痊愈,楚妤跟着操了一番心,又面临别的问题——

  自她醒来到而今,借着担忧皇后身体的名义,她顶着皇帝的身份,厚着脸皮天天赖在凤央宫,朝堂之事从来都是姬恒在经手。

  眼看着这身体越来越好,再用这样的借口便颇不合时宜。此外,先前的做法一时半会顶得住,久了则难免纰漏。

  勤政殿内奏折堆积,皇帝许久没有召见过大臣议事,还有其他的许多,楚妤觉得姬恒不可能不在意,而她如今同样压力甚大。

  事情得解决便免不了商量,楚妤更不可能自己独断拿主意,自将心中所虑一一说与姬恒听。姬恒听罢她的话,却不以为意道,“你去勤政殿便是,我自有办法。”

  姬恒看起来异常笃定,楚妤只不知他的信心从何而来。

  半信半疑之下,她仍按照姬恒所言,先行到了勤政殿。

  这段时间和姬恒日日相处,之前批阅奏折的时候她也都在旁边待着,多少耳濡目染。她虽无法定夺,但可以将它们按照不同的内容进行分门别类,先行整理好。

  初初入宫的这一段时间,她多有不适应,皇后这个位置也不是那么好坐的,唯有越谨言慎行。只七夕过后到现在,她比过去更加看明白了自己在这宫里的处境。

  之前的三个月大概会是她在宫里过得最轻松的日子,这种轻松,弄不好往后都不会再有了。哪怕她和皇帝换回来也是一样,她必须重新思考自己的生存之道。

  ……

  楚妤离开凤央宫,姬恒半躺在床上闲闲看得半个时辰的书籍,才招来玉萝。他先吩咐下去要小厨房准备好几样点心吃食,复又交待玉萝替自己梳妆打扮。

  姬恒坐在梳妆台前的绣墩子上,铜镜里浮现出一张宜喜宜嗔的脸。

  他细细打量了一会这张属于楚妤的脸,不知不觉心情变得很好。只是看着气色有些差,玉萝帮着绾发上妆,姬恒唯有任由摆弄,又足足折腾了半个时辰才罢休。

  待换过身衣服,姬恒走到长身铜镜跟前左右照了照,确定这幅打扮没有埋没了楚妤的丰艳资质才觉满意。小厨房也已将点心都准备妥当,一一搁好在食盒里面。

  让玉萝将食盒捎上,姬恒坐上轿辇,便直奔楚妤所在的勤政殿。

  ·

  楚妤在勤政殿待了一个多时辰,终于等到姬恒来了的消息。她心里松了口气,面上不敢有所表现,只是蹙眉让人把“皇后”请进来。

  搁下拿来摆样子的朱批御笔,楚妤站起身离开了龙案,姬恒便进来了。他穿着绣金线银红撒花对襟褙子,下身配一条银红百褶裙,薄施粉黛,端的是聘婷袅娜。

  明明是自己,然而在骤然见到的瞬间,楚妤恍惚以为其实是别人。

  姬恒进得殿内,矜持地缓步走向前,眉眼犹似含羞带怯。

  楚妤步下汉白玉石阶,赶在姬恒行礼之前,伸手阻止了他的动作。

  托着姬恒的手臂扶他重新站好,楚妤明知故问,“你怎么来了?”

  姬恒听言娇娇一笑,低下头,极为羞涩的回答,“陛下因为之前操心臣妾耽误了正事,现在才这样辛苦,臣妾又怎么能只顾着自己舒坦呢?”

  楚妤发现自己大概有点习惯姬恒这样了,是以现在听到他这样扭捏的话,心里甚至没有半点波澜。

  姬恒偏过身子,让玉萝将食盒送上来,“臣妾给陛下捎了吃食。”

  “海棠酥、银丝卷、翠玉豆糕、四喜饺子,还有乌鸡汤……只是不知道合不合陛下的口味,多少吃一些罢。”

  姬恒一面说话,一面拉着楚妤的衣袖,带她往前走,直到让她在龙案后坐好。跟着,他将食盒搁到旁边,将吃食一一端出来摆到案上询问,“陛下歇一会再忙?”

  看着姬恒忙上忙下,楚妤终于开口留人。

  她轻唔一声,道,“既然过来了,便别急着走了……你也坐下。”说话间,她抬头看向阶下的一众宫人,又道,“你们先退下罢。”

  宫人们悄无声息退得了出去,殿内很快剩下楚妤和姬恒二人。

  这一次,楚妤没有评论姬恒方才的话,只作稀松平常看待,且很快与他道,“堆积的奏折我已经提前分好类了,陛下直接批阅即可,应该多少能省下一些功夫。”

  姬恒扫了眼龙案上的东西,知道时间紧张、要做的事有些多,便收起不正经。他点点头说,“嗯,你休息一会,在旁边等我。”

  于是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他们待在勤政殿内,并排坐在龙案后。姬恒忙着处理奏折,楚妤则坐在旁边……被迫品尝他带来的这些吃食。

  未免楚妤无聊,姬恒还特地找了几本闲书好给她打发时间。

  楚妤不挑剔,每样吃食都尝过便搁下了银筷。

  依旧隔着一点距离坐在姬恒附近,她捡起其中的一册话本,安静看了起来。

  ·

  话本里说的故事意外精彩,楚妤不小心便入了迷。

  姬恒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她的耳边时,毫无防备的她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偏过头想去看姬恒,却因这会两人挨得太近,他的嘴唇几乎是擦着她的脸颊过去的。

  楚妤的心突突跳了几下,一种怪异的感觉无端地涌了出来。

  她却直接挥掉异样,强自镇定,没有看姬恒,低声问,“陛下怎么了?”

  姬恒便笑,“林徐写的话本,确实不错。”

  楚妤就在旁边,他再怎么想要专心批阅奏折也忍不住去看她。可是她那么认真盯着书册子,一丝一毫都没有注意到这些。

  “原来陛下也看这些?”

  楚妤也冲姬恒笑一笑,没话找话。

  这册话本里面讲的下凡历劫上仙化作的书生与千年花妖化作的美娇娘之间的情缘故事……她总觉得男子对情情爱爱的东西皆不怎么感兴趣,何况是皇帝。

  “闲来无事也随便翻一翻,只不似你看得这么细致,若换做平常,我约莫是已经全部看完了。”姬恒淡淡而笑,挑眉问,“想知道结局到底是什么样的吗?”

  话本想要好看,难免曲折些。故事入若曲折便少不了揪心,让看客对最后的结局满怀期待,不见证个最终结果不罢休——

  楚妤一下子明白了姬恒的意思,也不意他这样捉弄自己。她要自己慢慢看,不愿意提前知道上仙和花妖最后到底怎么样了。

  笑意收敛,楚妤语态郑重提醒姬恒,“陛下,做人不能这么不厚道。”

  姬恒闻言一怔,品出其中暗藏的一二分委屈,难得笑得开怀。

  事实上,这会已经不早了。

  奏折处理完一大半,以姬恒现在的身子骨不可能不疲累。只他还想再熬一熬,将它们全部批阅完毕,如此便多少能缓和一段时间。

  到得了这时,楚妤再迟钝也意识到,比之姬恒到勤政殿的那会,已过去了很久的时间。看清楚姬恒眼底的倦怠,她小声问,“累不累?可要先休息一会?”

  未等姬恒应话,李德荣的声音传进殿内,道是有急事要禀。

  示意楚妤自己先进去侧间、稍事休息,姬恒暂且回避,楚妤便让李德荣进来了。

  呈上来的是一封来自誉王的密函,楚妤没急着拆开,但询问可有别的什么事情。

  李德荣便道,“回陛下的话,王爷让人传话,说不过三天就能回邺京,且此番回来的途中遇到了宜春郡主,届时会一起到达邺京,入宫与陛下、太后娘娘请安。”

  楚妤记得她和皇帝大婚过后还没几天,誉王便领了差事离开了邺京,直到现在才算回来了。宜春郡主是荣王独女,此前几乎都待在封地,算着年龄也已及笄了罢。

  将李德荣挥退之后,楚妤拿着誉王的密函到侧间去找姬恒。或许是实在太累,这么一会的功夫,姬恒竟已躺在藤摇椅上睡着了。

  楚妤体谅他辛苦,不忍喊醒了他,又怕他会着凉,四下寻得张薄毯给他盖上。她折回龙案将没看完的书册子拿进侧间,自己就坐在姬恒旁边看着书守着他。

  话本看到最后,经历过重重的磨难,上仙与花妖终于艰难走到一起,抛弃所有修为,化为凡人相知相守。面对这样的结局,楚妤不由得叹了口气。

  倘若世事曲折,却终有好结果,也算是圆满罢。

  看一眼仍在熟睡的姬恒,想到在他的心里始终藏着一个人——

  楚妤第一次对那个女子产生了好奇。

  究竟是个怎样的奇女子,才能叫皇帝陛下倾心至此?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

  竟然!

  想套路我!

  加更!

  我卖惨求评论,你们卖惨求加更……可以说是肥肠互相伤害惹。

  v后我会日双更哒!

  现在没v所以日更!

  姬恒:呵呵,你努力点,我和楚妤不仅会有故事,还会有孩子。

  楚妤:……

  傻花:(﹁”﹁)

  ☆、心动

  得到誉王和宜春郡主即将抵达邺京消息的第二天清早,杨依依素淡着一张脸独自到凤央宫求见皇后。彼时,姬恒将将与楚妤用罢早膳、喝过汤药,正当漱口净手。

  距离姬恒与杨依依单独说话到如今已有一阵子了,长久思考这件事的她终于准备给出最后答案。和姬恒对视一眼、交换意见,楚妤命人将杨依依直接请进来。

  因上次姬恒没有让她旁听,楚妤便想着自己是否该寻个借口回避,不曾想这次姬恒主动让她留在这里。杨依依被领进来时,殿内但余下皇帝与皇后娘娘两个人在。

  不同于之前的颓丧,许是做出了决定、不再踟蹰不前,心神变得松快的她脸上带着抹淡然。纵为一身素净打扮的她,身上流露的是平和与平静,而非之前的戾气。

  杨依依恭敬与楚妤、姬恒请安,而被免礼之后她仍似往日般眉眼低垂。虽然下定了决心,但是要把话说出口多少存着艰难之意,一时间,三个人反倒皆静默不语。

  隔得半晌的功夫,好不容易鼓足勇气的杨依依终于主动说,“臣妾……愿意自请出宫……”她微微抿唇,即刻又补充,“从此青灯古佛,日日为陛下与娘娘祈福。”

  即使皇后娘娘当时明确告诉她,出宫之后她可以开始新的生活,然则杨依依以为这实在不怎么的靠谱。若就此遁入空门,至少一身清净,想必不再会拖累杨家。

  楚妤十分惊讶。

  她不清楚那天姬恒和杨依依到底说了些什么,却记得单独见过杨依依后,姬恒的反常。现今从杨依依的话反向推测,她隐隐可以猜到点内容,可徒增心底诧异。

  这样的回答对于姬恒而言,则当得上意料之内、情理之中。

  除此之外,这也是他最希望得到的答复。

  只是——

  “我与陛下,是希望你出宫之后开始新的生活,而非遁迹空门、削发为尼。”姬恒把话说得直白,驳了杨依依的心思,“你若执意如此,只怕也没有什么意义。”

  她以为自己退让这一步合情合理,却遭到皇后的驳斥,杨依依沉默,又听得皇后道,“既然你决心选择出宫,陛下与我自会给你最好的安排,你不必为此慌张。”

  听似温柔的话语却带着没有掩饰的不容置喙,而陛下又一言不发,杨依依知道自己已无法抗拒。她究竟颔首应声说道,“皇后娘娘所言甚是,臣妾谨听教诲。”

  言尽于此,姬恒便让她先回秋水轩等消息。

  ·

  杨依依离开之后,满肚子疑惑的楚妤当即问姬恒,“陛下这是何意?送杨才人出宫又是怎么回事?”她实在闹不明白其间缘由,故而把最介怀也最关键的问出口。

  到得此时,姬恒不再瞒她,如实道,“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送杨才人出宫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这对于她而言不是坏的选择。否则,她便得为魏昭仪的事受罚。”

  杨依依对魏思筠动了手,有着切实的证据,确实避不开得挨罚。只是,楚妤不太明白为什么是以出宫作为惩罚,何况依他所言……这或许反是避开惩罚的意思。

  姬恒仿佛知道楚妤说不得会往些歪处想,略停了停又解释,“母后警醒我的话不错,这些本是我犯下的错误,如今想法子补偿挽救也是我应该做的。”

  “现在不过姑且借着这个由头罢了。她出宫之后,至少不必再如现在这般天天过得哀哀戚戚。”眸光微闪,姬恒淡淡说道,“你无须多想这些,我自有主张。”

  姬恒把话说得这么坦然,楚妤也不知道该回应些什么。

  他说这些本就是他犯下的错误,是指被收到后宫里的妃嫔们?那么,大约便是想妥善安排好她们往后的生活,杨才人作为这头一个,也多少是为了用来试探情况。

  楚妤想到了自己大概也在这些错误的范围之内,又想自己最后会落个什么样的结果。只她大概不会如杨依依这般轻松,不管是因为身份还是因为知道了太多秘密。

  这些日子,楚妤越来越可以感受到身在帝王之位的艰难,而要做这样的一件事更无疑是难上加难。由来皇帝天性般后宫佳丽三千,她从不曾听闻过如姬恒这样的。

  那个人既对皇帝陛下无意,那么即使做到如此地步,怕也终究博不来青眼。他明知如此,却仍死心塌地,势必要对得起这份感情——

  情之一字,当真磨人得很。

  “陛下想要怎么做?”楚妤轻声问道。

  无法劝姬恒回头,甚至为他能有这样的心思而多少佩服。哪怕不可事事圆满,可以做到直面错误、尽力补偿也称得上难能可贵。

  不管怎么样,姬恒还需要她的配合。

  姬恒侧头看向眉头紧锁的楚妤,忽而一笑道,“你怎么看起来比我还揪心?就因为这样的事情,至于吗?”

  他抬手抚上楚妤的眉心,指腹轻压了压迫她重新展眉。

  楚妤抬眼,正对上姬恒的满目温柔,却没来由地心中一动。

  ·

  复隔得一日,杨依依被送回了杨家。

  皇帝陛下亲自下的旨意,又道杨御史教女无方,命其好好教导。乍看之下,似乎有贬责杨家的心思。

  偏偏在早朝上,皇帝陛下又当着大臣们的面,好生夸赞了杨御史一番。如是举动,又似含着安抚之意。

  只常言道,帝王之心,深不可测。

  杨家一面揣测着这位年轻皇帝的用意,一面战战兢兢把杨依依接回府中。杨依依的品阶并没有被夺去,总归是不可以随意对待的,杨家上下将她好生伺候了起来。

  这么大的动静,宫里的妃嫔们亦在当天得到了相关消息。

  于她们而言,这并不是什么很好的讯号,尤其是这道旨意太过突然且毫无缘由。

  她们不知道皇后娘娘参与了多少,更不知皇帝陛下究竟是抱着何种心思。一种危机感却就此在妃嫔中间蔓延,几近人人自危、不敢松懈。

  魏思筠得知消息时,手中茶盏差点被自己失手打翻。她竭力想要保持镇定,却依然在一瞬间控制不住变了脸色。等了这么多天等来这样的结果,她没有办法甘心。

  大宫女伸手将茶盏接过去,不免悄声埋怨,“杨才人将主子伤得那么重,竟只是被贬罚出宫,倒能够与家人好好团聚了……只是奴婢替昭仪觉得委屈。”

  失态过后,魏思筠深吸一气,已稳住自己情绪。大宫女的话令她蹙眉,复轻声斥道,“浑说什么?!这次的事情有陛下与皇后娘娘为我做主,我有什么可委屈的。”

  大宫女连忙屏气认错,不敢多说什么。

  魏思筠看她一眼,起身走到窗边,窗外的一丛紫竹蓬蓬勃勃长着。她轻倚在窗户旁边,视线落在正随风晃动的翠绿竹叶上,回想这段时间的种种,不觉发起愣。

  ·

  誉王姬渊与宜春郡主姬媤按照预期到达了邺京。

  不同于离开邺京去办正经差事的誉王,从封地过来的宜春郡主还捎带了许多的奇珍异宝进贡给皇帝与太后娘娘。除此之外,她还带了一封荣王的亲笔书信给姬恒。

  荣王在书信里托付皇帝陛下照顾宜春郡主这个堂妹,又暗暗提及自己女儿如今已是十六岁的年纪,差不多可以开始在人杰地灵、鸾翔凤集的邺京物色仪宾了。

  以楚妤所知,荣王是为皇帝陛下的皇叔,而宜春郡主作为荣王的老来得女,是可以预见的自出生起便被娇捧着长大。荣王竟然这样舍得,便惦记起她的婚事吗?

  收起信笺,楚妤看向满面笑容、天真浪漫的姬媤,微笑道,“你往前来邺京的次数不多,而今既然又来了,必须得好好转一转才行。”

  宜春郡主看起来不怎么怕这位传说中的皇帝陛下,她落落大方,展眉笑说,“我为着这一天可是提前做好了安排的!”

  “不拘是仙人居、玲珑阁、逢香楼,还是玉佛寺、九龙山,我都得好好瞧一瞧、看一看、吃一吃、逛一逛才行!”

  从旁的誉王听了也笑,“这吃喝玩乐的功夫,你倒是厉害得紧。”他和宜春郡主明显关系亲近许多,打趣起来也不拘束,“不过我瞧着,你是不是还少了两个伴?”

  宜春郡主一下子拍手乐起来,“誉王殿下足智多谋、神通广大,一下子便看到这精髓中的精髓,重点中的重点……若有美人陪吃陪喝陪玩,自是再好也不过的。”

  美人陪吃陪喝陪玩?

  楚妤怔了怔,姬恒之前告诉她的那些,没有这一出啊。

  正谨慎于该怎么应姬媤的话,听说誉王和宜春郡主已经入宫了,闻讯赶来见他们的七公主姬嫆,恰在这个时候出现解救了她。

  “三哥,你可算回来了!”姬嫆甫一踏入殿内,便欢欣笑道。

  她快步走上前,看到在旁边俏生生立着的宜春郡主,冰肌玉骨、仙姿佚貌,又知二人年龄相当,更生出一见如故之感。

  拉过姬媤的手,姬嫆欢喜的说,“你准备去哪玩?要不要带上我?我长这么大,还没在邺京城里好好玩过呢,正巧这次跟着你开开眼界了。”

  想起姬恒说,若是七公主出现了,欲陪宜春郡主同逛邺京,勉强答应即可,楚妤微拧了眉。所以当真是这么一回事?可是他怎么什么都能提前算得到呢?

  ☆、欣慰

  姬嫆得到允许陪宜春郡主在邺京游玩,她们两个便先相携着到宁心殿去和章太后请安。但誉王没有随她们一起去,而是暂且留下来与皇帝单独说话。

  禀报过自己被派去调查的私自贩盐这桩案子的具体情况,听闻过七夕之事的姬渊自然知道楚妤受伤颇重。毕竟是自己皇嫂,不闻不问未免淡漠,他多少关心两句。

  楚妤沉声道,“她的伤如今已无大碍,再仔细将养一阵便可痊愈。”缓了缓,她继续说,“这一路奔波劳累,着实辛苦你了,待去见过母后便早些回府休息罢。”

  誉王听言略略点头,复笑了笑说,“无论如何,想必皇嫂是真心待皇兄,才会这样舍得自己性命。既如此,皇兄也万莫再为难自己,感情说到底是相处出来的。”

  这般话语,怎么听都是在劝谏姬恒好好待她。楚妤想起章太后曾经说过的话,也多少是这样的意思,不由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大家都清楚,陛下有心仪之人?

  楚妤抿唇颔首,权且当作是对誉王的回应——这是姬恒以前教给她的,假使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肃着脸故作高深、让对方自己体会,多半能轻松挡过去。

  从她前阵子的经验来看,可以说这是屡试不爽的一招。

  见自己皇兄如此,誉王果然点到为此、不再赘言,就此告退。他直接去往宁心殿,像七公主和宜春郡主那般,去与久违的太后娘娘请安。

  誉王离开之后,楚妤亦出了勤政殿,去找姬恒。

  ·

  楚妤出现时,姬恒正在凤央宫的小花园里溜他的两只兔子。很多事情被逼无奈、没有办法亲自出马,且身体状况愈来愈好,姬恒哪怕想不清闲也很难。

  毛发雪白的兔子在草丛里偷闲,姬恒在一旁蹲下身,从宫人手里接过新鲜的苜蓿草,极有耐心地一点一点喂给它们。不觉余光瞥见楚妤的身影,他扭过头看她。

  楚妤沉默往前走了两步,姬恒把没喂完的鲜草递回给宫人,示意继续喂兔子,自己朝楚妤迎上去。他看似心情不错,笑问道,“陛下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嗯。”

  楚妤几不可见颔首,人却转而往正殿走过去。

  见过誉王,必有话和他说。

  姬恒心中清明,但只是笑吟吟的,一路安静跟在她身后。

  入得里间,姬恒依旧满脸带笑吩咐玉萝奉茶。

  楚妤只是道不必,兀自将宫人遣退。

  她当先开口,却问,“您给这两只兔子取了什么名字?”

  姬恒本以为楚妤没有听见,不曾想她竟是听到了。

  这会儿被质问,姬恒惯常面色不改,淡定反问,“不是很好听吗?”

  给两只兔子取名字,一只叫“楚楚”、一只叫“阿妤”……

  这样很好听吗?

  楚妤默了默,又觉得不必在这些小事上计较,便说,“您开心就好。”

  “我是没有什么不开心,倒是你,今天看起来有点奇怪。”姬恒斜眼看向楚妤,挑着嘴角一笑道,“有气往我身上撒无所谓,可你得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楚妤抿唇不语,暗暗反省自己的情绪是否不对劲。

  姬恒往她面前凑过去,奇道,“总不会是我叫你委屈了罢?”

  半开玩笑的话没有得到楚妤的立刻否认,姬恒终于感觉到一丝不对。回想了一下自己这几天的言行举止,他觉得自己挺安分的,也没有折腾,那么楚妤是怎么了?

  楚妤没有觉得姬恒让她受委屈了,毕竟他什么都没有做。发现自己情绪不太好之后,她意识到自己大概是被誉王的话影响了,而这又的确与姬恒有莫大的关系。

  退了两步,和姬恒拉开距离,楚妤没有遮遮掩掩,直白望着他道,“方才在勤政殿时,誉王问起我身体的情况如何。且与你说,让你往后不要再为难自己了。”

  “他说,感情毕竟是相处出来的……大概是因为这件事罢。想起母后说过的话、想起陛下自己的一些话,便莫名觉得,似乎有什么是大家都清楚而我所不知的。”

  “我不知为何会生出这样的感觉,或许是我多虑了。”她说着垂下眼,声音也跟着低下去,“只是有些在意,为何次次皆这般,明里暗里要陛下待我好一些呢?”

  “你觉着是因为什么?”姬恒心中惊讶于楚妤的心思敏锐,她若是粗心点,必定不会生出这般感受,但到底不至于慌了阵脚,老神在在便又是一句反问。

  楚妤摇头道不知,却想起先前这个人教给她的怎么敷衍别人的法子。醒神姬恒现在多半是这样在应付自己,她狐疑看向他,“您现在是在想着该怎么搪塞我么?”

  姬恒暗自一噎,面上倒越是笑起来,“你说这样的话,是已经认定我有什么值得敷衍你、搪塞你的事情?若你是这般认为的,那你说一说,我或许是瞒了你什么。”

  这是毫无道理的。

  他何以至于要瞒着她事情呢?

  哪怕心里有这样莫名的感觉,楚妤自己也根本想不到任何相关的可能性。对于姬恒的一番话,她可以说是完全没有办法辩驳。

  楚妤再次摇了摇头。

  姬恒见状,暗暗轻吁一口气,心下窃喜,却似笑非笑道,“我好端端的被你这样误会指责,你觉得应该吗?或者你该不会觉得,这件事就这么算了罢?”

  楚妤知是自己的不对,可的确没有想过别的。

  听到姬恒这么说,她皱了皱眉,“那您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姬恒但笑,“却也没有什么,只是觉着该提醒你一声,答应过的事情一拖再拖也不必。”他挑了挑眉,软下嗓音娇声道,“陛下今天也不准备让臣妾侍寝么?”

  先前他染了风寒特地提过这件事,她便借着他生病之事暂时挡了过去。果真而今他痊愈了,总归是要旧事重提的——该来的,怎么都避不开。

  楚妤头皮一麻,僵硬颔首,“明白了。”

  姬恒眼底笑意浓浓故作正经安慰她,“没什么大不了的,无须害怕。”

  楚妤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唯有轻点一点头。

  姬恒一脸的满意,不觉欣慰。

  ·

  即便知道如今避无可避,楚妤依然挣扎了一下。

  她觉得自己可以想象,假使早早休息,两个人还没睡着躺在同一张床榻上,会是如何的别扭。尤其是姬恒……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说出什么样的话来。

  至少先等他睡下了,他最近都睡得很早。

  抱着这般想法,楚妤在御书房磨蹭到夜深也没有去凤央宫。在此之前,她吩咐江源,派人注意凤央宫的动静,等到皇后睡下了,便即刻来回禀她。

  “陛下,皇后娘娘在用晚膳。”

  “陛下,皇后娘娘在逗兔子。”

  “陛下,皇后娘娘去了沐浴。”

  “陛下,皇后娘娘用了宵夜。”

  ……

  “陛下,皇后娘娘已睡下了。”

  直到子时将至,楚妤终于得到姬恒休息了的消息。熬到这个时候,她不可能一点都不困倦,却还是多撑了两刻钟,才乘着轿辇去往凤央宫。

  示意宫人不要吵闹,楚妤先去了偏殿沐浴梳洗,而后轻手轻脚、兀自进得里间。看到姬恒当真像睡着了,她轻舒一口气,抱了床锦被搁到外侧,方脱了外袍躺下。

  一个人盖一床被子、互相不干涉,楚妤觉得这个样子,自己还比较能够接受。现在姑且这样罢,等她能变得更坦然些,再尝试可不可以抛开思想包袱、做到别的。

  楚妤躺好后,偏头看一眼紧闭着眼睛的姬恒。

  她微抿唇角,跟着闭上眼,直挺挺躺着也终于休息。

  因太过疲累,还没半刻钟,她便已经睡着了。

  本该先睡了的姬恒,却在又过了半刻钟后,悄悄摸摸睁开眼睛。

  听着楚妤平稳的呼吸声,伸手扯一扯她身上盖的锦被,姬恒动作轻快掀开自己身上盖着的那床被子,继而麻利钻进楚妤的被窝里面。

  黑暗中,半点都不计较楚妤今天晚上墨迹的姬恒,转过头一双眼睛亮闪闪看着此刻睡在身侧的人。无论如何,于她而言,现在这样都是很不容易才做到的事情了。

  姬恒压了压止不住的欢喜,在锦被底下摸索到楚妤的手,轻轻握住了。同样困倦的他整个人凑上去些,倚在楚妤身边不再折腾,究竟也心满意足闭眼睡去。

  ·

  睡醒一觉,迷迷糊糊还未清醒时,楚妤感觉身上像是被什么压着一样的沉。她呆了呆,睁开眼睛,便瞧见姬恒整个人大半都趴在她身上,睡相十分不雅。

  什么时候他们盖了一床被子的?

  根本想不起昨天晚上睡着之后的事情,楚妤正准备推开姬恒,倒是他自己先醒了。整夜心情都很好的人甫一睁开眼,直直撞入了楚妤的目光。

  姬恒视线落在自己和楚妤交叠的身体上,停顿过后,一脸似有所悟。

  将手和腿都收回来,姬恒在旁边躺好,却悠悠道,“你觉得应该各睡各的我也没有关系,但既然是这样,为什么偷偷将我捞到你怀里?”

  楚妤不信自己会做出这种事。

  她即刻坐起身,扭头瞥向姬恒旋即收回视线。

  抬手轻按了按额角,知道这事说不清楚,而他这么说定是想拿来做文章,楚妤头疼道,“您别这样戏弄我。”

  姬恒却跟着也坐起了身,凑近了说,“其实我一直挺想问你一个问题。”楚妤疑惑看向他,姬恒继续道,“你最近……究竟都是怎么沐浴的?”

  将将睡醒的楚妤脑子还有点混沌,慢一拍才反应过来姬恒话里的意思。

  连和衣躺在一起都这个样子,若要脱个精光沐浴、洗干净身子,她又怎么解决?

  楚妤不觉羞窘,半垂下眼硬着头皮说,“就……不睁开眼……”

  姬恒:“……”

  作者有话要说: 姬恒:……果然还是应该鸳鸯浴

  楚妤:……【突然心塞.jpg】

  我,一个大写的南方人!

  大学!第一次!见识到北方!大写的澡堂!

  一个大写的!闭着眼睛!在澡堂!洗了一个学期的澡!

  才终于!习惯!澡堂hard模式!qaq

  ☆、画卷

  被姬恒笑话了好一场,楚妤僵着脸不想再同他讲话。

  今日不必上朝,起床洗漱梳洗过,楚妤等着姬恒也收拾好一起去见太后娘娘。

  前阵子因着又是受伤又闹风寒,身体状况太糟糕,章太后免了她的请安。

  如今好转,楚妤以为,至少是该亲自去好好谢过太后娘娘的关心。

  姬恒洗漱好后,在梳妆台前摆弄了好半天也没有收拾妥当。

  楚妤走过去,从铜镜里看到楚妤身影的姬恒扭过头,一脸无辜看着她。

  他叹着气一般的说,“臣妾许久未见母后,便想今日去请安,应该收拾得好看些、精神些,却怎么都觉得不满意,这该如何是好?”

  楚妤观察了下姬恒的气色,看起来还是挺不错的,玉萝帮她梳妆多年,也知道她平素打扮的偏好。她略略斟酌之后,问姬恒,“不是挺好的吗?哪里觉得不满意?”

  姬恒越是可怜巴巴的,“哪里都不满意。”他转身再次对着梳妆台,朝着铜镜看过去两眼,大约是真的不喜欢,抬手便拔掉簪子,将玉萝刚绾好的发重新打散了。

  楚妤不知道姬恒到底是在闹什么,又不好问,朝玉萝撇过去一眼,只见她满脸惶恐为难。想着还是该多拨一个人过来贴身服侍姬恒,楚妤从玉萝手里接过梳子。

  让玉萝退下了,楚妤走到姬恒的身后站定。伸手定住他的脑袋,楚妤沉默帮他绾发。雕花象牙玉梳在三千青丝间穿梭,又在楚妤灵巧双手下很快挽了个凌云髻。

  戴上凤钗,从首饰盒里额外挑了几样首饰帮他戴好,楚妤弯下腰,抬手扶着姬恒的肩,让他细瞧一瞧样子。等得会,她复轻声问,“这个样子,可以吗?”

  姬恒瞪眼看看铜镜里的这张脸,反手抓住楚妤扶着自己肩膀的手边站起身。他含笑立在楚妤面前,撒着娇说,“陛下觉得好看,臣妾又岂会觉得不好?”

  说罢,他伸手挽住了楚妤的手臂,道“时候不早了,陛下,我们还是快一些去宁心殿罢。”磨磨蹭蹭半天的人,这会却似知道应该着急了。

  越来越镇定的楚妤只命玉萝他们先出去准备,暂留姬恒一步与他说,“您待会到了宁心殿,可千万莫再如此,若是太后娘娘见了,只怕是要受到惊吓的。”

  听到楚妤这话,姬恒方明白过来为何她今日对自己分外的迁就——

  又是不计较他扭扭捏捏,又是主动帮忙梳妆,又是不计较他嘲笑她胆小如鼠,原来是担心他一个不高兴毁了她在母后面前的形象。

  姬恒是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欺负楚妤的。

  可见她一本正经、过于认真的样子,他憋不住就是想欺负她一下。

  没应楚妤的话,姬恒故意挑着眉问,“什么叫母后见了要受到惊吓?我现在这样用心打扮,不正是为了让你在母后面前留个好印象么?”

  楚妤看他像有气上脸,怕他在这个时候和自己置气乱来,连忙哄他,“对对对,您最替人着想了,是我说错了,我同您道歉。”

  见楚妤如此,姬恒轻哼了哼,不置可否,扬着脸便径自往外面走。

  ·

  在宁心殿,楚妤和姬恒碰到恰巧也在的七公主与宜春郡主。

  章太后许久未见皇后,少不得拉着姬恒的手一通关心。

  不同于在楚妤面前时时有些叫她无言以对的举动,在太后娘娘面前的姬恒表现得异常乖巧讨喜。他三言两语便能叫章太后开怀大乐,也没有任何出格的行为。

  虽然平素她没有这样能讨太后娘娘喜欢,不知会不会引得太后娘娘生出些什么样的想法,但是姬恒没有任意乱作,对楚妤来说已是极好的了。

  陪章太后用过早膳,七公主与宜春郡主相携着告辞走了,楚妤则陪着姬恒回了凤央宫。今天她需要面见大臣、商议朝事,这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容不得玩笑。

  回到凤央宫,楚妤便关起门来和姬恒打商量。算着时辰倒还早,何况心中有数、早已提前事事想得妥当,姬恒不慌不忙,先问楚妤道,“我在宁心殿表现如何?”

  他似乎得意于自己的良好表现,脸上好似写着“求表扬”三个大字。

  楚妤看着一阵好笑,不懂身为皇帝的人为何有这样的幼稚举动。只是她不擅长敷衍,违着心也微笑夸奖他说,“您表现得非常好,以后能一直这样就更好了。”

  成功得到表扬的姬恒,恨不得将尾巴翘上天,却拿鼻子出气、轻哼了声,“我心情好了,自然就表现得好。我心情好不好,自然是要看你的表现好不好。”

  绕口令般的话,未将楚妤绕糊涂。

  假使他不是在开玩笑,那么她表现好的事情……是指昨天晚上?

  楚妤干笑了两声,转移话题道,“晚些还得去勤政殿,估摸时间紧张,陛下,我们还是赶紧谈正经事罢。”

  因为心情好,姬恒未再勉强。

  他就此放过了楚妤,一五一十细细交待起来。

  ·

  楚妤去了勤政殿后,姬恒很快觉得无聊了。

  闲来无事,他自己在凤央宫里待不住,闷上半天,最后拎起自己的两只兔子,兴致勃勃就往御花园里遛。

  而今秋意渐浓,桂花香气四下飘散,茉莉、菊花与四季海棠皆开得正好,却也别有意趣。冯蕊邀着苏凝来御花园里赏花,可没有想到,竟然会碰到了皇后娘娘。

  自皇后娘娘受伤以来,陛下几乎夜夜宿在凤央宫。

  对此,冯蕊可以说是耿耿于怀。

  往前她还能安慰自己,这是因为皇后娘娘伤得重,陛下不可能不关心。如今眼见皇后娘娘康健起来,皇帝陛下仍如此,她是彻底没有借口可找了。

  上一次被皇后邀请喝茶的事,冯蕊还在心里记得清清楚楚。身为贤妃的她自认不比楚妤来得差,偏偏被这样压上一头又被嘲讽不得宠,实在说不出的可气可恨。

  冯蕊心里始终憋着一口气,再见到皇后,且知道陛下待她比往后更好了,说半点都不吃味是不可能的。只哪怕如此,冯蕊也没有办法避着皇后走,唯有上前行礼。

  直到听见冯蕊和苏凝请安的声音,姬恒方将视线从白兔子转移到她们身上。淡淡扫了两人一眼,姬恒免了她们的礼又笑着问,“你们也是来赏花的?”

  冯蕊点点头,冲他回以一笑,“可见皇后娘娘同样是来赏花的了。”瞥两眼被养得肥肥胖胖的兔子,她又主动寒暄,“娘娘的这两只兔子,养得可真是好呢。”

  姬恒但笑,冯蕊品不清他这笑容里的意味,一时语塞。

  苏凝立在旁边,微笑听着她们说话,并不插嘴。

  冯蕊又看了两眼兔子,却听到姬恒问,“我今天的妆扮如何?”

  一个与之前的话毫不相关且莫名其妙的问题。

  听到这话,无论是冯蕊还是苏凝都在同一时间看向了姬恒,再依着他的话认真瞧了瞧他今天的打扮——然而不管怎么看,似乎都不存在和平常多不一样的地方。

  冯蕊挤出个笑,恭维道,“皇后娘娘的妆扮,自然是极好看的。”

  姬恒跟着笑眯了眼,“到底是陛下亲自替我绾的发,确实没有不好看的说法。”

  冯蕊:“……”

  苏凝差点因姬恒的话噗嗤笑出声,她忍下笑意,默默看了眼姬恒,觉得这位皇后娘娘真让她有些形容不上来——反正和她想象中的皇后应有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正当此时,被冷落的两只白兔子忽而像受惊了一般四窜开去。

  其中一只蹦到冯蕊面前,就往她的裙摆下面钻进去。

  冯蕊其实最不喜欢毛绒绒的小动物,更不说这样的家伙竟然钻到她裙子里面。她顿时惊吓不已,尖叫着跳脚,连声喊叫自己的大宫女过来把兔子抓走。

  兔子不伤人,可贤妃这么乱跳却极有可能不小心踩伤了它。

  姬恒见她是真的害怕,自己离得最近,便上前伸手想摁住冯蕊,让她稍微冷静一点,自己好将兔子捉出来。谁知他的手伸出去,便被惊吓不已的冯蕊胡乱拍掉了。

  那只兔子在冯蕊裙子底下乱蹦,大约是也想要从里面出来,却惹得她更害怕。手忙脚乱之下,一不留神,冯蕊便被那兔子给绊了一跤,她整个人也往后仰。

  姬恒拧着眉又伸出手去拉她。

  慌乱中,冯蕊抓住他的手,却也带着他一起倒下去。

  感觉到自己被绊了下,姬恒眯眼,眸中冷意愈盛。

  没有松开手,甚至花费很大的力气扯着冯蕊令她重新站稳了,姬恒自己却直接栽倒在地上。他痛苦地紧闭着眼,一手捂住自己的肩膀,似剧痛无法忍耐。

  冯蕊回身看着这一幕,彻底傻眼了。

  ·

  和大臣们议事顺利,只结束时,身心俱一瞬松懈下来,兼之昨夜休息得时间算不得长,楚妤多少感觉倦怠。屏退左右,她进得侧间,想在藤摇椅上躺着歇一歇。

  在没有和姬恒发生这些事情之前,她没有到过勤政殿更不提来这个地方。和姬恒互换了身体以后,她来勤政殿的次数不少,却也一样没有怎么注意到这个地方。

  只不过,有一点她是清楚的——

  过去姬恒没有到凤央宫或别处留寝时,都是在这里休息的。

  楚妤想要按捺下好奇,却还是没忍住在侧间里转了转。

  其实里面的摆设当得上简洁,乍看过去会觉得无须两眼便能看个究竟。

  路过一只鎏金十锦槅子时,楚妤一个没有注意,便撞到了什么东西。

  听到有东西掉落在地上,她低头看过去,发现是一副画卷从紫檀木盒子里被摔了出来。那画卷用的羊脂白玉画轴,颇为贵重,楚妤连忙蹲下身去查看是否受损。

  拾起画卷,检查一番,没有什么问题,她抿唇笑笑,轻舒了口气。

  正准备将东西收拾好摆回去,楚妤却瞥见微微展开的画卷一角,似乎隐约说明这是一副人物画像图。不知为何,她想起姬恒藏在心里的那名女子。

  偷看是极其不好的行为,楚妤挡不住好奇却更加挣扎。

  然而,最终在一种十分诡异的心理驱使下,她依然将这幅画卷展了开来。

  画上是一名穿着银红裙衫的妙龄少女,明眸皓齿、笑容可掬。

  她蹲着身子,正在逗弄两只肥肥胖胖的兔子,眉眼间满是掩不住的欢喜。

  楚妤看得愣住了。

  因为画上的这张面孔何其熟悉。

  她还未回神,李德荣的声音在侧间外急急响起——

  “陛下,皇后娘娘摔倒了。”

  作者有话要说: 姬恒:我摔倒了,要阿妤亲亲才能起来。

  楚妤:……那你就别起来了【冷漠.jpg

  卡在这里,我一点都不开心<(ˉ^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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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错

  楚妤怔怔的, 脑子里乱糟糟一团。

  连连深呼吸十来次,她才感觉这种混乱的情绪得到了稍许的缓解,连忙将画卷收拾好, 放回紫檀木长盒, 又搁到十锦槅子上。

  理一理衣摆,深吸一气, 楚妤努力放松表情步出侧间。

  见李德荣躬身立在那,她淡淡看过去一眼, 沉声问, “发生什么事情了?好端端的, 皇后怎么会摔着了?”

  李德荣眼皮微抬,只见皇帝脸色极差。

  以为是因皇后之事恼火而如此,他垂下眼回禀, “皇后娘娘已被送回凤央宫,还须御医看诊过,方知具体情况如何。”

  楚妤几不可见颔首,蹙眉道, “先去凤央宫,路上再细说是怎么回事。”

  李德荣躬身应了,便跟在她的身后一起快步走出勤政殿。

  路上听李德荣说事情, 楚妤却控制不住频频走神。

  不过,哪怕仅是囫囵吞枣听个大概,也大致可以明白怎么了。

  她未予评论,也实在是因为脑子里依然混乱一片。

  那幅画——

  作画之人功力非常好, 画中之人栩栩如生。

  楚妤认得画上的人是自己,她约莫在三年前也确实养过兔子。

  只是,只是……她始终无法直面这幅画背后潜藏的那个秘密。

  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会不会哪里弄错了?

  楚妤忍不住去怀疑,又觉得自己这样不过是努力找借口逃避。

  然而假使这是真的,她实在不知应该如何面对。

  所以,她和皇帝陛下真的很多年以前就见过面、有过接触吗?

  那么,为什么她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知道……

  假使这是真的,的确很多事情都可以解释得通,且比她自己以为的那些似乎要更加合情合理。她因此得到的无数好处也有了缘由,姬恒对她的态度转变也……

  这是一件好事吗?

  这是一件好事罢。

  她占了这么多便宜、这么多好处,怎么好意思说这是什么不好的事情呢?

  可是,这么天大的一件好事,为什么她就是高兴不起来?

  御辇停在凤央宫外。

  迷茫不已的楚妤抬眼望向金碧辉煌的宫殿,眼眸微瞪,看着漆金的华丽匾额上苍劲有力的三个大字,明知那个人就在里面,却忽然觉得自己没有面对的勇气。

  然而,无论她的面前有多少路,却绝对没有一条是退路。

  楚妤扯了扯嘴角,垂眼冷着脸下了御辇。

  内心的波澜再多,她终究目不斜视,大步往正殿内走去。

  ·

  姬恒嘤嘤泣泣躺在床榻上,时不时便对着御医喊自己的伤口疼。

  冯蕊和苏凝立在下面,沉默不敢作声。

  尤其是冯蕊,这会可谓彻底懵了,后悔不迭招惹上这位小祖宗。

  楚妤迈步走进里间,冯蕊、苏凝以及御医等人皆立刻福身行礼。

  姬恒一看到了她,便冲着她哭唧唧,说自己后背伤口疼得厉害。

  冯蕊听得当下就是一个哆嗦,再瞥一眼皇帝此时面沉如水,想到皇帝陛下这些时日对皇后娘娘的重视,又是一个哆嗦。她也恨不得立刻哭起来。

  没有心思注意冯蕊,楚妤淡声免了众人的礼,行至榻边。

  她的目光从姬恒脸上飞快掠过,已不似过去那般坦然,却掩下了一切心思。

  略偏过头,楚妤问御医道,“皇后怎么样了?”

  仍是往常替皇后看诊的李御医回话说,“陛下,以皇后娘娘所言,恐此次摔倒触及旧伤,或有伤口崩裂之嫌,还应检查过肩胛伤口方可下最后的定论。”

  姬恒伸手抓住楚妤的手,一脸委屈,“恐怕是真的裂开了,否则怎么会这样疼?好不容易才长好了些……”他觑一眼贤妃,咬了下嘴唇,看起来越发委屈了。

  楚妤犹豫了一下,没有抽回手。

  她擅自窥知姬恒的秘密,这是她的不对。假使她没有偷看那幅画,或许他是不愿叫她知道这些的。他其实没有做错什么,她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在这里摆脸色。

  变得比之前更冷静下来了点,楚妤也有余力多思考眼前的状况。

  从李德荣的叙述来看,无论贤妃是否有意为之,至少没有办法直接将责任全算到她的身上。如若从姬恒的表现来看,似乎有些不依不挠,不想要将此事轻轻揭过。

  楚妤尽量放软语气,哄他,“须得看过伤口才知道到底怎么样,先别慌。”

  只是尚且无法与姬恒对视,她很快便移开了眼。

  感觉到姬恒用力捏了捏她的手心,似乎想暗示她什么,楚妤唯有望向他。

  姬恒泪光盈盈,这一次,声音里也带着啜泣,越是楚楚可怜。

  他撒着娇使着性说,“我不要别人看。”

  楚妤没办法不依他,故而瞥向里间的众人,让他们姑且退下。

  冯蕊很想好好替自己辩驳几句,只上赶着撇清关系,却像在说自己心虚一般。她也觉得委屈,若是摔倒的人是她,或者至少当时她也摔了,哪里至于这个样子?

  当时……皇后分明故意独独叫自己摔倒,而让她好好的!如果不是因为皇后的兔子钻到她裙子底下了,她也不会大惊失色、慌乱无措,引出现在这样的麻烦来。

  知道皇帝陛下这会心思全在皇后身上,冯蕊再如何觉得憋闷,也不敢有任何可能惹来不喜的举动。她以为,哪怕皇后娘娘真摔着了,也绝对不能说是她的过错。

  她又做了什么?

  明明是皇后娘娘自己来救她的!

  冯蕊一面暗自愤慨,一面和苏凝、李御医等人缓步退出了里间。这件事情还没有结束,陛下也是让他们姑且回避,这意味着他们还不能离开,须得在外间候着。

  ·

  人一退下了,留下他们两个,姬恒收敛起可怜巴巴的样子。

  楚妤没有说别的什么,抽回手兀自去帮他检查伤口。

  姬恒配合地反身趴在床榻上,将声音压得极低问,“你怎么不好好维护我?”

  楚妤垂着眼帮他脱下半边的衣服,回问,“贤妃是故意为之吗?”

  后背的那道旧伤呈现在眼前,没有流血也没有裂开的痕迹。楚妤帮姬恒重新将衣服穿好,同时告诉他旧伤没有大碍说,却拿不准他是真的疼还是假的疼。

  还没问他是哪里疼得厉害,姬恒先掩不住得意对楚妤说,“我怎么可能真的这样就摔伤了自己,若是当真旧伤的伤口崩裂,要受罪的可完全是我!”

  其实是根本舍不得伤着了这身子,原先的伤口尚未痊愈怎堪又添新伤?他是会武的人,不至于连这点小事都把握不住。属于她的身体,他自然怜惜,珍之重之。

  自满过一番,他终于转回到楚妤的问题上。

  “她或许是当真不喜欢兔子,觉得害怕,这原本没有什么。眼见她要摔倒,我也不会坐视不管,少不了伸手拉她一把。可她却趁乱拿脚绊我,想要我也摔着了。”

  “仗着即便出事也不好追究责任,便玩这样的小动作,想看你跌跤出气,想要你有苦说不出。这等恶劣心思,如何能够叫她轻轻松松得逞,叫她占了这样的便宜。”

  楚妤见他挑着眉,似有些气愤,也像准备让贤妃为此付出些代价。她们立场相对,她是怎么都不至于为贤妃说好话的。何况,她没有道理不相信姬恒说的这些话。

  “我该怎么做?”

  听得楚妤问他,姬恒坐了起来,脸色瞧着极为平静,招招手要她附耳到跟前。

  凑近了便是十分亲密的姿势,楚妤迟疑,更一下子想起了先前姬恒向她讨要诚意时,她做出的亲吻举动。而今回头看,她猛然意识到自己实在是太过愚笨不堪。

  姬恒见楚妤忽然发愣,便拿手指戳了一下她的脸。

  楚妤回神,不免生出些尴尬。

  她扯不出笑容,但依言凑了过去,听姬恒怎么说。

  ·

  冯蕊在外间焦虑不安,却不敢擅自离开,像是在等待什么宣判。

  她不知道皇后娘娘会对皇帝陛下说些什么样的话,又觉得不管皇后怎么说,她都不会有事。可是,哪怕竭力安慰自己,她依然无法安定,总觉得事情十分不妙。

  正越来越觉得煎熬的时候,瞥见一抹高大声音从里间走得出来,冯蕊身体几乎一瞬僵直,连呼吸都不自觉滞了滞。她连忙行了个礼,然而一颗心却是突突直跳。

  听见皇帝陛下用冷冰冰的声音和御医说皇后后背伤口开裂,冯蕊心里顿时一个咯噔。待这道冷漠的声音转向她时,冯蕊错愕抬眼却对上一道极为凌厉的视线。

  不问对错,不论缘由。

  身形一晃,冯蕊随即跪倒在地。

  她直直盯着地面的大理石纹路,脑子里一片空白。

  “陛下,臣妾……”

  冯蕊试图为自己辩驳,却因这句“皇后因你而伤”不知如何辩驳。皇后娘娘的确是因她而受伤,这是她没有办法否认的,无论她有意无意,无论事情的起因经过。

  “贤妃冯氏,禁足毓秀宫一月,罚俸半年。”

  责罚加身,冯蕊心有不甘亦心生委屈,偏又听见一句——

  “故弄玄虚,于谁都没有任何好处。”

  心神一凛,她不由瞪大眼睛,紧闭嘴巴,半个字也说不出口了。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假如喜欢你的人你不喜欢,而他又为你付出了很多,你会怎么做?

  我觉得这个问题挺难回答的,因为有各种各样的情况。

  不过姬恒和楚妤已经成为了夫妻,所以更偏向柳暗花明,嘿嘿嘿

  第一更,评论送红包,摸摸大!

  ☆、直面

  处理完这一桩事情, 未过多久,众人皆退散了。

  因假作姬恒受了伤,楚妤一时不得脱身, 不得不在凤央宫多待上一阵。

  这样单独面对着他, 想要将心思从与他有关的事情上转移开来,变得比先前更为困难。被楚妤压制下去了的那些想法, 究竟渐渐不受控制,在她的心底翻滚涌动。

  杨依依和魏思筠起了冲突的那次, 姬恒曾经问过她, 假使喜欢她的人她不喜欢, 她会怎么办。那个时候,她回答说,不知道, 因为没有遇到过,所以无从想象。

  现在或许是真的遇到了?

  然而,楚妤发现自己依然不知道。

  她应该假装什么都没有察觉,像过去一样?

  抑或是坦白告诉眼前的人, 自己大概不小心窥知了他的秘密?

  假装不知,对姬恒太过残忍;戳穿这些,却两个人难堪。

  可是, 楚妤无法欺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