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番外-秋草离-1
作者:杯晚      更新:2023-07-30 20:05      字数:3648
  公园里两排银杏树的树叶灿黄灿黄,轻风一吹, 好看的银杏叶如枯叶蝶般翩跹而下。中间凹入的扇形黄叶落在地面上, 安静、闲逸。路黎走过这段路, 想起高中校园里的枫香树,入秋后绿油油的树叶渐次发黄, 颜色越来越深,到到后来都近乎是炽烈的火红色了。

  总是会有三三两两的女生并排踩在落叶上,欢声笑语里夹杂着枯叶碎去的清脆音, 煞是好听。年轻, 总是有着莫大的资本。

  湖边坐落着一家欧式风格的咖啡馆, 路黎走累了,便进去点了一杯卡布基诺, 坐在窗边静静地望着窗外米色阳光下绚烂美好的银杏落叶。因为是工作日, 所以咖啡馆里除了她外没有其他客人, 侍者送完咖啡后随即离去, 整间咖啡馆顿时空落落的。

  路黎转过头看了一遍周围的陈设与格调,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其实, 她一直很想开一家咖啡馆, 她也曾无数次地幻想过自己与纪南聚坐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咖啡馆里, 她依偎着他一起听着窗外雨打芭蕉的画面。然而事实上, 路黎悲哀地发现, 她竟然从来没有和纪南聚一起单独坐在咖啡馆里待过。

  过往种种,多想无益。路黎啜了一口咖啡,再次望向窗外, 没想到外头下起雨来了。路黎望着飘满落叶的街道,悲伤地拨出一个号码。“南聚,在下雨。”她说。

  他只是“嗯”了一声,没有多余的话。

  路黎深吸了一口气,眼泪在眼眶里不住地打转。曾几何时,他们两个谈天说地、几乎无所不聊;后来的后来,每次她说完几句话,他只会像这般回应一两个字。兴许,她早该发现,爱情早已不在。

  周遭很安静,静得令她听得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寻寻觅觅,自以为找着了那根肋骨的原体,然而当两个人躺在同一张床上,靠得那般的近,却看不到对方的内心。那里有一扇门,阻隔了你,紧闭的大门上还要写明那几个字:“你进不去”。那是一种无以名状的哀戚,悲伤得令人眼泪都掉不出来。

  她曾经深信,爱情是不会褪色的。她实在是过于天真了,别说是爱情了,世间哪有一样东西是不会褪色的?哪怕是世代相传的珍宝,传到现在,也不是都璀璨如昔的。

  路黎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她说:“南聚,我们离婚吧。”

  电话的另一头久久没有回响。雨簌簌地下着,打在灿黄的落叶上,留下晶莹的雨滴。路黎耳边仿佛响起了多年前背欧阳永叔的《秋声赋》的声音:“噫嘻,悲哉!此秋声也,胡为而来哉?盖夫秋之为状也……”

  那个时候,《秋声赋》路黎背了整整两天才背下来,过了几天,就又忘得差不多了。纪南聚那时高三,周末在kfc约会,他做数学题理综题,而她则是翻来覆去地背《秋声赋》。纪南聚做完一套数学卷和一套理综卷后,路黎依旧还是在背《秋声赋》。

  纪南聚终于看不下去了,“你这么笨,还怎么跟我考同一所大学啊?”

  路黎振振有词道:“高考又不是只考《秋声赋》,再说了,说不定我到时候高考考得比你好一大截呢?”

  纪南聚喝了一大口可乐,气定神闲地吐出三个字:“不,可,能。”

  常常有人追忆逝去年华里的美好,往往是因为这些美好已然不再。路黎苦涩一笑,可不就是这样的吗?纪南聚高考完后曾警告她说:“路黎,如果一年后你考得比我好得多,你要是敢报别的学校,我就立马找个同班女生私定终身。”然而一年后她虽然也是上了重点,但是分数远不够填报他所在的学校。

  来时路也好,去时路也好,一条路,总不会没有岔路。有些人出现,与你同路了一段,走上了那条岔路,而与此同时你的路,也正是他的岔路。人间万事,沉浮之间,常有不如意。

  路黎不敢去看通话时间已经过去多久了,这缄默,漫长而又短暂。若是可以,一直保持着这个握着手机的姿势、等着那一边的答复,一边看着窗外的雨、想着过往的事,多好啊。

  电话那一头,低沉的男声终于还是响起来了,他不带任何语气地问道:“你确定吗?”

  路黎说:“是。”这个字一吐出口,她就捂住嘴巴,不由地泪流满面。奈何以非金石之质,欲与草木而争荣?念谁为之戕贼,亦何恨乎秋声……

  接着,她听到电话另一头的纪南聚说:“那我尊重你的选择。”

  我们经过漫长的等待,披荆斩棘,来到那个爱的人身边,以为就此执手相伴、厮守一生,却不料世事远不在你我的认知之中。当幸福分崩离析,过往的一切亦随之烟消云散。

  在民政局办完离婚手续出来后,路黎看着纪南聚,笑道:“没想到我们结婚不过一年多,就离婚了。”说了些再见还是朋友的场面话后,路黎提出:“再抱一下吧,以后应该不大会有见面的机会了。”

  纪南聚于是靠近她,轻轻地抱了她一下,很快就松开了手。“祝你幸福。”

  路黎微笑着说:“你也是。”

  之后路黎打车去了白簌簌的甜品店,纪南聚本来说要送她过去,路黎知道他是出于绅士风度,拒绝道:“就此陌路罢。”

  白簌簌听路黎平静地说她离婚了,经过一番言语上的轰炸,终于从路黎口中得知了这是真的。白簌簌难以置信道:“你就这么与他离婚了?”

  路黎自在地用勺子挖着提拉米苏,边吃边说:“是啊,本来协议离婚就跟登记结婚一样,不怎么麻烦的。不信你和……”

  “呸呸。”白簌簌急忙出声挡住了路黎原要说出口的话。她不解道:“你说你们两个,这不是有病吗?婚前为了彼此迟迟不找其他的对象,愣是熬成了剩男剩女。终于结婚了吧,又这么快就离掉了。唉,真想不通你们两个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

  白簌簌看了看满不在乎地吃着提拉米苏的路黎,问道:“你们……真的就这样断了?”

  “都说了,婚都离了嘛。”路黎说:“前天我就把我的东西都从他的住处搬出来了,虽然他大方把那个房子归入了我的名下,但是我可不要再继续住在那里了。对了,我新租的公寓就在中山南路,离你们家很近。”

  白簌簌掏出手机拨了个号,那边接听后,她当着路黎的面大声道:“告诉你个好消息,小黎离婚了,刚刚办完手续的,现在在我店里蹭吃的呢。”

  路黎瞟了她一眼,问道:“你打给谁呢?”

  白簌簌嘻嘻一笑,“傅松啊!”说完,她继续对着电话里讲:“小黎已经搬出来了,手续也已经办完了。”

  路黎:“……”

  一个小时后傅松出现在路黎面前,一脸严肃地问她:“究竟怎么回事?”路黎嘿嘿笑着,被傅松斥道:“别嘻嘻哈哈的,结婚离婚是儿戏吗?!”

  路黎眨了眨水灵的大眼睛,卖萌道:“我这才离婚,成弃妇了,已经够可怜的了,你还凶我。傅松,你好歹也是我名义上的第一任丈夫,就不能同情同情我?”

  傅松根本不吃她那套,横了她一眼,说:“不要转移话题。说,究竟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晚上在簌簌店里吃过晚饭后傅松送路黎回新家,临走前,傅松说:“你早点休息,既然结束了,那就不要多想了。后天就是周六了,我陪你去郊外散散心。”

  翌日早晨,路黎在接连不断的门铃声中不得不起来出去开门。见到来人后,她愣了一会儿,讪讪道:“妈,你怎么来了?”

  叶峤琴略过路黎,踩着十多厘米的高跟鞋走进客厅。路黎一手拍向自己的脑门,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跟着叶峤琴走进去,“妈,您老没换鞋……”

  叶峤琴将包包往沙发上一扔,旋即优雅地坐下。“我来的路上已经把你的住址告诉了纪南聚的父母亲,你抓紧时间拾掇拾掇。也趁着拾掇的时间,好好想想该怎么跟我们交待。”

  路黎无可奈何地看了一眼坐成雕塑样的叶峤琴,然后就乖乖地进洗手间去洗漱。刷着牙看着镜子里满嘴泡沫的自己,路黎不无怅惘地心道:路黎,你就这样离婚了。

  纪爸纪妈来得很快,路黎刚吃完叶峤琴削好的苹果,他们就到了。路黎见到他们反而松了一口气,要不然让她和叶峤琴面对着面、却又说不了几句话,她非疯了不可。

  路黎开门后,纪妈一进来就拉着路黎坐到一边,迫不及待地说道:“小黎,出什么事了?你和南聚好端端的,怎么不说一声就直接把婚离掉了?常言道,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小两口有什么不能好好说说,非要不声不响就离了婚?你和南聚是要在一起过一辈子的,一辈子长得很,小吵小闹避免不了,别看我和你爸恩恩爱爱的,其实啊,打打闹闹多了去了!南聚做了什么混账事,你跟妈说说,妈回头替你骂他?”

  如果是小吵小闹就好了,可是,她和纪南聚之间没有吵闹,一点都没有。也兴许正是因为这样,她和纪南聚才是真真正正地过不下去了。路黎笑着站起来,说:“伯母,我给您倒杯茶吧。”

  纪妈看了看纪爸,然后拦住路黎:“我和你爸又不是来喝茶的。”

  叶峤琴见纪妈又要拉路黎坐下,淡淡地开口:“路黎,过来。”于是路黎就屁颠屁颠跑到她身旁去了。叶峤琴说:“今天请二位过来,无非就是想当面把事情说清楚,免得日后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纪爸进屋后就没有说过话,这时终于开口了:“路黎妈妈,我们以为你把小黎的住址给我们,是想要和我们一起努力让两个孩子复合的。孩子年轻不懂事,耍脾气闹别扭,我们做父母的,能劝总归是要劝劝的。”

  “都三十了,是不是闹脾气,他们自个儿心底里总也清楚明白了。”叶峤琴说:“本来请二位过来是打算给路黎和纪南聚举办个离婚仪式,毕竟相爱一场,好聚好散。不过看二位应该是没有这个心情,是我考虑欠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