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这个突然出现的神棍同道而行, 并非是张小明所愿。只是对方拉着他跑时张小明装醉没躲开罢了。

  左右也是无处可去，就跟着这个神棍也没多大所谓吧。

  “你真能算出命数？”

  万一天外有天, 人外有人呢？张小明想, 不过神棍的话也没让他意外。

  “当然是骗人的，我可不会算命。”

  两人跑到一处偏僻隐蔽的小巷口, 确定没人追来了，神棍对着张小明循循道“我好想在哪儿见过你。”

  “……”

  张小明打量他。眼前的男子相貌阴柔不算矮，但可能因为偏瘦弱些所以没什么阳刚之气, 面若桃李反而像个姑娘。

  “小友, 你这套搭讪方式早过时了。”张小明装作醉酒的样子，来了戏弄人的兴致，于是在漆黑的巷口里, 他将眼前这个随便搭讪他小神棍抵在墙上, 调笑道“在哪儿见过我呢, 让我猜猜, 在你的梦里？”

  “你, 你怎么知道。”

  皙白的皮肤, 借着月光余辉，张小明看见对方脸上有微微的红。哦, 更像小姑娘。

  张小明觉得自己对男人是没什么兴趣，他还是喜欢女人的温香体软。所以眼前的反应虽然看着有趣，但也就那样儿。他耍流氓一样的将对方戏弄出反应, 微微浅笑一下, 就决定火还没烧到屁股以前赶紧跑了。

  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张小明没能及时抽身, 那个吻又青涩又凶猛，叫他猛然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可不是什么小姑娘。

  活的浑浑噩噩稀里糊涂，还没尝过男人滋味的张小明突然觉得想试试，他向来就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人，生来得意须尽欢，拉着眼前这个张的还算合胃口的男人马上寻了地方，打算好好云雨一番。

  结果马失前蹄这，一试还试亏了。情动之际，他成了被按的那个。

  “长歌。”对方是这样喊他的，张小明立刻强调道“明，明珠蒙尘的明。”

  对方在他耳边只说“长歌，乘兴且长歌。”

  张小明认为自己不仅被‘乘’了，还莫名其妙多了个艺名。且这个叫卞若的人怎么还跟沈长生一样喜欢念诗。张小明没再在否认这个名字，称呼是无所谓的，他专心享受这场别样的云雨之乐。

  他喜欢这种新奇的感觉，毫不犹豫的成了断袖。

  卞若将张小明捧在了心尖尖上，其实大概就是白日两人一起算命招摇撞骗，晚上来兴致了你依我浓一番，区别对张小明而言，就是在于这个男人没什么要求，他脾气时常不好，偶尔会发疯，对方都会包容他。

  要打也行，骂也行，反正张小明也只是气势大雨点儿小，卞若哄哄就好了。

  “你到底要什么，钱，修为？”

  “有你就足够了。”

  张小明抽抽了嘴角，这种肉麻话他能说三天三夜说不完“我说认真的，你到底看上我哪儿了？除了这张脸好像我也没什么讨人喜欢的地方。”

  “大概是我上辈子欠你的吧。”卞若一脸认真的想了想，然后拥住张小明道“别说这种话，你值得被人喜欢……我喜欢。”

  以为是一夜风流，张小明想不到自己遇见这个男人后，就再没找过姑娘了。

  从一夜变成很多夜，张小明无所事事亦无处可去，他觉得自己又有了一个短暂的归宿。于是两人修筑了所道馆，张小明没用术法，每天心满意足的一刀一刻，雕下了有卞若面貌的神像。

  卞若和他不一样，张小明知道自己不应该太过投入。如果对方不能修成大道，也不过是他人生里短暂的过客。

  但他沉迷于对方给的拥抱，沉迷在那双眼睛里只有他的模样，他觉得自己没有爱，只是喜欢呆在这个只为他一人意乱情迷的人身旁。

  他给他讲故事，讲什么这个人都信。

  二十一世纪的高楼大厦，没有法术也能飞天遁地，讲他相貌在那个世界里，定然会成为受女孩子喜欢的‘小鲜肉’。讲他的师兄，他的宗门，还有那只讨厌的莲妖。

  张小明唯一没说的，就是他杀过很多人。他不知道自己怕什么，但他就是没说，其实有段时间他很享受杀人的乐趣。那让他觉得自己像一个主宰者。

  卞若微笑听着，告诉张小明“我不会像你师兄那样，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我猜你接下来肯定又要说肉麻的话了。”

  卞若看张小明，圈住他道“那你呢，长歌，你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张小明愣了下，没有多茫然，他心中的那个声音当即给了他答案。但张小明说自己不知道，于是他往卞若怀里缩了缩，强大的修士突然弱小。

  想要被你主宰……

  能把肉麻话说上三天三夜的张小明突然心跳难止，燥热上喉咙，他动了动，用唇将火递给了身前的人。

  （七）

  这种令人贪恋的生活，如同意料中一样。

  注定无法长久。

  卞若虽然有些灵力但仍是肉体凡胎，他没有灵根无法修道。至于为什么会有些灵力，张小明窥探过卞若的梦境，所以知道其因。

  说梦见过他，那不是假话。在那场梦里，张小明看见的是百年前的冬日破观，本应该冻死在那场大雪里的孩子被他用术法挽救了回来。但那个孩子最后仍是死了。

  几世轮回，今生得以再遇见。是因果，是缘分。就如同卞若偶然说的‘大概是欠他的，今生来还了’

  张小明不想卞若死去，寻找一个人的转世太难太难。他只想要今生，不想要来世。

  但那也不是他能左右的。

  卞若总是问他想要什么，那日的张小明握住了自己的净邪剑，黯然道“想长生。”

  想跟对方一起，他不想死，也不想对方先他去。

  “会的，我们会一起长生。”卞若这样讲，其实在他知道长歌是大承修士时，他就恨自己不能与之再继续同行，没有灵根的人，就等同于连修炼的机会都没有。

  但也不是一点儿逗留人间的机会都没有，如果他不转世，或许可以用另外一种形态生存下来。

  “如果是一个假的世界，我们可以得以长存，能得到所有心中所向往的一切。你会喜欢嘛？”

  “幻境？”张小明道“那种幻境毫无意义的，凭我修为可看穿一切。心知肚明？那不快活。”

  卞若想了想，不经意道“如果我是真的呢？”

  “毫无意义的问题。”张小明撇撇嘴“对我而言，现在世界就是虚假的，只有你是真的。”

  张小明没料到这几句对话会改变未来的一切走向，他想过卞若会死，他想过自己会找对方的转世很辛苦。但他料不到突然有一天卞若就消失了。明明卞若说过自己找到了方法，张小明还没放弃，卞若却先他一步落荒而逃。

  骗他说找到了方法，从此这个人再也消失不见。

  张小明以为，这是对方幼稚的在教他什么叫‘长痛不如短痛’。

  可一日，两日三日，一年两年……

  痛的……过头了。

  无望的生不如死。

  可没找到，他就还不能死。

  心想，万一呢。

  万一哪天就遇到了呢？

  他没能找到卞若，没有肉体，没有灵魂。从找人到杀人，心中根本不存在什么短痛，卞若夺走了他心中最后的一点儿理智，张小明无法接受这样的戏弄。

  有个人，他一直向苍天许愿，许了几百年的愿终于有一天实现了。

  那人很快乐，好像有用了一切。

  可突然有一天，老天爷发现自己给错人了，连忙将那人的一切都收了回来。

  在无尽漫长的时间里，张小明逐渐忘却那淡薄而短暂的温暖，心中只余留下找人的偏执，与对天道的恨意。

  他要活的长久，主宰一切！

  总有一天，他要找到卞若。

  不论是杀了他，还是将他留下，都只能是他来主宰！

  他骗方燕婷说沈长生入了轮回，他说帮不计前嫌帮方燕婷找沈长生。那莲妖找人的蠢样子和他多像？越是捉弄方燕婷，张小明就越觉得自己很痛快。

  控制锦媚，本想利用她除掉天外真人。果然时间还是太早，他失败了。

  不过净邪剑是饮血不够的。

  不够。

  还不够。

  他忘了自己存在的意义，或许主宰一切，就是他想要的意义。

  直到最后他失败了，他也没有感觉到多少的失落。唯独是那个叫林逸的男人叫了他一声“长歌”。才让他回想起了，那被隐埋记忆里的一丝残愿。

  （八）

  桃源画卷在手中燃成青烟。

  在火光里，张小明回想自己这一生实在很荒唐。

  他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像是得到了很多，但其实又都不是他想要的。好不容易知道了自己想要什么，却又弄丢。

  偏执的活着，活到最后仍然一无所有。

  画卷在眼前彻底消散，空空白白的感知里，他想着，想那里面也曾有卞若的魂魄。

  原来他的人生也曾有一个人等着他，知道了也就算满足了，可惜的是他们没有缘分，如今死了一了百了。

  万鬼哭嚎撕裂他的神识，他抵抗，甚至有瞬间的忏悔。

  如果，还能拥有一次轮回……不，似乎也再没那样的如果。

  如果卞若还有轮回的话，可千万别再记得他，下辈子可以得尝所愿罢。不要像今生的他们一样。一个一直找，一个一直等。到头来没有任何结果。

  真就像一笔债一样，还完也就清了。干净的什么都不剩下。

  上穷碧落下黄泉。

  他再没资格去寻。

  “怎么空空，你有我，我有你呀。”

  耳边响过天真的话，张小明最后笑了一声

  “是，有你足够。”

  真的。

  ……

  百年何足度，乘兴且长歌。

  青烟散，魂归处，今生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