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作者:骨火      更新:2023-07-30 21:01      字数:4133
  这时,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程蔚识的“电话”。

  手机屏幕扣在柜子上,铃声伴随着震动声,一齐萦绕在耳畔,丝毫没有要停止的意思。

  段可嘉蹙眉,原本早晨起来火气就会比平常大一点,现在听到这些令人烦躁的声音,他的脸色愈加阴沉。

  程蔚识感觉到对方按在他肩头上的那只手掌,加大了力道。

  他立即出声喊了一句:“先生……我的电话响了。”

  段可嘉不为所动。

  程蔚识挣了一下,伸出一只手就要去够床头的手机:“中午我得上一个通告,真的抱歉,我必须要接这个电话。”

  段可嘉蓦地松开手,直接下了床向房间外走去,只给程蔚识留了一个背影:“过一会儿我送你回去。”

  总之,语气听上去并不高兴。

  程蔚识拿起手机,听着闹钟的响声仍然在耳畔回荡。

  手指在屏幕上一个滑动,便将它关上了。

  段可嘉今天要去公司上班,途中绕了个远路将程蔚识送回了家。

  程蔚识到家之后洗了个澡,然后开始准备下午的杂志封面拍摄和采访。

  他打开电脑盯着采访稿,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每当他想要静下心来阅读屏幕上的稿子,就会想起早晨段可嘉躺在他身边的那张俊郎的脸,还会想起对方得身体贴在他的背后,往他的耳朵根儿呼气,一道又一道……温暖的鼻息让他心跳加速,无法安宁。

  程蔚识回过神来,抬眼一看屏幕右下方的时间,吓了一跳——自己竟然坐在电脑前竟然已经度过了整整五十分钟,却连采访稿上的第一个问题都没有看完。

  反正也是看不进去,他干脆关上文档,打开社交网站,浏览之前发布的那些消息。

  果然,依然有人在关注着他之前发的截图和调色盘等证据,只不过他原本那条微博已经被删除,现在网上流传的,都是经过多次上传转载的版本。

  事态正在好转,他觉得,目前可以打电话给赵源妈妈,让她做下一步的准备了。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赵源妈妈率先开口,语气显得有些欢快:“喂,是蔚识吧?”

  程蔚识答:“对,阿姨是我,听上去您好像很高兴啊,发生什么事了吗?”

  赵源变成这副模样之后,他已经许久没见阿姨这么开心了。

  “是啊,就是你上次和我说的那件事,你不是说要把我们的源源的钱问别人讨回来吗?已经讨回来啦。”

  “什么?”程蔚识不解,“什么钱讨回来了?”

  “昨天有个自称是编剧的人打电话给我,说要在我账上打三千块钱,买走我们家赵源那本没写完的小说。没想到竟然能卖三千啊,上午我去银行看了,那编剧办事效率真快,昨天才和我说好,今天钱就到账了,哈哈。”

  程蔚识险些没站稳,他觉得可能是自己早上没吃饭所以听错了:“多少?他给了您多少钱?”

  “三千啊!”赵源妈妈沾沾自喜地说,“前两天听你说的,还以为这债有多难追,没想到还没追,人家自己就把钱还回来了。这编剧真是好人。”

  程蔚识只觉得眼前冒金星:“阿姨……我有点不舒服,先挂了。”

  赵源妈妈说:“好,你好好休息,别累坏了身体。”

  程蔚识一关上手机就坐到电脑前搜起了丁编剧的微博。

  没搜到编剧本人的,倒看到一些娱乐大v正在转发一条有关他的微博,大意是说,前些天网上有人污蔑丁编剧抄袭,但丁编剧本人在昨晚却放出了一纸合同,说是下一部戏的原作者已经是一个植物人,但他仍然不辞辛劳地亲自上门询问作者的父母买下版权,诸如此类云云。

  微博图片里甚至有赵源妈妈的签字证明以及感谢信。

  评论和转发清一色都在夸奖丁编剧的所作所为,说这么维护版权的编剧怎么可能侵权呢,大抵都是那些小说作者在自我炒作吧。

  舆论走向不出意外地开始声讨之前抹黑丁编剧的人。

  小说粉丝的声音几乎都淹没在了“路人”竖着大拇指的评论之中。

  程蔚识看着图片里赵源妈妈亲手写的感谢信和亲笔签名,小声嘀咕了一句脏话,“啪”得一声摔上了电脑,滑着椅子向后倒去。

  现在好了,他已经里外不是人了。

  赵源妈妈亲手贱卖了儿子的小说,乐呵呵地收下了三千块封口费;编剧在网络上获得了尊重知识产权的美名,网友对他赞不绝口;而他,一个自诩正义的“使者”,被微博封了号也就罢了,现在竟然沦落到在网上人人喊打的地步。

  侵权者和被侵权者在他的推波助澜下在最终达成和解。

  他不得不承认,哪怕他心中有再多的不甘与愤怒,这件事也只能告一段落。

  一锤定音。

  他只是旁观者,他只是一个在其中胡搅蛮缠的局外人,他有什么资格抱怨,又有什么资格为他的朋友维权?

  没人需要他。

  他只是一个自诩正义的使者。

  程蔚识闭上眼睛笑了一笑。在从小到大的记忆里,他似乎一直一直充当着这样的角色。

  没人需要他的正义感。

  他站起身来,张开胳膊,猛地拉开面前的窗帘。窗外的阳光明媚又灿烂,淌进了昏暗潮湿的房间。

  整个房间顿时浸没在一片温暖的光芒之中。

  多么美好的一天。

  清明节后,刘忠霖踏上返程,一下飞机就拖着行李箱马不停蹄赶到了公司,跟着董呈一起帮程蔚识安排时候的行程。

  “重磅新闻啊,重磅新闻,鸢小昭下个月要结婚啦,和京城少爷徐公子,钟非刚刚收到请柬,所以五月二十五号和二十六号的行程要空出来,到时候许多大咖都会露面,一定不能出问题。”

  “好的董老师。”刘忠霖点了点头,敲击键盘记下了董呈说的每一个字。

  董呈往刘忠霖的电脑前凑了凑,然后吧唧一声挥手打上了他黑乎乎的脑壳:“哎哎,傻孩子你怎么这么老实,别把我说的每个字都打上去啊,记下关键词就行。”

  “唔……好。”

  下午工作时,程蔚识怎么都提不起精神,光是采访就录了三遍,好不容易强颜欢笑着拍完了杂志封面,程蔚识的嘴角又耷拉了下来,眉眼间一片郁色。

  “你怎么了?”刘忠霖小声问他,“和先生吵架了?”

  二人系上安全带,准备开车回家。

  “没有。”程蔚识摇头,垂着眼睛不作声了。

  “先生说让你下午六点之后看新闻头条。”刘忠霖提醒他,“他和你说过,要送你一份礼物。”

  “嗯。”

  刘忠霖望着他死气沉沉的脸,一时也找不出其他话题来安慰,便专注地看着前方,踩下了油门。

  “说起来,六点好像已经到了。”

  过了一会儿,程蔚识打开手机,登上微博,发现——

  他皱了皱眉头,瞳色转暗。

  首页上被人疯狂转载的是一条由s市官方发布的微博:经朝阳群众举报,有人在本市j区xx小区聚众吸|毒,获悉后,警方在第一时间出警,最终抓获乔姓和丁姓两男子,尿检均呈阳性。

  某娱乐大v转发:经内部人员透露,这两人就是乔黎(歌手)和丁成贵(编剧)。

  另一个知名大v跟着转发:已核实,确实是乔黎和丁成贵。

  微博上的气氛顿时像过年一样欢腾,随处可见“吸|毒队再加两分”的评论,有人嬉笑着说朝阳群众管得太宽,竟然纵跨半个国家举报明星吸|毒,为社会劳心劳力的奉献精神,真是天地可鉴。

  不过大家只当这是个段子,笑笑罢了。

  程蔚识想,这部戏,恐怕是拍不了了,或者是重新换编剧换剧本,开机仪式会往后拖。

  原来这就是段可嘉说的,要送给他的礼物。

  赵源的小说再也不会被侵权了。

  可是……为什么看到丁编剧因为吸|毒被抓而身败名裂的消息,他一点都不高兴呢。

  或者,是因为乔黎也被抓了吗?

  恐怕不是。

  为什么正义必须要用这种“旁门左道”的方式来伸张。

  “停车。我想下车,想一个人走一会儿。”程蔚识拿出了兜里常携带着的口罩,“你刚从长沙回来,肯定也累了,不用管我,你自己先回家吧。”

  刘忠霖心里非常疑惑,但还是停下了车。

  他看着对方拉开把手,缓缓推开门,没再和他说一句话,就走了出去。

  ……

  晚上十点半,段可嘉刚把他的傻子哥哥哄睡着,准备在书房开始工作,突然听见手机响了。是刘忠霖打来的。

  刘忠霖的呼吸急促:“先生,不好了,程先生一直没有回来。”

  “什么?”段可嘉说,“你不要着急,慢慢说。”

  “下午六点左右的时候,他和我说让我先回家休息,他想要自己一个人出去走走。我心里虽然觉得奇怪,但没有拦住他。后来晚上九点多的时候,我再打电话给他,发现他手机关机,我心里越发觉得有问题,便急忙过来找他。结果他家里根本没有人!门是反锁着的,似乎中途也没有回来过,可现在外面还下着雨啊,他能去哪里?”

  段可嘉在听刘忠霖汇报的这段时间里已经穿好了外套,他拿上放在玄关处的车钥匙,一边穿鞋开门一边用肩头夹着电话说:“我现在就开车出去找他,你……”

  “喂?先生?”

  段可嘉忽然不说话了。

  门外下着瓢泼大雨,雨滴砸在地面上响个不停,寒冷的夜风,裹挟着星星点点的雨水,扑入他的怀中。

  段可嘉看见,有一个人正孤零零地蹲坐在他家门口,被雨淋得浑身湿透。那身衣服吸了水,软绵绵地裹在身上。

  听见开门的响动,程蔚识回过头去,眼瞳里蒙上屋内的灯光。

  他的声音沙哑:“先生……”

  段可嘉有那么一瞬的愣神,接着挂上电话,伸手将他扶了起来。

  “你在这里坐了多久了?怎么不敲门?”

  程蔚识被段可嘉拉进了客厅,不一会儿手里就被塞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姜茶。

  他的身体有些哆嗦,捧着茶杯不说话。

  段可嘉起身:“我去拿一件合身的衣服给你穿。”

  他刚迈了一步出去,就有一摊冰凉凉的触感捂上了他的后腰。

  是程蔚识从后面抱住了段可嘉。

  “先生……”

  程蔚识又叫了一声。

  程蔚识的身体渐渐温暖了起来,二人前胸后背贴在一起,段可嘉似乎感受到了对方炙热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

  跳得剧烈。

  段可嘉先是摸到了对方冰凉的手背,然后摸到了沾着雨水的胳膊。

  胳膊比手背还要凉,段可嘉从小臂慢慢抚到了对方的肩头。

  程蔚识向后仰倒在沙发上,他低着头,没有动弹,就任对方这么摸了下去。

  段可嘉转过身,指尖碰到了对方湿漉漉的耳垂……还有起伏的胸膛。

  呼吸声彼此交缠。

  唇比花与蜜要香甜。

  后来,一楼的客厅便没有人了,只亮着一盏悬挂在屋顶的大灯。

  二楼卧室那盏昏黄的灯,却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