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旭差点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睛。

  她伸手把那份剧本拿来, 又翻开里面的内页看了好几遍, 一再看了下男女主的名字后, 终于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长青藤》，她一直都记得《长青藤》，因为这是华国电视剧届里的一个奇迹。

  成本低、剧本简单、演员全都是新人、灯光道具摄影等也都是年轻人，就连导演, 也就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大学生。偏偏是这样的一部剧，火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刚开始这部剧甚至连上星的资格都没有, 只能在网络上播出, 拍一集，播一集，只有点击量过高, 导演组的人才能够拉来赞助费, 进行下一集的拍摄。可以说, 要是没什么人看, 这部剧中途夭折也不无可能。

  就在这样的状态下, 在网友的支持中，这部被网友调侃为“剧组平均年龄不超过25”的《长青藤》一步步艰难地拍完，最后上星、评级、过审, 成功走进各大卫视, 包揽当届电视剧大奖。

  这部剧, 捧起了诸多新人，而导演牛牟也一跃成为华国著名的新生代导演。

  《长青藤》这部剧，讲的是当代80、90后的婚恋故事。

  故事当中有两个主人翁——任长亭跟许青青, 他们大学相遇相知相恋，在毕业以后终于走入了婚姻殿堂。

  却发现，或许，婚姻真的是爱情的坟墓。

  这部剧里主要涉及当代家庭婚恋关系，以及婆媳关系翁婿关系等。

  任长亭开朗达观，许青青活泼任性，两人组合起来就是一对逗比，可是这对逗比在真正走入社会以后才发现，现实逼迫人不得不低头。

  剧里笑中有泪，以轻松欢脱的故事情节讲述当代青年身上所背负着的压力。

  柯欣还在给她挑剧本，见她停下来若有所思的模样，毫不在意地扫了一眼，手依旧翻阅不停，“怎么了？”

  池旭缓缓地把《长青藤》按在怀里，转头严肃地看着柯欣，“柯欣，我想接这部剧。”

  柯欣的手停了下来，眼睛瞪得能有鸽子蛋那么大，一脸不可置信，“小旭，你在开玩笑吗？这是部网剧！”

  娱乐圈中，一般作品之间也是有高下之分的。

  电影优于电视剧，电视剧优于综艺……而在电视剧中，中央剧优于卫视剧，卫视剧优于上星剧，上星剧又优于网剧。

  综合排列下来，寻常人对于网剧的观感都是不入流的。

  因而，柯欣只是扫了一眼《长青藤》这个剧本，想都不想就把它pass掉了。

  池旭当然知道，在别人眼里她这样的行为无异疯狂，是给上升的人气泼一盆冰水。

  但是要她怎么跟柯欣解释？

  因为我重生过，所以知道这部剧的背后价值？

  还是说我敢保证这部剧会大火？

  那么恐怕她就不仅仅是个疯子，还是个脑残吧！

  池旭无奈地笑笑，“我觉得这个剧本很好啊。”

  柯欣简直是哔了狗了，她瞪着眼睛，伸出手去摸了摸池旭的额头，嘟囔着，“没发烧啊。”

  “我好不容易才挑到部喜欢的电视剧，怎么就发烧了？”

  柯欣把手里的剧本卷成圆筒“啪啪啪”地敲着桌子，“那么池小姐，你是从哪里看出这个净是家长里短的破剧本的好呢，嗯？”

  这也是《长青藤》的不解之谜之一，里面的故事实在是太贴近现实了。

  大学恋爱、毕业结婚、买房加名、婆媳问题……

  在《长青藤》之前，有无数个这样的题材，这《长青藤》之后，更是千军万马不计其数。然而，火了的偏偏就只有这样一个《长青藤》。

  夜色深沉，池旭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可我就想接这部剧。”

  柯欣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把桌上的剧本一一都摊开，“这部，历史权谋类的，这部，悬疑类的，你要是喜欢那样的，这里还有一部都市爱情剧。哪部不比那部好？你手上那本连个故事结局都没得呢！”

  是的，张希瑞不知道从哪弄来的《长青藤》剧本还是残缺不全的，池旭拿到的，就只有前面的一小半部。

  总而言之，这剧本怎么看都不靠谱。

  池旭却像宝贝一样把那个看起来毫无特色的剧本紧紧抱在怀里，极其无赖地开始撒泼，“那我也不管，反正我就接这部剧了，你们要是不跟我联系，我可就自己去接洽了。”

  柯欣被她气得高耸的胸脯都在不住起伏，愤愤地看了她一眼，起身就掏出手机给张希瑞拨了个电话告状。

  ……

  她本就是个火爆脾气，开口就噼里啪啦地把池旭一通说，张希瑞在对面沉默了许久，等她一口气说完，才不紧不慢道：“把电话给她。”

  池旭从柯欣的手里接过电话，对面一片寂静，她“喂”了一声之后，电流中才传来那个成熟的声音，“想好了？”

  池旭抱着剧本的手更紧了些，她点了点头，想到这是在打电话才“嗯”了一声。

  对面一直都很安静。

  然后，池旭就在忐忑之中等来了那句，“我去给你联系剧组。”

  她压根没想到张希瑞会问都不问就支持她的选择。

  就像是有一万朵烟火瞬间在眼前炸开，池旭的眸子被点得晶晶亮，她高兴地冲着电话喊了句，“谢谢经纪人！”

  挂了电话以后，池旭得意地向柯欣眨了眨眼睛。

  柯欣不知道从哪拿出一把叉子，咬牙切齿地开始切割桌子。

  池旭凉凉地瞥了她一眼，“星辉公物，弄坏赔偿。”

  柯欣悲愤地放下叉子，满腹牢骚，“万恶的资本主义！”

  柯欣还是有点不甘心，上微信去问张希瑞为什么要允许池旭任性地接网剧。

  张希瑞淡淡地回复了她一句，“摔跤也好，走得更远也好，总要试过才知道。”

  柯欣若有所思地看了趴在椅子上认真地翻看剧本，甚至已经开始小声地念台词的池旭一眼。

  也是，许多选择，总要自己做过，才不会后悔。

  池旭接拍网剧这件事就此尘埃落定。

  三人无人去理这事在有心人里掀起了多大风波。

  *******

  牛牟是c大广电专业的一个毕业生，他从小就有个导演梦。家里人还算开明，几十万的器材砸下去，随他去搞。

  而他宿舍里有个兄弟是编辑专业的，有个编剧梦。

  俩人臭味相投，不对，一拍即合。

  两人偷偷摸摸谋划了许久，皆因课业繁忙而作罢。

  在此期间，《长青藤》这个剧本成型、修改、完善，最后终于勉强有了点专业的影子。

  于是大学甫一毕业，一个继续改剧本，一个出外拉人脉，风风火火地干了起来。赞助主要是从已经工作了的师兄师姐那里拉来的，不多，但是好歹第一步的资金到位了，租借场地跟摄影器材的钱也都有了。

  至于演员……牛牟开始往各大影视城找群演，影视剧学院里拉那些还天真的学生，绝对低额的工资，然后自个儿开了个所谓的演技培训班，开始给那些菜鸟们训练演技。

  故事里的女一号许青青一开始的人选是牛牟的女朋友，他们系的系花。

  原本进行得还算好好的，临到开拍的关头，却出幺蛾子了。

  突然有一天，系花女友就上了个停在校门口的宝马车，开始撂挑子不干了。

  分手以后，牛牟通红着眼睛干了三瓶二锅头，睡了两天两夜。

  他那个编剧兄弟拿着剩下的剧本面无表情地找上门来，“要不，咱别拍了吧。”

  这句话狠准有力地戳中了牛牟的痛脚。

  牛牟被他兄弟那句话刺激得眼睛通红，“拍，为什么不拍！我不但要拍，还要找一个比孙佳佳更好的女一号。让她知道，她不是世界的中心，我不是非要围着她转不可！”

  他愤怒地指着客厅里挂着的一张海报，“我找她拍，你信不信？”

  编剧兄弟面无表情抬头看了上面挂着的那个穿着碧绿礼服的女子姣美侧颜一眼，“你说比孙佳佳强的，我信。后来那句话，我不信。”

  两人瞪着池旭的香水广告面面相觑，海报里的女子倾城浅笑，颠倒众生。

  男人面子比天大，说出去的话总不能跟泼出去的水一样。

  正好他认识个小学妹在星辉做文案工作，牛牟辗转托了数道人情才终于把剧本送到了池旭当下签约的经纪人手上。

  是非成败，皆在一念之间。

  不过人家好歹是个大规模的演艺公司出身的，应该看不上他们这些小打小闹。

  说不定把剧本送上去的作用也不过是给人家填填垃圾桶。

  牛牟没抱多大希望，开始重新在整天在艺术学院蹲点，希望能够拉到一个符合他心目中的女一号的女生。

  因此，当他接到张希瑞派人来跟他接洽的消息时，第一反应是——卧槽，这哥们耍我呢。

  等他冷静下来的反应是——这天上还会掉馅饼？

  直到张希瑞把池旭的合同拿到他的眼前时，牛牟揉了揉眼睛，才终于确定这真的不是在做梦。

  他想拍摄这部剧本来就是一种试试的心态，现在剧组里拉到的演员跟工作人员也都没有签合同，他甚至连基本工资都不能给他们保证。

  但是这些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却都纷纷毅然决然地留了下来。

  这也是他坚持要把这部剧拍完的原因。

  他把自己攒下的所有身家都砸到这部剧上了，现在身无分文，买不起女友想要的奢侈包包跟鞋子，孙佳佳因此跟他分手。

  当他看到面前摆着的属于池旭的合同时，这个大男孩的眼眶都有点红。

  他抬头看着张希瑞，认真道：“我不能保证池小姐什么，但是我一定会尽我之力，让《长青藤》更专业。”

  对面那个常年严肃的男人双手交叠，他意味深长地看着牛牟送上来的整个剧本，“我相信她这次没有选错。”

  《长青藤》主要讲述的是白富美与高穷帅之间的爱情，由大学走上社会，当现实与锅碗瓢盆磨去曾经的深爱，一切又该何去何从？

  池旭，远比孙佳佳更能胜任这个白富美的角色，牛牟相信自己的眼光。

  在公交站看到那个广告时，牛牟甚至觉得是《长青藤》里的许青青从故事里走了出来。

  高傲、任性，却也能为那个心爱的人放下所有身段。

  这是牛牟看到池旭时的第一感觉。

  所以，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他也还是去试了试。

  牛牟使劲板着脸让自己显得更为严肃，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推了过去，“这是我们剧组能够给池小姐提供的条件。”

  跟其他的剧组比起来，甚是微薄，却已尽了他全力。

  张希瑞轻轻扫了一眼，就在开头的那份文件上签上自己的大名，“合同会转交给她，希望合作愉快。”

  牛牟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微笑。

  *******

  再次见到季爻的时候，秋叶纷纷，气温已凉。

  池旭作为rony的广告代言人，刚刚参加完一场活动回来，外面绵绵密密一场雨，地面潮潮的。

  rony的待遇还不错，有专车接送，她倒不用担心交通问题。

  没有带伞，还是不可避免地淋到了几点雨，池旭拿着包顶在脑袋上，一个人进了公寓楼。

  公寓楼里安静得没有一丝人气。

  池旭刚开始几天还把电梯的语音系统给关了，不过后来发现，这栋楼跟鬼楼一样……她就又打开了。

  dy的机械女声刚刚在电梯里响起，池旭就愉快地给她打了个招呼，“dy，晚上好。”

  ……

  不得不说，设计这款电梯智能语音系统的一定是个天才，dy一点没被她难倒，“晚上好，尊敬的1602用户，要来点音乐吗？”

  唔，真有主人家的气势。

  “有威风堂堂吗？”池旭笑眯眯地问。

  下一刻，那个劲爆的歌曲开头就在电梯里放了出来。

  ……

  在坐电梯的十几秒时间里，池旭觉得自己受到了荼毒。

  调戏不成反被调戏的池旭面红耳赤，电梯门往两边滑开时，她逃也似的从里面飞奔出来。

  这种一个人看小黄片的感觉……太羞耻了有没有！

  然后，她一抬头，就看见1601的房门是开着的。

  浅淡鹅黄的灯光从里头透到了外面的走廊上。

  就在那一个瞬间，池旭的心脏仿佛被一把无形的大手给攥紧了。

  她有多久没见到季爻了？

  两个月？三个月？抑或者更久？

  她小心翼翼地蛰了过去，只想确认那个在1601的到底是不是季爻。

  她默默地在心里给自己打着气，看一眼，就看一眼，反正是邻居嘛。

  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更加羞耻到爆了！

  然后，季爻就拎着一个袋子从里面出来了。

  彼时，池旭还保持着一种蹑手蹑脚往1601房门探去的姿势。

  她慢慢收住往前倾的身子，干干笑了句，“真巧，你回来啦。”

  季爻原先的眼神还有点飘，此时此刻却定在了她的脸上，他轻轻“嗯”了声。

  声音很沙哑。

  池旭的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许久不见，季爻已经瘦脱了形，他原本就不胖，现在他站在那，看起来更是像只剩了个高高瘦瘦的骨架子。

  轻飘飘的，仿佛一吹就能倒。

  在最后一次见面时，季爻的脸还是红润有光泽的，如今，却是惨白一片没有丝毫血色。

  而他的脸上，也是疲惫不堪的神情。

  池旭听到自己的声音都是抖的，“你到干什么了？”

  季爻按了按自己的眉心，原先漂亮的桃花眼也失去了那一片潋滟的水色，“回了b市一趟。”

  b市是有洪水猛兽吗？把你糟践成这样！

  “你……”池旭还想上前一步仔细看看他，却被季爻避之唯恐不及一样迅速躲开。

  她的身上有病毒吗？

  池旭嘲讽似笑笑，原先还波动的眼神迅速冷淡下来，她垂下眼睛，“那么，晚安，就不打扰季总了。”

  季爻拎着袋子的手一紧，模模糊糊道，“晚安。”

  池旭刚刚拿出房卡想刷门进去，身子却突然迟滞了一两秒。

  她从包里掏出一个东西，转身蹭蹭地跑了回来，把东西塞到季爻的手心里。

  她皱着眉，“前些日子多谢季总帮我收拾东西，我也没啥可报答的，正好今天主办方给了点小礼物，我就借花献佛了。”

  说完那一大串话，池旭没等季爻回答，直接转身进去，关上了门。

  等1602的门被彻底关上，季爻才慢慢抬起头，无力地靠在走廊上。

  他无视了口袋里不断震动闪烁的手机，静静地看着被池旭强硬地塞到手里的东西——是一盒包装精美的巧克力。

  傻瓜，她知道送男人巧克力到底是什么意思吗？

  估计还是没想那么多吧，季爻搓了搓自己有些凹下去的脸颊，苦笑了下。

  他小心翼翼地撕开精致的礼品盒，没有留出一个破口。

  他捻出一颗巧克力，拆开包装纸，放进嘴里。

  齁甜，腻到了心里。

  作者有话要说：

  困～

  霸王名单明天再贴，先去睡个地老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