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万般猜想尽颠覆
作者:林暮烟      更新:2023-07-30 22:10      字数:4154
  九叔见解无移如此笃定, 便也没再多说,领着他们到了自家门前,从后院牵了一辆马车出来交给了东子。

  东子本就要去榆州城报官, 如今三人刚好同行, 季青临和解无移上了车, 东子便驱马驾车往榆州行去。

  前往榆州的这一路上, 季青临心中一直都不太平静。

  其实,在他们意识到有“内鬼”给黑袍人传讯之时, 季青临心中便暗自猜测过究竟会是谁,也有了更为偏向的人选,但他凭借的只是直觉和推测,并无确凿证据。

  解无移一路上都没有说话,似乎是在专注地分析着什么, 季青临也一直没有出声打搅他,只静静陪在他身边。

  季青临知道, 无论“内鬼”是那三人中的哪一个,此次回苓芳园都不会是一次令人愉快的重逢,从前的“自己人”如今站到了对立面,想想便定是滋味难言。

  马车驶入榆州城后, 停在了苓芳园门前, 下车后,解无移从怀中掏出一物递给了东子,道:“此物可调用官府人手,你用完后送回此处便可。”

  季青临定睛看去, 发现那是一块令牌, 先前在鹿鸣山下小镇时为了令那客栈老板开门,解无移也曾将它拿出来过。那时季青临还以为那是寻常官差证明身份的腰牌, 却不知它还另有他用。

  东子并不识得这令牌,但他仿佛对解无移很是信服,从善如流地将那令牌接了过来,点头抱拳道:“多谢公子相助。”

  东子驾车走后,季青临忍不住好奇道:“那令牌是何来头?竟能令官府听命?”

  解无移道:“那是释酒的通天令,乃是当年大銮先祖允和所赐,执此令者所言,效力不亚于圣旨。”

  季青临点了点头,对于这令牌代表着如此大的权力他倒并不惊讶,只是没想到它竟也和那位允和有关。

  此时并不是探究这个的好时机,季青临便也没再多问,和解无移一同走到了苓芳园门前,抬手叩了叩门环。

  在等人应门的间隙里,季青临转头看了看身边的解无移,他不知道解无移打算如何处理此事,是直接摊牌对质,还是故作不知继续试探?

  解无移面上十分平静,仿佛与平常并无不同,季青临一时半会也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这时,门中已有脚步声接近,随后门被拉开,冯叔从门后探出了身子。

  看到他们二人,冯叔连忙侧身让出了路来,只是等他们迈过了门槛后,冯叔却依旧站在原处,片刻后,还探出身子往门外左右看了看。

  季青临奇怪道:“怎么了?”

  冯叔回过头来,疑惑道:“池公子他们没一起回来?”

  季青临愣了愣,道:“他们不是在里面吗?”

  不料听到这话后冯叔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仿佛很是茫然困惑。

  季青临立即意识到了什么,蹙眉道:“他们不在?”

  冯叔点了点头,道:“我清早起后本要去各屋洒扫,但想着你们昨夜回来的晚,许是要多睡几时,便没去打搅。可方才有堂中伙计来找公子禀事,我便只得去公子屋中叫他,谁知过去一看他不在房中,其他屋子里也都没人,我还以为是你们昨夜回来后又有何事临时出门了呢。”

  季青临心中一紧,转头看向解无移,便见他的面色也是微微一变。

  正如冯叔所言,昨夜他们回来时便已是后半夜,且在路上时银锣就一直说自己累得不行,想必一沾枕头必是要大睡一觉,又怎会早起出门?

  况且解无移和季青临往返清酒镇这一趟也不过两三个时辰,他们三人能有什么急事非得这期间去做?

  季青临本能地觉得情况有些不妙,但还是耐着性子猜测道:“他们会不会是去找我们了,只是路上没有看见?”

  从清酒镇回来时他们二人都在马车之中,如果那三人真的与他们相向而行,在路上擦肩而过却彼此不知也不是不可能。

  解无移没有回答,只是回身吩咐冯叔关上了大门,而后走到园子中央的空地上,自怀中拿出了一根竹管和一只锦囊,而后从锦囊里取出一颗形如药丸的东西放进了竹管中,接着将那竹管一拧,便见一簇蓝色火束自竹管中冲天而上,霎时在空中炸成了一朵奇特的烟花。

  季青临看着那烟花消散之处,问道:“蓝色和这图形,是何含义?”

  他先前已经知道这烟花是四季谷特有的传讯方式,但却一直不大明白它们各不相同的的颜色和形状都代表着什么。

  解无移道:“告诉他们我在此处。”

  季青临点了点头,又问道:“这烟花传讯能传多远?”

  清酒镇距此步行不过半个多时辰,路程不算太远,若是他们三人真的在那里,能看见这烟花并不奇怪,但是先前在芪地那晚解无移给银锣传讯时并不知她身在何处,又如何能确保她能收到消息?

  季青临这话刚问完,便听见几声微弱的爆破声从四方传来,仿佛是方才那烟花的回声一般。

  他连忙抬头看了一圈,便见四个方向极远处的空中同时有几束烟花绽放,但每个方向却都不止放了一朵,且颜色和形状也都和解无移燃放的并不相同。

  季青临不禁有些莫名其妙,这是巧合,还是另有含义?

  若只是巧合,这非年非节的日子里这么多人大白天同时放烟花未免也太奇怪了些,但若说这是在回应,又为何会从不同方向传来?难道他们三人不在一处?

  解无移看到了他面上的茫然,心知他一直对这烟花有诸多疑问,便索性将这烟花传讯的方式完整地解释了一遍。

  四季谷包括解无移在内的十人手中烟花的颜色各不相同,比如霍叔手中是红色,池若谷手中是紫色,解无移手中是蓝色,凭借着颜色便能辨别出信号乃何人所发。

  而烟花各不相同的形状则用来表达不同的含义,这些形状是由一千多年前八国文字融合而来,相当于四季谷自创的一种符号,单独使用时可表达一些简单的含义,例如“危险”,“求援”,“在此”,而若是组合起来便能表达出更复杂的信息,比如当年霍叔在京郊湖畔便是用一组烟花传递出了“黑袍人再现京中”的消息。

  季青临听得啧啧称奇,他知道要让一朵小小的烟花绽放出不同形态必然十分不易,忍不住插嘴问道:“这烟花是谁想出来的?”

  解无移道:“石不语。”

  季青临不由诧异,先前他以为石不语只是对兵器和机关颇为精通,却不料他竟还掌握此般奇技淫巧,当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奇才。

  他想起乌兰达介绍石不语时曾说他是出自当年古琼国的幻机阁,那时季青临只觉得这“幻机阁”三字听上去颇为神秘,现在看来它很可能是一个网罗各种能工巧匠的组织。

  回答完季青临的问题后,解无移便继续说了下去,而他接下来所说的一切,令原本就已诧异非常的季青临更加大吃一惊。

  纵使烟花能表达的意思再多,它也不过只是烟花而已,受可见距离的限制,它能传讯的范围并不太大,但是,四季谷却有办法令它能够传讯千里。

  先前在芪地提及惊绝门时,解无移便已说过它是四季谷在民间的“暗桩”,而这“暗桩”的作用有三。

  第一,在大銮皇室需要除掉昏君暴君之时,惊绝门中的精锐便会成为入宫潜伏寻机行刺的杀手。

  第二,在皇室清明之时,若有某地发生天灾,惊绝门会被调集到受灾之处,与当地裕兴禄和济元堂一同暗中协助官府赈济百姓,处理灾情。而若某地出现盗匪团伙或极端暴动,惊绝门便会成为官兵的助力,助他们荡寇剿匪。

  第三,则是收集与传递消息。

  惊绝门中人在民间的身份遍布三教九流,散布于大銮各地,他们会在第一时间将各路消息收集后递往当地“传讯点”,再由“传讯点”中的理事之人整合后传回四季谷。

  这种传讯点分布甚广,比如云州寄雁阁中的“默室”就是其中之一。

  这些传讯点同时也类似于“哨站”,它们之间相隔的距离刚好是烟花的能见距离,在某处燃起烟花后,周围各处传讯点中的理事人便会将讯息记录下来,再用另一种烟花组合出讯息的具体内容将之扩散开去。

  这个过程相当于一种翻译,比如解无移方才燃放的蓝色烟花表示的是“我在此处”,那么榆州周边的传讯点便会用烟花组合将其译为“先尊在榆州”,这便是刚才季青临看到四处同时放出数朵烟花的原因。

  如此一来,天空便如同一片湖泊,而解无移放出的这一朵烟花则如同一颗丢进湖泊中的石子,将涟漪层层荡漾开去,最终使消息传至大銮每一个角落。

  听完这些后,季青临浑身有种寒毛倒立的感觉,这感觉并非来源于恐惧,而是由心底生出的震撼。

  先前当他知道惊绝门能够决定龙椅上那位的生死时,他只觉得四季谷的地位凌驾于皇室之上,暗中操控和统治着整个大銮,可如今他才知道,这并非操控和统治,而是真正护佑。

  惊绝门相当于一支藏在暗处的军队,在每一次天灾和动乱时出现,又在消灾之后悄无声息地四散融入民间。

  不止惊绝门,裕兴禄和济元堂的作用也同样颠覆了季青临的预想,他原以为它们不过是四季谷的“财源”,而如今看来,它们更像是四季谷为百姓准备的一道保障。

  这段时间以来,四季谷已是一次又一次让他感觉到意外,然而这一刻,他对四季谷的认识又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权倾天下而不谋私,造福于众而不扬名。

  这才是四季谷一千多年来真正在做的事情。

  季青临心底不由生出一股敬佩,但一想到四季谷现下正面临的一切,又不免泛起一阵忧虑。

  解无移观他神色,大约也猜到了他心中所想,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道:“我们去他们房中看看。”

  季青临收回思绪点了点头,信号虽然已经发出,但其实二人心中对收到回应都没抱太大希望,那三人走得实在不合常理,让人不得不怀疑事有蹊跷。

  银锣的住处屋门虚掩着,解无移和季青临进去大致扫了一圈。

  这苓芳园中所有屋子大约都是按照池若谷的喜好布置出的,和季解二人先前住过的那处小阁一样,这屋子里摆设不多,布置得很是清雅,甚至还隐约能嗅到一股淡淡香气。

  榻上的被褥铺得整整齐齐,不知是她自己起后所铺还是冯叔先前来时已经顺手整理过。

  两人绕着屋内走了一圈,并未看出有何异样,也未发现书信纸条一类的留书,只得转身往门口走去。

  就在两人踏出门槛,季青临回身顺手将门关到一半时,动作却突然顿了顿:“欸?”

  苓芳园中的屋门都是最为常见的那种隔扇门,上为菱花,中为抹头,下为裙板。但不知是不是因为池若谷这人比较念旧,这园中所有屋门上的菱花后面覆盖的都不是现今广用的麻纸,而是古早时才常有人用的薄绢。

  此时季青临的手就搭在那抹头之上,可指尖从菱花的空隙中触碰到那薄绢时,却发觉手指竟然穿了过去。

  季青临抽回手来,二人皆是俯身看了看,这才发现在那薄绢与抹头的交接之处有一道横向的裂口,裂口边缘还有些焦黑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