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从老城区的漆木田字窗里照进来, 热烘烘的。

  夏花自然醒，躺在床上回神。

  直到手机在床边的柜子上震。

  是邮件。

  她用半秒时间从震动声音上分辨出了来件的类别，再按对应的日期推算。应该是每月例行的财务报表和月底解算的审核。现在这个时候发过来……看来最近财务部最近被他们的总监逼着加了不少的班。

  夏花呡唇，找了根黑色皮筋把头发松垮垮的绑住，小心翼翼的坐起来。

  但好像还是惊醒了身边的人。

  “这么早就醒啦？”顾随揉眼睛盯外面看了一眼。才六、七点的样子。

  “没办法、生物钟。”她边说边点开邮件。大致浏览了眼, 一切正常。遂暗灭了手机又躺回顾随的怀里，“你再睡会儿？”

  “嗯。”他迷糊应了声，手臂压在她的香颈下。

  屋子里静了片刻,

  本来是想放顾随再睡会儿的, 可夏花心里有点儿堵，就找他说话：

  “……顾随，我们…是不是马上要结婚了？”昨晚的一幕幕还清晰的留在脑海里。

  已经进到浅睡眠的人听她这话，一激灵、身子转过来朝着她笑：“对啊，咱们找个时间把证扯了，再把婚期……怎么了吗？”

  “没事, ”夏花撑了撑腿、翻身朝上，“挺好的。只是没想到我这种人还能结婚。而且……”

  她停顿，眼珠翻到上面去盯着顾随看。

  “而且什么？”

  “……”

  见她欲言又止的，顾随便将人捞到自己怀里：“怎么了？昨晚才答应, 今天就想反悔？恩？”

  他拿下巴上冒青的胡茬去扎夏花。

  怀里人痒痒, 笑着把他往后推了推：“不反悔。”她从来不为自己做得任何一件事情反悔。

  “只是……顾随，”

  “…你可能理解不了、那种突然意识到自己会正儿八经有个家的感觉。”

  “我们这些自幼在孤儿院长大的孩子很矛盾……总是迫切的想要个家，可真当它要来的时候，心里也不是滋味……像是在怕。”

  顾随蹙眉想想：“你是不是觉得还有点早？如果……”

  “不是, 我只是……哎呀……”

  她像是突然察觉到自己词不达意、说了一堆废话后，有些烦躁的坐起了身。

  无论是感情还是做事，夏花从不喜欢拖泥带水。所以她当初才能、毅然决然的离开美国，毫不犹豫的放弃米其林主厨的身份选择创业，到后来察觉到自己对顾随的感情、也能放下过去坦然接受。

  这是她对自己的要求：做事只有两头，尽可能的果决干练。可现在……

  “我都在说了些什么…”她自嘲笑笑。

  ……

  顾随眉头一紧，看她这样子，自己也坐了起来：“没事，慢慢说。”

  顿了几秒后，旁边的人深吸了口气，坐直身子很严肃的样子：“我不怕和你结婚、顾随，我是怕…我知道你喜欢小孩子，我怕我……不能成为一个好妈妈。”

  小时候没有父母没有亲情，心里的那个洞可以用友情或者其他什么来填。可终究没有尝过被父母爱着是什么样的滋味。

  她正儿八经的担心着……

  可话音一落，旁边的人突然哈哈哈哈的大笑出来。

  “你干嘛？”夏花瞪他，“几个意思？”

  “没…没……”顾随睡眼惺忪的模样一扫而空，像是要笑出泪来了，“哎呦，我，我只是…哈哈哈，我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夏花嫌弃地踹了他一脚。

  “没想到…”身边人乐不可支的，满满将人抱住，含住她的耳垂、在她耳边小声暧昧，“你这么着急想要孩子啊？”

  “你……”

  夏花难得少有的负能量、被他这么一整…连忧伤的心情都没有了。

  “你给我起开。”她气的把人一推，“赶紧起来收拾，收拾完和阿公阿婆道别。下午要回去了。”

  “哦~”他被踢翻在床上笑。

  “还笑？”

  “不笑不笑了。”顾随收敛心神坐起来，看看她，“小花，还记不记得我在孤儿院和你表白时候，说的那句话？”

  “哪句？”

  你说的废话多了去了。

  “你是被爱的，其他的由我来做。”

  “哦。”她记得，“不记得了。”

  顾随看她气鼓鼓的，扯扯嘴角，接着道：“那时候，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真的做好了，脸皮比城墙厚，单方面主动一辈子的准备。”

  “可我错了。”

  他突然变得有些…认真，不，还有点严肃：“你每每嘴上说着自己可能不会表达、不会爱，可你做的事情，每一件都很好的表达了你的爱意。自强、自立，在经历了那样的过去之后，依旧会善待身边的人，甚至为了她们而变得更强大……”

  “……小花，你根本不知道你自己有多好，只有爱你的人才知道。”

  窗外阳光洒了一地。

  他总是这样，莫名的不正经又突然的正经。那份不正经也不影响他正经。就这样一会儿正经一会儿不正经。让人再也离不开他。

  夏花心口的暖意被这英俊眉眼揉成一旺阳光。她笑着伸手捏捏人的鼻子：“你啊~”

  “是不是更爱我了，更想嫁给我了？”

  “呸。”本捏着鼻子的手成掌，罩在他的五官上揉。头扬到后面缓缓笑开。

  顾随笑着挣扎了两下，将她的手握住抵在嘴边，又没来由的问了句“几个？”

  “什么？”

  “孩子啊。我们要几个孩子？”

  “不知道。”

  “想想么，想想。”

  夏花笑，勉强咬唇想了一会，竖起两个指头。

  自己这儿心头发热呢，

  可眼前人闻言后突然抱起她双双摔在床上：“工程巨大啊。”

  邪恶的眼尾向上挑：“那…现在乘热打铁就要一个啊？”

  “滚蛋。昨晚才……今天不是要回去了么？赶紧起床。”

  身上的人赖着不肯动。

  “顾随？”她蹙眉斥。

  不得已，顾随抱着人咬了一口：“好好好，起床。”还一副置气的样子。

  真的是正经永远不过三秒！

  夏花把被他弄乱的头发又重新束好，从床上起来。

  外面阿婆也开始叫吃早饭了。

  从街头排队买回来的绿杨馄饨，味道老远就飘了进来。

  顾随牵着夏花出来的时候，阿公在院子里、正对着阿婆昨儿刚修剪好的那些盆栽画画。不是速写或者水粉之类的，而是漫画。

  阿公笔下的每一个生物都有自己的生命和造型，把他们拟人，加上动作和表情后。那些盆栽就跑得满院子都是。

  想象力这种东西，无论多少岁，都不应该丢失。

  “老爷子画了一辈子的画，没几天是能放下笔的。”顾随看着自家阿公的背影，轻声嘟囔，这句话像是对夏花说，又想是在对他自己说。

  “哎呦，你别画了，赶紧洗手吃饭。”

  “马上完了，马上完了，你们先去吃。”

  “记得洗手，不洗手不让你拿筷子。”阿婆眉头打结，踢了脚阿公屁.股底下的小马紮。却自己一个没站稳，原地晃悠了两下。

  吓得屋里的顾随和夏花赶紧去扶。

  “阿婆，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她单薄的身子佝偻下去，冲两人摆手，“~你们快去吃，混沌涨了可就没味道了。”

  旁边阿公闻声后，慌忙地搁下那副还没画完的画，腾得站了起来：“你们去吃吧，我扶着呢。”

  说完转头小声嗔阿婆：“服点儿老行不行？”

  阿婆只笑。

  两个人头贴头又小声说了几句话，就一起去洗手了。

  所谓白首同心，大概也就是这个样子了。

  见状，顾随紧了紧自己手心儿里的人：“我们也要和阿公阿婆一……”

  话没完，兜里的里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他伸手去摸。

  “应叔？”顾随疑惑，尔后接起电话贴在脸颊上，“应叔，这么早，您……”

  “随，qiu…她…她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