填志愿的时候, 周致信心十足, 兴冲冲地跑到周父面前告诉他, 自己准备几个志愿全部填北城大学。

  以前只有在虚拟的小说或者影视剧里面周致才能看到这种令人满身热血的事例，周致对自己有信心，也想有生之年来一次刺激的。

  但是周父却说还是稳妥一些好,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江城大学也不错，北城大学后面填个江城大学，再填上一个分数线更低一点的大学, 这样更有保障。

  填好以后，周父说帮她封信封, 周致想着也许是周父也想参与一下自己的人生大事, 就答应了。

  那一段时间很少吸烟的周父, 吸烟却吸得很猛, 周致自然以为周父是在为自己的高考发愁。

  但是周致是个粗心的，去学校交高考志愿书的时候，路上不小心把信封掉水坑里面了, 连忙将信封拆开看志愿书湿了没有。

  看到里面的那张纸的时候, 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上面的第一志愿被改成了江城大学。

  周致拿着那张纸跑回了家, 虽然心里很不愿意去相信，但是除了周父没有人会动她的高考志愿。

  在周致的声声质问下，周父皱着眉头吞云吐雾了半天，后来终于开口，直言不允许周致上北城的大学。

  不仅仅是北城大学, 而是北城所有的大学。

  周致红着眼问“为什么”，周父对之讳莫如深，只道江城大学比北城大学不乏多让。

  周致盯着周父的眼睛，咬牙说如果她就像填北城大学呢，周父沉默了会儿，说了一句让周致至今想起来都心凉的话，那就别再认他这个爸。

  周致擦掉自己的眼泪，笑着说了声好，她不去北城大学。

  然后结果就是现在这样，周致如了周父的愿，不仅没去北城大学，还选了最南边的海城大学，离北城要多远有多远。

  托老师找了张高考志愿书，三个志愿后两个都是空的，只有一个海城大学，下笔的时候周致心中有一种异常的快感。

  周致就是这么矛盾的人，她爱她的父亲，爱到宁愿放弃自己梦想。但是那是自己几年的梦啊，心里怎么可能没有埋怨没有不满，所以她选择了这样乖张的做法，那么狠也不知道到底是在折磨谁。

  周父不说，周致也能猜到原因，具体不知道，但是肯定是和那个女人有关。

  周致十九年的岁月里，周父一共打过周致三次。

  第一次打了她的屁股，第二次打了她的脸，第三次没打到身上，但是巴掌落在心里，比哪里都疼。

  海城是南方沿海城市，常年有台风地震，很不安全。

  开学的前一个月，海城突然发生了几十年来最严重的一场台风，火车线路飞机航班什么的全部停止运行。周致去那边上学，周父天天守在电视面前看关于海城的新闻。

  新闻里有放海城前线记者躲在车里录得视频，一辆摩托车直接被大风吹到了半空，百年老树连根拔起……周父看到这个视频的时候不停地抹眼泪。

  在周致的眼里，周父就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是顶顶厉害的大英雄。但是现在看到周父这个样子，周致突然意识到，她长大了，她的父亲也老了……

  周致上前抱住自己的老父亲，什么心结都没有了。

  周大海长叹了一口气。

  高考后女儿跟他冷战了一段时间，他心中有愧，女儿选择去海城归根到底是他的错，他也没有那个立场去说些什么，只能默默地祈求女儿的原谅。

  他也知道海城的真实环境没有那么的危险，只是看到新闻里的画面，还是忍不住担惊受怕。

  没想到女儿却主动上前来开导他，安慰他，说海城也不是一直都有这么严重的台风的，十几年才一次，几率很小；说海城虽然台风地震很频繁，但是都比较轻；说现在的保护措施很好，即便有台风也没有人员伤亡……还说海城很美，海城大学也很美，她很喜欢，并不后悔她的选择。

  之后女儿刻意不提当年填志愿的事，表现地像是因为她喜欢所以才去了海城一样。久而久之，他都有些当真了。

  海城那么远，女儿一年没回家，他当然想念女儿，刚才一时顺嘴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一听女儿说道“北城比较近”，周大海就知道女儿心里还是有些怨自己的啊。

  ★★★

  “爸，我想吃你做的面了。”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周致突然停了下来。

  罢了罢了，都两年了，没必要因为那件事一而再再而三伤害父女间的感情，不值得。

  “好好好，想吃爸做的面还不简单，爸这就去给你做。”

  从巴掌大的婴儿到如今如花似玉的大闺女，周致从小就是周父一点点看着长大的，女儿这么一说，周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的女儿，终究是长大了。

  两个人继续推着车往家里走，走路的步子不经意间都欢快了起来。

  “栀子啊，屋里热，你先出去，一会儿就好。”

  大夏天的，周围的街坊都是在院子里面的灶上烧柴火做饭，周父的手不方便，一年四季都是。在屋子里面烧得煤球。

  窗户和门都大开着，屋子里还是热的吓人。周致刚一进屋，就被周父赶了出去。

  “你要是闲得慌就去把你的东西收拾收拾，别杵在这儿碍事儿。”

  周致见父亲热得满头大汗，又洗了条湿毛巾给父亲递了进去，然后再次被赶了出来。

  父亲还是和以前一样，以前高中的时候周致住校，一个月才放假回家一次，一回到家父亲就开始张罗着做好吃的，总觉得她在学校吃不好。

  周致看了看里面乐呵呵地忙活着的父亲，整颗心都被暖化了，这就是为什么人总会想家的原因吧。

  把行李箱里面带回来的衣服整理好，周致开心地在自己的床上打了个滚。

  床上的床单枕头都晒过了，满是阳光的味道。

  回家真好。

  “爸，你别老一直这么看着我的面，锅里还有呢。”

  从周致拿起碗的那一刻，周父就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周致就笑着打趣。

  “谁稀罕你的面啦，又拿你老爸逗乐子呢！快尝尝，老爸的厨艺和以前比有进步没？”

  周致慢悠悠地吃了几口面，又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汤，这才开始慢悠悠地评价。

  “嗯，有进步，有很大的进步。”

  周父一脸喜色，“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你看我样子像是说的假话吗？”周致一本正经地说道，“但是呢……哎呀，还是算了。”

  “‘但是’后面是什么？”

  “爸，你真想听？”

  “真想听。”

  “忠言逆耳良药苦口，得先说好了，说实话你可不能生气哦！”

  “我脾气好，不生气。”

  “‘但是’后面就是——”周致吊足了父亲的胃口，“爸，你就放弃吧，明叔说得对，你真的没下厨的天赋，这么多年了面还是和以前一样地难吃。”

  周父作势要端走周致的碗，周致连忙护住。

  “爸，你说好不生气的，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你不是说难吃么？”

  “难吃我也喜欢。”

  周致像小时候一样将面卷到筷子上，吃得特别香甜。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爸，你不知道，海城那边的面特别难吃，相比起来，你做的面就算人间美味了。”

  “你不是说要在宿舍买个小锅做面吃么，怎么没买啊。”

  “在宿舍不方便。”

  周致本来是想在宿舍买个小锅的，海城那边习惯吃米饭，不爱吃面食，无论是食堂里面还是外面饭店做的面都是那种清汤面，周致在北方长大吃不来。

  并且又时候在图书馆学习或者兼职过了饭点，食堂就没饭了，去外面吃一顿至少要十几块钱，吃不起啊吃不起，买个锅还省钱。

  如果是一个宿舍关系好的话，买个锅宿舍一起吃个火锅什么的多美啊，但是以她和林燕薇与钱明明的关系，还是算了吧。

  宿舍明令禁止使用违规电器，有好多宿舍仍然在使用，但是如果周致买了的话，钱明明不把她告了都是好的，还和她一起涮火锅，想得美。

  后来林燕薇租了公寓，她倒是有了下厨的地方，时不时就到林燕薇家里做顿大餐，也就没有买锅的必要了。

  “不方便？是跟舍友关系处的不好吗？”

  “爸，你想多了，我跟我舍友关系好着呢，宿舍动不动就有人检查违规电器。”

  “哦，原来是这样啊。老是听你提起你舍友薇薇，怎么没听你说过另一个舍友呢，我记得是叫钱明明是吧。”

  “爸，都是邻居，你怎么跟明叔关系就比较好呢？我跟薇薇亲近，谈得来，不代表我和明明关系就不好啊，您就别操心我的事了。你要是想听，我能给你说上个三天三夜呢。”

  “这就好这就好。你因为上学跟村里的同龄人都不太熟，上高中时候宿舍的人都不是一个班的，你那时候光知道学习，性子又闷，同学都是县城的离得远，你现在也没怎么跟他们联系。现在在海城上学，离那么远，同学都是来自全国各地的，爸这不是怕你在学校没几个知心朋友什么的……”

  “哎呀，爸，你真的别瞎操心了，我在学校小日子过得可滋润了，你要是不相信啊，下次我给同学打电话您上去聊几句。”

  “你又胡说八道，爸跟你同学有什么聊得？”

  “爸，你快别说了，面都舵成一团了。”

  “我说话又不碍着你吃面，我说我的，你吃你的。”

  “略略略。”周致吐了吐舌头。

  ☆、第 6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