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作者:轲西      更新:2023-07-30 22:34      字数:2852
  穆琛坐办公桌前,猛打了一记喷嚏,强打着精神工作。

  天色已近黄昏,办公室里光线昏暗,在头疼作用底下,屏幕上的表格数据被拉扯成一段诡异跳动的长线。

  门被敲了俩下,邢文走进来了。

  “你怎么还没下班?”穆琛透过眼镜镜片看对方。

  “不你让我留下来改你的演讲稿吗?”邢文一脸凶。

  穆琛看着他,不知为什么就笑了,“别改了,去买杯咖啡吧。”

  窗外的夕阳将彼此的身影染上一层橘红,恍神的时候邢文靠近,伸手。

  穆琛一动不动,静静地等着,那只手没能落在自己额头上,沉重感也是从这个瞬间形成的。

  真的挺累了,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邢文应了声转身就走,穆琛嘴里突然发不出声音,只能特慌张地伸手去拉——

  咔嚓。

  梦境适时中断,穆琛睁开眼,卧室外天色大亮,显然已经过了中午。

  喉咙干得冒烟,穆琛强行起床去浴室洗澡,这种梦中梦做得他浑身上下都疲惫。

  尤其梦里工作的过程太细节太真实,穆琛刚进浴室就想干呕,强行忍住了。

  洗过澡人就不那么冷,穆琛擦着头发出来,家门在这个时候开了。

  邢文分外疲惫地进屋,闻见一股沐浴露洗发水的味儿,一抬头就在楼梯口看见了穆琛。

  样子像刚睡醒,脸有点儿红。

  “回来了?”穆琛下来,声音听着鼻音挺重。

  邢文累到快瘫倒,勉强问了句:“你没吃药?”

  “吃了,每样都吃了点儿,没什么用。”穆琛去倒水喝。

  “每样…吃个药还雨露均沾,不怕毒死啊?”邢文捏了捏鼻梁,半阖上眼。

  他现在心情不大景气,昨晚一宿没睡,一个人猫工作室里倒腾了一晚上的摄影设备。

  没倒腾出什么,巴萨那事儿让他焦躁到了极点。

  “毒死拉倒。”穆琛在旁边单人沙发上坐下,看邢文仰着头,眼睛闭着,“要睡回房睡吧。”

  邢文人长得自带杀气,这角度看侧脸线条却很是扎眼,鼻梁英挺如峰,唇与下颔线美好而性感。

  “不睡了…”邢文睁眼,正巧看见穆琛呆愣愣地看着自己,不自在地将脸朝另边微侧,“刚美术馆的人联系我,说摄影展的展厅已经布置好,让我今晚过去看看…你去吗?”

  对方邀请的是“他俩夫夫”,邢文只好问一声。

  “去吧,在家挺没意思的。”穆琛回答。

  “嗯…”邢文应了,再度闭上眼,这回竟然就这么睡了过去。

  晚六点天黑,邢文刚开车出去,就接到了岳衡杰打来的电话。

  从昨晚开始他就没吃过什么,下午那个半仰的睡姿把他给搞落枕以后,人这会儿不仅犯着低血糖,脖子还疼。

  “我跟你说清楚了,我答应的是一起喝酒,不是给杂志拍照。”邢文竭力让语气和缓。

  “啊?你说什么?”岳衡杰那边锣鼓喧嚣,“不用太感谢,大家都是兄弟!要是巴萨请得动你做专职摄影就好了!”

  “……”邢文终于暴躁:“你耳朵给狼叼了吧!”

  “啊?”岳衡杰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啊啊大黑你怎么了,怎么就生气了,咋办啊小白在吗快给哄哄——”

  “谁要人哄了我他妈三岁吗!”邢文吼完就挂电话了。

  穆琛坐副驾驶上,没忍住当场笑了:“你这么凶狠干什么。”

  “你管我。”邢文提高了车速,脸色阴沉。

  “慢点儿,要不就换我开。”穆琛头疼得厉害,“撞死了网上保管说你载着我殉情,到时还得合葬在一起——”

  “我现在很烦,”邢文将车速放慢,“你别往我枪口上撞。”

  低糖的感觉让他渐渐有点儿眩晕,意识模糊起来他甚至感受不到自己都说了什么。

  “你高中的时候,不是特喜欢摄影吗。”穆琛眯了眯眼,“现在巴萨找你,你又不想拍了?”

  “我是不能。”邢文斩钉截铁地说,“喜欢和工作不一样。”

  搞艺术的需要十年磨一剑地日月积累,邢文的考虑是,既然接下来必定会搞砸,那就尽可能不要开始。

  “为什么不能?天赋、技术,哪样你缺了?”穆琛咳起来,脸烧着红,“你不是不能,你这是怂,机会就摆在面前还要瞻前顾后的怂——”

  车子一记急转弯,猛地停靠在了路边。

  “你知道什么?是不心灵鸡汤儿童文学看太多了?”邢文感到空前的愤怒,“巴萨的工作接不接下是我的事情,我自己会做判断,不需要你教。”

  邢文怒视着对方,这些天来压在心底的那点儿迷茫终于一次性全涌了上来。

  穆琛也看着他,恍惚间像不认得他似的,最后嘴边慢慢浮上一抹淡笑。

  像讽刺,但更多的是悲伤,只是邢文气太狠了看不清楚。

  “也是,你自己会做判断,是我管太宽了。”穆琛一手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垂下眼:“我从一开始就不该管你,放着好日子不过,我大冬天脱光衣服泡水池子里陪你玩过家家?”

  “你给我下车!”邢文简直莫名其妙。

  穆琛冷着脸,二话没说拉开了车门,毫不犹豫下去了。

  车门给用力关上,车子即刻开了出去,穆琛被扔在了十二月的冷风里,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邢文心跳得像要从胸腔里蹦出来,强忍着一路将车开到了美术馆附近,从地铁站口的711买了板巧克力和一瓶矿泉水。

  他站在某个风不那么大的地方,胡乱塞了半板,等喉咙甜得实在受不了,才开始灌水。

  低血糖这毛病是从老妈那儿遗传来的,不算太难搞,只要及时补充糖分,一般三到五分钟就会有所好转。

  往日为了以防万一,他都随身揣糖,唯独今天忘记了。

  邢文站着等身体慢慢恢复正常,将剩的水和巧克力全扔进垃圾桶里。

  二十五年了,他还是头回因为这个病而感到这么难受。

  邢文拿手背擦干嘴边的水,一个人慢慢往美术馆走去,负责接应的小策划苏喜就站在门口等他。

  “邢老师!”苏喜笑着挥手,“怎么就你一个人啊,穆先生呢?”

  “他…有点儿事。”邢文皱了皱眉。

  “这样…那实在太可惜了。”苏喜说,“要能和他一起看多好。”

  邢文没应声,苏喜没再说别的,安安静静带着他进美术馆里去,沿路一直有通往摄影展的指引及宣传海报。

  “邢老师慢慢看,我就不陪了。”到展厅门口的时候,苏喜很自觉地说,“有什么布置得不满意的地方,可以随时联系我。”

  “谢谢。”邢文点头,迈步进入展厅。

  一条长廊蜿蜒曲折,给布置成了文艺而清新的模样,一幅幅摄影作品沿着长廊排列。

  邢文抬眼望过去,不敢置信地站在了原地——

  展厅里的所有作品,全是他初中到大学那段时间亲手拍摄的。

  晨曦小县城的日出、蝴蝶停歇的一截潮湿木桩、电线杆分割的雾霭沉沉的灰色天空……

  还有挂在展厅最显眼位置上的那副。

  一眼就能看出用的相机不大好,连焦距都没调清楚,像是人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匆忙抓怕。

  大概像是学校操场,黄昏的颜色浓墨重彩地涂抹在画面上,让作为背景的一切都显得虚无而没有意义。

  镜头里就那么一个穿着校服的人,在没有足够光线的情况下,只能拍出侧脸的轮廓。

  邢文回忆了一下,这张大概是高考完那天拍的,那个时候他十八岁。

  镜头底下的穆琛也十八岁。

  作者有话要说: 不慌,就是个小吵。

  往后就一切顺风顺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