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枝悄悄抬眼, 看着倚在床边的沈清河，不放他也正在看她，一双眼中古井无波, 沉静又安然。

  “怎么这么看着我，不认识我了？”

  身体是认识的。

  灵魂就不一定了。

  林枝心里这样想着, 面上倒是看不出破绽, 毕竟已经经历过好几次，身体和心里产生一定的抗体，她还撑得住。

  林枝从床头柜拿了一个柑橘，皮厚肉多, 一个有海碗口那么大。她低着头慢慢剥, 细细剥开, 借以避开沈清河那双灼亮的眼，随口说：“我家里的事情……你不用太管，左右管了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沈清河的眉头蹙了蹙，声音清凉：“你和我结婚, 为的不就是堵住你家里人的口？如果我不能帮你解决家里的事情，这段婚姻的存在还有什么必要？”

  林枝：“……”

  好家伙，听这意思他们这段婚姻还是个形式主义。

  不过这样倒是避免了很多客观存在的问题, 比如他们既然已经“结婚”了为什么没住在一起。

  林枝睫毛不断地颤动，手扣着橘子皮, 又说：“其实以你的身份，没有必要蹚我家这趟浑水，你也不缺什么。”

  “谁说我不缺？”沈清河这一句说得有些急, 免不了声音拔高。

  林枝侧头去看他，沈清河转眼间就拿回了一张冷静的面孔：“我年纪也不小了，父母催得急，可我事业很忙，无暇分心去和谁相处。有个名义上的老婆在，会省很多麻烦。”

  林枝：“……”

  好家伙，听这意思他们还是个合约关系。

  林枝思考着上一回沈清河臆想现实的漏洞，在她和沈清河同上一个高中。那既然这个漏洞补上了，他们在“结婚”之前应该还有关系。

  林枝将剥好的橘子递给沈清河，“其实以我们以前的关系，不用你牺牲这么多……”

  “毕竟是看着你长大的，总不能看着你往火坑里跳。”沈清河随口一说，偏过头，掩住不由得滚动的喉头，抬手将橘子推回去：“我不喜欢吃。”

  看着你长大的……

  你长大的……

  大的……

  好家伙，这还是个养成系？

  沈清河，可真有你的。

  沈清河指尖微曲，道：“我想再休息一会儿，你先回去吧！”

  林枝将手里剥好的橘子用橘子皮垫着放回床头柜，深深地看了一眼沈清河：“那我先走了。”

  沈清河从鼻腔溢出一声“嗯”，模糊又冷淡。

  看起来在沈清河的认知里，他们是没什么感情的表面关系。沈清河大抵当她是个妹妹看待，只是不忍心她被家里安排跳火坑，自己又刚好缺个名义上的妻子，才和她“结婚”。

  逻辑完美，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好像是……逻辑太规整了，而且没什么感情线，不太像沈清河之前那些乱七八糟的虐恋情深。

  林枝关上房间的门，拿手机给宋医生发消息。

  [林小枝：病人在t省录节目的时候再次发病，这一会主要的臆想现实我已经差不多掌握了。]

  [宋医生：但是？]

  林枝叹口气，宋医生真是明察秋毫，她一句话他就看出问题了。

  [林小枝：但是我怀疑有点儿问题，病人可能隐瞒了部分现实，而这个隐瞒的部分才是这一次臆想的关键点。]

  [宋医生：小林医生真是越来越细心了，那记得再观望观望。]

  林枝抿唇秀气的笑了笑，想起什么又问。

  [林小枝：病人这次痊愈之后，会留什么后遗症吗？比如……忘记他发病时的这段记忆之类的。]

  [宋医生：这个倒是不好说，沈清河之前发病三次，有一次是忘了发病时记忆，另两次没有，所以忘记和不忘的概率各占百分之五十吧。]

  林枝：“……”

  这说了和没说一样。

  林枝心里有些发闷，手机铃声响起，是颜熙。

  “节目录完了，沈清河……有事儿，晚一点儿才能回去，你先来接我吧！”

  天边星子一颗，遥遥地发着光。

  林枝盯了良久，方才吐出一口浊气，转身下楼。

  ——

  病房里，沈清河保持林枝走的那个姿势坐了良久，坐到脊背都有些僵硬才动了动。其间护士进来过两次，一次是来拔掉输液针，一次是来送宵夜的。

  小护士和他说话时脸颊红红，从小到大沈清河遇到过太多这样的情况，他一如往昔地连眼皮都没有抬，小护士窘迫地退了出去。

  手机震了两下，是陆经年发来了语音通话邀请。

  沈清河直接挂断。

  陆经年锲而不舍地继续打，来回三次之后沈清河接通，陆经年上来就开始大骂：“我日他全家！朱凌深是个什么东西，三线都排不到的糊咖居然还敢放老子鸽子！职业素养呢！道德水准呢？！都被他自己吃了？！”

  陆经年骂的朱凌深，是正筹备的《九日》里的男三号，演一个民国的军阀。这个角色戏份不算多，但性格多变，非常出彩，当初这个角色很多人盯着，最后演技不错的朱凌深抓住了这个机会。

  但是就在昨天，朱凌深突然辞演。

  陆经年打听了一圈才知道，是有一部大制作的商业片邀了朱凌深做男一号，档期和《九日》相撞，朱凌深就果断放弃了《九日》。

  陆经年倒不是喜欢朱凌深这个人，他只是很讨厌被人这么耍着玩儿，电话里把朱凌深骂得狗血淋头才稍稍地解了气：“之前和朱凌深一起试戏的演员我不想找了，你那儿有没有合适的演员推荐给我，要快，操，气死老子！”

  “男三号，那个陈夺？”

  “对，就是陈夺，霸道军阀。”

  沈清河沉吟：“我来演。”

  陆经年：“……………”

  陆经年沉默了有足足两分钟，“嗷”地嚎了一嗓子：“你肯演陈夺？你骗我的吧？您老人家怎么肯纡尊降贵来演男三号？等等——你是为了林枝？！”

  林枝演的顾小蔓和陈夺的对手戏超多，还有制服诱.惑桥段。

  陆经年越觉得可能性极大，“啧啧”两声：“沈清河，你脏了。”

  沈清河不接茬，只冷淡着说：“要是不行就算了。”

  “别别别，行啊行啊，您老人家这面大义凛然救场，兄弟记住您的恩情了，会让编剧多给你们加点儿不可描述的对手戏的——”

  沈清河不听他的，直接将电话挂断，又给经纪人陈珂打了电话，将参演《九日》的时间腾出来。相比陆经年的震惊三连，陈珂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叮嘱了一句：“多赚钱，多赚钱，求求你了多赚钱。”

  沈清河将事情都处理好，重新躺下。

  病房是节目组预定的vip套间，这床极大，他一个人躺着，旁边空空的。

  沈清河的手臂伸开，摸了摸旁边的位置，对着空荡荡的房间无声地开口：“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让你躺在我的怀里？”

  就像结婚后无数个他自己独自睡着的夜里那样，一如既往的无人回应这个问题。

  他跟着父母参加她的生日宴会，第一次看见她。

  那一年，他十二岁，她四岁。

  沈清河见过很多可爱的小妹妹，但没有一个像林枝那样精致乖巧到让人一看到就喜欢。她穿着淡黄色的小裙子，被妈妈牵着走到蛋糕边上，乖乖地许愿吹蜡烛。

  他不知道小小的她许了什么愿，但他莫名的想帮她实现。

  生日宴席间，他心不在焉地到处晃，突然袖子被人扯了扯。

  他一低头，正对上那双黑葡萄一样水汪汪的大眼睛，他心跳漏了一拍。

  “哥哥，给你吃糖。”她将小手摊平，掌心放着一块小小的糖。

  他将糖含在嘴里，橘子味的，酸酸甜甜，就和他那时的心境一样。

  之后她每一年的生日，他都跟着父母过去陪她过，每一年，她都会送他一颗橘子糖。就这么一年又一年，这成为了他们之间的一个小小的仪式。

  随着交往的时间变长，他也知道了有关她家里的很多事情。

  她有个吸血的母亲，还有个混蛋哥哥，他们总是利用她得到自己想得到的东西。

  他恨自己还是个没多少能力的少年，没办法让她脱离苦海。他立志要成为一个有巨大影响力的人，他恨不得一夜长大。

  之后机缘巧合下，他进了娱乐圈，一步步靠着自己的能力站在了顶端。

  他终于有能力，也有机会，让她离开那个家。

  可是没想到，却晚了一步。

  趁着沈清河出国进修的时候，林枝被家里送进了娱乐圈，想让她钓个有钱有势的金龟婿回去，巩固她吸血鬼母亲的地位。

  甚至为了成事，她吸血母亲还托人买了一种药，想让林枝在郑导的宴会上对一个大佬下手。

  知道这件事的沈清河连夜动身，从国外赶回来，风尘仆仆地闯进郑导的宴会。

  离远他看到一道熟悉的窈窕身影，拿着一杯酒敬一个啤酒肚的油腻秃头。沈清河双目猩红，猛地奔过去，那酒里下了药，他一闻就知道。

  沈清河怒火中烧的抓住她的手腕：“你居然还学过给人下药了？”

  秃头自觉上当，骂骂咧咧地走了。

  女人气得跺脚：“我不下药人会跑的！不对，现在已经跑了，你谁啊你？”

  她一转头，看见是沈清河，瞬间变了一张脸：“沈老师，原来是你呀……”

  沈清河却是一愣，这人不是林枝。

  他不顾女人的挽留，急匆匆往外跑，从颜熙那得知林枝偷偷地跑去直播了。沈清河松了口气，在直播结束之后打了电话过去。

  “哥哥？”

  “是我。”沈清河顿了顿开口，声音坚定：“林枝，跟我结婚。”

  “……什么？”

  “像今天的事情有一次就有第二次，你逃得一次，但是不可能次次都逃得了。和我结婚，你家里不敢再逼你做这种事情了。”听出对方的难以接受，沈清河忍着心痛故作镇定地说：“哥哥对小丫头可没什么兴趣，只是想帮你度过这个难关，你是自由的。等之后你遇到喜欢的人，我们再立刻离婚。”

  林枝沉默了很久，“可是……万一被人知道了……”

  “我会让下面人安排我们炒cp，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算是给粉丝一个心理准备。不被人知道最好，万一我们隐婚的事情被曝光，他们也不会反应太激烈。”

  林枝细细地说：“那我都听哥哥的。”

  其实没人知道。

  在林枝四岁的那一年，对着蜡烛许愿的时候，沈清河也许了个愿。

  ——小公主，我想保护你。

  沈清河这些年，一直都在保护她。

  可他知道，林枝只是把他当哥哥，当长辈，当亲人。

  但他有私心，和她结婚并不是只为了保护她，他想真真正正，成为她生命中的另一半。

  这种独占的欲.望，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强烈，越来越不可控。

  连她要和别的男人演亲密的对手戏，他都忍不住嫉妒。

  ……

  想到这儿，沈清河自嘲一笑：“沈清河，你个禽.兽。”

  作者有话要说： 沈狗：我好虐，我落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