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周三起，颜色几乎吃住在录间棚。

  王崧要求很高， 并不会因为霍正希就卖她面子。该说就说， 有时候气急了就骂。颜色一开始有些不习惯， 还差点被骂哭。

  等一天骂挨下来， 脸皮已然练了出来。

  陆续听说王崧来了，推了一个饭局也要过来， 见着人之后一口一个“老师”地叫着。一背过身就冲颜色竖大拇指。

  “太厉害了， 这样的人物也能请来， 你跟霍正希不会玩真的吧？”

  颜色看看他不说话， 想起沈婷的事情心有作悸。

  “你放心， 她已经辞职，去了别的公司。以后跟我们都没关系。”

  颜色还是三缄其口。

  “连我都不相信啊？”

  “对， 我现在谁都不信。”

  除了霍正希。

  她不回家， 霍正希只能给她打电话。颜色困得东倒西歪， 全靠咖啡撑着， 接电话的时候连打三个呵欠， 霍正希不免有些心疼。

  “早知道就不介绍王崧给你了，随便找个人， 到时候随便唱唱，也不至于像现在这么辛苦。”

  颜色靠在窗户边， 看外头的夜景。车来车往， 哪怕深夜这个城市依旧繁华。

  “很多人比我更辛苦，不也一直撑着。”

  “那你打算就这么一直不睡觉，等到周六比赛结束吗？”

  颜色被他说得犯困， 眼皮子直打架。王崧已经回去了，棚里除了录音师外没别人。她听到身后有人叫她，回头一看正是录音师小范。

  他冲她说了句什么，颜色没听清，只知道大概意思。她冲对方挥手道别说晚安。

  电话那头霍正希的声音还在继续：“你不睡，别人也要睡。他们都被你拖垮了吧。”

  “没有，他们都好着呢。”

  关门声响起，那边似乎一下子捕捉到了这一点。

  霍正希就问：“你现在那边几个人？”

  “嗯，还有几个。”

  “真的？”

  颜色笑了起来。

  “不老实，就你一个是吧？赶紧回家，好歹睡一觉。明天还要彩排。”

  熬了两天，颜色也确实累了。决赛曲目基本定型，明天彩排和乐队磨合一样就行。她现在待在棚里，也只是求个心安。

  临近比赛，她终于又有了紧张的感觉。

  尤其是和大师合作。唱好了是大师教得好，要是唱砸了……

  颜色都能想像到自己会被骂成什么样子。大师也有大师的弊端。

  她一拉窗帘，转身收拾东西，手机还夹在耳朵上：“好了，我这就回去了。你这会儿在家吗？”

  霍正希电话里的背景声音很安静，应该不是在台里。

  对方含糊地应了一声，只催促她快点：“我等你。”

  “别等我，先睡吧。还有，你回自己家去睡，别总赖我这里。”

  “这里那里都是我的房子，有什么差别。”

  颜色说不过他，只能笑着由他去了。她关了棚里所有的灯，把门给锁了，搭电梯下楼。

  电梯里电话信号不好，霍正希的声音断断续续。出了电梯后她正准备说话，突然听得一阵轰隆声。

  很像重型卡车开过的声音，闷而沉重。

  她疑惑：“你这是在哪儿？”

  霍正希没回答，随口转了个话题。颜色心里犯嘀咕，快步走出大楼。

  凌晨时分路上车辆稀少，她正要挂了电话叫车，看到马路对面有辆车的车顶闪了闪。

  车窗迅速放下，有只手冲她挥了挥。

  哪怕离得远看不清，她也知道车里那人是谁。

  霍正希那一挥手，就像有微风吹过她心头，吹得她整颗心都熨帖了。

  她高兴地走过去，上了他的车。颜色戴着口罩，看霍正希一副不怕拍的样子，赶紧找个出来递给他。

  “再熬几天吧，等比赛结束你想怎么样都行。”

  “真的？”

  颜色笑了：“我说不行又能怎么样，你听吗？”

  霍正希满意地摸摸她脑袋，启动了车子。路况很好，霍正希的车速略快。开出一段后颜色无意抬头，从后视镜里看到身后有辆车子。

  本来以为只是恰好同意，结果霍正希在前面拐弯，这车也跟着拐。又开了两条马路，后车依旧紧紧咬着，一点儿没松懈的意思。

  颜色觉得不对头了。

  她多少被人跟拍过，对这种事有经验。

  “希希，后面是不是有人跟着我们？”

  “是。”

  “那怎么办？”

  颜色赶紧捂着脸，霍正希却伸手把她脸上的手拉了下来：“不用遮，不是记者。”

  “那是什么人？”

  “大概是我爷爷手下的人。”

  一听到这个，颜色的情绪就有点丧。霍正年算是打发走了，听霍正希的意思，他哥也不会再掺和这事儿。

  但霍家老爷子不好说，老年人固执，手段也多，关键是，他对霍正希似乎挺有掌控欲。从他用家产威胁孙子的婚姻就可见一斑。

  不好对付啊。

  “你爷爷大晚上派人跟着你？他是不是不高兴你跟我谈恋爱？”

  “你不用理他。除了他挑中的人选，他对谁都不满意。”

  “那上次他对余心……”

  “马马虎虎。”

  余心跟颜色不同。他爷爷最不喜欢娱乐圈的人。大概是年轻的时候就做这一行，接触了太多这个圈子里的人，对他们的印象普遍糟糕。

  他都不必把颜色带去给他见，就知道他会是个什么态度。

  越老越固执。

  霍正希把车开快一些，又绕了几条小路，总算甩掉了那辆讨厌的车。

  两个人回家洗漱一番倒头就睡，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因为缺觉，两人都有点起晚了，尤其是霍正希，早上还要开会，颜色手忙脚乱替他找衣服给他准备出门的东西，忙得晕头转向。

  霍正希一边系扣子一边穿鞋，顺嘴感慨两句：“看来这个家里是该分个内外了。”

  “什么意思？”

  “女主外男主内。以后你负责挣钱，我负责管家，要不这日子得过乱套。”

  颜色冲他做了个鬼脸，转身进屋找自己的衣服去。

  霍正希一整天都很忙，明天就是总决赛，所有的事情都需要他最终拍板。

  直播，不容许出一点差错。

  他一整天没跟颜色见面，电话也没打。手机一直搁在助理那里，忙到凌晨三四点才有一会空闲时间，能坐下来吃点东西。

  他问小马要了手机，想看颜色有没有给自己留言，结果小马把手机拿过来一看，居然关机了。

  “你没给充电？”

  “充满了，我就搁抽屉里，不会这么快就没有……”

  霍正希拿着手机略一思索，抬手示意小马：“没关系，你先回去休息吧，明天一早过来。”

  他今晚就没打算回家。

  找出充电器给手机充上电，开机一看果然有很多个未接来电。他爷爷什么都好，就是喜欢管他这一点不好。

  颜色觉得他哥讨厌，要是见识过他爷爷的手段，那才会叫她头痛。

  霍正希不想和他正面冲突，只能哄着。

  电话回拨过去，只响了一下就被接了。接电话的是霍老爷子的秘书，他一直没睡，就在等霍正希给自己回电话。

  声音平静不带一丝倦意。

  “少爷，老太爷希望您回家一趟。”

  “我这两天忙，等过了明晚……我想想，后天，后天早上我陪他吃早餐。你让他早点睡，别乱想，一切等我回去再说。”

  话是这么说，但霍正希明白，没见到自己前，他爷爷都不可能安心睡觉。

  他既不喜欢爷爷管自己的事儿，又心疼他年纪大，烦燥地揉了揉眉心，整个人靠在了椅背上闭目养神。

  就这么在休息室的沙发上对付了几个小时，天一亮霍正希又起来重新投入工作。

  他这里忙，颜色也没闲着。王崧对演唱有近乎苛刻的要求。昨天彩排后他发现有几处不满意，熬夜拉着颜色修改。好容易让她睡了几个小时，又一个电话叫她起床，进棚里继续磨细节。

  下午台里还有一场带妆彩排，颜色终于见到了霍正希。

  他跟头一场彩排一样，就坐在底下听他们唱。他没上妆，整个人明显憔悴许多，还有点咳嗽，时不时拿拳挡自己的手。

  颜色就有点走神，唱走了几个音，结束的时候被王崧好一顿训。

  彩排结束要录抽签环节，这是他们最后一次抽签。下一期的巅峰会按今晚的决赛排名决定出场顺序，所以眼下这一抽至关重要。

  第一个出场和最后一个出场，命运可能截然不同。

  大家水平旗鼓相当，出场顺序成了最关键的决定因素。

  颜色知道自己运气一向不好，一连十多场比下来，她大部分时间都是靠前出场。

  但她也没想到，都总决赛了，她的运气依旧没有好转。

  人人都不想要的一号，被她给抽到了。

  拿到号码的时候她反而松了一口气，也许今晚唱完就行，不必再准备下一场的歌曲。她和霍正希也可以不用那么小心翼翼，哪怕让人拍到，也不会再有大麻烦。

  还是淘汰她吧，对她对霍正希都好。

  现场有点乱，有人抽了个十号，激动得在那里跟主持人拥抱。颜色盯着手里的卡片笑，突然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颜色，咱俩换一下好吗？”

  她一抬头，看到邓轩笑得认真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