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作者:映漾      更新:2023-07-30 23:52      字数:3321
  孔安槐家里是一居室, 当初装修的时候为了方便把所有的隔断都打通了,连厕所都只是用了一块遮了上面露下面的帘布。

  所以她现在只要微微抬头, 就能看到睡在客厅的喻润。

  因为刚才喻润那句似真似假的威胁她不敢发出太大动静, 悄悄的把手机弄成静音再把之前定的五点闹钟取消。

  她记得喻润曾经有一条报平安的短信里说过, 他到一个新地方睡不着觉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有亮光,于是又偷偷摸摸赤着脚跑去客厅把小夜灯关了, 在一片黑漆漆中踮着脚摸回床上, 盖好被子闭上眼睛。

  黑暗中,有两个呼吸声。

  在床上躺平后的孔安槐终于从愣神状态平静下来,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她做了什么。

  她大半夜的把喻润放了进来, 并且睡在了她的沙发上。

  自己还主动跑去客厅关了灯。

  现在漆黑一片孤男寡女她卧室没有门。

  而且, 就在半个多月前,她还趾高气扬的对他说, 她不会让他追。

  她在黑暗中突然有了一种恼羞成怒想要闷死喻润然后她再自杀的冲动。

  连听到两人微弱的呼吸声此起彼伏都觉得好尴尬,孔安槐索性瞪大眼睛屏住呼吸。

  喻润在黑暗中翻了个身,叹了口气。

  “你一个晚上屏住气会把自己憋死的。”喻润的声音在黑暗中听起来格外沙哑。

  孔安槐咬唇。

  “喻泽怕黑,家里装了一堆夜光的东西,太亮了睡不着才找的你。”喻润又翻了个身, 声音有些含糊,“睡吧。”

  孔安槐有很多问题想问, 比如他在阿泽家住了那么久怎么今天才发现阿泽家里太亮,比如他怎么知道她回h市了,比如他手伤是不是复发了……

  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问,拿被子遮住自己已经红透了的脸, 闭上眼睛。

  连着几天早出晚归做贼心虚的生活突然有了松口气的感觉,以为自己这么紧张绝对不会睡着的孔安槐居然很快有了睡意。

  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喻润在客厅里的呼吸也渐渐平稳,突然就感觉到了平静,接近静谧圆满的平静。

  ***

  孔安槐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八点钟,她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坐起来看客厅沙发上的喻润。

  他还在睡。

  很奇怪,平时动不动皱眉头的一个人,睡觉的样子居然很乖巧,一个晚上一动不动的侧身躺着,连盖在身上的毯子都没怎么移动过。

  孔安槐蹑手蹑脚的爬起来,把家里漏出光亮的窗帘重新拉好,然后拿走书桌上的笔记本,缩回床上给小幺发了条今天会晚些到公司的微信。

  担心打字的声音会吵醒喻润,孔安槐打开笔记本也只能浏览网页,虽然有些无聊,但是嘴角却莫名的上扬。

  她刚才,经过喻润身边的时候,听到他很轻的呼吸声,睡得很熟。

  她也偶尔会失眠,知道这样难得的睡眠有多么来之不易。

  ***

  喻润确实难得的睡了一个好觉,一觉醒来已经是上午十点。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愣了愣,然后回忆起自己昨天晚上失眠烦躁的不行直接过来敲开了孔安槐的门。

  她还真的就这样放任他在她家睡了一个晚上。

  而他,居然真的在她家沙发上睡着了,这几个月难得的一夜无梦。

  四周很黑,窗帘拉的严严实实的完全没让光线渗进来,喻润心底一片柔软,他只在几年前短信里提过一次自己睡觉怕亮光,孔安槐却记得。

  昨晚她偷偷摸摸的跑过来关小夜灯的时候,独立了那么多年的喻润突然觉得鼻酸,除了孔安槐,这个世界上没人记得他失眠的时候怕光,哪怕是那个和他相差几分钟出世的胞姐喻泽,也早就忘记他有这样的习惯。

  他已经对这样被忽视的生活习以为常,所以对孔安槐这样的意外更加珍惜。

  坐起身,看向孔安槐的方向。

  她睡着了,手里捧着笔记本电脑,脸上戴着巨型框架眼镜,靠在枕头上睡得无知无觉。

  喻润悄然走近,弯下腰摘掉了孔安槐那一副几乎遮住整张脸的眼镜。

  孔安槐睡得很沉,这几天早出晚归的折腾让她眼底留下了一些青色阴影,嘴唇轻抿,鼻息绵长。

  已经初夏的天气,她还穿着长衣长裤的白色居家服,睡相不太好,一条腿把被子踹的老远,宽松的裤管卷到大腿|根部,露出笔直修长的腿,白到晶莹,喻润的眸色深了一点,把目光转向孔安槐的脸。

  大概是觉得脸上有些痒,孔安槐伸出手挠了挠,脸上挠出了一块红印子,嘴唇砸吧两下又继续陷入沉睡。

  喻润莞尔,忍不住伸出手去摩挲她脸上那块红印子。

  然后孔安槐就突然醒了,睁着刚刚睡醒还没有焦距的浅色眼瞳看着那只就要碰到自己脸的手。

  喻润的手一顿,索性直接就摁到了孔安槐的脸上,揉面团一样揉了一通:“起来上班,我去喻泽那边拿点东西过来做早饭。”

  “……我今天请假了。”还没完全睡醒的孔安槐嘟哝了一句,下意识的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你手好点没?”

  喻润转身的动作停住。

  慢镜头一样回过身看着孔安槐,缓缓弯下腰,拿走她抱在怀里的笔记本电脑,双手撑在床单上,俯视孔安槐。

  孔安槐被困在床上,睡意全消,连眼睛都不敢眨。

  “这真的是你自找的。”喻润哑着嗓子低下头,准确的含住孔安槐略薄的嘴唇。

  他的吻带着压抑了很久的情绪,嘴唇有些抖。

  孔安槐下意识的闭上了眼,两手抓住喻润胸前的衣料。

  他的心跳很急,动作带着克制。

  他在紧张,肌肉紧绷,孔安槐恍然间想到了烧烤店里等着她点头的那个少年,紧张到面目狰狞。

  胸口又开始熟悉的闷痛,孔安槐心底叹息了一声,松开了紧闭的嘴唇,任由喻润长驱直入。

  这个吻,吻得比他们想象中的激烈。

  喻润急刹车的时候呼吸已经很急促,头放在孔安槐颈窝里喘了很久。

  孔安槐的睡衣已经被扯开了一点,露出的锁骨也激烈起伏。

  她伸出手下意识的想抱住喻润,却在半空中停了下来。

  都已经成年很久,那样激烈汹涌而至的欲|望反而让孔安槐有些清醒。

  他们,接吻了。

  踩到了她一直小心翼翼避开的雷区。

  她怀里的这个男人,是个哪怕皱皱眉头,就能让她心中钝痛的存在。

  她和他之间,没有可能。父母不会同意,合伙人喻泽不会同意,甚至心里面那个理智的自己,也不会同意。

  喻润越靠近她,伤的会越重。

  她身边,有很多很多像杜温茂这样的人,带着世俗的眼光俯视一个高中毕业就在外打拼的男人,他们把攀岩称为作死,看着每年在珠峰上攀冰岩遇难的新闻,在办公室里吹着空调嘲笑这些新闻里的遇难者是外国人少的原因。

  她不希望喻润经历这些。

  她无法想象,有朝一日,喻润会穿着西装,坐在那一群所谓的社会精英中间,面带微笑的听他们嘲讽他曾经的运动生涯。

  她看过他在岩壁上自信的样子,她不想亲手折了他的翅膀。

  “喻润。”孔安槐看着天花板上因为吊灯阴影留下的斑斑点点,定定的看着,声音轻而软,“我后天,要相亲。”

  空气凝固。

  埋在她颈部的喻润突然停止呼吸,撑起身体看着孔安槐,声音还带着刚才情|欲的哑:“你再说一遍。”

  “我后天,要相亲。”孔安槐看着喻润漆黑的眼眸,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她总是知道如何才能准确的激怒他。

  不管平时的小细节有多温柔,不管她是否记得他的每一个生活习惯。

  她,总是可以用最简单的话,直接击中他最容易受伤的地方。

  喻润突然笑了,眼底浓黑一片。

  “我们今天说一句实话吧。”喻润就这样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嘴角微微扬起。

  孔安槐心一沉,抓着床单的手下意识的握拳。

  “我要和你在一起的唯一条件,是不是只有放弃攀岩?”喻润问这句话的时候,脸上还带着刚才激烈接吻后未消散的红晕,眼眸的颜色黑的看不到底,整张脸,变成了僵硬的面具,仿佛只要孔安槐点点头,这张面具就会粉身碎骨。

  他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他和她之间最后隔着的那一层纱就这样被撕开了。

  这句话,二十二岁的孔安槐,曾经想过用爱来战胜,而二十九岁的孔安槐,剩下的只有叹息。

  “是不是?”喻润握住孔安槐企图推开他的手,很用力,像是b国机场重逢的那天一样。

  “是。”孔安槐终于开口。

  然后她安静的看着喻润彻底冷下去的眼眸,看着他松开她的手,看着他走出她的房间。

  她嘴唇,还留着他的味道。

  而她,似乎终于把这个男人赶出了她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