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张忠德发表提议后, 会议室内开始了激烈的讨论。

  邵祥是谁不重要，他确实是提出值得让人在意话题，传统厨具制法是否要传承下来。

  真相要靠实践来检验, 张忠德的提议让大多数人都赞同。

  京大教授道：“鎏金银羹碗里有‘羹’字，‘羹’在字典中的解释为五味调和的浓汤，它的特点是比一般的汤浓稠, 以肉食为主料，具有养生的功效。”

  张忠德颌首表示：“这道羹汤的题目就以‘羹’为主，但是李老, 今日讨论会的主题就是‘素食’，主食能不能由荤改为素？”

  京大教授道：“羹的做法不仅只能用肉，用菜用面都可以, 也能用豆沙和糖做成甜食。但必须用加热或调料等手段，达到五味调和，也就是羹汤要有酸甜苦辣咸五味。”

  张忠德道：“好, 就按照李老说的。”

  有个中年人笑呵呵道：“我倒是有一个提议。”

  张忠德知道这个人就是把鸭宝阁的老板郭江, 颌首道：“郭老板请讲。”

  郭江笑的和气：“在场的人，多少都跟各位大厨都有交情，让各位担当评委结果可能会出现纷争，不如我来找人怎么样？”

  孔雀林苑餐厅老板问道：“郭老板, 我们又凭什么相信你找的评委就合适？”

  郭江笑道：“那要看我找得评委是谁了。”

  半个小时后过去后, 几个穿着百衲衣的和尚，领头的那位骨瘦如柴，一脸的悲悯。

  郭江笑得跟弥罗佛一样：“这样你们总能放心了吧？”

  程袖跟大家一样, 正盯着和尚看，却想着：这几位和尚，怎么看得这么眼熟呢？

  ……

  不管是大厨还是职业厨师或像程袖这样‘烹饪爱好者’，愿意参加的去宴会厅烹羹，不愿意参加还可以留在会议室。

  程袖跟着十几位厨师到达宴会厅，各自领取食材还有锅具。

  厨师们心里清楚，这个讨论会的实践难度再讨论中不断上升，就不再是单纯地实践，比赛性质更浓。

  更有趣的是——评委竟然是和尚！

  虽然会议上没有说清楚，只是大家身为厨师又如何不知道和尚只能吃斋饭，忌荤腥。

  此荤非彼荤，乃大蒜、大葱、洋葱、韭菜及兴渠。

  此腥非是腥味的腥，而是动物的肉，动物的油以及蛋类食物。

  素菜和斋饭可不是一个概念，素菜至少能用五忌之荤，辛辣的食物也能食用，斋饭是万万不能用的。

  几位大厨气定神闲，题目虽然有难度，但不至于把他们难住；至少有高级厨师证的厨师，心里面能列出几个方案，要想创新就会有点困难；初中级的厨师若是经验不足，面对这样的题目非常；单纯烹饪爱好者们甚至几乎没有什么头绪……除了程袖。

  主题为羹，食材限制为面，要做成斋饭。

  程袖此时已经开始清洗食材。

  京大的教授说得没有错，鎏金银羹碗是用来盛羹的器具，程袖记忆甚至它曾经摆放在御膳中的某个角落，被盛上一碗佛莲心羹。

  此羹是用白萝卜而做成的，萝卜要挑水透皮嫩足够的，在煮熟后口感绵软清爽，芬香久留尤存。

  最要紧的就是先把萝卜煮熟，以程袖强弱有度的刀法轻松能将它成细丝，也不会流失过多的水分。

  水萝卜在砧板炸开，几滴甘汁落在砧板与粉碎的萝卜丝中，露汽喷薄，爽口香味弥漫于鼻尖，甚至就是闻一闻，都觉得喉咙间清爽极了。

  这就是食材挑选的重要性，合适的食材即便为经过过多的程序处理，都勾人食欲。

  此羹除了水萝卜外，还需要准备莲子。

  莲花于佛而言是不死不灭之物，在‘佛心羹’中代表着延年益寿。

  程袖用蜜枣调莲子汤，再入锅中，与萝卜丝同煮，莲子味道奇特，它含有两味，一苦一甜。

  跟水萝卜的清爽相其搭配，甘爽微苦，含有蜜枣的丝丝甜意最吸引人了。

  汤勺一挖，程袖见羹汤在火中已经变得粘稠，差不多时就关上火，把菜端到推车上，让工作人员端。

  这羹做得及简单，一个水萝卜，几块莲子，几颗蜜枣，但是用得时间却不短，其中有很多需要认真对待的细节，程袖很有耐心的把每个细节都处理的尽善尽美。

  她完成的时候前面已经有七八个做完。有人把他们做得羹汤都给贴上标签，全都放在推车上，先完成的就可以回会议室，程袖清洁完露台刚要走得时候，听到旁边有人微弱的喊道：“那，那个……你能帮我关一下火吗？”

  程袖回头看，圆脸短发的女生，有一点眼熟，好像刚才跟她坐在一排，都属于‘烹饪爱好者’。

  忽然一声炸裂声响起！

  在场人全部望了过来，就见短发女生吓得抱头，缩在地上，她刚才站的位置前方是被炸裂的陶瓷碎片。

  炉上的火已经被汤浇灭，程袖迈过碎片，把燃气关掉。

  短发女生哆哆嗦嗦地缩着脖子，仔细观察一会儿，确认没有安全才松口气，但还是心有余悸，神情中透着惴惴不安。

  程袖回来对她道：“已经没事了。砂锅的耐受性较低，你用武火它不能承受太长时间，所以才会炸裂。”

  短发女生回想起刚才那一幕，差点哭出来道：“它煮沸以后汤都溢出来了，我害怕……就不敢上前去关火。”

  周围厨师见状摇了摇头，烹饪协会举办的讨论组竟然还有水平这么低的吗？

  工作人员过来，气恼道：“你不知道砂锅不能用大火吗？烹饪协会支持你们这些爱好者参加活动，但是基础的东西总要了解一下再来吧？”

  短发女生知道自己的错误不可推卸，弯腰致歉道：“真的很对不起，是我胆子太小了，造成你们的损失，砂锅我会按价赔偿的。”

  工作人员点了点头：“你等一下，我要先问下领导。”

  短发女生神色黯淡。

  唉，看来她真的不适合当厨师吧……

  她转头对程袖道：“刚才给你添麻烦了……”

  短发女生话音忽然一顿，眼睛忽然睁大。

  视线从程袖的发线落到柔和的眼眉，对上了那双漂亮的明眸。

  短发女生按捺着剧烈跳动的心跳速度，却无法平复激动的心情，眨了眨眼，不敢置信的问道：“你是京大的程袖……是吗？”

  程袖大方自然地点头道：“是。”

  “天啊！”短发女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激动的心情，总之是喜不自禁，想跳一百个青蛙跳来庆祝：“小袖……我可以这么叫你吗，我是在名校之战看到你好几次惊艳全场表现，在后厨中运筹帷幄的样子还有施展神乎其神的刀工——让我感受到了烹饪的魅力，中餐的魅力。”

  中餐的魅力吗……

  短发女生羞愧道：“可惜我不争气，竟然熬羹都能把锅炸了。”

  程袖握住她的手，道：“还说感受到中餐的魅力？你看我在比赛时表现出色夺目，但那不是中餐的魅力。真正中餐就是你用砂锅容易炸裂，用瓦锅要熬时间，用焖锅有损鲜度，可它们也具备很多种优点，你去探索研究，做出五味调和原汁原味的中国美食，这才是中餐的魅力。”

  短发女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短发女生叫许媛，程袖又跟她聊了几句，发现这个女生欠缺实践，但是关于烹饪知识和技巧记得却很清楚，脑袋聪明灵活。

  许媛那道被炸裂的羹汤是番茄娃娃菜羹，之后她羞赧地让程袖提一些熬羹的小窍门。

  程袖想了想道：“柿子不易煮过，不然涩味会很重，对口感不好。”

  许媛媛连忙记在心里，然后用崇拜的眼神看着程袖。

  她笃定，袖袖这次做得羹汤，会再次惊艳全场……

  程袖回到会议室的时候，和尚已经品尝过很多份羹汤。

  有豆腐羹，豆粉羹，南瓜羹，还有山楂枣泥羹……空气中都弥漫着多种羹汤混合的味道。

  仿造的鎏金银羹碗，是烹饪协会特意去二环那家全素斋酒店借来的，这家酒店仿造出来的鎏金银羹碗，部分莲花是闭死，但也有镂空的。

  和尚对张忠德道：“我们都感觉镂空碗里的羹汤比闭死碗里的羹汤更好喝。”

  旁边的郭江奇怪问道：“你说镂空碗里的羹汤好喝，那好喝在哪？”

  和尚垂眸道：“我们还没有品尝出它们的区别。”

  郭江以及很多人都皱了皱眉，羹汤品尝的先后顺序不同，时间出现间隔，也会导致味道发生变化。

  他们不知道和尚尝出差别，是否也有这方面的因素。

  这时程袖的羹汤也摆放在桌前给和尚们品尝，因为人还在人群中，除非掀开锅上的贴条，才会知道熬羹汤的厨师是谁。

  烹饪协会的工作人员把羹汤倒入不同的鎏金银羹碗，一个是莲花是闭死的，另一个莲花是镂空的，两碗分到瘦骨如柴的和尚那。

  程袖也想起来她是从哪见过这群和尚的。

  当时参加京大烹饪社的入社考核，就有这群和尚，至今她都忘不了，他们抢夺素八珍的场面。

  此时和尚举起勺，先用勺子舀起闭死碗里的水萝卜稠汤。

  跟前几次一样，和尚缓缓把勺里的羹汤放入口舌之中，但瞬间有股丝滑的口感在唇齿间打滚，因水萝卜已经被汤汁渗透，咬下一口，水份更充足了，清爽的汤汁散于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