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节
作者:顾以默      更新:2023-07-31 00:14      字数:5461
  涟漪,随着照片的滑过层层叠叠掀起了波涛骇浪。

  杨旭起疑:“怎么,这些照片有问题?”

  夺过手机重头到尾翻了一遍,这些照片除了美得动人心魄,并没什么奇怪的东西。

  杨旭重新看向君黎。

  他扣下自己的手机,恢复了往常的模样。沉吟片刻,说:“杨老师,有件事想拜托你。”

  安排好送杨旭回酒店的车,君黎取下大衣和围巾挽在臂弯上先行离开。

  迈出居酒屋,有海风携着北海道寒冷的空气扑在脸上,瞬间让人从混沌中清醒过来。君黎展开大衣穿上,围巾一圈圈绕好,来到一个通往海边的路口止了步。

  站在最高的台阶上,君黎凝望着台阶下海滩边追逐海浪和月亮的身影。如果他没记错,晚上她穿了象牙白的大衣,素色厚织毛衫裙,稍稍一动他便能听到清澈的银铃声。

  可是,她的摄影作品里,怎么会有和那个人一般无二的光影色彩构图,和灵魂。

  君黎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打开通讯录,划到从副导演那里要来的电话号码,点开通话。

  嘟——嘟——嘟——

  陌生却又熟悉到刻骨铭心的歌声被海风吹得有些模糊,却挡不住记忆翻涌而来。

  那个青涩的少年站在简陋的舞台上,即使是冬天也只穿一件单薄的演出服,像要折断骨头一样卖力跳舞,用收音杂乱的话筒对空无一人的舞台下唱着歌。

  只是滴落在脏污红毯上的是泪是汗,他终究是记不清了。

  “……你站在的地方,终将光芒万丈。”

  歌声戛然而止,手机听筒里响起微哑的声音:“你好,请问你是?”

  君黎望向那道身影,海风微微拂乱了她的长发。大概是以为是信号不好,她高举起手机找信号。“你好?是信号不好吗,我听不到。”

  喉结滚动,君黎忽然清醒。

  他这是在做什么?

  薄槿抓住不停拂到脸前的头发,一脸问号地对着传来忙音的手机发呆。

  调出通话记录,号码很陌生。知道她手机号码的人,国内国外加起来不超过两只手,是谁打错电话了吗?

  手机放回衣兜里,薄槿重新将镜头对准夜幕下远方的海平线,下玄月在海面上拖出长长的倒影。

  薄槿忽然感到脸上一凉,然后是手背,接着镜头前开始有雪沫扫过。

  下雪了?

  她带着镜头缓缓转了一圈,聚焦在身后的雪山时才明白原来不是下雪,而是手稻滑雪场的几十台巨型扬雪机在进行夜间作业。

  薄槿笑着移动镜头,扫到山下街道时瞬间愣住,笑容渐渐凝滞在唇角。

  为什么总是被他撞上?今天的的确确是她先到,虽然回酒店拿相机耽误了点时间,但是她到海边时这里确实空无一人。

  这次是他过来的,不能再误会她。

  我喜欢你

  拾级而上,薄槿站在距他两级台阶的地方,仰头说:“君老师,好巧,你也来散步?”

  上次打招呼太过尴尬生疏,她私下练过许多遍,只为这一刻可以表现得云淡风轻,落落大方。

  君黎凝视阶下,嘴角挽了一抹极淡的笑:“是啊。”

  薄槿往他身后扫了一圈,问:“君老师一个人?”

  “我还没走。你呢,一个人出来拍片采风?”君黎反问。

  “嗯?”薄槿呆了呆,“嗯,没到过札幌,不知道手稻的景色会这么漂亮。明天剧组正式开机,可能不会有现在这么空闲的时候了,就想今天晚上多去几个地方。”

  君黎远眺与天幕同色的海面,海风渐大,翻涌的海浪拍打在岸边,卷起雪白的浪花。

  他的眸光落回在她脸上,恍如初见。心口一跳,不露痕迹:“很漂亮,还要去哪儿?”

  “准备再去山上转转。”

  君黎看了看腕表,说:“还有半小时,走吧。”

  “好。”

  薄槿跟在他身后走了几步,蓦地抬头:“你,君老师,你也要去吗?”

  君黎身形一顿,回头问:“不想让我去?”

  “想……”薄槿语滞,半晌补上后半句。“你当然可以去的。”

  薄槿回望身后缓缓关闭的大门,长长舒了一口气。“君老师,你怎么会知道滑雪场的禁行时间?”

  “去海边经过了这里,门口指示牌有提示。”君黎说,“还好赶上了最后的放行时间。”

  林立的灯塔将深夜的手稻山照得如同白昼,被滑雪者折磨了一天的滑雪道被飘飘洒洒的雪沫渐渐抚平痕迹。

  如果不是扬雪机的轰鸣声,薄槿几乎以为进了一个梦境。不自觉举起相机,按动快门时才发觉双手已经冻僵。

  薄槿使劲呵气试图早点暖起来,手忽然被人拉住。君黎摘掉手上的皮手套,依次套她手上。

  温暖的绒里包裹住冰冷僵直的手指,热度从指尖迅速传到心脏。薄槿怔怔看着他微垂的眼睫,她能听见心脏每一次震颤鼓动耳膜的声音。

  君黎戴好手套抬眸看向她,不期然掉进她的眼睛里。她没有再挪开,灯光映在她的眼瞳里熠熠生辉,他似乎能在她的瞳仁里看到自己的影子。

  雪沫飘进她眼睛里,她闭上眼,睁开时看见他恍惚了一瞬,敛起目光。

  君黎失笑,她的眼睛一点也不会说谎。

  君黎沿着滑雪道边的针叶林往上走,身后始终没有动静。回头望去,她还待在原地,手里捧着单反,与他隔了很长的距离。

  他折返到她面前,问:“你在想什么?”

  我喜欢你啊。

  薄槿不敢抬头。因为她在想,她好像比过去十四年的喜欢加起来还要喜欢她,怕一抬头他便能从她眼中看出端倪。

  君黎拍拍她的头,继续向上去。“知道我为什么想接雪国吗?”

  薄槿跟着他的脚印走,说:“不知道。”

  “因为我想知道,这一路走来,我到底想要什么。”君黎放慢步伐等她跟上。“得到的越多,越不清楚最初的心意。你会这么觉得吗?”

  薄槿思索片刻,说:“我的心意好像始终没有变过。”

  君黎微怔,缓缓笑了:“是我太贪心。”

  “不是贪心。”薄槿说,“只是我从始至终喜欢的只有那一个,忽略了很多也许很美好的事情。”

  “遗憾吗?”

  薄槿轻轻一笑:“并不。”

  她的声音突然轻快起来:“下雪了!”

  君黎像她一样仰头望天,雪花从很远的地方飘下来,一片一片,不是扬雪机吹的雪沫。“你喜欢雪?”

  “很喜欢。”

  薄槿伸手去接,手套太大,她的指尖堪堪摸到手套五指边缘,显得有些滑稽,忍不住笑出声来。

  雪落在手套上没有立刻化开,凑近能看到晶花的形状,在唇边呵出的温度中慢慢消融。薄槿拍打掉手套上的雪,向他望去。

  他穿了松色大衣,宝蓝格纹围巾系在颈上,脸庞微扬。灯塔的灯光笼在他周围,雪簌簌落在他的头发和肩上,安静轻柔。

  薄槿摘掉手套,将单反镜头对准这一幕。

  君黎听到声音视线转向她,看到她手里的相机反应过来,说:“我能看一下吗?”

  薄槿迟疑了片刻,走过去给他回放照片。她出门前换了新的存储卡,终于不用担心被他发现了。

  君黎看着监视器里的图像,良久之后说:“画面很特别。”

  她拍摄的画面,让人无法预知焦点呈现在哪里。看似随心所欲,实则灵动逼人。

  这张片里他半身出境,雪却充满了整个画面。他的侧影在飞雪中面容模糊,唯独眉目清晰。眼睫微垂,眸光平视,放佛追逐着一片雪花落到地上。

  薄槿放下单反,说:“君老师,方才你在想剧本吗?”

  君黎有些意外:“在想江俊亨。你怎么知道?”

  “他和你不像。”薄槿低喃。他们不像,她看到他眼中的忧郁,便知道这不是他。

  他的眼里是时光和岁月沉淀下来的成熟从容,柔和宽仁。

  “只是突然想到剧本里有一个段落,提到江俊亨在前崔有静在后,两人没有说话走过一个又一个地方。想知道那个时候,他心里在想什么。”

  君黎往山下走,对她说:“山上雪太大,回去吧。”

  薄槿并不留恋山上雪景,紧跟着他。“君老师,你现在知道他在想什么了吗?”

  君黎没回头,“知道了。”

  “什么?”

  “他在想,这个女孩子是他年少唯一的眷恋,虽然他不记得曾经有多么爱她,但她记得。他想没关系,即使永远想不起来,他会像现在一样,用尽余生去爱她。”

  薄槿歪头咀嚼透君黎的这番话,而后微微一笑。

  原来江俊亨和她一样,这么长情。

  忽然脚下一空,整个人就要往下滚,薄槿直觉是先捂脸。

  预想的事没有发生,薄槿依然不想撤开挡在脸上的手。平底也能摔,实在太丢人了。

  君黎扫过她身后雪地上露出的一角阶梯,积雪和台阶平高,他下来时差点没站稳,刚转过身,她便扑了下来。

  他的手悬在半空顿了一顿,最终还是覆在了那个缩在怀里的脑袋上。

  “没事了。”

  薄槿想,如果现在晕倒该多好。

  她纠结地抬头,余光忽然睨到一个身影,下一秒闪光灯开始狂闪,她重新被他按住头护在怀里。

  薄槿心底一片冰凉。

  他的声音闷闷地从他胸膛传来:“叶梧,你怎么在这?”

  嗯?什么情况?

  察觉到君黎的手在松开,薄槿从他怀中跳出来,眼睛霎那间被闪光灯耀得无法睁开。

  叶梧把不知哪里顺过来的相机丢在雪地里,黑着脸来来回回指着不远处那两个可疑的人。

  目前情况简直是尬上加尬,薄槿躲在君黎身后,扯扯他的衣袖:“君老师,我突然觉得有点冷,就先回酒店,你们回去注意安全。”

  君黎握住她的手腕,弯腰盯住她的眼睛,问她:“你一个人,我和他两个人,谁更该注意安全?”

  薄槿懵:“我……”

  话未出口,君黎拉她走到助理面前,摊开手:“钥匙。”

  叶梧怒气未消,把车钥匙重重砸在他手上,瞪着他:“要钥匙干嘛。”

  把薄槿塞进车里,君黎绕到右侧开门上车,向车窗外的助理微笑:“记得叫出租车。”

  然后踩下油门,扬长而去。

  叶梧反应过来,跳起来骂:“你大爷!”

  薄槿系好安全带,心有不忍,一直望着车后滑雪场大门。“君老师,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雪越下越大,开过的这段路几乎没有见过其他车子,步行回酒店至少一小时,尤其现在夜深,总归是不安全。

  君黎打开雨刷器扫掉挡风玻璃上的积雪,听到她的担心,平静地说:“不用担心,他会有办法。如果让他上车,你会更后悔。”

  薄槿闻言转过头,“后悔?为什么?”

  君黎淡淡一笑:“以后你会知道。”

  以后吗?

  薄槿摩挲着放在腿上的单反,陷入沉思。对她而言,今天发生的事已经是一场奇迹,足够她半生欢喜。

  她并不贪心。

  车内一片寂静,君黎分神看了眼副驾座上安静的人,不急不缓开口:“什么时候爱上的摄影?”

  薄槿回神,迟钝地想了想,说:“十四岁。”

  君黎问:“因为喜欢?”

  “想把所有的美好记录下来。如果什么都不做,那些原以为永远不会忘掉的记忆,时间会把它们冲淡,最后还是忘掉。”薄槿眼中笑意稀薄,“我不想忘掉。”

  “忘记吗……”君黎凝望着车灯前飘舞的雪,忽尔一笑。

  “我好像真的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一件曾经刻骨铭心,以为永远不会忘记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受伤了,疼得写不下去,明天补上~~o(>_<)o ~~

  昨天到家,被一壶刚烧开的热水浇到了两只脚上。。

  烫伤疼得锥心蚀骨,因为陪我妈睡只能忍着,最后疼到忍不下去直接哭出声来,眼泪原来真的能缓解疼痛。

  那几个小时我脑子里一直想着毕淑敏的一篇文章,关于烧伤。最后空调开到十五度,对着脚吹才没那么难受,熬到凌晨四点多才睡着。

  今天醒了之后去搜了一下,名字没记错,叫《紫色人形》,十几年前初中看过的。

  我去找她

  车子停泊在酒店地下停车场,君黎依然没有想起来那件被他遗忘的事。

  他们不在同一栋,薄槿下车弯腰道别。这场遇见还是走到了尽头,再不舍也必须回到现实。

  “等等。”君黎锁好车子,对她说:“我送你上去。”

  “君老师你累了一天,早些回房间休息。电梯在前面,我自己走就好。”薄槿笑得勉强。

  万一被哪个还没睡的同事撞见,不知会联想到哪里去。

  君黎看在眼里,淡声说:“就当是散步。”

  可你都散了一个雪山的步了。薄槿抿唇腹诽,没有说出口。

  望了望他走在前面的修长背影,她低眉敛目,心中自嘲。薄槿,你真虚伪。明明是那么渴望和他在一起,却要说这么违心的话。

  眼前一暗,撞上一处温暖的地方。

  薄槿凝眸,电梯旁的那堵墙与她隔了不足两公分的距离。他的手扣在墙边,手背贴着她的额头,微微发烫。

  “你想练穿墙术?”君黎站在电梯门中间,眸光促狭。

  薄槿头抵手背,万念皆空。她很想,尤其现在,非常想穿墙奔去。

  送她到房间门口,君黎便点头告辞。

  回到他入住的套房,叶梧正在餐桌边扯着水壶牛饮,见他进来斜睨一眼,咣当一声把水壶撂到桌上。

  “哟,还知道回来,我以为您老和情人私奔了呢。”

  君黎摘掉围巾扔在沙发上,从冰箱里拿了瓶水拧开瓶盖:“想法不错,值得考虑。”

  叶梧直想抄起水壶砸他身上:“你想没想过,如果今天在滑雪场的是狗仔娱记,你准备怎么解释?”

  君黎喝一口水,说:“拍海报。”

  “……”叶梧咆哮:“鬼才会信!”

  第二天中午十二点开机仪式后,雪国电视剧官博正式上线,第一条微博发出十分钟,关注人数破百万并节节攀升。

  宣传组的微博运营盯着数据目瞪口呆,果然是君黎效应。

  薄槿拍摄间隙刷了下微博热搜,有些惊讶。

  昨天晚上拍的那张照片凌晨才传给平面设计组,他们是一夜没睡把海报做出来的吗?

  原图是竖屏,海报只在原基础上调了渐变,延伸出大片空白,右上角书剧名雪国,沈天,顾宸作品。

  底书:你能听见,雪绽放的声音吗?

  微博上关于雪国的话题热度持续走高,圈内明星纷纷转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