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条私信的时间间隔也很值得琢磨, 一二条隔了两分钟, 第三条则是十多分钟后才发出的。

  看来确实是在得不到回应后，等得很绝望了。

  秦冕坐到书桌前, 第一次回了私信。

  他的解释也非常言简意赅：有事。

  但对面回得可谓风驰电掣：爸爸！

  秦冕抵额, 眉心微皱，忍不住想起了曾在弹幕里看过的一句话——“秦总哪来的这么大一女儿”, 说得是, 一口一个爸爸的，以为这么叫他心里会很喜欢，怎么可能。

  一边这么否定着, 一边还应了那句称呼：嗯。

  幺幺灵又问：您没有去看嗅嗅直播是吗？

  秦冕：没看，在外面吃饭。

  幺幺灵：呜呜呜呜我就知道爸爸还是爱我的！

  秦冕：“……”

  幺幺灵：你明天会来吗tut

  她的语气像只眼巴巴的小狗, 秦冕回：会。

  幺幺灵：开心！！！

  三个感叹号, 像是要原地一蹦三尺高。

  她瞬间满血满状态复活：我的李白比王昭君好看多了！

  也许正是因为年轻气盛，她情绪总大幅度地波动着，也因此影响和感染着秦冕, 他不是没见过舒灵，他甚至能根据她的口气和标点，联想出女孩此刻的动作神态。

  可能是因为初次套近乎成功，外加幺幺灵本身对他就有好奇, 她开始往他个人身份上讨论：爸爸你是女孩子吗？我的大粉丝基本都是女孩子。

  秦冕：“……”

  不是，他否认。

  幺幺灵：噢，那这么可爱一定是男孩子！

  秦冕纠正：男人。

  幺幺灵：…………可以，这很男子气概, 很像当爹的人。

  女孩又问：可你为什么要用秦总的名字？特担心有一天你被封号，我从此收不到我们亲情的巨轮怎么办。

  秦冕见话就笑了，他第一次看到一个人，把见钱眼开的态度如此不知掩饰地摆到台面上来。

  秦冕没有隐瞒：我就是他。

  幺幺灵：不会吧？

  秦冕重复：我就是。

  幺幺灵：谢谢“秦总”！感谢万分，您的笑话让我我心情舒畅多了。

  秦冕：“……”果然还是不相信，也许除了汤助这个唯一的知情者，任何人听到这种话都会当做玩笑一乐了之。

  罢了。

  也许有个这样的二重隐藏身份也不错。

  他还可以借此机会套些话，于是他问舒灵：虽然用了他名字，但没接触过秦总这个人，他怎么样？

  幺幺灵回：不知道。

  不知道？

  他们曾相处过十多天，自认也不是个让人转头即忘的人。

  秦冕回：你没和他接触过？

  幺幺灵：接触过啊，但我这人警惕性很强，不会轻易交浅言深。

  秦冕撑在额角的手，已经不由自主地抵到了嘴角，或许是想把那些汩汩涌出的笑意挤压回去吧。

  那头又骚话连篇：除非你再来我直播间扔个三年五载的游轮，积累加深我们之间的亲情，那时我肯定会如实并详细告诉你我对秦总的评价。

  后面还带了个吐舌头的俏皮表情。

  秦冕长叹一口气，还是小瞧了她，小丫头片子，有些鬼机灵的。

  约莫是确认“秦爸比”不会抛家弃子后，幺幺灵终于放宽心：我睡觉去了，晚安！您也早点睡！明晚见！

  秦冕：晚安。

  相互道完晚安，结果她并没有老实下线，还要趾高气昂地喊出一个，分外押韵洗脑的睡前口号：灵灵勇敢飞！爸爸永相随！

  灵灵勇敢飞，爸爸永相随，

  呵，

  她脑袋瓜子里怎么总能想出这些奇怪又有意思的东西。

  ——

  原莱已经连续加了一周班了，明天是周末双休，终于可以两眼一闭一觉睡到自然醒。

  洗完澡，喝了杯温牛奶，躺回床上，原莱看了眼手机屏幕，都快一点了。

  一天久坐的关系，后肩和颈椎都隐约酸疼，原莱揉了两下，登录游戏，想把邮箱的金币领掉。

  这阵子忙得游戏都打得少了许多，都快忘了怎么玩了。

  拉开好友列表，原莱意外发现，小代练居然还在，就是静悄悄的在线状态，不是激战的游戏中，也不是冷漠的勿扰模式。

  她给他发消息：还没睡？

  他回得很快：1。

  原莱本来想学他以前那样回个“2”，但想了想，起了逗他的心，打字道：哦，8。

  小代练果然不满了：一上来就跟为师88？

  原莱笑：耍你的。

  小代练：胆子肥了，要不来solo一把？

  原莱：别。

  她怕了，是真怕了，上回1v1墨子机关道里，他的至尊宝不推水晶一次次血虐手刃、一棍子就敲死自己的惨痛过往还历历在目。

  安静须臾，小代练突然问：今天几号？

  原莱切出去看了眼手机屏：24啊。

  小代练：我们考试周了。

  原莱：那你还不早点睡。

  小代练：明天没考试。

  原莱：也不复习？

  小代练：我像那种临时抱佛脚的人吗？

  原莱：不知道哎。

  小代练：我发现你这个人，

  他欲言又止。

  原莱：嗯？

  小代练：关注重点总跑这么偏。

  原莱：哪里偏了？

  小代练：你是我妈么，老看着我学习。

  原莱：你是学生啊，我不在意你学习在意什么？

  小代练：不用你操心。

  好心当驴肝肺，原莱咬咬牙，赖到靠枕上：行啊，那我不操心，再也不操心。

  小代练：生气了？

  原莱：有什么好气的。

  小代练：你一气我就想笑。

  还笑？！原莱鼻子里暗哼：笑什么？我都说了我没气。

  小代练：在想我徒弟还会气呢，好可爱啊。

  可爱。

  他褒贬不明的一句形容，还是让原莱心为之一怦，可她仍嘴硬：也就你觉得吧。

  可爱？

  谁还会说一个年近三十的女人可爱。

  小代练：哦，那你只气给我看啊？

  他还感慨上了：当师父真不容易，要传道授业解惑，还要受徒弟气。

  贼喊抓贼，原莱快速敲着字：明明是我受气好吧！关心一下你学习还要被冷嘲热讽。

  小代练：你怎么不关心下我这个人呢。

  原莱：学习不也是你的一部分。

  小代练：可我不止学生这个身份。

  原莱：你还是我师父，这点我很清楚，铭记于心。

  小代练：还有呢。

  原莱细思少晌：我曾经的代练？

  她陡然想到什么，问道：对啊，你现在怎么不代练了？

  小代练也一副困惑口吻：对啊，我现在怎么就从高价代练变成免费陪玩了？

  他的问，亦是答，原莱不可抑制地想笑，有的人讲话就是蕴藏魔力，轻而易举就能点亮她心里的光，闪闪的，停不下。

  【我怎么知道？】

  原莱这样回道，装傻。

  可她不是真傻。

  她知道她和小代练之间环绕着一团模糊的雾气，它是粉色的，有草莓的香甜气息。

  这让她窃喜轻松，又恐惧无奈。她必须、也应该走回自己暗无天日的密林，可她站在这片湖边的时候，她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她被投映在一片地表的银河里，她也看到了自己的眼睛和面庞，因为满水面的星光而闪烁年轻。

  那是她很久没有见到的自己。

  她突然就挪不动脚步了，只因贪慕这份晶莹清澈的活力。她满怀愧疚地站在原处，像被困在一个虚假罪恶的幻境，她知道那不是真正的自己。

  她能猜到，总有一天，梦的世界会龟裂和坍塌，也许那一刻她也会随之体无完肤，可她还是想待在这里，即使有可能，距离醒来只剩几个小时，几分钟，甚至是几秒钟。

  ——

  再醒来的时候，已是上午十点多钟。

  自然醒并没有让人很痛快，原莱做了个噩梦，梦里的她，近乎迷失地走向了一片美到不真实的、玫瑰色的星云，和那天小代练发给她的那张图片，一模一样。

  她无法自控地，如同中了邪一般靠近，就在她要触摸到它的下一刻，她一脚踩空，仿佛跌入万丈深渊。

  梦戛然而止，背后一片汗沥。原莱吃力地睁开眼睛，脑袋晕乎乎的，都忘了昨晚是怎么睡的。

  打开微信，聊天记录还终止在他俩说完晚安，各自去睡。

  原莱记得那个梦，她发呆地盯着那个聊天框，在床上安静地坐了许久。

  等回过神来，她抓了抓头发，打开游戏，准备打一局游戏转换心情。

  她条件反射般打开好友列表，去找一个名字。

  他居然还在线。

  原莱给他消息：你不睡的啊？

  小代练回：醒了。

  原莱：什么时候起的？

  小代练：七点半。

  精力真足，原莱羡慕又担心他睡眠不足：也太早了吧，干嘛不多睡会，你没玩游戏吗？

  小代练：没。

  原莱：那你这大半天都在干嘛？

  就在她在心里猜测这小孩可能在看书什么的，她看见他不假思索地回了四个字：

  “等你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