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击破了内核就能消灭巢穴级。

  他们都是这样认为的, 因为“王蜂”就在巢穴级的最中央, 王蜂一死，所有个体都会消亡。

  刚才他们那一击毫无疑问击中了它的内核，为什么它还能安然无恙？

  没有时间思考这件事情了，扑涌而来的大量虫族将它们的视野完全覆盖, 舰桥内警铃大作，支撑着防御壁的能源在疾速下降。

  【司令官！】椎名有栖声音在颤抖，【破甲失败, 巢穴级又修复了……我们、我们被包围了。】

  【我看见了。】通过影像反馈已经观测到战况的怀特如此应答。

  他的声音很镇定, 一点慌乱也没有, 仿佛目前的状况也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问：【斯维尔德洛夫斯克呢？】

  “我没事。”尤拉诺维奇头痛欲裂，却还是勉力从地上站了起来，“啧，没有命中。”

  “没有命中？”椎名有栖重复了一遍他的话。

  “嗯，‘它’在被击中之前转移了位置。”尤拉诺维奇闭上眼感受着他与那只母虫之间若有若无的联系，“栅极t2942, g9224，b3921……不对, 栅极w4239, f1237, d2315……又换了，它在巢穴里面乱动。”

  椎名有栖睁大了眼，这个坐标变换可不是小幅度的，在短暂的时间内迅速转移, 母虫在巢穴里究竟是以怎样的速度进行游走？

  这样一来，他们根本无法锁定它的具体坐标，只能靠广域炮击来进行全面轰炸。

  然而刚刚的情况已经非常明了：全炮齐射一个位置才有可能将其击穿，一旦分散了火力，他们不可能击破它坚硬的外甲，更别提击毁它的内核。

  一艘战列舰单枪匹马战斗到现在，已经是一个奇迹了。

  椎名有栖犹豫片刻后问：【司令官，要启动最后的计划吗？】

  【不。】怀特沉声，【你们做得很好，待在原地，准备对冲击防御。】

  已经打算赴死的椎名有栖惊诧地看见了雷达屏的四角边缘赫然出现了十二个绿点，将巢穴级与他们围起。

  那是……友军舰队！

  密苏里舰桥内已经看不到外面的景象了，因为难以计数的虫族早就将整艘船体吞纳在其中，只等突破防御壁将他们完全啃噬。

  从雷达屏上的显示来看，那十二个绿点正是本次出击的联合舰队里编制的三艘巡洋舰和九艘驱逐。

  ca-24彭赛克拉，ca-134德梅因，ca-68巴尔迪莫，dd-445弗莱彻号以及同为弗莱彻级下的dd-537，dd-793，dd-446，dd-473，dd-479，dd-592，dd-593，dd-550。

  其中半数竟然是从虫族背面靠近的。

  怀特将密苏里当做了诱饵，在虫族蜂拥而上围聚在这块饵食旁边的时候，捕猎者已经将铺在这一带的渔网不动声息地拉起。

  它们出现在雷达上的最边缘后就停驻不动了。缺乏以尤拉诺维奇精神力作为屏障的他们不能免除被虫族生物电波干扰，再继续靠近会有系统瘫痪的风险。

  这个距离，难道说——

  【就是现在，椎名中尉，把防御壁的功率调到最大！】

  驱逐舰舰身较小，自身无法装备大口径主炮，可其搭载的雷装是战舰不能比拟的。然而在宇宙里，作战半径太过广阔，动辄以月距计算发射距离，反物质鱼雷如果不依靠制导系统，几乎是不可能精准命中一个目标的。

  鱼雷上一旦装载了制导系统，就会被虫族干扰其弹道，最后甚至可能被反向控制攻击己方。

  那么只能放弃追求精准度，单纯靠预判攻击了。

  远距离的攻击，初始发射角度只细微的差距都会导致最后的着弹产生巨大的偏差，更何况在没有重力的宇宙里，他们甚至没有一个维度在同一平面上。

  开玩笑，这个距离，着弹率比布朗运动还要不靠谱，发出去的鱼雷还有可能会击中友军……

  一次性出动了十二艘雷装舰船，怀特是想靠数量将这微小的几率无限提升！

  【dd-445弗莱彻号，一号到十五号管，鱼雷装填完毕，开口四度间隔。】

  【dd-537沙利文兄弟号，一号到十五号管，鱼雷装填完毕，开口二度间隔。】

  【dd-473班尼特号……】【dd-793卡森杨号……】【dd-446 拉德福号……】【dd-473史蒂芬号……】【dd-592 豪沃思号……】【dd-593 基伦号……】【dd-550卡普思号……】

  【鱼雷发射！】

  不分敌我，共计135枚鱼雷，从九个不同空间坐标的驱逐舰鱼雷管中发射。

  【鱼雷预测命中时间为三分钟！】

  椎名有栖将防御壁的功率提升至最大，鱼雷的反应越来越近，原先覆盖在密苏里周围的虫族像是感知到了危险一般齐齐飞起，它们没有避让，而是一个一个紧密挨着排列起来，像是构筑立方晶体结构一样，以肉身构筑成了坚硬的壁垒，将它们的巢穴，连带着贴在巢穴级面前的密苏里一同保护在其中。

  下一刻，震天撼地的冲击感席卷了整片宇域。

  被格挡在防御壁外的虫族消融在一片白光之中，椎名有栖无法睁开双眼，有那么一刻，她以为他们也要跟着一起粉碎在这能量之中。

  通讯频竟然还正常运转着，她朦胧之间听见了来自驱逐舰通讯手们的声音。

  【dd-445弗莱彻号，共计两发鱼雷命中。】

  【dd-793卡杨森号，无鱼雷命中。】

  【dd-593 基伦号，共计一发鱼雷命中。】

  ……

  【虫潮构筑了防御网，鱼雷在命中巢穴级之前被拦截！】

  【快根据着弹情况调整发射角度！下一轮鱼雷装填还需要多久？】

  【五分钟！】

  各舰通讯手们在迅速地交换着弹着情报，公频一片嘈杂。

  “就是现在！”尤拉诺维奇刚从冲击波下回神，就扑回了操纵台前，顺带扶起了椎名有栖，“椎名！把防御壁关掉！”

  椎名有栖还有有些发愣，身体却比思想更先一步，按照他的指令关闭了防御壁。

  与此同时，密苏里的主炮再度转至极限射角。不等椎名有栖进行弹道修正，尤拉诺维奇直接按照感觉将仰角调至三度，三门刚刚冷却完毕的主炮再次充能齐射！

  他们不是什么饵食，他们是一颗鱼雷，敢包围他们就要有被从内里炸个稀烂的觉悟！

  主炮发射的威光让椎名有栖彻底回神，这次不等任何人的指挥，她自主将战舰舰首鱼雷一并开启。

  此刻虫群刚刚被一轮鱼雷轰炸，无暇顾及内部的骚乱。

  火控解除，阳电子炮的光芒还没消却，六枚鱼雷就已经顺着刚才的炮击轨迹而上，直接对准了巢穴级还没有修复好的裂口扎入，而后在它的内部完全爆炸！

  ……

  时间还在流走么？抑或是已经静止了？椎名有栖不知道，她在心中向无名的神祈祷着，祈祷着在这救赎一样的光辉可以将她此生最痛恨的东西消灭殆尽。

  然而——

  “为什么……”

  椎名有栖的双眼被刺痛了，不禁流下了眼泪。

  “为什么还是不行？！”

  一切尘埃落定后，完好无损……准确来说，是在短时间内就已经将所有创口瞬间修复的巢穴级，仿佛在嘲笑他们的无力一般，从蜂巢里涌出了更多的，更多的，足以淹没一切的虫潮。

  刚进行完炮击的密苏里尚未再度展开防御壁，一部分虫族突破了脉冲高角防空炮的攻击轨迹，刹那间便扑进了力场内部，直接落在了船体上。

  等到椎名有栖打开防御壁时，已经有数只空兵级破坏了一门主炮的炮管，它们的嘴器在船体上啃噬着，也只有这种生物才能将最坚硬的金属当做自己的食物了。

  “可恶！”尤拉诺维奇双手握拳锤在了操纵台上，不甘地，“可恶！可恶！可恶！”

  【ca-24彭赛克拉号，一号到二十号管，鱼雷装填完毕——】

  【ca-134德梅因号，一号到二十号管，鱼雷装填完毕——】

  椎名有栖无望地跪坐在地上。没有用的，如果连他们刚才的那一轮攻击都无法杀死它，这些只是为了给他们制造攻击空隙而发动的远程鱼雷更不可能对它造成损伤。

  时间在消逝着，尤拉诺维奇仍不死心，操纵着密苏里剩余两门炮继续发动攻击，直到密苏里的主炮膛线由于过度损耗而不得不进行长时间冷却。

  从他精神同步开始计算时间的表盘已经迈向了第七个整点，他的生命倒计时只剩不足一小时了。

  旁边检测着他精神力同步值的显示器更加离谱，刚开始同步的时候还是百分之一百二十，现在竟然已经飙升到了百分之三千二。

  这个时候，怀特的面容再度出现在屏幕上。

  椎名有栖下意识向后退缩了一步，因为她清楚着怀特在这个时间的出现代表着什么。

  【我已经让支援舰队返航了。】

  怀特目不转睛，直视着尤拉诺维奇的脸。

  【尤拉诺……尤拉诺维奇，启用最后的计划。】

  不对，他没有在看他。

  ***

  “万事休矣了么？”椎名有栖双手捂住了脸。

  尤拉诺维奇瞥了她一眼，嘲弄道：“出击前那个跟我整天说‘我不怕死’的人呢？”

  椎名有栖垂下了头，指缝里有泪水渗出，她声音哽咽：“让动力炉自爆真的就能毁掉它了么？”

  “谁知道呢。”尤拉诺维奇脸上满是不在乎，“啊，起码我的前代，我是指尤拉诺那个家伙做到了。”

  他想了想，也不对，要是那家伙能一次爆个干净，把女王蜂也给消灭了，现在他们也没那么多屁事了。

  椎名有栖拭去了泪珠，她恢复了先前的冰冷和镇定：“那就好。”

  尤拉诺维奇突然从位置上起来，缓步走到椎名有栖面前。

  椎名有栖仰起头，朝他投去探究的目光。

  金发青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这个女人整天装作大无畏的样子真是让人讨厌。”

  这个时候怎么还有闲情来挖苦她？椎名有栖刚蹙起眉，视网膜闪过一片残影，随之而来的是后颈一阵钝痛。

  措不及防被尤拉诺维奇击中了后颈的椎名有栖，双眼一黑，直直向前方倒去。

  “滚吧。”

  她失去意识之前隐约听到尤拉诺维奇这样说道。

  “我可不想死之前还看着你这张令人生厌的扑克脸。”

  ……

  虫族还在不断地冲撞着船体，在这个强度的攻击下，波振防御壁的力场已经开始过载，逐渐有了崩坏的迹象。

  尤拉诺维奇将被打晕的椎名有栖扛起，对迫在眉睫的危机视而不见，带着椎名有栖离开了舰桥。

  和密苏里一直保持着精神同步的他，早就发现了舰船上那个未经命令而来的“入侵者”。

  他发现这件事情的时候并没跟椎名有栖说，毕竟他可不想看着那个女人因为失去理智而吵吵闹闹。

  “失去理智”和“吵闹”应该是跟椎名有栖完全绝缘的，可这个“入侵者”的身份足以让椎名有栖失态。

  机库门打开，里面来不及躲藏的崔真熙暴露在了他的视野里。

  “呃，嗨？”崔真熙讪笑着和他打了声招呼，“啊哈哈哈，下午好？”

  这种绝境下还能那么粗神经的她在某种意义上也是相当厉害了。

  崔真熙对上他的心虚保持了没多久就打消了，因为她看见了他怀中昏迷不醒的椎名有栖。

  她慌忙地上前，刚想质问点什么，尤拉诺维奇便率先开口：“她没事，只是晕过去了而已。”

  “哦。”崔真熙怔怔地应道。她又将视线落在了这个打从进门后就一言不发的金发青年，说来也非常奇怪，她在门开之前就感觉到有人在靠近了，那一瞬间脑里的战栗和机甲精神同步时非常接近。她之前从来没有过，也不知道这个感觉从何而来。

  尤拉诺维奇知道造成这个现象的原因，这是他的精神力已经溢出的征兆，他没办法控制。

  所以必须得让崔真熙带着椎名有栖赶紧离开，在一切彻底失控之前。

  他没有兴趣问崔真熙究竟是脑子哪里抽筋了竟然敢私自藏匿在密苏里上。违背命令，置中队员不顾，擅自进入密苏里，哪条都足够让她回去被军部狠狠修理一顿。

  他现在只是庆幸这个不按牌理出牌的女人回到了密苏里上。

  最起码要让这两个人回去，好让她别太难过。

  尤拉诺维奇将臂弯里的椎名有栖扔给了眼前的女人。

  崔真熙手忙脚乱地接过了昏迷不醒的椎名有栖，迷茫地看着他。

  联邦为了表面的“人道”将一切粉饰伪装到了极点，也对，先前将他包装成“人类唯一的希望”，现在却干出这种事情实在是太自打脸皮了一些。除了少数高层和跟这个计划直接相关的人员，没有人知道密苏里即将迎来的结局，崔真熙也一样。

  尤拉诺维奇自嘲地哼笑了一声：“十分钟后，主炮会对外围发射一轮炮击，趁着那个空隙逃出去。”

  “什么？”崔真熙愕然，她在对方死水一样的眼神下将“不一起离开吗？”这句提问咽回了肚子里。

  如果她们逃走了，他要怎么办？

  “好了别管了。”尤拉诺维奇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没有时间解释了，如果想活下来，就按照我说的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