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蝙蝠崽堵在掉马的小奶蛛身前。她驻足仰头, 挥着长棍面包在他眼前煞有其事地晃了晃。

  她另一只手上抓着从小奶蛛眼皮子底下抢过来的小本, 从头到尾翻阅完毕, 气势十足地扔到了小奶蛛怀里。

  开始审讯——

  “梅姨, 工作记录，今日规划……你敢说你不是彼得·帕克？”

  彼得缩在角落, 手忙脚乱接住抛来的本子, 并拼命往兜里塞，好像这样就能连同之前所有的尴尬一齐塞回去。但还没等他抽出时间来哀悼自己逝去的马甲, 紧接着就面临小蝙蝠崽的审讯。

  多萝西立在他前面，将长棍面包夹在胳膊底下，空出手从兜里掏出了日记本和水彩笔。

  慌乱的小奶蛛忍不住胡思乱想, 多萝西的口袋是连通异次元吗？

  笔敲在硬壳上的声音打断了小奶蛛的思绪，小多萝西掀到空白页, 开口：

  “姓名？”

  小奶蛛：“呃……彼得·帕克”

  “年龄？”

  “15”

  小奶蛛咽了咽口水，他觉得最起码也得临死挣扎一下, 于是再次鼓足勇气开口：“爱丽丝，你、你不能这么干。”

  被审讯的蜘蛛侠彼得·帕克哭唧唧指出：“私人是没有合法审讯权的！”

  “为什么不能？”小蝙蝠崽多萝西抬头, 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是我的哥谭。”

  奶凶奶凶的多萝西瞪向小奶蛛, 加重语气以示强调：“外来者！”

  那一瞬间，原产地为纽约的彼得，仿佛透过多萝西看到了统治在哥谭上空的黑色阴影——蝙蝠侠的身影。

  于是小小抗争了一把的小奶蛛怂哒哒噤声。

  审讯还在继续, 脆生生甜酥酥的小奶音响亮非常。

  小奶音冷酷无情：“住址？”

  小奶蛛耷拉下头：“纽约……纽约皇后区。”

  她继续：“联系电话？”

  小奶蛛猛然抬头, 结结巴巴：“这, 这也要？”

  多萝西歪头，握住水彩笔用笔帽点了点小下巴，思索了片刻：“不说也可以，我可以向号角日报打电话询问。”

  “不过为了节约彼此时间，我觉得还是一块说了吧。”

  “等等，我说！”小奶蛛吓得毛都炸了，飞快地吐出一串数字，以防多萝西真打算这么干了。

  多萝西在日记本上涂抹了几笔，继续问：“来哥谭干什么？”

  小奶蛛战战兢兢：“跟随号角日报，来采访科技展会。”

  他飞速补充道：“不过刚接到通知，科技展会推迟了。所以我赶完稿件就出来接兼职了。”

  由斯塔克集团和韦恩集团牵头，联合在哥谭举办的科技展会。多萝西听布鲁斯说起过这事。

  怪不得没后续消息呀，她点点头想，原来是推迟啦。

  彼得·帕克的语气里夹杂困惑，很明显实习小记者并不清楚个中缘由，只是听随指令办事。

  多萝西“啪”一声合上日记本，与胳膊下夹着的长棍面包调换了位置。

  长棍面包又移到了多萝西手心里。

  蓝眼睛注视着彼得，一眨不眨：“最后一个问题，你今天写的新闻是怎么回事？”

  小奶蛛有点摸不着头脑，但本来就心虚的号角日报实习小记者最后老老实实回答了。

  “其实只是因为我昨晚拍到了超人，”他说，“在哥谭半空。”

  蝙蝠侠竟然允许超人进入他的地盘，而上一次超人飞进来还是为了救布鲁斯·韦恩。

  彼得·帕克心想，在哥谭起飞的超人成了所有事的开端。

  如果多萝西知道他在唏嘘什么，一定会纠正说蝙蝠侠才是一切的开端。如果不是黑漆漆仗着自己长得壮来吓人，小多萝西就不会趴在韦恩塔上下不来，直到超人来救。

  “按照副主编的要求，我依据之前报纸上的八卦写的。哥谭日报和星球日报都曾对此做过专题报道。”

  “韦恩先生在资助蝙蝠侠，哥谭众所周知。”

  多萝西打断了他：“不，是蝙蝠侠在骗钱。”

  “呃，好吧。”

  彼得·帕克又叭叭叭说了一通，以一句话结尾：“就……合理推测，大胆举证。”

  他说到结尾，声音越来越弱，直到闭上了嘴。

  多萝西心满意足地听到了她喜欢的标准答复——一切都是蝙蝠侠的痴心妄想，布鲁西爸爸压根就不喜欢蝙蝠侠。她漂亮的小金毛都欢快地跳跃。

  ——其实是多萝西一个激动下没忍住蹦了起来。

  注意到小奶蛛投过来的困惑视线，她从容地拍了拍斗篷角，然后开始一本正经胡说八道，掩在多米诺面具下的神情郑重无比。

  “我哥哥是蝙蝠侠的迷弟，”多萝西不露破绽地扯谎，搬出达米安顶锅，又添一句话做补充，“天天要抱着蝙蝠侠玩偶睡觉的那种。”

  漂亮的蓝眼睛眨了眨：“但是因为你的新闻，他很生气。”

  “他决定要把你做成小甜饼。”

  儿童走失招领处的达米安：……并没有，不是谁都跟多萝西一样是个小傻瓜。

  多萝西施展胡萝卜加大棒策略。

  “你可以用一个新笔名重写份报道，”多萝西仰头看着他，启发式提醒道，“嗯……就写三个人绝对不会在一起的论证。”

  “特别是布鲁斯·韦恩。”多萝西着重强调，还没等彼得·帕克反应过来，她急促说完，“随便你怎么发挥，反正是这个意思就行啦。”

  如果不是多萝西的词汇量还有待提高，她恨不得披马甲自己上阵，跟小报们大战个三百回合。

  既然不是真的，提前爆出来也好，把任何苗头都掐死在摇篮里。

  她掏出黑卡在小奶蛛眼前晃了晃：“我付你工资。”

  多萝西本想“啪”地一声帅气甩出黑卡，但恍然发觉她现在是要养家糊口的崽，帅气潇洒的扔卡动作早已挥手离她远去。

  于是她不无遗憾地砸吧嘴，放黑卡出来溜一圈后，又塞回了兜兜里。

  “还能给你提供布鲁西……布鲁斯·韦恩的照片。”

  峰回路转，差点被做成小甜饼的小奶蛛松了一口气，忙不迭地答应，并接取了不在计划内的外快。

  “出去我请你吃胡萝卜。”

  初试胡萝卜加大棒战略便完美收官的多萝西表示很开心。

  这时她听到小奶蛛惊诧地发出一声“咦？”

  整只蛛都放松了下来的彼得，撒开了紧紧勒住兔兔玩偶的手，一瞬间突然感受到了些微异样。

  他沿着破开的侧边线，向里面伸手探去，摸索片刻扯出来，粘有破败发黑棉絮的手中捏着一把钥匙。

  多萝西凑头去看，彼得特意举到多萝西视线平行的高度。说实在的，这有点累，毕竟身高差有点点明显。

  是那种雕花大门上常配的钥匙，但——

  “好发现，”多萝西毫不吝啬播撒自己夸奖和赞美，但小奶音同样会一针见血地挑破问题，“但这座别墅没有大门。”

  每层的四面皆是高墙，窗户被铁板死死钉牢，密不透光。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小奶蛛脑海中螺旋升起炸成烟花。

  “你说的队友是谁来着？”他惊呼出声，然后艰难说完：“还有，那张全家福。”

  “蜘蛛侠……”她顿住了，一经提醒，聪明的小多萝西立刻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她想起了副本的描述：

  【副本：玩偶之家

  队友：蜘蛛侠

  任务描述：找到她，带走她。】

  队友一栏里只有蜘蛛侠。

  她指向自己的小鼻尖，瞪大了蓝眼睛：“找到她，带走她。”

  “我是‘她’。”

  与副本有莫名联系的多萝西被划定成副本的一员“她”。熟悉又陌生的全家福，遍布的、代表小孩子的玩偶……

  真相其实就在眼前，但两人都陷入了灯下黑的境地。

  破案了。

  多萝西面无表情地想，讨厌鬼游戏，又在玩文字陷阱。

  她取出压根看不清模样的全家福，捏在手中端详，在亲爱的小翅膀的文学熏陶下，用文艺的抒情方式表达了自己。

  “记忆搭乘列车飞驰而过，划破浓雾抛下群山，又被横七竖八的枕木阻断。自此，浓雾悬山。”

  说人话就是：以往的所有事，她都不记得了——唯一确定的是，她的确牵涉过。

  理工技术帝·小奶蛛困惑地想：是脑袋被车轱辘碾过的意思吗？

  不过小奶蛛的直觉——或者说蜘蛛感应告诉他，说出来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于是他盯住从玩偶中取出的钥匙：“这不一定是具象化的、现实层面的“门”，也许是某个象征意义。”

  一道闪电划过脑海，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这诡异房间里最突兀的东西。

  小奶蛛喃喃出声：“摇篮是“门”。”

  那个未上锁的房间，摆放的格格不入的摇篮。

  玩偶总是孩子的象征，而另一个最具有此意的是摇篮——初生孩子最先到达，也必定会离开的地方。

  他一把抱起多萝西，用另一只空余的手环住，转头狂奔回到三楼。

  一脸懵逼的多萝西抱紧了小奶蛛的脖子，摄像机硌到了她，并跟对面满是灰的兔兔玩偶大眼瞪小眼，直到她重新踩到地板上。

  小奶蛛期待转头，指了指破旧小摇篮。

  “你要是敢把我塞进摇篮里，”多萝西奶凶奶凶地瞪了回去，“我就开车把你塞到蝙蝠灯里，让你和黑漆漆晚上天天见。”

  其实她的玩具车只能装得下多萝西一只崽——呃，如果达米安非要缩在里面的话，勉强还是能挤进去的。当然这话不能当着达米安的面说。

  找到通关诀窍的小奶蛛轻松了下来，可怜的小彼得在最后一刻终于看穿了多萝西的奶凶本质。

  她内芯就是一块甜奶糖，小奶蛛想，靠涂抹在外面的巧克力涂饰吓唬人，但一咬满嘴是甜味。

  他伸手牵住小多萝西，掀开盖在摇篮上的旧布，将钥匙丢了进去，临门一脚终于开了个玩笑：

  “那也不错，我还没玩过蝙蝠灯呢。”

  提姆正与人类的两大本能——困意与饥饿——开展三方混战，并在对抗中节节败退。

  他一手端着咖啡吨吨吨，一手抓起小甜饼往嘴里塞——那是阿尔弗雷德特意送来的。

  阿福万岁，德雷克总裁苦中作乐。

  布鲁斯传来科技博览会的推迟消息。这为他赢得了一丝喘|息，以便于在处理公务间隙中，抽手去查查布鲁斯到底在隐瞒什么。

  打碎办公室宁静的是恶魔崽子莫名其妙的电话。熊孩子令人讨厌的声音传来——

  “德雷克，你猝死了吗？”

  同样是依据身体本能，他反唇相讥：“让你失望了，恶魔崽子。并没有。”

  然后对面突然挂断了，仿佛只是为了恶心一下提姆。

  提姆甩手将手机扔到桌上，他眼皮子几乎抬不起来了，但仍然顽强地将视线移到了数据乱飞的电脑屏幕上。

  他把这当成了达米安的日常挑衅。

  这不奇怪，提姆打了个哈欠想，恶魔崽子一天不搞事就浑身难受。

  达米安和多萝西偷溜出韦恩庄园的事他当然知道，甚至顺手帮了点小忙，以报复布鲁斯有时间来韦恩集团——划重点，特意避开他。当然，聪明的提姆还是知道了——却抽不出一秒钟来拯救他快被文件淹没的儿子。

  躲在不远处，刚跟讨论完哥谭里世界能量阈值异常波动的布鲁斯打了一个喷嚏。随后在超人慌忙告辞的背景下，他也起身离开。

  规建哥谭走失儿童招领处的德雷克总裁，还不知道达米安经历了什么。

  不过他可不是为超龄儿童建立的，而是为了小妹妹。

  他当时叮嘱多萝西，用达米安做靶子来委婉表达作为哥哥的担忧：“如果达米安走丢了，你就去走失儿童招领处把他领回来。”

  并特意确保恶魔崽子听得清清楚楚。

  虽然达米安是个坏脾气的恶魔崽子，但提姆也得承认，正常情况下他还是比较靠谱的。

  被各种事物掏空了精力的德雷克总裁无力去管不省心弟弟。他正紧锣密鼓地追查从抽丝剥茧中得到的线索。

  提姆的视线划过电脑，浏览让人眼花缭乱、下一刻就怀疑自己智商的各种数据，并分析归纳，飞速演算。

  乱糟糟混成一团的绒线球中，一个莫名出现的账户冒出了尖。提姆就像一只专心致志的猫咪，伸出爪爪揪住这根线头，然后——将杂乱无章的谜团梳理成一条线。

  他啃着指甲，困惑地想：资金流向不明，好像有人修改了数据来掩盖痕迹。

  他又给自己灌了一口咖啡，关注了下自家二哥，杰森·陶德。

  杰森绝对不会乖乖听话，他肯定。借口去找黑面具麻烦的杰森，暗地里一定在继续追踪猫头鹰法庭的线索。

  阴奉阳违从来都是罗宾们的好本领，不管是前任还是现任。

  提姆·德雷克同样如此。

  在不知情下被寄予厚望的红头罩确实收获不小，去教训黑面具只是他掩盖真实目的的幌子。

  哥谭的郊外洞穴——九头蛇的临时据点，其中还夹杂着一两只猫头鹰。

  他踢飞了最后一个挣扎着想给他来一枪的敌人，对方砸到墙上，随着轰然倒地的声音昏了过去。

  战术长靴踩在泥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深处探去，他弯腰向下探索，积水的隧道盘旋向下，寂静与黑暗一同降临。

  “真够不上排面。”红头罩嫌恶地抬脚，淤泥溅满了鞋面，他啧啧嘲讽，“真穷到要打洞了。”

  陡然，红头罩一顿。

  下一刻，他视线模糊，场景转换，失力感与眩晕感如潮水般袭来，将他卷了进去。提姆的咖啡机仿佛在他脑海里疯狂搅拌。

  “糟透了，”红头罩暴躁无比，他发现没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而视角又刁钻古怪。下一刻，他明白了这种古怪的视角是怎么回事——

  红头罩徘徊在墓碑上空，像是苍白的、游荡的灰色幽灵，俯视着灰黑色的冰凉土地，狂风卷着细雨穿过他透明的身体拍打向泥土。

  噼里啪啦砸地的雨声中，抽噎声清晰入耳，稚嫩的声线里满是蕴藏在啜泣中的悲伤。

  “爸爸，什么是死？”

  这声音，他惊慌起来，拼了命地调动身体，镜头终于偏移——

  他看到了黑伞和下方的模糊背影。

  高大的男人牵住出声人，把她抱起强制带离了。红头罩努力想看清一切，也只能看到女孩一丁点的背影，约莫四五岁。

  磨砂般的镜头遮掩了来人离去的背影。

  “……一无所有。”

  模糊破碎的音节随风消散。

  景象开始模糊。

  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女孩趴在男人肩头回望了一眼。

  很奇怪，这次红头罩看清了。

  那是一抹熟悉的蓝，他从澄蓝双眸中看清了自己的倒影。

  “哐当——啪噗——”

  枪从手中无力脱落。

  枪砸落在地的回响，唤回了红头罩的神智。

  他失神地呢喃出声：“多萝西……”

  一切疑点和古怪之处在他脑海中盘旋升起，碰撞、翻滚，最后串成了一起，刺开迷雾重见光明。

  “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