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作者:淡布丁      更新:2023-07-31 01:26      字数:3737
  天若有情天亦老。

  老天也清楚,太多人心伤欲碎也是不肯流泪的, 在路盛把车开进墓园时, 乌云遮住天空,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替那些人肆意流起眼泪。

  雨帘把墓园每一处都浸湿, 除了伞下的人。

  三年未曾来祭拜过母亲,欧宁为此愧疚不已。在墓前按老礼规规矩矩跪着擦墓碑, 点电香,摆果子, 倒酒, 磕头。

  墓碑上的照片是宁妈妈大学毕业留影, 年轻秀美,优雅大方。碑下留名的是她这个不孝女, 还有路盛。欧宁看得有点恍惚,直跪得膝盖发痛才回过神。

  转过头, 目光落在和她并肩跪着, 单手还举着伞的男人脸上, 又是一阵出神。

  路盛长得太好了些, 欧宁从第一眼见他就清楚。不说眸光流动时多动人心魄,就是不说不动雕像一样, 也能看痴了多少人的眼。

  欧宁审美观正常,自然也逃不过为色痴迷。呆呆看了一会,轻轻一笑,目光转到他纹丝不动高举的大伞上。

  从十几岁起,他就这样打着大伞, 为自己遮风挡雨。转眼,就是十二年一轮回。

  携手过漫长又短暂的青春,路盛之余自己,早就不是简单的恋人,爱人,丈夫,已经是自己人生不可或缺,不,不可替代了。

  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年过得太苦,太疼,太孤寂了,恍恍惚惚脑海里都是年少时那些事。

  还有母亲曾经语重心长的劝导:人的一生难免犯错,男人孩子性,难免会走错一步两步,只要愿意回头愿意改......

  雨帘下,路盛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同样魂不守舍。等欧宁跪不住要起身,才把伞转到她手里,自己不遮不避恭敬的重重磕了三个头给宁妈。

  砰砰砰,起身时,额头眼见发青。

  怎么用这么大力,欧宁有心说他一句,心下却莫名不安。

  既然到了墓园,自然也要去看看路盛的父亲。

  一年前,植物人多年的路大刚过世。也由路盛出资,在这个墓园买了块好风水地。

  站在墓碑前,欧宁遗憾也抱歉。

  那时她和路盛毕竟还是夫妻,就算不是了,凭路盛对母亲的诚心照顾她也该投桃报李。却因没收到消息,没回来参公公葬礼不说,还让路盛一个人受尽折辱委屈。

  “对不起。”欧宁真心抱歉。

  “有什么对不起的!”路盛口气淡淡,拉住还要跪下行礼的欧宁,只把手里白菊摆在墓碑前,自己也没跪下。

  “回来也尴尬,我都不是亲生的,不允许祭拜呢。何况你个媳妇更外人。”

  外人,欧宁一怔,心下微恸。

  三年前,罗曼儿子重病,为给孩子一线生机找遍亲友配型,路盛这个三岁就分别的弟弟也是重点目标。却万万没想到,本以为同母异父的弟弟,会是同母同父亲生的。

  得到消息的路家人炸了!

  大哥竟给人养了野种,如今又植物人在床,不是断子绝孙了。

  为此,他们恨死了路盛不要脸,缺大德的母亲。也迁怒上了路盛。

  尤其路姑姑,为哥哥不平,死活不准路盛参加葬礼。

  丝毫不念路盛对植物人父亲尽心尽力十几年的照顾。不是亲子更胜亲子的孝顺。

  听说,下葬那天,天不亮路盛就跪在了陵园外,一个人,孤零零,周身只有腥风冷雨。

  想到路盛的身世可怜,无辜委屈,本就有愧的欧宁不由心疼,下意识握紧他的手。

  女人总是心软,因怜更会生爱。

  路盛心念一动,反手抱住欧宁,脸埋在她颈窝低声喃喃:“还好,还好,我还有你,还有你。”

  真如丽丽姐所料,路盛这腹黑狡诈的,真是摸透了欧宁的性子。

  强悍男人偶尔软弱更让女人心疼。

  欧宁这傻妞几乎没犹豫,就把手落在男人后背,拍得又轻又缓。脱口应道:“嗯,你还有我,还有我的。”

  几年才回乡,祭拜父母后,自然要看望亲友。

  “这几年我回来都住大学城那套房子,咱们过那方便些。”路盛道。

  那套学生时代,他们同居数年的房子,路盛买了下来,还一直住着?欧宁几分意外,点了点头。

  推开小公寓门,迎面就是放大到一面墙的照片。里面是四张青春洋溢的笑脸。

  碧波花船上,路盛搂着她,明珠缩在江湛怀里。是他们还相爱无间的时光。

  照片下餐桌上,土陶杯子成双成对,那是他们两对各自在陶艺课为另一半精心雕琢得心意。

  可惜,太久没有人盛水,已经有了裂纹。也许,在等等就要碎裂成渣。

  一杯子,一辈子,端起来就是爱到白头。可为什么他们都松开了彼此的手呢!

  为了真爱初恋,江湛逼得明珠几入绝境,为了可怜谷兰,路盛和自己也有了难解嫌隙。当初寄予多少深情期望,怎么转瞬成空呢!

  小楼东风之感满怀,欧宁静了片刻,习惯性想换鞋,却发觉鞋柜里除了准备好的新拖鞋,还有双半新不旧女士拖鞋。

  浅粉素格的款式,不是她也不是明珠的。那还会是谁的?

  记忆里,那个比自己更可怜的好姑娘到是很喜欢粉色呢。谷兰,她也来过这栋公寓吗?

  不怪网上说,对于男人,每个女人都可以是柯南化身。可以看透你的思想你的心,也可以走到哪死到哪。让男人,还有爱情。

  的确,女人对某些东西观察力惊人。

  只一双百种解释都能通的女拖鞋,欧宁心下已有了唯一判断。谷兰,这双拖鞋一定是她的。

  男人总是粗心些,路盛没发觉拖鞋戏码。匆匆拎着买的大包小袋去厨房,洗菜做饭要为老婆大展身手。

  欧宁没有换拖鞋,没有质问,直直走进他们两的那间卧室。

  淅淅沥沥小雨越下越大,房间里略显昏暗,欧宁没有开灯,已被床下地毯深处水钻亮闪甲片晃得眼晕。

  摊开手,她自己的指甲圆润淡粉,因工作不便留长也少有美饰。十指握紧,迈步卧室卫生间,淋浴网架上有根茶色长卷发,润泽鲜亮。

  床头坐了会,女性本能六感,欧宁拉开床头柜,零零散散避孕套还在那里。

  还是当初她用的牌子,款式。

  只是,欧宁拿起一个看了看,没过期的年月日,真很碍到她的眼,连心也生起了苍凉浮躁。

  “宝贝,泡个热水澡放松放松,饭菜很快就好。”路盛在厨房探出头,随意口气,亲昵称呼就好像他还深爱自己。

  三千年沧海桑田,天地都能翻覆,那人变了心意也有情可原。

  只要爱时诚挚专一,不爱时坦荡决绝,无愧于心不负于人就好。

  想左拥右抱,玩弄人心,未免就下作了。

  尤其,以为的浪子回头,不过是做戏贪婪。

  路盛那一句含情宝贝,恶心得欧宁怒发冲冠,猛起身又顿住,好一会,脸上浮现出讽刺又苍白的笑给自己。

  自己去干吗,指责,喝骂,听他认错,保证,发毒誓吗?

  男人出轨,开始也许还会对委屈的女人内疚,吵闹一次两次,三次四次后,他们就没了耐性,只剩厌烦。到后来,开始厌弃。就好像是女人毁了曾经纯洁美好的感情婚姻。

  欧宁不想自己变成被厌恶的怨妇,也不想一段青春本美好的感情,最后除了憎恶什么都没了。

  哪怕,路盛欺骗得她心灰。

  初秋,飞蛾依然活跃,好不容易从高楼外飞入屋子中,却被灯罩拦在它们生来就向往的烛光外。

  希望就在眼前,怎么可以放弃,然后拼命撞击,一次次,不要命的撞击,终于好运从缝隙冲了进去,然后,拥抱刹那化为黑灰。

  盯着看了好久那傻蛾扑火,欧宁忽然笑了。起身,往外走。

  咔嚓,大门开动的声音,惊动了厨房里的路盛。满手面走出来,他一无所觉笑问:“干嘛去,要买什么一会我陪你。”

  走廊要比卧室更暗,明珠曾为情调买的吊灯发出晕黄的光,把男人俊脸模糊成一片。

  相比那张惑人的脸,其实,路盛身材更好。因着常年练拳,高挺却不单薄,是标准的衣架子,穿什么都服帖帅气。此刻围裙下那半敞衬衫里,麦色鼓鼓的胸肌,充满了男性本能的力量与诱惑。

  围裙半露肉,是路盛特意做的心机打扮。

  今儿没去更舒适的宾馆,特意回老房子作饭换衣休息,也是他追老婆手段之一。

  路盛曾经看过一本书,说味觉是最好的记忆提醒器,总会触动起人心最重最深的部分。让人怀念起难以忘怀的温暖和幸福。

  就像天天米其林,顿顿山珍海味,母亲那碗白粥素面还总是更可口香甜。

  欧宁以往最爱他的饭菜口味,路盛打算好了,今儿要靠旧日味道,温馨往事打动老婆的心。

  当然,除了美味,还有无往不利的男色。

  只是想不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人家一招鲜,就破了他所有手段。

  “路盛,我们少年相识,你该知道我的,从来不会回头,就连对亲生父亲也一样。当初,我和你说分手不是赌气不是玩笑。”欧宁忽然不带一点情绪,一字一语字正腔圆道。

  嗯?刚才不还好好的,怎么......路盛愣了下。

  “我们本就不是一路人,思想灵魂都无法沟通,而且,错了就是错了。”

  微微扬起的下颌绷得紧紧,欧宁神态流露出不容错识的清高傲慢,是对别人打心底看不起瞧不上的不屑。

  “怎么就不是一路人,当初是我不对,一时糊涂伤了你的心,可谁不会犯错,我发过誓只会有那么一次,你就不能......说来说去,你还是看不起我是不是,我也在读mba,也在......”

  看出欧宁情绪态度不对,决然的可怕,路盛心下一紧,半真半假认错时故意歪曲她的话。

  十几年相爱,欧宁还是了解他的。眼睛忽的弯成月牙,释然般低低一笑。

  “随你怎么想,随你怎么说,咱们离婚办事处见,或者,法院见。”话落,决绝转身下了楼。

  路盛刚要伸手去抓她,锅里油糊了,滚滚浓烟呛人,他赶紧闭火,再出来,佳人踪迹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