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作者:淡布丁      更新:2023-07-31 01:26      字数:6257
  欧宁接到路盛电话时,正在一高办公室送人玫瑰。

  回乡一次, 拜访老师是必须的。除了心意礼品, 鲜花也是必须的。

  “按你老师们的年纪,估计很少有机会收到代表爱情的大红玫瑰了。但我保证, 没有人会不喜欢热烈鲜活红玫瑰。”

  在年轻女老板强烈提议下,欧宁到底打包了几束灿烂如火的玫瑰。

  抱到怀里时, 却不由自主想到多年前,高考结束路盛微红着脸送给她的那束红玫瑰来。

  爱情, 总是没因由起, 又没来由落。

  生意人头脑就是精明。果然, 老师们对红玫瑰都喜欢的不行。

  数学老班还打趣,今晚要把红玫瑰带回家好好让自家老头子吃吃醋紧张紧张, 别以为她五十多就没行情了。

  欢声笑语里,路盛来电, 欧宁犹豫了下, 找了个借口和老师们辞行。

  正上课时间, 校园十分安静, 独自穿过操场,踩过读书角石子路, 仿佛穿越到学生时代的感觉。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怎么好像有人一直跟着自己。

  猛回头,高高瘦瘦小女孩,黑洞洞眼睛正瞧着自己。

  啊!

  “婉婉?怎么是你?你考到一高了?”

  “嫂子。你回来了?是来看老师吗?”

  原来, 跟着欧宁的,是路盛姑姑家的女儿婉婉。嗯,准确说,是路盛原姑姑。

  三年不见,小姑娘从小胖墩变成高瘦美了。要不是那双清亮逼人丹凤眼,真认不出了。

  真应了那句话,所有胖子都是潜力股。

  “你怎么没上课?不舒服?”欧宁关心道。

  小女孩摇摇头又点点头,抿唇好一会道:“嫂子,你自己回来的吗,大哥呢?”

  路盛?

  想到当年发现路盛不是路家血脉,路姑姑她们那种决裂闹法。欧宁还以为小女孩依然念情。

  犹豫了下欧宁道:“你大哥没跟我过来。”

  “你们还没和好吗?”婉婉忽然道:“我大哥只喜欢你,他是真把谷兰当干妹妹照顾的。”

  呃,哈!照顾到一夜大半盒套套,疼爱得几天只能岔开腿走路的干妹妹吗?想到如今人人懂得隐晦段子的干女儿,干妹妹,欧宁失笑。

  “婉婉,你以后叫我欧宁姐就好,我和你大哥就要离婚了。”

  ...

  ......

  萧瑟秋风中,路盛长身玉立靠着车门,手心里亮银火机咔嚓咔嚓打开合上,合上打开。红黄火苗一会往西一会往东,窜起熄灭。

  火光忽明忽灭中,男人侧脸像精美的希腊雕塑,越发俊美也更显冷硬。

  离婚,也好。反正他们这辈子都是夫妻,也许这还是解开心结的机会。

  宁舅舅出马,果然了得。

  路盛竟在周日晚上主动跟欧宁通了电话,他同意离婚,周二离婚办事处见。

  非常干脆利落的反通知,还已经在办事处预约好了时间,到让欧宁在电话另一端怔了好一会,才点头道好。

  出国一年后,她在情绪思维都彻底冷静后,自认不会后悔任何决定,就提出了离婚。路盛却怎么也不肯。

  期间你来我往几次,各种理由被他一找,半年过去,离婚的影还没到台面。

  有一次,律师打电话来,说财产分割种种问题要先解决,不然就是上法院也判不下来。欧宁已烦得不行,果断道自己什么都不要。

  她到大度了,路盛那家伙真是越有钱越吝啬。

  竟说欧宁名下房子也是两人共同财产,还有她的银行不多存款,也应该分他一半。

  气得欧宁真想打死他。

  如今......他答应的痛快,欧宁心下轻松也怅然,这么快答应,也是该有几分真心疼自己吧。

  只是,他心内也放不下舍不得别人,就像父亲那时候说的,他和妈妈几十年的夫妻情,却也扔不下罗曼。

  可,人真的可以爱上两个人吗?

  就算嘴上说不是爱,是怜惜,是情义,是责任,那些怜和不舍就不是爱的一种吗?

  使劲敲了敲头,欧宁不敢再想下去。

  从医开始她看了很多心理学方面的书,虽然医者不自医,也难自医,却也明白自己对于恋爱婚姻情爱,在父亲出轨开始就往牛角尖里钻。

  经历一次变故往往矫枉过正,如今,就又要往另一个极端上走。自己是否该重新好好看看心理医生呢!

  院里实验项目刚开始,欧宁最近要天天跑医院这边,忙一早上正要午饭,有小女孩找。

  小女孩找自己?谁啊?

  下楼来,欧宁愣住了。

  “婉婉?过来办事吗?怎么就你自己,你妈妈呢?”欧宁下意识往左右寻人。

  “我自己偷偷做大巴过来找你的。”风尘仆仆的婉婉擦了擦脸。

  嗯,偷偷出来?高三正忙,一个小姑娘自己做几个小时大巴,穿城跃镇到陌生城市冒蒙找人,多危险,家里不得急死啊?

  欧宁脸色微变就要打电话。

  婉婉赶紧拦着解释:“不用,打了电话他们更急。我和好朋友一起骗老师说肚子疼请了病假,又骗我妈妈去好朋友家一起补习。她家有个一对一数学老师是大拿。已经提前录了假视频,晚上赶回去就穿不了帮。”

  呃,欧宁揉了揉太阳穴。

  现在好些负责些的学校都相当严,孩子想离校必须家长群请假,想逃课难着呢,婉婉到安排周密,也算用心良苦了。

  就是不知道,费尽心思跑过来找自己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打电话都不行!

  小姑娘借口生病,早饭都没吃,欧宁也没先责备,掏出手机请假。除了陪着吃饭,她也不放心让这孩子自己坐晚车回去。

  “走,姐姐带你先......”

  咣当,砰!矿泉水瓶接连砸在墙上,水花飞溅。

  “贱货,表子,野种,草泥马......”各种经典毒骂随着打砸摔而来。

  一个男人怒不可遏骂着紧随他出电梯的记者,而他得了绝症的妻子正抱着七八岁小儿子跪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哭。

  是医闹吗?欧宁赶紧拉着小姑娘退后。只是,听了两句,事情反转奇葩得她都定住了脚。

  原来,男□□子得了绝症,检查中发觉心肝宝贝七年的儿子不是自己的,男人气疯后坚决要离婚,还要妻子净身出户带着孩子滚。

  至于精神补偿,看在她就要死的份上,看在老天开眼报应的份上就不追究了。

  妻子活不了多久,到不在乎钱不钱,可儿子还小怎么办?去孤儿院,她舍不得,又没有亲友好托付,只好求男人答应继续按亲生养着照顾着。男人不答应,她还求了记者帮忙劝。

  记者义不容辞来帮可怜孩子,对男人振振有词:“你妻子有错,但,孩子是无辜的,这些年的父子感情是假的,收养的不也没血缘......”

  男人一蹦三尺高,一口浓痰吐在记者脸上。

  “我呸,我可以收养,就是不能要这绿帽子孽种。你tm少在这道德绑架,用你们那变态宽容满足自身早没的人性。她弱她有理,我没得绝症就活该了......

  孩子真无辜,我就不无辜,白白给人家养儿子,自己断子绝孙。他遭罪是他活该,他妈带给他的原罪,不是我造的孽,我的奇耻大辱还不知道该找谁......

  滚nm,怎么威胁我没用,告诉你,让我养他,那就是一根刺天天在我眼珠子里扎,我忍着熬着,就为你们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有一天变态,剁了他在自杀,你们就开心了是不......

  别站着说话不腰疼,有本事让你老婆偷人也生个野种,你割了你能下种的根子,只心肝宝贝养大别人野种到时候在说教别人,自己都做不到的事,凭什么逼别人就范......”

  记者忙三火四擦去男人差点吐进自己嘴巴里的大黄痰,捂着胸口要吐,自己难受得厉害,自然顾不上劝别人行善了。

  骂得声嘶力竭,男人一屁股坐到地上也开始不顾爷们尊严的嚎啕大哭自己的委屈。

  “我这是做了什么孽,遭了这么大的报应,四十多岁了,打小为这孩子花了多少钱多少心血不说,戴绿帽子多屈辱不说,这辈子还会不会有自己亲骨肉啊,就是有,青春盛年的精力都给别人儿子了......”

  呃,围观的医生护士还有病患们见此,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到底是更同情要死的女人,还是同情这半生幸福一场空的男人了!

  “欧宁姐,你觉得那女人孩子可怜,还是那男人是不是更可怜,还有男人的爹妈亲友是不是也很可怜,他们本来可以有个自己亲生孙子的,却把这份疼爱都空付了......”婉婉神态语气里有感同身受的悲凉。

  说起来,路盛身世到和坐在大理石上眼泪汪汪小男孩相似。他也是母亲和别人偷情生下,却误以为是路大刚的孩子。

  只是,路大刚一直没发现,把他好好养大到十五岁才植物人。可这份绿帽耻辱不会因为路大刚活死人就算了的。

  发现路盛身世后,路姑姑就在亲朋好友聚集的路大刚葬礼上发了难。

  哥哥养了别人野种长大成才,自己却断子绝孙了。真是天大的委屈羞辱。有点血性的亲友都替他抱不平受不住。

  路大刚葬礼,路盛亲妈在大家几次三番苦求下,良心发现也是受不住磨,到底来送故人一程。没想到却是人家的套。

  她人刚到,就被路姑姑按住一顿暴打,还给扒光上衣泼了满身狗血屎尿,挂着破鞋给推到了大街展览。成了当地人茶余饭后好久的笑话,至今不敢在出来露大脸应酬。

  而直直跪在殡仪馆旁,给路大刚带孝的路盛,没拦着,也没给亲生母亲说一句情。甚至眼皮都没抬起看上一眼。

  作为同样被蒙蔽,小小年纪历经辛苦,亲爹都不知道是谁的路盛其实也是无辜的。只是路姑姑气恨难消,就是不许他祭拜养父。

  前尘往事才过去不久,欧宁能理解路姑姑作为受害者亲属的委屈耻辱。

  而且,她三观素来有点逆于大众,也许是当医生死了死生生看多了,对那绝症女人少有怜悯,到是对那又骂又摔的男人真心同情。

  是的,孩子无辜,可男人不是更无辜。

  还好发现早,要是再晚些,男人年纪太大,想要亲生孩子彻底不能。对于把亲生血脉当命的很多人来说,这辈子的幸福就真毁了。

  婉婉站直了,小大人般一本正经,开始就眼前实事严肃发表议论文。

  “网上一句话说得好,一个肮脏的国家,如果人人讲规则而不是谈道德,最终会变成一个有人味儿的正常国家,道德自然会逐渐回归。而一个干净的国家,如果人人都不讲规则却大谈道德,最终会堕落成为一个伪君子遍布的肮脏国家。我觉得十分有理......”

  不知道小丫头忽然长篇大论什么意思,一头雾水的欧宁扶额。

  高中作文综合征发完,婉婉叹口气,一把拉住欧宁的手诚恳哀求。

  “原谅我妈妈吧。她也只是个大俗人。她不是有心想害谁。那次谷兰和路盛哥洗澡后......”

  三句话后,欧宁脸色猝然劇变。

  ...

  ......

  小丫头就是小丫头,生活里一点快活,多大难事烦心事也可以扔到九霄云外。

  高级西餐厅里,为了端起范配得上这顿豪华大餐,第一次来的婉婉再没提过一句乱成麻的恩怨。只一心保持她所谓的格调。

  “品红酒是不能用手握杯壁的是吧?”细节决定成败,小丫头装模作样捏住杯脚。

  哈哈,不知道自己十七八岁什么模样了,不过估计,和这小丫头该一样纯粹可爱。哪怕傻乎乎的犯二也可爱。

  欧宁点头又道:“也不全是,有时候温度低,为了酒香......你只可以三口尝尝味道啊!”

  一顿饭难得的轻松愉快,欧宁出洗手间脸上酒窝都漾漾含笑。

  只是,对面突然出现的女人,让她不自禁敛了笑,眼里浮出冰。

  三年不见,谷兰越发1漂亮优雅了。

  皮肤白得发亮,最时尚的烈焰红唇下,一张脸也没有艳丽逼人,浅笑得依然温婉端庄风致楚楚。和初见时一样,空谷幽兰般秀美绝俗的让人看了舒服。

  就连恨她入骨的欧宁也不得不要公平赞一句。

  如果可以选择,这世上能永远不见的人,对于谷兰来说,欧宁一定是第一位。

  可惜,天总是不随人愿。

  三年不见,许欧宁到更光彩照人了。

  白润脸蛋吹弹可破,不知道是去读书还是保养了。一双弯弯笑眼依然黑白分明,如水盈盈的让人羡慕。

  不错,是羡慕。

  从初见谷兰就羡慕着有人疼有人爱,自己只要读书就好的欧宁。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句话还是有道理的。

  要不是自己饱经困苦,饱受磨砺,为了生活拼命工作,酒桌上活活靠吐得死去活来练成千杯不倒拉生意。要是自己也只在校园读书,生活在男人羽翼下,一双眼睛也会那么明亮清透吧。也会让路盛爱若珍宝吧!

  可惜,自己命不好,摊上那样不争气的爹妈,遇上路盛也晚了一步。

  水晶灯璀璨光芒模糊了谷兰的视线,一向信奉有志者事竟成的她,想起路盛竟难得心生怯弱。

  曾经,面对欧宁,谷兰除了羡慕,还有着莫名的卑微。

  那份卑微感,不是拥有好男人的欧宁给她的,也不是她为自己学历家庭自己给自己的。

  而是路盛不经意间,一言一行让她卑微得心如刀绞。

  最难堪的一次,是她刚到路盛身边第二年。

  那会,正是公司转型关键。所有人忙得都昏天黑地。路盛一心想出人头地,身为老板常抱着盒饭在工地泥水里吃。酒桌上喝到胃出血也不是一次两次。

  有一回,他又在帝豪应酬到喝晕,迷糊中还要洗澡然后往家赶。他答应明早陪欧宁去看展览的。

  心疼路盛太辛苦,展览地方又离胭脂巷不远,谷兰好心的提议道:“不如打电话让欧宁姐到这陪你吧!”

  “她怎么能来这种下三滥的地方?”路盛酒气上头,没留心随口一句,摇晃进了浴室。

  这种地方怎么就烂了脏了,多少有钱人不趋之若鹜?那许欧宁有什么,怎么就那么矜贵干净不能踏足?难道,只有自己配在下三滥地方陪酒吗?

  酒后吐真言。

  原来,路盛和大多数男人一样。下意识是看不起帝豪这种生意的,看不起那些公主小姐,包括酒桌上为了生意成功,陪酒赔笑被摸一把也不在意的她。

  甚至他也看不起出身下九流的他自己。才一直不愿意让自己心中女孩过来。

  甚至公司有了规模前,他没到酒桌上可以应付一口的地位前,都从来不带许欧宁出来应酬见商场朋友。

  谷兰心下火烧,脸更涨得通红。

  好在,跟着的男助理正安排今晚助兴的舞小姐们,没留意到那句话,不然,她也许就不会留在公司了。实在难堪。

  好在,后来,路盛终于也护着她了,也不许她上酒桌陪客了。也珍宝一样把她捧着拢在身边,都不愿意让其他男人多看一眼了。

  甚至在许欧宁妒忌发疯得伤了自己时,路盛不仅一记耳光打得欧宁嘴角开裂。还第一时间打横抱起了自己,急匆匆去叫医生。

  没有回头去看一眼,吐着血摔趴在地上的许欧宁。他的原配发妻。

  那一刹那,谷兰贴在男人宽厚温暖胸口,听着男人急促狂乱的心跳,她确信了。

  路盛心里也是有自己的,也是爱自己的,一定。

  只是,他习惯了许欧宁十几年,只是他男人的责任和担当。

  只要自己耐下性子,早晚会赢过许欧宁,完全拥有路盛的。

  五味陈杂的回忆中跳出,也不过几瞬。

  想到路盛即将离婚自由,自以为成胜利者的谷兰眉角松开,展开得体优雅的笑容,主动打招呼。

  “欧宁姐,好巧。最近过得还好吗?”

  实在是有心了,瞧这招呼打得都用尽心机。

  以前还以为谷兰称呼自己欧宁姐是贴心,如今才明白,什么是狼子野心。

  暗笑以前自己蠢,欧宁却耐住性子没失态,也大方道:“好久不见,我过得很好。”

  “那个,其实,盛哥不是故意拖着你,十几年感情,总是有些不舍的不甘心。”谷兰善解人意般多嘴了一句。

  哈,这话有意思,不甘心,拖着?

  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欧宁没接话,只笑了下点点头洗手。

  谷兰却热情极了,上下打量她片刻道:“欧宁姐,你怎么没背那款邮差包。那天我就和盛哥说适合你。”

  包?蓦地,电波里那些所谓半盒套子,激情得三天三夜滚滚而来。

  戏精就算演的以假乱真,假的早晚是假的。这道理她个聪明人,怎么就钻了牛角尖自误了呢!

  心头好笑不已的欧宁直视着谷兰的眼睛,忽得嘴角一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