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作者:公子如      更新:2023-07-31 01:45      字数:4277
  以为初瑶是在等自己,季浩舒心地笑着。无意瞥见她有些红肿的嘴唇, 忍不住又问:“你这嘴唇怎么了?”

  他说着就向她伸出了手, 初瑶朝旁闪躲一下,摇摇头, 说:“可能是吃东西过敏了。”

  季浩轻轻啧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这一整晚过得都是心惊胆战。

  夜里, 初瑶躺在床上,一会担心季浩会不会通过监控发现陆泽来过, 一会又开始操心明天到底要怎么做, 才能顺利地离开观澜别墅。

  她战战兢兢、辗转反侧了一整晚, 直到第二天,看到季浩并无反常地去到公司上班之后, 她才将自己的那份担心沉到了肚子里。

  看样子陆泽是做足了准备才过来的观澜别墅,监控视频, 他清理得很干净。

  可她又该怎么样离开观澜别墅, 才能不连累孙姨呢?

  初瑶来回地在洗手间里踱着步, 直到中午时分, 孙姨叫她下楼吃饭,她灵光一闪, 才有了主意。

  “孙姨,麻烦你去我卧室一趟,帮我把抽屉里的那个暗红色的盒子拿下来。”吃饭的时候,初瑶突然让孙姨帮忙。

  初瑶不常主动喊孙姨帮忙,每次在家有什么事情, 要么是季浩吩咐,要么就是孙姨自己替她张罗了。

  今天这样,倒是有些反常。可孙姨却只道是初瑶近些日子闷在家里憋坏了,一点旁的心思都没起,点头应道:“哎,小姐,我这就去。”

  孙姨很快上楼,将初瑶说的那个暗红色的丝绒首饰盒拿了下来。

  初瑶饭吃得差不多,擦了擦嘴,转而打开了那个盒子。

  里面是一枚祖母绿的翡翠戒指,是去年初瑶二十岁生日时,季浩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价值据说抵得上江城的一套房。

  季浩当时对她说:“女人就像这枚翡翠戒指,摆在商场的展示柜里,它可以价值连城。可若放到地摊上面去,它就只是一块石头。”

  当时初瑶并不十分清楚季浩说这句话的含义,可她却知道,他把女人比作了商品。

  更为贴切一点说,是把她比作了一件商品。轻奢贵贱,全凭他如何摆放罢了。

  初瑶一次都没戴过这枚戒指,她对钱没什么概念,因此送出去的时候也不心疼。

  她将戒指推到了孙姨的面前,顺便给她倒了一杯水。她说:“没有别的事,就是突然想起来,这么多年,都是孙姨你在照顾我,在操劳着这个家,我一次谢都没道过。”

  孙姨受宠若惊,连忙擦了擦手,接过水杯,说:“小姐,照顾你和这个家,都是应该的,不用道谢。”

  孙姨嘴巴笨,人也实诚,喝了水之后,半天也不敢收那枚戒指。

  最后还是初瑶将戒指盒硬杵到她的围裙兜里,说:“孙姨,你辛劳了大半辈子,不就是为了家里人好过一些么?这戒指就当我的一点心意,你拿着它,以后有什么事情,也好有点倚靠。”

  “小姐......”孙姨哽咽了下喉,大抵猜出了一些门道,轻声问:“小姐你是要走了么?”

  初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低着头,小声说:“我不会让你丢了工作的,只是可能会让你受点罪......”

  初瑶最后半句话说得几不可闻,孙姨自打猜出了初瑶的心思,周身便被一种巨大的悲伤笼罩,整个下午,她都待在初瑶的卧房里,替初瑶整理出了一行李箱的东西,默默放到床边,以备不时之需。

  然而孙姨最终没有亲眼看着初瑶离开这座房子,下午的时候,她的肚子便痛了起来,本来想忍一忍就过去了,但初瑶执意将她送去了医院。

  季浩很快也跟着到了医院,确认孙姨犯的是急性肠炎之后,他下意识地看了初瑶一眼,一声不吭地将她带回了家。

  晚上季浩亲自下厨,他的厨艺并不赖,这么多年来,只要不忙,就会亲手做些饭菜,让初瑶在家里也能换换口味。

  不为其他,单纯觉得外面的食物不干净。

  他这一天做了两菜一汤,初瑶难得一直跟在他的身侧,力所能及地帮他打着下手。

  季浩能看出初瑶对他的讨好,但那太过明显,反而滋长了他的疑心。

  狐狸尾巴终有露出来的那一刻,他并不急于一时,开始耐心地等着。

  两人一起做饭、吃饭、刷碗......

  等到一切忙完,季浩点了一根烟,习惯性地坐在落地窗旁的藤椅里抽着。

  他的双腿交叠,慵懒翘着,初瑶坐在不远处,依稀能够看清他的一半侧影。

  连抽烟都能抽得那么雅致,这世上,也怕只有这一人了。

  初瑶看着看着就垂下了头,口中索然无味,忍了一下,最终破功,干脆不再藏着掖着,当着季浩的面,自己也点了根烟抽起来。

  季浩抽烟的动作停下,半眯着眼睛朝她这处看了过来。

  初瑶任由他看,反正不是第一次。

  季浩反常地没有劝阻,大抵是终于意识到,在抽烟这件事情上,他劝服的力度不强,因为他自己也抽。

  如此一大一小沉默地将烟抽了好一阵,直到周身的烟雾都挥散不开,季浩才抬了抬眼睑,淡淡地说:“你知道孙姨胃不好,这是专门给她吃了些什么啊?害她上吐下泻的受罪。”

  初瑶不置可否,兀自抿了口指间的烟,说:“没什么,几杯生水罢了。”

  季浩呵笑一声,想起自己下午在监控里看到的画面,自顾自地说:“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也不愧是我季浩教出来的人。”

  他说得很随意,似乎一点都不担心她发现他一直在监控她的事情。

  初瑶跟着笑了笑,说:“那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吧?”

  季浩脸色慢慢沉了下来,问得直白:“你要走是么?”

  “嗯。”

  “去哪?”

  “回学校。”烟已抽完,初瑶又续上一根,“浩哥,我还没有毕业,这你知道的。”

  “我已经给你请了假。”想起不久前发生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季浩一点也不想退让。

  可这次初瑶也不想退让,她从沙发上站起身,说:“请了假也要去。”

  她说着就走到了门边,慢吞吞弯下腰,开始换鞋。

  然而一只脚还没伸进靴子里,一道黑影便盖了过来,勘勘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了阴影里。

  “小瑶,别闹脾气了。”季浩沉着耐心说道。

  时至今日,他依旧觉得初瑶的这些举动都只是在闹小脾气。

  他一直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主宰者,不管她如何努力,如何迁就,永远都入不了他的眼。

  她只配做那个人的影子。

  初瑶拎着高跟靴缓慢地站直了身,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近在咫尺的那扇门,突然说:“浩哥,我坚持不下去了。”

  季浩不明所以:“你在说些什么,什么坚持不下去了?”

  初瑶行尸走肉一般地转过身,她拎着一只鞋子,脸上没有半分血色:“浩哥,其实我一直有件事情没有告诉你。”

  季浩蹙眉:“什么事?”

  初瑶扬了扬手中的鞋,无声咧着嘴角,说:“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穿高跟鞋,我这么多年的优雅,都是在你面前装的罢了。”

  “然后呢?”季浩笔直站在那里,就像一座岿然不动的大山。

  然后呢......

  初瑶似乎想了一下,她仰着脖颈在那笑,眸间却一点喜色都没有。

  “然后就是,我不想再装下去了。”

  高跟鞋“咚”地一声坠地,她给出了自己的答复。

  她不想再装下去了。

  头破血流也好,一无所有也好,她再也不要做他人的影子。

  她要做自己。

  初瑶一分迟疑也无,伸手拉开门,风雪一下子飘了进来。

  季浩眉头紧蹙,沉声喝道:“小瑶!”

  初瑶看着屋外,因为那声叫唤,慢慢又顿住了步。

  应该还存着一份期待吧?

  她赤着双脚,脚掌周圈都被鞋子磨得破了皮,青一块红一块,在灯光的映射下,触目又惊心。

  这些伤痕都是为了取悦身后之人所留下来的,这么多年过去,她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东西吗?

  好像得到过,却又好像,一刻也没有。

  终究还是存着一份期待。

  她悄悄给了自己最后一个机会,默然回头,希冀着他对她的哪怕是一丝丝的心疼和怜悯。

  可是没有。

  他只是强忍着怒火,狠狠盯着她,冷沉问道:“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初瑶光脚踩在木质地板上,被穿堂而过的风一吹,瞬间冰冰凉凉。

  女人没有出声回应,季浩朝她慢步走了过来。

  他站在她的身边,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目光和话语同样逼人:“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要去找那个男人,对吧?”

  初瑶脸上闪过一丝茫然,半晌,才轻轻“啊”了一声,说:“对。”

  她承认得干干脆脆,连一句辩解的话,都再也提不起力气说出口。

  季浩一愣,似乎没有想到初瑶会这么轻易地承认。他的脸皮瞬间涨起,一点沉稳都没了,提高音量,说:“你再说一遍!”

  初瑶风轻云淡地笑着,觉得此刻眼前的男人就像一个受虐狂。他明明什么都知道,明明什么都清楚,却一而再再而三地确认着,仿佛这样一来,事实就会改变一样。

  “你不是都听见了么?”可她不想再退让了。

  “你今晚哪里也不准去。”他和所有时候一样,□□霸道地发号施令。

  初瑶面无表情看他,说:“如果我偏要去呢?”她一点都不想退让了。

  季浩怒过之后,又嘲讽地嗤笑出声,说:“只要你今晚走出这个门,你的房子、车子、银行卡,还有数不尽的珠宝首饰,我统统都会收回来。”

  他说得很自信,像是料定她舍弃不了一样。毕竟有句古话叫做,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屋内半晌无言,只有呼呼的风雪声从外面吹进来。

  季浩以为女人终于有所松懈,神色缓了缓,苦口婆心说:“小瑶,你长大了,想去哪里我自然拦不住你,但我希望你明白,只有我,才能给你那些别人一辈子都奋斗不来的荣华富贵,也只有我,才能......”

  话语才说一半,面前的女人突然抬头,看着他说:“好啊。”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两个字,就像一只无形的手,生生捏住人的咽喉,再想说下去,已然成不了调。

  季浩眼皮跳了跳,一瞬间明白过来,她说的那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你......你说什么?”

  “我说,‘好啊’。”初瑶又答了一遍。她仰着脸在他的面前笑,眼眶里溢满了泪,却是一滴都没流出来,“我的房子、车子,我数不尽的珠宝首饰,那本来就是你给我的,你想收回去,就都收回去吧。”

  说完,她将自己颈间唯一戴着的项链扯落下来,放到了玄关的台子上。

  她也没有穿鞋,甚至连大衣都没有穿,门一开,穿着一件黑色的薄纱裙就走进了外面的冰天雪地里。

  季浩万般不可置信,血目猩红地看着女人一点一点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她一次转身和停顿都没有,走得干脆又决绝。

  季浩彻底愣怔住了,好半天过去,才想起掏出手机,拨通了孟凯的电话。

  “给我盯紧初瑶,继续查。”

  交代完事情,心绪依旧难平,季浩在客厅里走着走着,愤然就将手机摔了。

  好啊。

  多么骄傲的两个字。

  她敢这样跟他说话,他倒要看看,那个她不顾一切都想要去找的野男人,到底是何方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