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泽发现初瑶又莫名其妙生气了。

  自从半年前一起去过安医生的心理咨询室之后，他就知道初瑶患了躁郁症。她的病情不算严重, 却很复杂, 属于躁动和抑郁混合型，而不是交替出现。这让她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 经常会因为一句话、一个动作就或悲或喜、或嗔或怒，安医生说有时候严重了, 还需要通过服送药物进行压制。

  安医生当时并没有将初瑶患病的根结告诉陆泽，她只是说：“你是瑶瑶第一个主动带到我这里来的朋友, 我想在她心里, 肯定把你放在了一个很特别的位置。瑶瑶她性格孤寡, 很少有交心的朋友，我希望你日后能够多多包涵她, 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其实什么都不用做的, 陪着她就好, 给她足够的空间, 足够的自由, 她自己会慢慢调节过来。”

  陆泽谨遵医嘱，他慢慢转回身, 放下操作台上的案板，又取了一块生姜洗干净，切成片。

  他任由初瑶在自己身后的一隅空间里烦躁地走来走去，姜片切好了，也只是回头看看她, 指了指姜片，又指指脸颊，示意她过来自己含着。

  宾馆的房间小得可怜，哪怕男人只是一个轻微的转头动作，初瑶也很快就发现了。

  她气着气着就有些想笑，见过呆愣的，班长李汉哲有时候就很呆愣，但人家也没呆愣到这种地步。

  还智能机器人？

  呵。

  初瑶故意板着一张脸走过去，手指戳了戳案台上切好的姜片，说：“这个当真可以治牙疼？”

  陆泽点着头，说：“嗯，可以。”

  初瑶毫不留情拆穿：“不能！我之前都试过了！”

  陆泽：“.......”

  他傻了眼。

  他受到的打击好像不小，立马掏出手机，打开网页，蹙着眉头搜索起来。

  初瑶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那些姜片，眼神却不自觉地瞅向陆泽的方向。

  她本来只是想看看他到底在搜些什么，没想到一眼看过去，就看到他的手机屏幕已经碎得不成样子。

  可他依旧在用，不仅在用，他还当做至宝似的，给手机上了保护壳和保护膜。

  “也不知道自己去换个。”初瑶轻声嘟囔了一句。

  陆泽的查询速度很快，他很快确认用姜片缓解牙疼只是个偏方，不免又羞又恼，悻悻然低下头去，说：“抱歉瑶瑶，是我知识点出现偏漏了。”

  其实他没有说实话，这个偏方，是当初李教授告诉他的。李教授在世的时候也经常牙疼，只要一牙疼，他就会含上一片姜片在嘴里，效果怎么样不得而知，只知道他每每都是如此做，从不去医院，大抵是为了省钱。

  “没关系，大骗子。”初瑶看到他终于瘪了气，好心情地接了句。

  陆泽双脸立马红到了耳后。

  两个人之后都没再说话，安静地相处着。五分钟后，电饭锅内的粥开始咕噜咕噜冒着粘稠的小泡泡，陆泽盛了一碗，又从冰箱里拿出一盒小菜，拌了一点在粥里，端过去给初瑶吃。

  他说：“屋里只剩下这些东西了，瑶瑶你先将就填点肚子，等你彻底好了，我再带你出去吃。”

  他将话说得很自然，初瑶看了眼那碗白米粥，又抬眸瞅了瞅他脸上的伤，心间微滞，最终却什么都问不出口。

  她现在一无所有，因此即使知道他可能只是缺钱，却一点都帮不了他。

  初瑶闷声接过碗勺，在陆泽的注视下，小口抿着粥。

  碗里面只有一点小咸菜，可粥却浓香稠糯，配她这个高烧初醒的人，再适合不过。

  不过她的胃口却很小，没吃几口就觉得饱了。她餍足地想要搁下碗勺，还没来得及从床头起身，陆泽眼疾手快就将碗勺接了过去。

  他再次凝眉，看着剩了大半碗的白米粥，犹豫几秒，才商量着说：“瑶瑶，我们再喝几口好不好？”

  初瑶想也没想，拒绝说：“不好。”

  陆泽哄孩子一样，继续劝：“你吃太少了，待会会饿。”

  初瑶有有些想笑：“大哥，胃长在我身上，而且我什么都不做，你怎么就这么确定我待会会饿？”

  这话说得蛮横，却不无道理。陆泽听完之后，无话反驳，只得深深地看着她。

  初瑶有些得意，心想又为之前的挫败感掰回一局。

  然而她并没有得意多久，陆泽虽然不擅言辞，却是个十足的行动派，见她强犟着不愿再喝，他干脆不再劝了，直接将端着手臂往外移开，一个倾身下来，便含住了她的唇。

  他的吻一向霸道，一手扣在她的脑后，修长的五指轻轻往上一推，她便仰起了脖子，以一种绝对被动的姿势，接受着他一轮又一轮的深吻。

  “唔......唔！”初瑶应得猝不及防，整个人的重心都因为男人突如其来的压制被迫向后偏移。

  她只得心慌意乱地揪紧他的衣领，不让自己倒下。

  “陆泽，你干......什么......唔......”换气的间隙，初瑶终于从齿缝里断断续续地挤出一句话。

  不过她的挣扎却没有停下来，她不断将陆泽往外推，甚至用手去抓他的头发。

  可是没用，陆泽浑然不觉，依旧吻她吻得深沉，有时候她反抗得太激烈了，他还会惩罚似的轻轻咬她。

  初瑶不得不慢慢屈服下来，她的嘴唇很快红肿了起来，到了后面，哪怕他只是在那里轻轻咬她，她依旧觉得火辣辣地疼。

  感受到怀里的女人终于开始变乖，陆泽吻着吻着便勾起了唇。

  他终于不再专注着进攻，动作渐渐变得轻缓。

  他不断地与她纠缠在一起，一遍又一遍，温柔缱绻地舔---舐着。直到她的每一处都留下了自己的印记，身体软成一滩水，他才舍得与她暂时抽离，目光似火地扫向她微醺的神情，低磁问：“瑶瑶，现在饿了吗？”

  初瑶没有回话，只是蹙了蹙眉，双手撑着他的胸膛，闭着眼睛想要起身。

  她觉得这男人太恐怖了，几口粥而已，为什么不喝就得亲亲？

  而且还亲得这么用力......

  她越想越生气，同时也有一点点羞赧，一点点不甘。

  “来，再喝几口。”陆泽勺了一勺粥，递到初瑶的嘴前。

  初瑶警惕地看着他，说：“几口？”

  陆泽笑得很好看，桃花眼弯得就像一轮弦月：“喝到饱了就行。”

  “我早就已经饱了！”初瑶说完就捂紧了嘴，生怕陆泽会强喂，更怕他会再次扑过来咬她。

  陆泽又开始用之前深沉的眼神看着她，似乎在揣测她刚刚说的话里有几分真假。

  “真的吃饱了？”陆泽收回碗勺，“不是因为不好吃？”

  原来是在担心这个。

  不是在逼她吃。

  初瑶莫名心软了下来，舔唇点头：“嗯，粥很好喝，我很喜欢。”

  陆泽再次笑了起来，双眸一闪一闪的，仿佛藏满了星星。

  初瑶双颊烧红，轻咳一声，想要说些什么转移注意力。

  她刚张嘴，陆泽却在此时起了身，走到了操作台。

  初瑶的视线不自觉地跟着他。

  她看到他半仰着头，三两口就喝下了她剩下的那大半碗粥。他的动作和他的身形同样利落，没过多久就将操作台收拾好，转身又朝她的方向走了过来。

  初瑶在他转身的前一秒移开了视线。

  陆泽端着一杯热水坐回床边，另外一只掌心里拖着几片药。

  “瑶瑶，吃药。”

  他经常会在一句话的前面，带上她的名字。他从一开始就将‘瑶瑶’这个称唤叫得很自然，可每每说事情，却又是那么地恭谨，就好像她真的是他必须侍奉尊敬的主人一样。

  可不知从何时开始，这种感觉便渐渐淡淡了。他依旧爱唤她‘瑶瑶’，只不过与以前不同，他的语气里明显少了一丝谦恭疏远，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对等的亲昵。

  初瑶一时觉得有些恍惚，她没有伸手去接那一杯水，也没有接那些药片，她有些事情想不通，只能一直看着他，试图从他那里得到印证。

  “吃药。”没等到回应，陆泽将语气沉了下来，杯子又朝她的嘴边递近了几分。

  好凶啊。

  或许，他想要的也不是什么对等。

  他真正想要的，是略微高她一筹。他想占据主导，给她支撑，给她依靠，甚至可能，他想要拉她一把，彻底将她拉出那片深陷的沼泽。

  心中困惑得解，初瑶无声地笑了起来。她不再抗拒，也没有孩子一般地置气，她接过水杯和药片，仰起头，乖巧地将药吃了。

  “粥也喝了，药也吃了，然后呢？”她坐在床头，侧头看他，“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陆泽似乎没有料到女人这次会这么听话，他跟她挨得很近，能够隐约闻到从她发间飘来的清香。

  那种清香很淡，和她的人一样，想抓抓不住，稍不留意，就容易不见踪影。

  他喉头浮动，闷声低头，看了眼手机。

  时间刚好指向晚上九点。

  卯时起，戌时歇。这是上天的安排。

  陆泽放下手机，抬头的那一刹，有烈火从他的双眸里燃起。

  他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女人，眼角再次红起，面色是那样的动容。

  他微微抬手，宽大的双掌轻抚着她的脸颊，回答了她刚刚问出口的问题——

  “夜深了，该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