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三十二支晚安曲
作者:橦鹿      更新:2023-07-31 01:48      字数:5723
  深秋时节,天气越来越冷。

  孟阮总是贪懒赖床, 像只即将步入冬眠的蚕宝宝。

  为了更好地过冬, 她决定给自己买一床更厚的棉被,顺便把床单也换成那种毛绒绒的。

  孟阮等不及从网上买。

  问了沈夺, 得知镇西有家棉纺城专门卖这些。

  两人约在小超市碰面。

  ***

  小超市外,有镇民在甩卖卷纸。

  很多人围着货车抢购, 有两位老人站在不远处观望。

  老爷爷牵着老奶奶的手,哄着说:“不急, 咱不急。等人少了咱再过去, 你这几天腰不好, 别又扭着。”

  老奶奶皱着眉头,急的像讨不到糖的小孩子, 跺着脚,“一会儿卖完咯!你在这儿等着, 我去抢啊。”

  老爷爷摇头, 说什么都不撒开老伴儿的手。

  没过多一会儿, 一轮抢购结束。

  胖婶用屁股拱开身边的人, 拎着纸笑呵呵走到两位老人身边。

  “金老师,薛老师, 您二老也要买纸吧。”胖婶说,“我这多抢了一提,拿去用啊。”

  金爷爷和薛奶奶不收。

  胖婶一个劲儿往他们手里塞,最后干脆直接放他们脚边,跑走了。

  “哎呦, 大春呐。”

  薛奶奶连忙从口袋里拿出一沓整齐的钱,金爷爷舔下手指接过去数着。

  数完,胖婶早不见人影。

  老两口看看地上的卷纸,叹口气,拾起来。

  “大家都心善。”金爷爷说,“等后面遇见了,再给钱吧。”

  薛奶奶点头。

  两人手牵手离开。

  刚走没两步,金爷爷手里的布袋带子忽然又断了,里面装的蔬菜水果洒了一地。

  “啧。”金爷爷拍腿,“你别动啊,我去捡。”

  “都说叫你换一个,换一个,非不听我的!这是个金袋子啊?”薛奶奶嘴上抱怨,人早就过去帮着一起捡。

  “我说叫你别动!闪了你的腰!”

  孟阮目睹了全过程。

  她跑过去帮金爷爷捡,并且把这些东西放进她的帆布袋子里,“您用这个装,可结实了呢。”

  金爷爷说:“不用不用,孩子。就还装我这个袋子里,我抱回去就行。”

  “那怎么方便呢?”孟阮说,“就一个袋子而已,您别这么客气。再说了,您要是真抱着回去,奶奶会心疼的。”

  金爷爷一听,还真有些犹豫。

  这时,薛奶奶走过来,笑着说:“小姑娘肯定是新来我们这里的那个,长得真是靓哇。”

  “您知道我呢?”孟阮高兴地笑笑,“我也知道您和金爷爷。您们今年钻石婚。我刚才都看到了,简直是最高级别的秀恩爱。”

  老两口偶尔也会接触些时下流行的词。

  听了小姑娘的话,薛奶奶笑得羞涩,看着金爷爷的眼中还闪烁着最真最纯的爱恋。

  “孩子,那就谢谢你了啊。谢谢。”

  金爷爷重新拎好袋子,一只手牵着薛奶奶离开。

  孟阮望着两位老人的背影。

  薛奶奶怕金爷爷总用一只手拎着东西沉,走一段路就会换到他的另一边,让他倒手。而金爷爷倒好手后,腾出来的手就会去找薛奶奶的手。

  直到牵到彼此,他们才会继续前行。

  孟阮忍不住将这个画面照下来。

  要说前段时间答应发嫂在钻石婚派对上表演节目,可能还有些疑虑。现在的话,她说什么也要拿出看家本领。

  没过多久,沈夺赶到。

  店里有批易碎的货,他得亲自盘点好才能过来,耽误了些功夫。

  握住女孩的手,温度还好,沈夺说:“以后比预定的时间晚十分钟再到。”

  孟阮笑笑,“这是为什么?还有人希望别人不守时啊。”

  不是希望不守时,而是不希望她等待。

  两人手牵手来到棉纺城。

  棉被好挑,被罩难选。

  孟阮看哪个都不错,又不能都拿来做被罩,就带着沈夺在里面转啊转。

  沈夺安静地随她,只是目光总会停留在她身上。

  “对了,我今天看见金爷爷和薛奶奶了。”孟阮忽然说,“夫妻俩实在恩爱,喂我几吨狗粮。”

  沈夺点头,“这个时间超市的菜会处理,两位老人经常来采买。”

  挺正常的话却听得孟阮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停下脚步,正式宣布:“我要参加钻石婚联欢会的表演。”

  “好。”

  “几号办?”

  “下周六中午。”

  孟阮掰着手指头算了下,还有整整一周,时间紧迫啊。

  “地点是在一个学校的小礼堂是吗?”她问,“我想去看看,就是看看舞台有多大。”

  沈夺说:“明天可以。朱晋东他们要布置现场。”

  孟阮满意地点点头。

  她领着高大的男人在一对花花绿绿里面继续转,相中了淡粉色和淡紫色的两床被罩,就问哪个好看?

  “都好。”沈夺说。

  孟阮猜他十有八九会这么说。

  “不行。”她拉他过来,“你必须选一个。”

  沈夺看看粉色、看看紫色。

  在他眼里真的都一样,他摸不准女孩会喜欢哪个。

  孟阮把下巴垫在他的肩膀上,被他握着的手挣了挣,转而用手指挠着他的手心,软声道:“男朋友选哪个,我就盖哪个。”

  沈夺身子一僵,耳根又被高温和火辣侵袭。

  他抬手指了指左边的,“那紫色吧。”

  还以为会选粉色呢。

  呆木头的心果然是海底的针。

  不过,孟阮也不问他为什么,省的叫呆木头又得苦思冥想,以后不敢和她出来逛街了。

  “老板娘,麻烦您帮我拿下这个。”孟阮说。

  老板娘笑嘻嘻地跑出来,一边拿被罩,一边说:“哎呦,刚才就看你们这个甜蜜哇。小沈有福气啊,对象太漂亮了哇!”

  孟阮看向沈夺,小鹿眼里闪着小得意。

  男人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万年不变的冷面也出现了冰雪消融的暖意,深邃的眼眸散发着专注的深情,看得人心神荡漾。

  “嗯,有福气。”他说,“能有这样的女朋友。”

  呆木头说女朋友了!

  都在一起好几天了,他都没提过这个词儿呢。

  “哎呦呦,不得了哇!”老板娘将被罩装好递出去,“小沈这金口开了!姑娘,你也有福气,你们都有福气!”

  孟阮道谢,领着男朋友离开。

  等出了棉纺城,趁着周围没人,她踮起脚尖照着男朋友的脸颊轻轻啄了一下。

  “奖励。”孟阮小声说,“你第一次承认我是你女朋友。”

  说完,红着脸拽着男人继续往前走,没拽动。

  扭过头,对方眼也不眨地盯着她。

  “怎么了?”孟阮摸摸自己的脸,“有脏东西啊?”

  沈夺上前一步,俯身轻吻了女孩的额头,柔声说:“你第一次叫我男朋友。”

  孟阮心跳都嗖地狂飙起来。

  这呆木头别的不行,举一反三倒是反应灵敏,学完就用!

  “你……”孟阮反被撩,脸红得烧起来,“大白天呢!动手动脚的,不正经!你好歹在夕江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注意点儿。”

  沈夺抿着唇点头,看了看四周,率先往前走去。

  “……”

  孟阮愣了两秒。

  正要吼人,男人又快步折返回来,郑重其事地问:“那牵你的手可以吗?我不会乱动。”

  “……”

  孟阮真想锤死他。

  她的手不给他牵给谁牵啊!

  听话能不能别只听表面意思啊!

  ***

  转天,周日

  孟阮跟随沈夺他们来到镇里的中学。

  豆子和大宝半路看见他们,央求着要来玩,连同他们的另一位小伙伴也一起跟着——胖婶的外孙女,蕾蕾。

  蕾蕾今年五岁半,模样可爱,是全镇小朋友心中的小公主。

  可惜的是,小公主心里早就有了白马王子,那就是……

  她的夺哥哥。

  “夺哥哥牵着,牵着。”蕾蕾一手攥着棒棒糖,一手抓着沈夺的手,“蕾蕾怕走丢了,夺哥哥要保护我呀。”

  旁边的豆子和大宝,身形萧索。

  至于真正该被牵着的孟阮,她算是彻底领略到夕江夺哥的魅力了,连小孩子都拜倒在他的冷面之下。

  孟阮和沈夺对视一眼。

  孟阮冲他扮个小鬼脸,先去了前面。

  沈夺要去追,蕾蕾又说:“夺哥哥走慢点儿,蕾蕾腿短。”

  孟阮听到这话,忍着笑扭头看去,指指自己的腿,用气声说:“我腿长,夺哥哥追不上。”

  沈夺嘴角上扬了一下。

  笑容里带着无奈,眼里却是再明显不过的宠溺。

  舞台不大,毕竟礼堂本身也不大。

  “大小姐,你看看,就是这个意思。”朱晋东说,“够你大展拳脚的吗?”

  孟阮一开始是有想过跳舞的。

  可昨晚再稍稍琢磨,又觉得跳舞不太合适。

  这并不是说夕江这边的镇民欣赏不了芭蕾,而是联欢会的重点是要为金爷爷和薛奶奶送去祝福,让老两口留下珍贵的回忆。

  芭蕾观赏性高,却并不切题。

  孟阮颇为犯难,视线一扫,舞台右侧的钢琴落入她的视线。

  “我能去试试钢琴吗?”她问。

  朱晋东“啊”了声,看向他夺哥讨要请示,然后说:“成啊,大小姐怎么都成。”

  孟阮掀开琴盖。

  自从来夕江,她有段时间没碰琴了。

  “大姐姐,你会弹琴呀?”豆子跑上舞台,“好厉害!”

  孟阮微微一笑,望向沈夺,就见他站在舞台下面的不远处,凝视着她。

  纤细白皙的手指轻搭在琴键上。

  随后,音符串联成曲,顿时满溢整个小礼堂。

  豆子和大宝听得摇头晃脑,不一会儿,蕾蕾跑上舞台跳起了舞,红色的毛衣裙跟着动起来,像是在跳舞的小洋娃娃。

  豆子和大宝凑过去,三个小伙伴顿时喜笑颜开,跳着跳着手拉手围成一圈,转圈圈……

  “我靠!”朱晋东听得傻耳,“大小姐不愧是大小姐啊!真的有两把刷子诶!”

  高轩点点头,“这曲子让人觉得很舒服,还有点儿……甜蜜?”

  朱晋东可形容不出来,反正就是好听。

  “这曲子叫什么啊?”他问。

  沈夺还在凝视台上的女孩,轻声说:“《卡农》。”

  “卡谁?”朱晋东挠头,“这么好听,这么还卡着了?”

  沈夺没理会,上台走到女孩身边。

  “大姐姐,你弹得真好听!”蕾蕾拍着手说,“比我在电视上听的那些都要好听!”

  孟阮捏捏小女孩的脸,笑着说:“姐姐刚才看你跳舞跳得好好,你愿不愿意等到金爷爷和薛奶奶开联欢会的时候来跳舞啊?”

  蕾蕾想都没想地点点头,旁边的豆子和大宝举着手也说要参加。

  “看这意思,节目是有了?”朱晋东说。

  高轩也觉得这样就挺不错,想起什么,又说:“沈夺,你不是会弹吉他吗?和孟阮组合一下,合……合奏呗。”

  被点名的沈夺倏地一怔,凉飕飕地眼风扫过高轩。

  可高轩不是朱晋东那个怂货,坚持助攻不放弃,继续说:“我这个主意不错吧?”

  “不错,真不错!”朱晋东竖起大拇指,“我怎么不知道夺哥还这么有艺术、艺术什么玩意来着!算了,我夺哥就是牛!咱们这次联欢会要走高端路线了!”

  孟阮也是诧异不已。

  呆木头还会吉他?藏宝箱快要装不下他的宝藏了。

  她看向沈夺,含笑道:“要不要合作呀?”

  蕾蕾跑过去甩沈夺的手,撒娇道:“夺哥哥也参加!夺哥哥也来!蕾蕾要和夺哥哥一起表演。”

  孩子的请求总归是无法推脱,沈夺只好点头。

  大家围在一起又多聊了几句节目的事,随后高轩和朱晋东去计划布置场地的事,豆子他们闲不住,跑去操场捉迷藏。

  舞台上剩下孟阮和沈夺。

  “好久没弹,手生了。”孟阮活动着手指说。

  沈夺不知在想什么,半晌,摇头道:“不会,很好。”

  孟阮盯着他看了两秒,莞尔一笑,又弹了一曲。

  相对于刚才浪漫舒缓《卡农》,这次的音乐就是天真烂漫的春花,清新自然,带着一种少女的温柔和甜美在里面。

  女孩在演奏的过程,脸上始终挂着微笑,眼中光芒细碎。

  她沉浸其中,没注意到身边男人的表情。

  男人蹙着眉心,眸光随音乐的起伏变化而微微颤抖着,就好像他听到的不是一支曲子,而是看到了一幅画面。

  心底封存太久的画面。

  一曲毕。

  孟阮收手,转而看向沈夺,“这个好不……”

  “有一段不是这样。”沈夺语气严肃。

  孟阮一怔。

  沈夺坐在富裕出来的琴凳旁边。

  他不会弹钢琴,但懂得简单的乐谱和哼唱。

  将烂熟于心的曲子在心中再咂摸一遍,他用食指弹出刚才他认为不对的那段旋律,效果磕磕绊绊,有的还走音。

  可孟阮听完,惊到了。

  “你怎么知道的啊?”她问,“这个、这个是我上高中时自己随便写的曲子!你指出来的这段我刚才的确是即兴瞎弹的……可你怎么会知道和以前不一样啊?”

  沈夺垂眸,盯着琴键的眼神越发出神。

  这时,就听“啪”的一声!

  小礼堂骤然停电,舞台上一片漆黑。

  而钢琴的位置本来就是舞台一侧,黑上加黑,人身在其中,好似被关在了黑匣子里。

  朱晋东和高轩也不知道在哪儿了,但朱晋东立刻喊道:“没事啊,都别慌!故意断的,我和瘦猴儿得看看绑气球的那地方是不是通电的。”

  孟阮听了解释,心里也还是些害怕,“沈夺?你……”

  话没说完,她的手被人精准地紧握住。

  这下踏实了。

  漆黑的环境,两人谁也看不见谁。

  但视力受阻,听觉便会提高。

  有一个人的心跳强健有力,节奏很快。

  是沈夺的。

  他低声问:“这曲子叫什么?”

  “啊?”孟阮懵了一下,“哦,叫《晚安曲》。”

  之所以起这个名字,是因为她高中那时每次练完琴的最后一支曲子都是这个,所以就起了这个名字。

  沈夺微不可见点了下头。

  “你还没说你怎么知道的啊?”孟阮着实好奇。

  沈夺没回答,结实的手臂拦住女孩的背,将她拥入怀中。

  “孟阮。”

  她稍稍抬头,“嗯,我在。”

  “孟阮……”

  “我在啊。”她傻傻地应道,“就在你怀里,感觉到了吗?”

  沈夺抱得更紧、更紧。

  孟阮,孟阮。

  孟子的孟,乐器里的那个阮。

  女孩肯定不会记得她曾经告诉过他,她每晚都会练琴,如果路过那条小路,就极有可能会听到她的琴声。

  而那时,沈夺常常会偷偷走进这条小路。

  在离女孩家院子最近的围栏柱子后面,刚好够他藏匿起来,还能让他听到这美妙的琴声。

  每次最后一支曲弹完,压在沈夺身上的重担就会轻一些。

  不管是跆拳道陪练留下的伤痛,还是父亲永无止境的抱怨和谩骂,又或者是在别处打工遭受的白眼和轻视,都变得不再重要。

  是这支曲子陪他走过了那段难熬的岁月。

  原来,叫做《晚安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