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作者:尧三青      更新:2023-07-31 02:02      字数:7994
  展凝的死是谁都没料到的, 而程谨言会有那么剧烈的反应,也是始料未及。

  傅一走进病房时已经是傍晚,镇定剂药效过去, 程谨言醒了。

  今天天色不错, 窗外漫天的火烧云,大片的红光里, 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的程谨言就像死了一样。

  傅一在床边坐着看了他一会,伸手要去拨他有些遮了眼的刘海。

  程谨言迅速撇头避过了, 随后缓慢的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他的状态看过去非常不好, 脸上没有血色, 精气神一丝丝的剥离着。

  傅一收回僵在半空中的手,想到程谨言跟展凝毕竟相识多年,心怀伤感也正常。

  她说:“别太难过, 这是意外,谁都不愿见到的。”

  程谨言捞过柜台上的腕表看了眼时间,下床走出去。

  傅一:“小言!”

  程谨言头也不回的开了门,正巧跟要进来的严哲智碰了个正着。

  严哲智意外的说:“醒了?感觉怎么样?”

  程谨言低头戴好了腕表, 哑着声音说:“展家怎么样了?”

  得到消息后李知心当场昏了过去,已经上了年纪的展淮楠瞬间又仿佛苍老了十岁,展家一下子就掉进了没有尽头的隆冬, 后续事项现在一股脑全落在了展家小儿子展铭扬身上。

  严哲智是想调人给他帮忙的,不过对方拒绝了。

  程谨言听完他说的,也没多的反应,只是点了点头:“我去看看。”

  严哲智拦住他, 不是很赞成的说:“你去了现在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展铭扬不会乐意见到你,这个时候要再大打出手场面未免太难看。”

  “我知道。”程谨言喉结鼓动了下,“但我还是得过去看看。”

  两人年龄差了不少,严哲智是看着程谨言从一个不知世事的萝卜头慢慢长到现在能一肩扛起差不多整个程氏江山的男人,他睿智,精明,眼光毒辣,作风凌厉,商业上出色的表现往往会让人忘了他也不过才二十出头的年纪,而眼下精神萎靡的程谨言却又隐隐有了少年时的青涩,那种隐秘的很好的脆弱在这一刻缓缓的显露了出来。

  “备辆车。”程谨言说。

  到达殡仪馆大厅时天黑的差不多了,追悼会定在后天,现场还没做什么布置。

  展铭扬在发现他的第一时间便冲了出来,二话不说一拳砸在了他脸上。

  “滚!”他怒不可遏又悲痛欲绝的吼出这么一个字。

  程谨言狼狈的踉跄后退,站稳后只垂着头,极为低姿态的说了句:“请让我见见她。”

  “你配?”展铭扬赤红着双眼,“程谨言,我姐从来没对不起过你,她这辈子干的最蠢的一件事也不过就是看上你了……”他顿了顿,嘶声吼道,“她不欠你的!”

  “我知道,”程谨言声音发颤,“请让我见见她。”

  “滚!”

  程谨言:“请让我见见她。”

  “你还见她干嘛?还有什么意思,人在的时候你不当回事,现在跑这来充圣人了?”展铭扬睁大眼死死的瞪着他,眼泪突然毫无预兆的掉了下来,他神经质的挥了一下手,“死了,你知不知道什么是死了,这辈子都活不过来了!”

  展家姐弟感情从小就很好,展铭扬刚知道展凝对程谨言心思时还很不舒服了一阵,觉得自家姐姐要被人抢走了,加之程谨言向来眼睛长头顶的德行,他便更替自家亲姐不值。

  展铭扬冷眼旁观展凝的一头热,心里天天吐糟赶紧掰。

  结果吐槽了这么多年,展凝的决心远比他想象的要坚定的多,不单没掰,最后连命都搭进去了。

  程谨言身子剧烈抖动了下。

  展铭扬:“现在你们这帮人满意了吧,直接把人给逼死了,以后谁都不会碍你们眼了,好好做你们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别再从天上下来跟凡人搅合了。”

  黑沉的天幕下,程谨言整个人都融在阴影里,只余一个昏沉轮廓。

  展淮楠出来将展铭扬给拉了进去,这个在年过半百痛失爱女的父亲,对着自己一眼看大的孩子也没了能说的话。

  程谨言并没有马上离开,他孤零零的站在殡仪馆外,呆在这个离亡灵最近的地方直到深夜。

  然后再一次的转身朝大厅走去。

  大厅就剩了展家父子,展铭扬饿狼似得又要上前赶人,被展淮楠按住了。

  “随他。”

  展铭扬无法理解的喊了声:“爸!”

  展淮楠无神的盯着眼前某一点:“人活着都是活在偏执里,到最后,谁先走,谁走运。”

  走的人已经了无牵挂,活着的还要尝尽冷暖。

  程谨言在展淮楠的叹息声中蹭到了展凝面前,已经上过妆,对比白天的形容狼狈,现下借着不甚明亮的光线,那些伤痕已经被掩盖的七七八八。

  她的面容看过去很安详,跟平常累了直接趴沙发上睡过去的模样没什么区别。

  你再看我一眼,展凝,再看我一眼!

  程谨言伸手进去碰了碰她的脸,无法忍受的冰冷让指尖剧烈的抽搐了下,心脏像被铁锤重击了一次,他终于撑着棺椁边沿弯了脊梁。

  不是要纠缠我一辈子吗?你明明这么说过的!

  你现在躺在这又算什么!

  你就是个孬种,你跑什么!

  好,我不拦着你,但你再看我一眼,行不行?行不行啊!

  我求求你,展凝……

  展凝……

  呼吸的节奏早就已经凌乱,他死死的拽着自己的衣服领子,苟延残喘宛如街边一只病入膏肓的野狗。

  破风箱似得呼吸声中,伴着狰狞的面孔,程谨言眼眶里的液体一颗颗滚动着掉了下来,噼里啪啦砸在展凝僵硬的脸上,碎裂的水渍好似替展凝嘲讽着他往日肆无忌惮的作为。

  你凭什么嚣张?!程谨言,你凭的不过是展凝无界限的纵容。

  而未来……不会有了。

  再不会有了……

  程氏接班人的失态到此为止,之后很快恢复到日常生活中,他甚至没有参与展凝最后的追悼会。

  一周后程谨言搬了一次家,搬家的当天白思怡正好在。

  两个月前他们见过一次面,那会关系搞得非常僵,此后他们便没联系过,当然这是程谨言单方面的,白思怡有给他来过电话,只是程谨言拒接了。

  他跟白思怡之间的母子情本身就很薄弱,薄弱到可以忽略不计,而现在更荣升到了仇恨阶段。

  白思怡看了面无表情的年轻人一会,说:“展家孩子出车祸是意外,不能怪……”

  砰——!

  程谨言将手边的行李箱直接用力往地上一砸,阴沉的朝她投过去一眼:“你最好滚,我见了你恶心。”

  白思怡“呵”了一声,似气急,又似无法理解的看着他。

  “程家的门是那么好进的?她既然敢不知天高地厚,就理应付出代价,可谁能想到老天先一步给了她教训。”白思怡说。

  这一周程谨言的生活是麻木的,他像被密封在一个铁罐里,里面只余他和展凝有关的十几年回忆,他只有跟这些回忆呆一块时才能稍稍有些踏实的安全感,可有安全感的同时却又不敢伸手去触碰那些美好又总是被自己搞得一团糟的回忆。

  他在自我折磨中一日日的这么过着,直到今天,白思怡这么一段话,突然就将这个铁罐给划拉出一个裂缝,那些他偷偷埋藏的,准备用来自欺欺人的东西就这么溜了。

  程谨言表情扭曲了下,猛地抬头看向白思怡,目光阴沉,缓慢的朝她逼近几步。

  白思怡被他盯得后背一凉,生生忍住了要往后退的脚步,皱眉跟他对视着。

  白思怡:“程谨言,是你自己太操之过急,何必要出手干涉,人念着你好了吗?估计到死都以为你是在故意害她。”

  话刚说完,程谨言迅速出手捏住她单薄的肩膀,狠狠往左一推。

  白思怡破布一样的被甩到了沙发上,蹦跶了几下。

  程谨言居高临下的盯着狼狈的妇人:“你记住你现在说的话,有一天别死不瞑目。”

  白思怡被他森冷无情的表情骇住。

  出来之后他直接住进了酒店套房,日子继续照常过着,看着似乎也没大的变化。

  一年后,程谨言再次搬离,选择了一套别墅入住。

  严哲智偶然过去找他时愣住了,别墅跟十多年前展家姐弟来程家寄居的那套一模一样,包括里面的装潢和摆设。

  程谨言穿着一身家居服,从二楼下来,招呼他坐。

  他们要谈的是一起跨国合同,准备工作比较多,还需实地考察,比较费时间。

  公事告一段落时,严哲智随意的说了句:“这房子刚建的?”

  程谨言翻着资料,心不在焉的应了声。

  这边不是封闭小区,环绕的全是百姓私房,一幢有一定占地面积的别墅趴在这,很有一种凤凰掉进鸡窝的感觉。

  严哲智一直以为一年多了,尘归尘,土归土,过去的人和事早就是生活之外的事情。

  他从来没在程谨言口中听到过展凝的名字,也一直以为他早把人给抛在记忆之外,加上展凝在的那会也不见得程谨言有多看重她。

  人的记忆是很奇怪的,在事件发生的最初始可能觉得陷在里面近乎生不如死,可其实熬着熬着,熬过那个风暴地带,也就不过如此了。

  严哲智没见过程谨言因展凝而带起的风暴,而一年后发现,风暴没有,他人也一样没出来。

  曾经几个孩子学生时期居住的那幢别墅在几年前就被转卖并改的七七八八,能凭着记忆将房子还原到现在这个地步,足可见当时的程谨言对展凝有多么的表里不一。

  他抑制着心底涌起的寒意,十指交叉搭在膝盖上,斟酌着说:“小程总,过去的……”

  程谨言将资料往茶几上轻轻一扔。

  严哲智谨慎的闭了嘴,抬头看他。

  程谨言:“你回去把资料再补充一下,下个月找时间飞一趟,价格浮动控制在三个百分点内,合同时间另外定。”

  他没什么表情的看向严哲智:“还有什么问题?”

  “没有。”严哲智把东西一收,明智的起身走了。

  别墅安静下来,窗外对出去可以看到特意做的绿化,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可以调动程谨言对展凝的怀念。

  很快的,很快的……

  七年后,程氏规模又扩大了二分之一,与此同时程氏旗下最大的服装制造业改头换面成了影视公司,巨大的厂房清一色改成了录影棚。

  同年白思怡自创品牌的大型秀场出了一次极为恶劣的秀场事故,走秀模特身上的服装百分之五十出了不同程度的质量问题,走秀活动刚一结束,国内外媒体不约而同大肆播报了此次事件,白思怡如日中天的服装设计事业转瞬间极具下滑。

  办公室门突然被推开,何润芝狼狈的挣脱了秘书的阻拦,跌跌撞撞的跑到了程谨言面前。

  何润芝:“谨言……”

  秘书欲言又止的跟着开口:“程总,我实在……”

  程谨言摆手:“没事,出去吧。”

  办公室门很快关上,他往后一靠,冷眼看着没什么形象可言的何润芝:“有事?”

  “谨言……你帮我家一把行不行?”何润芝力持冷静的深吸了口气,又抓了下头发,“拜托你,帮我爸爸一次,我求求你好不好?看在我们多年……”

  程谨言悠闲的转着手中的金色钢笔,打断她:“不好意思,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何润芝眼眶瞬间就湿了,绝望的说:“谨言,不要这样好不好……我求求你,你帮帮我……”

  程谨言:“我为什么要帮你?”

  何润芝:“我们毕竟认识这么久了,我爱了……”

  “你也知道我们认识很久了?”程谨言又一次打断他,他用着一种宛如看臭水沟般恶心的眼神望着何润芝,“你干那些缺德事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跟我认识很久了?”

  “我、我那时太恨了,我不是故意的,我知道错了,你帮帮我好不好,求求你......”何润芝哭了出来,语无伦次的说:“我爱你啊,我那么爱你,我喜欢你这么久,为什么你不能看看我……我太恨了,你知不知道谁都不希望她过的好……”

  程谨言站起来,走到她身边,何润芝已经跪坐在了地上,正捂着脸呜呜的哭。

  她哭的那么可怜,那么绝望,那么无助,好似全世界都欠了她一样。

  程谨言用笔头戳了戳她的头顶,何润芝挂着一脸花了的妆茫然抬头,他突然伸手拽住她的头发将人往桌角一砸。

  惊恐的尖叫声立时充斥满整个室内,何润芝抱着自己发蒙的脑袋痛哭出声。

  她一声连着一声的喊着程谨言的名字,说不出别的话来。

  程谨言只抡了她一下,便松了手,惨白着一张脸往后退了几步。

  “你哭什么?”他说,“我都没哭呢。”

  何润芝:“谨言……不要这样对我……”

  程谨言的表情倏地扭曲狰狞起来,崩溃的冲她吼道:“那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们把展凝还回来啊,你把她还给我啊!”

  程谨言一把将人从地上拎起来,呼吸急促的盯着她,话音不稳的轻声说:“你把她还给我,我就救你们一家,怎么样?你把她还给我,行不行?啊?行不行啊?!”

  何润芝脑门肿了一个大包,双眼也红肿的剩了一条缝,眼泪继续往下淌着,她嗫嚅着说:“我不知道会这样,我真的不知道最后会这样……”

  展凝为了证明自己,报名参加了又白思怡做评审的服装设计大赛,她这么努力只为了让自己有资格站在程谨言身边。

  这次比赛规模很大,影响力很广,很多有名的设计师都是从这个舞台上走出去的,展凝抱着孤注一掷的决心参与着。

  可谁能想到最后的最后不单没参与到底,还被爆出抄袭的丑闻,抄的还是傅一的作品,傅一是谁?白思怡的得意门生,名门望族的千金小姐,展凝微弱的辩解顷刻淹没在了各种讨伐声中。

  她没有爬到自己想要的高度,反而被人丢进了泥沼。

  何润芝哭着说:“你不是害怕你妈妈会陷害她吗?也不希望她参与那次比赛不是吗?”

  对,那时候每个人都在阻拦展凝,包括程谨言,白思怡曾说过,只要展凝参加这次比赛,她就会将人收入自己麾下,不单让她在设计这条路上这辈子都再见不得光,还可以有更多的东西往她身上套。

  何润芝说:“我承认我的做法错了,但是我们想要的结果不是都一样的吗?”

  “不,不一样,我从来没想过让她离开我的……”程谨言失神的说。

  何润芝:“我也没想到她会死啊,我也不知道后果会这样的。”

  在偷偷将傅一的设计作品换到展凝名下时,谁都没想过这个女人能死了。

  因为不知道会承担什么样的后果,所以他们每个人都肆无忌惮的伤害着展凝。

  程谨言最后一个电话,让保安将何润芝给赶了出去。

  一个月后,何家树倒猢狲散,何润芝父亲服药自杀未遂成了植物人,何润芝母亲被人逼着高龄复出重新接拍电视剧赚钱还债,但因年轻时本就不是有名气的大明星,加之现在年龄所限,片酬低到不堪入目。

  “润芝精神状态不太好。”傅一过来找程谨言,看着眼前冷酷的有些面目全非的男人,“何家这棵大树倒的有点突然,之前一点预兆都没有,甚至听说还在准备并购某个大型电子科技公司,现在连带的其他几家合作方有点措手不及。”

  程谨言始终将目光停在电脑屏幕上,没吭声。

  傅一低了下头,又说:“你妈妈那边……”

  “何家树倒不奇怪。”程谨言打断她,眼睛依旧盯着电脑,“你要明白,傅家的树也是可能倒的,天有不测风云,谁知道明天会怎么样?”

  傅一放在膝盖上的手轻轻一抖,震惊又带着点急躁的看着他:“小言……”

  “没什么事就走吧,我今天比较忙。”程谨言按了内线,“通知各部门,十分钟后开会。”

  自从展凝车祸离世,程谨言表面看着挺正常,但那种从骨子里泛出来的冷意和阴沉却越来越明显。

  他在报复。

  傅一从程氏大楼出来,站在艳阳下,看了看碧蓝如洗的天空,压抑着心底强烈的不安。

  他在为展凝讨公道,一个,接着一个,后面是不是还会轮到傅家?

  就算是,她发现自己似乎也做不了什么,只有束手无策的份。

  她依稀还记得那个天天跟在自己身后跑的少年,臭着张俊美无俦的脸,就算是想亲近你都是不给好脸色的,笨拙的讨好和磕绊的表达让人看了又气又爱。

  而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自己那种隐约恋慕的情愫悄悄不见了呢?

  好像是有一年,一个陌生男人送展凝回家的画面正巧被他们撞上开始的。

  那会程谨言虽然极力掩饰着,但傅一还是注意到了他眼底涌动的恼火和慌张。

  又过了半年,傅家也开始动荡,濒临破产边缘,傅家将唯一的女儿推了出去,跟某房地产大亨联姻,争取留得一线生机。

  傅一有试着去找过程谨言,但一次冰冷的闭门羹后,她的自尊便不再允许自己有二次这样受辱的机会。

  她要嫁的那个男人是个年过八十的老头,也能理解了,不是跟棺材板比邻的人也不敢跟程氏硬碰硬。

  然而婚后傅家的危机也并没有在第一时间解除,在丢下去一笔庞大资金后,窟窿依旧没有被填实,止损行为还得不辞辛劳的继续。

  傅一每天对着那么一个连话都说不太清的糟老头,时间没有意外的被无限拉长,她生不如死的被围困在命运的角落里,她有时候会忍不住想老天是不是把她给忘了,忘了要带着她继续往前走。

  她也会想程谨言,在无望的日子里,想程谨言的时间反而是最多的。

  她会猜测程谨言是不是已经消气了,猜他在得知自己的遭遇后是不是也会有过一丝一毫的后悔,毕竟他对自己也有过那么一些感情。

  而这些自以为的猜测,她这辈子都将得不到答案。

  这一年的深冬,天黑透时程谨言离开自己的别墅,驱车前往一个地方,九年了,他始终没来过这里。

  不知道是天气问题,还是环境原因,这边的森冷感觉比别处更加明显。

  程谨言穿着一身黑,没有带外套,单薄的衬衣下是岁月积攒起来的厚实臂膀。

  这里是公墓,虽然有照明灯,但空间太大,光线的作用并不明显。

  他很快看到了展凝的墓碑,上面有一张她的生活照,照片上的展凝定格在了她28岁的这一年,笑的一如既往没心没肺的开心。

  其实展凝脾气并不太好,也是个大炮仗,轻轻一点就能着。

  但从程谨言走进展家那一刻起,响炮就莫名其妙成了哑炮,可能是因为他实在长得太漂亮了,所以展凝的容忍度变得前所未有的高。

  她很喜欢程谨言,总爱逗他玩,有时候逗狠了小孩也会被她给气哭,小孩一哭她又心疼的不得了,抱着程谨言在那晃啊晃的安慰。

  好多次展铭扬都看的嫉妒的不行,觉得姐姐已经不是自己的姐姐了,所以两小孩也时常打架。

  有一年程谨言生病发烧,展凝特意请假没去上学,留家里看着他。

  高烧时人会发冷,展凝就抱着他,再用棉被裹着,轻声细语的一直哄,不管人怎么闹她都受着。

  那会程谨言其实是很感动的,他觉得这个小姐姐太好了,好的不得了,就是气起人来又特别讨厌。

  程谨言就在这种又爱又恨的矛盾中慢慢长大成人,然后接到了展凝的表白。

  他又是意外,又是惊喜,但更多的还是慌张无措。

  他似乎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展凝对自己会有男女间的那种喜欢,他一直都把人当姐姐看着,而且他从小就知道那种人跟人之间的阶层划分,而展凝完全在他的阶层之外,若一定要捞一个大姐姐来喜欢,那也绝对是傅一那样的出身显贵的世家女孩。

  所以程谨言害怕了,展凝追的越狠,他躲得越厉害。

  可时间一长,展凝要追的不那么狠了,他又心慌心乱。

  展凝长得一点都不丑,开始工作后追求她的人有好几个,每次得到这样的消息他就心火烧的要顶天,恨不得将那些男人全给撕了。

  好在展凝向来专一,心心念念还是只看得到自己,每次展凝将目光转到自己身上,他就又是别扭又是高兴,还有满满的安全感。

  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展凝会离开,且离开的没有一点余地,让人连个准备的机会都没有。

  深夜的气温低的离谱,程谨言整个人冻的抖得几乎要散架,嘴唇已经明显泛紫,大眼睛却亮的惊人。

  天上突然开始飘雨,毛毛细雨逐步增大,深冬的风雨一股脑的刮在程谨言身上,很快打湿了他的衬衣和黑发。

  程谨言蜷缩着坐在地上,紧紧的抱住了冰冷坚硬的墓碑,额头抵着展凝依旧笑着的照片。

  “展凝,我冷……”程谨言盯着照片,喃喃低诉,“你再抱抱我,求你再抱抱我,我冷……”

  纤长的睫毛轻轻一颤,便滚落一串混着冰冷雨水的液体。

  “你再抱我一下行不行……我知道错了……”

  程谨言被人找到时已经去世很久,抱着墓碑的手怎么都掰不开,最后没办法只能用工具撬开。

  死亡来的太突然,程氏一夜之间群龙无首,程谨言葬礼结束没多久程氏内部矛盾意料之中的大肆爆发。

  内讧持续近两年年后,程氏打造的商业江山就此分崩离析,消失在滚滚的商业长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