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把一个花纹诡谲的面具套在了艾格莉丝的脸上。

  作为一个接受过良好正统贵族教育的女孩， 她是无法欣赏这种偏向异族的花纹涂饰，但是圣女殿下见后就觉得爱不释手，然后直接买了下来。

  戴上这个面具的好处便是人们不会总是下意识地盯着艾格莉丝的脸， 然而她窈窕的身姿依然会引人对那面具下的面庞产生好奇。

  安娜自己换上了传说中湖中仙女的衣服， 说是传说， 只是现在她们离寻常人类太远， 连冒险家们都很少真的见到了。

  据说三百年前的大战中有一些湖中仙女帮助了半魔人那一边，神族大怒而对那些湖中仙女进行惩罚与诅咒， 从那以后别说是人类，就连精灵都很少在森林的湖畔看见她们。

  “你好，美丽的薇薇安。”艾格莉丝笑嘻嘻地说着最出名的湖中仙女的名字。

  安娜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殿下。”少年从房间里出来。

  “……？”

  艾格莉丝瞧见自己的换好衣服的小骑士时，哑然无言。

  塞西尔与其说是换装，倒不如说是把自己全副武装成了一个骑士， 还戴上了严实的头盔只露出几道用于呼吸通气的缝，连手都被塞进铁制的盔甲里。

  艾格莉丝一下想到了以前自己看故事书知道的全身都是钢铁的铁人。

  “蛮不错的。”安娜笑嘻嘻道。

  艾格莉丝无奈地拍了拍少年硬邦邦的铁“头”：“不闷吗？”

  “不， 很暖和。”

  “殿下不要小瞧这一套，可贵了呢！是国王陛下以前想建立一个防护力强的盔甲时提出的方案，但这种全是铁的盔甲造价太贵，弄了几件就被丢在仓库里， 还是加拉哈德大人找出来的。”安娜说道。

  “为什么要穿这件呀？”艾格莉丝敲了敲塞西尔的手， 发出“咚咚”的声音。

  “换装成铁骑士。”小骑士义正言辞地回答。

  塞西尔坚持穿这件衣服，她们只能任由他拖着重重的盔甲如此前往学院的中心花园，一路上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学院的中心是一座永不停歇的喷泉，因为施了魔法即使在冬末初春， 雪尚未消融干净， 仍有清澈温暖的水流汩汩涌出，空气中弥漫一层淡淡的水雾。喷泉周围是一大片广阔的草地， 早已经整整齐齐摆好了一列列铺着干净白布的宴桌，上面摆满了学院能想到的能满足各种人各种口味的吃食。

  学院命令无论是主食还是开胃小菜饭后甜点全都尽可能地摆放出来，便是为了让大家不刻意追求宴会饮食的顺序，而是随心所欲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他们张开了透明的魔法屏障，看起来如真的露天宴会一般，而魔法阵画在底下提供源源不断的暖气来抵御初春的凉气。

  为了检查来往人员，副院长让人在外围围一圈挂着魔法虚幻出来的鲜花的栅栏，然后又设置了禁令在其上。入口处有专人站在那里检查来往人员的身份。

  艾格莉丝出示了学院在事前发的刻有学生名字的徽章，而安娜和塞西尔都给出了他们的戒指。

  有扮作苍白英俊的吸血鬼的，也有扮作精灵的，还有人扮作童话故事中的女巫婆。

  阿黛拉一出场时她一袭红裙，惊艳了许多人的目光。

  只有一个穿着晚礼服的少年敢肆意嘲笑：“你这样可真傻。”

  少女让那个少年脚下踩着的土地瞬间下陷，而少年也毫不拖泥带水地跳到了另一块安稳的土地上。

  “居然还有个比阿黛拉看起来还傻的。”眼尖的尤蒙直接发现了铁人塞西尔。

  塞西尔艰难地拔出自己的剑。

  “你这是打扮成了……？”艾格莉丝仔细观察浑身上下完美贵族打扮的尤蒙。

  他红色的头发用发油换了个发型，穿着白衬衫与黑色领带，让他凌厉的五官全部展露出来，眉眼间尽是放肆与嚣张，带着点岁月还未打磨的少年气

  ——其让人能感觉到他是真真正正地是来自一个富裕国家的年轻王族，和之前暴躁少年形象完全不同。

  “不是很显眼吗，就是王子的打扮啊。”他不耐烦地说。

  好懒……

  艾格莉丝把这句评价吞在了心里。

  尤蒙也没有再说什么，他瞥了一眼艾格莉丝，然后又把目光移开。

  自从错过当时最好的道歉时机后，他都不知道找什么场合与艾格莉丝单独道歉在魔药课自己不尽心导致她受伤，于是只能听阿黛拉那疯女人的命令各种给她打下手尝试除疤的魔药。

  “我以为你会带着你全部的仆人一起来。”阿黛拉扫了一眼安娜和塞西尔，“你不是还有两个侍女吗？”

  “她们整天盯着殿下就想报告事情给别人，怎么可能会让她们一直跟着我们。”安娜嗤笑道。

  艾格莉丝想起自己那两个侍女。

  她们也算是她的保镖吧，但在那段时间保护她的有塞西尔也有加拉哈德，照顾她的安娜一人就足够了，其实很少有需要她们的时候。再加上安娜刻意地安排，艾格莉丝就更少和她们接触了。

  只记得其中一个女孩扎着一头黑色粗糙的头发，但是面容温顺端正，手上的茧子表明自己是一个练剑多年的人。另一位女孩个子更为高挑，笑起来让人觉得很舒服。

  艾格莉丝有时候觉得她们就跟着自己被安娜指使干那些洗扫做饭的活实在太可惜。

  过段日子离开学院就让她们回到自己原本的职位吧，或者问加拉哈德能不能让她们进入类似与女性能进的骑士团。艾格莉丝心想。

  比起看她们日复一日地做着伺候别人的活，她更期待她们拿起自己熟悉的剑，叱咤战场，尽情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的模样。

  表演台上的乐队缓缓拉奏起第一首曲子，小提琴们的声音欢快活泼，月光柔和地洒在草地上，大家开始把目光移向了自己心仪的对象。

  女孩们红着耳朵却也不会过分矜持地答应邀约，还有并非出于男女之间而是单纯地出于友谊的舞蹈，留有十多个人围在篝火边唱唱跳跳。

  也有人开心地拿着盘子在人群中左躲右闪，抢下了那些美味的食物。

  好放松，安娜心想。

  如果不是殿下，她也不会知道原来这世界上还有这么尽情享乐的舞会。

  她去过的舞会，女孩们一定要用至少十天去准备崭新的衣裳，以正当规范的格式回复主人的邀请函。无论自己那天到底有多么不开心都不能缺席，并且绝对不能露出任何负面情绪。女孩们必须戴着饰品，比如一条精致的小吊坠项链或珍珠项链，佩戴雪白洁净的手套，全程愉悦地微笑，与人交谈。

  她们也不能自由地选择衣裳的款式，因为在最高雅、最有品味的舞会，女孩们的装束都是没有任何彩色斑点的。

  她去舞会不是为了跳舞，也不是为了那些水果、点心、红酒。她们笑靥如花，浓妆淡妆，都只是让自己被别人估价，去让自己为家族缔结一场有利益的婚姻。

  “安娜也去玩吧。”艾格莉丝看见安娜对着舞场跳舞的少年少女们发呆，温柔地鼓励道。

  忠心的侍女长摇了摇头，却见一个男孩在后面一群同伴地鼓励下跑了过来。

  “你、你好。”他磕磕巴巴地说。

  安娜看了一眼自己的圣女，而后者对她做了个“加油”的口型。

  女孩没有办法，轻“哼”一声后，仍是很有礼节地答应了男士的邀约。

  艾格莉丝也很想尝试一下和不熟悉的人跳舞的感觉，但她的马甲还披着呢。

  神殿的圣女不能随便和异性肢体接触，她参加这种宴会的事情她还特地吩咐那些人不许让神殿知道，免得说话叽叽歪歪的。

  所以也没人敢邀请她，于是艾格莉丝就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来看自己的朋友们在舞会上尽情笑着。

  尤蒙打扮的人模人样时也有不认识他的新生小学妹和他一起跳舞，而这个小王子即使脾气再差，也不会在舞会上对自己的舞伴发飙，所以看起来居然还有点登对。

  阿黛拉拿着一块柠檬蛋糕，走向了老师们常呆的地方。

  小提琴大提琴等乐器组合而成的乐曲悠悠扬扬，细碎的光与享乐的人群糅合倒映在她蓝色的眼睛里。

  她看见了岁月悠闲，少年少女，尽是美好。

  “殿下。”一直站在艾格莉丝旁边的少年忽然出声，“我能和你一起跳舞吗？”

  艾格莉丝惊讶地抬头，正想反驳他似乎不能这么做，可是她脑中一个念头闪过

  ——自己和塞西尔这样，的确不能算是与异性肢体接触。

  “你是故意的吗？”艾格莉丝失笑道。

  “……恩。”少年低声回答。

  最喜欢玩乐的爱神从座位上跳起来，然后朝少年伸出了手。

  小铁人缓缓地移动自己的身子，少女于是让自己配合他的步伐。

  艾格莉丝抬起头看那片星空，从未真正见过的银河在天幕上如被笔刷一抹滑过，这是只有魔法才能营造出来的幻境。

  一线流星划过天际，她赶忙低头内心许愿。

  今天应该打扮成爱丽丝的，她心道。

  ——请他们都不要变成未来渎神者的模样吧。

  遥远微弱的大摆钟的敲响声打破了这场美梦。

  那是伊塔利遭受敌袭的警告。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面试别人真是累爆了我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