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酒店的第三天, 林落婵躺在床上, 一动不动。不想吃饭，也睡不着。

  电话响了, 拿过来看了眼, 是许森渺师兄，接通语音。

  许森渺开门见山, “落婵，想不想出国留学？我帮你推荐学校, 给我一份你的英文简历。最近你赶紧去报名考雅思。你方璟师姐年底要过来我这边读博后, 时间来得及的话，你跟她一起过来。”

  林落婵喊了声“师兄。”再也说不出其他话。

  许森渺停顿了几秒，“方璟目前在我的房子里住，两室一厅。你搬过去跟她一起住。你好好准备语言考试和办理签证。我能帮你申请到有奖学金的博士岗位。钱的方面你不用担心, 502实验室所有人都会帮你。”

  这两天林落婵陆续收到实验室的人通过支付宝给她转账。

  林落婵轻轻说了声“好。”

  许森渺没有啰嗦, 挂了电话。

  她这才哭出来，原来流泪是这种感觉。泪水像喷泉一样, 喷涌而出, 哭声渐渐大起来。

  怕吵到其他人, 她去了卫生间, 放声嚎啕大哭, 哭到喘不过气来，浑身发麻。哭到半夜，整个人都虚脱了，拖着身子倒在了床上。

  第二天醒来, 已经是中午。饥肠辘辘，坐起来眼冒金星，起身去了楼下，找了个小摊，买了个煎饼。

  回去后又睡了一觉。现在跟前两天相反，之前是睡不着，现在是睡太多。不愿醒来，不想醒来。

  后来是敲门声将她弄醒，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开了门，抬头看了眼面前的人，喊了声“师姐”，随即低下头。

  方璟进来，二话不说，拿起林落婵的包，将零散在外面的东西装进去，又在房间里好好检查了一下。

  “想睡觉去我那里睡。”看了眼林落婵，很严厉地说，“给你十分钟去洗脸梳头。”

  林落婵从没见过这样的方璟，之前在实验室方璟都是温和的样子。

  林落婵张口想说话，被方璟抬起手制止，“不要解释，我知道你要发泄，所以给了你几天时间。这几天足够了，现在给我振作起来。不就是一个男人而已，没他天还能塌下来？！”

  林落婵乖乖地去了卫生间，把自己收拾利落出来。

  方璟没有直接带林落婵回去，而是带她去了商场，进了几家亲民品牌店，“男人如衣服，你那些大牌衣服就不要想着回去拿了。就跟把野男人甩了一样，没什么好可惜的。师姐我给你买新的。”

  两人拎了几大袋衣服出了商场，吃过饭，回到了方璟住的地方。

  方璟拿出一大摞资料，“从现在起，把这些资料全部做完。考试时间我帮你看好了。北京最近两个月的报名名额已经满了，上海那边还有名额。现在去把名报了。”

  林落婵接过资料，起身回了房间啃这些东西。

  她的英语底子不错，当年林母为了方便出国旅游，在林落婵很小的时候，林母就专门请了外教回来教她英语。等她七八岁出国的时候，在外旅游就非常通畅了。

  不过好歹也是考试，肯定还是要熟悉一下考试题目类型。

  林落婵就这样每天昏天暗地的在房间里刷题，练习口语，听力。最开始每天能集中注意力学习的时间很有限，大把大把的时间用来发呆，经常看着书大脑就一片空白，陷入长长久久地沉默。

  过了段时间，慢慢地，状态稍微好点了。

  不过也是因为方璟在一边督促，每天会检查，会跟她模拟考试。

  一直到了十一月，考试前一天，林落婵一个人去了上海。

  考完试，她去外滩转了转。

  最近两个月她没出过门。衣食住行都是方璟给她安排的。实验室的小伙伴也会在群里分享一些好玩的事。

  除了跟外界有这点联系，其他的她完全屏蔽，手机里除了一个通讯软件，其他的都删了。

  至于网络上关于这场准备的盛大的婚礼被取消一事，只在事情发生的当天出了很多消息，相关新闻一度上了热搜。

  不过很快这些新闻就销声匿迹了。现在找不到任何相关信息，就像这件事不曾发生过一样。

  不用想也能知道是骆氏集团出面处理了。他们不会允许任何威胁公司股票的负面新闻爆出来。

  在外滩，她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天空下起小雨，她没有找地方躲雨，依旧慢慢走着。

  十一月的上海，湿冷异常，蒙蒙细雨笼罩着黄浦江，远处连成一片，分不清是江水还是雨水。裹着粉尘气味的毛毛雨和伴随着的微风，周围店铺亮起的暖黄色灯光，模糊了视线，打湿了衣裳，吹动了心思。

  时隔很久再次感受到大自然，心好像慢慢活过来了，能感受到它有力的跳动了。脚底的踏实感让她有种重回人间的真实。

  时间都已经从夏天到了秋天。过得真快。

  停下脚步，面朝着微微拍打着岸岩的江水，看着远方。

  万千银丝落入江中，被融合为一体。

  过了会，林落婵觉察到身上没有雨滴落下来，转身，看见了站在她身后的一个高大男人。举着一把大伞，打在她头顶，留自己半边身子在伞外，任雨水落下。

  林落婵有点不好意思，“谢谢，不用给我打伞。”

  男人将伞递过来，“这把伞你拿去用。”

  林落婵拿出手机，“我花钱买你的伞吧。”

  男人摇头，“如果你真想付出点什么的话。”留了半截话茬，静静看着林落婵，随即笑了，“那就发自内心笑一下吧。不用对着我笑，对着江水就好。”

  林落婵明白对方的好意，低头，过了会，抬起头，看着对方的眼睛笑了。

  笑得时候，眼里有光在闪烁，露出两排小巧整齐白皙的牙齿，下巴上的“美人窝”显现，眉眼弯弯，灿若星辰的黑瞳仁。

  这样一张漂亮的脸在背后氤氲的雨雾中格外耀眼。

  男人换右手握住伞杆，将伞柄递给林落婵。

  林落婵接过，真诚地说了句，“谢谢。”

  男人转身，不过又停下脚步，背对着林落婵，开口，“年轻的女孩，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你的身影看起来如此沉重。但你笑起来的时候这个世界都是你的。记住，多笑，笑着笑着，这个世界又回到了你的身边。祝你好运。”

  男人说完就迈着大步离开。林落婵将伞杆靠在肩头，看着这个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雨帘中。

  又待了会，她撑着伞离开。

  由于雅思成绩出来还需要一些时间，签证也还在办理中。方璟到了该出发的日子，走之前一直担心林落婵。

  “落婵，不会做饭就点外卖。多吃水果，好好睡觉。不开心就跟我们聊天。”巴拉巴拉讲了一大串。

  林落婵抓着头发，歪着头，“师姐，我25岁了。不是5岁。我肯定能活下来。你赶紧去陪许师兄，他才是你应该关心的对象。”

  方璟又交代了一番，临走前，抱着林落婵，“师妹，很棒，过去的几个月你很棒。照顾好自己，我跟你师兄在国外等你。”

  林落婵鼻头一阵酸涩，伸手回抱住方璟，红着眼，笑着说，“真不用我送你去机场？”

  方璟没客气，“不要，我才不要跟你在机场缠缠绵绵告别。我可是要投入你许师兄怀抱的。”

  林落婵笑了。最近两个月的朝夕相对，她了解了另一个方璟。之前在实验室的方璟很温婉，其实生活中很有趣。之前林落婵还打趣，“许师兄知道自己上当受骗了么？”

  方璟伸手捏了捏林落婵脸蛋，“能让他上当也是我的本事。”

  林落婵恨不得献上自己的膝盖。

  本来方璟都要出门了，又返回来说了句，“林落婵，在家好好看文献。许师兄给了你很多文献吧。出国前把这些文献全啃完。你到了国外我要检查。”

  林落婵真是服了。方璟真的是把她当孩子在养。

  “好好好，方妈妈。”笑着推方璟出了门。

  12月，许森渺帮林落婵联系了美国几所学校，她在网上进行了面试。拿到了几份offer，最后综合考虑之后选了一家非常出名的学校。定的入学时间是农历年前。

  正好雅思成绩和签证也还在办理中。这段时间，林落婵基本上除了出门采购，就待在家里看文献，为自己的未来谋划。

  临出发前，林落婵出去了一趟，将母亲留给她的手表卖了。是一块名表，过了这么多年，价格依然可观。

  出国读博士，学校会提供奖学金，博士奖学金不如博士后多，勉强能支付学费和负担一点生活费。她手上的钱并不多了，还有一些是之前实验室的小伙伴给的。

  住在方璟这里的这段时间，她几乎没有花钱，吃穿都是方璟给她准备的。

  去了国外，不可能再继续用师兄师姐的钱，更何况他们跟她不在一个洲。所以她要开始为自己的生活谋划。

  另外她还想趁这段时间挣点钱，在网上接了一些翻译。这些活对她来说很容易，就是花时间。钱虽然不是很多，但以后她在国外依然可以接单。这也是给自己准备的应急后路。

  除了周围这些朋友和实验室的伙伴，从此她将一个人走天下。

  真正的无牵无挂。

  农历年前几天，林落婵收拾好了行李，坐地铁去了机场。熙熙攘攘的人群，她拉着一个行李箱，过安检，去候机厅。

  在候机厅，她端坐着，脊背挺直，姿态一如过去那样，端庄温婉，视线透过玻璃扫到停机坪，异常平静。

  过道有一群穿着正装的人呼啦啦地走过，人群中有个人停顿了一下脚步，推了推眼镜腿，定睛看了眼，跟上大部队，继续向前走去。

  贵宾休息室里，方哲时不时抬头看骆承东，欲言又止。

  骆承东觉察到了，皱着眉，“有事就说。”

  方哲稍微凑过来，在他旁边低语了一句，“我刚才看见林落婵小姐了，在候机厅。”

  骆承东翻文件的手顿住，抬头，扫视了一圈周围。

  方哲小心解释，“不是在这里，在外面。”

  骆承东面无表情地“嗯”了声，继续低头看文件。只不过过了很久，也没见文件被翻一页。

  到了登机时间，林落婵起身，离开。迎接属于自己的新生活，只愿之后的生活如同冬日暖阳，冰雪消融，万物生。

  半个小时后，骆承东的飞机也起飞了，不过方向相反。

  一人向东，一人朝西，风雨散，飘然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