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心贝敢把相册拿出来，很大程度上还是因为她对自己挺有自信的。

  虽然贾心贝如今的长相确实挺路人的, 清秀有余, 惊艳不足，但之前贾心贝跟成辉说她初中的时候因为长的漂亮, 追的人很多, 并不是夸大其词。贾心贝从小就是那种走到哪儿, 人都会由衷赞一句好标致的小姑娘。过去十几年的照片如今看难免会觉得土气，但贾心贝自以为她的美丽可以压倒审美的差异性, 让首辅们惊艳一把。

  然而……

  现任首辅大人压根不在意照片里的黄毛丫头, 但凡某一页没有老太太的, 恨不得立刻就翻过去。而未来的首辅大人在一边伸长了脖子在现任首辅的手缝间难得瞅清楚几眼曾经的女朋友时, 翻来覆去的就是那么一句话。

  “贾心贝，这个是你？”

  “是我啊。”

  “这个也是你？”

  “是。”

  “你搞笑吧？这是你表妹还是表姐？”

  “我家就我一个。”

  “看着不像啊。”

  “贾心贝你是不是整容了？”

  ……

  贾心贝自认为自个儿还算是挺有耐心的，但不到十分钟, 才刷了两本相册，额头的青筋就已经若隐若现了。

  【准人女大十八变变漂亮, 不准人往路人变啊？！】

  这个时候三个人的位置是这样的，成瀚坐在三人沙发中间的位置, 膝盖上放着相册，左边是紧挨着的成辉, 而贾心贝为了方便解说搬了小板凳坐在成瀚膝盖的右边，于是成瀚随便一眼就看到了贾心贝额头若隐若现的青筋以及是不是捏紧一下的拳头。

  【完全不想管蠢孙儿, 但好歹是亲生的, 他万一被赶出去了我的老脸也挂不住】

  于是, 贾心贝听见首辅大人一边不紧不慢的翻着相册，一边用他那全帝国最权威的低沉男音说：“女大十八变，姑娘家小时候长得难看点也很正常，现在漂亮就好了。”

  成辉要说也是个醒目人，经成瀚一点拨也快速的反应过来，赶紧的附和：“是！是！是！”然后对着贾心贝咧着嘴笑，还伸手在贾心贝的头上顺了几下，说：“我们现在长得好看就行了。”

  【seriously】

  坐着小板凳的贾心贝简直不敢相信的看着高高在上坐沙发上的祖孙俩，瞪着眼，微侧着脸，小声的问：“你们真觉得我现在是长漂亮了？”

  【听听这怯生生的语气，误会大发了】

  成辉斩钉截铁的拍大腿，说：“绝对的。”

  “是啊，小时候应该是没长开。”成瀚肯定点点头。

  “其实模子是好的，就是以前胖，所以不好看。”

  “那叫婴儿肥。”

  “是，是，是，婴儿肥，现在脸瘦了，就好看了。”

  “你奶奶就瘦，瘦下来像你奶奶了，好看。”

  要说，瘦了好看是常理，但也分人，贾心贝虽然脸小，颧骨却相对微高，脸上有点肉的时候，因为模子小，不会显得脸大，但是可以掩盖一下颧骨，五官比例恰到好处，反而好看。如今贾心贝瘦了，脸是更小了，整体看起来却略显寡淡了，反而不出众了。

  所以……

  【这爷俩是不是瞎？】

  贾心贝看了看窗外已经基本黑了，这俩完全没有走的意思，作为主人，哪怕厨房里啥都没有，口袋里也没几毛钱，她还是问了一句：“是不是该吃饭了？”

  显然是该吃饭了，但成辉想着之前贾心贝再三强调她不会做饭，唯恐成瀚开口说要留饭，等话说出口再说不会做就尴尬了，赶紧的抢了一句：“是该吃饭了，最近那个味美楼换新菜单了，我们去试试。”

  然而，成辉没想着话一出口就被否决了。

  “都几点了，瞎折腾个什么劲儿啊？”

  两分钟后，成辉和贾心贝目瞪口呆的看着一个厨师带着两个帮厨抬着一个保鲜箱从门外进来，径直走进了贾心贝家那个小得两人都转不开身的小厨房。

  贾心贝看看成辉，眨巴眨巴眼：【你家的人去别人家做客还自带厨师？】

  成辉看着贾心贝，也眨巴眨巴眼：【我也是第一次见这排场啊！】

  然后，成辉脸别到一边，低头笑。

  笑什么啊？

  显然，只有认定了主人家没饭吃，做客的才会自个儿给自个儿备饭。

  成辉笑着笑着觉得丢人的又不是他，他躲什么？转过头冲着贾心贝挤眼，抬抬下巴。

  【丢人吗？】

  然后，被贾心贝踩了一脚。

  【嗷~~~~~~~~】

  这天，成家爷俩儿走的时候大概是晚上八点多，原本呢，成辉是准备多留一会儿的，但是成瀚老爷子换好鞋子在门口看着他这个乖孙子，看着，看着，还看着。

  于是成辉尬笑的跟贾心贝告辞，然后乖乖的跟着成瀚一起走了。然后，无视他那辆停在楼下的老爷皮卡，厚着脸皮钻进了成瀚那辆安全级别相当于装甲车的座驾里。

  然后，等到车门一关，成辉立刻的就真切的觉察出他自个儿有多不受待见了。

  明明刚才在楼上，哪怕没什么笑脸，也温和的气氛，怎么等到只有他了温度就降了骤降好几度呢。

  其实自从头一天听成瀚讲了过去的故事，成辉也想明白了许多事了，比如为什么他家老爷子总是不落家，为什么在家也总是关书房里，为什么非公事不愿意多说一个字，为什么把所有人都赶出了老宅子，自个儿一个人住。

  从前，成辉觉得这就是他家老爷子的个性，现在他知道了，这就是不待见他们，别管什么亲儿子，亲孙子，反正不是他心里头的人生的，统统不待见。

  要说，想明白这中间的缘故后，成辉多少心里还是有点不爽的，凭什么啊？我当你是亲爷爷，我爸当你是亲爸，你当我们跟大野地里捡来的一样。

  但今天早上贾心贝说“不喜欢谁又不是错”，成辉忽然觉得也没什么好埋怨的，老爷子虽然不待见他们，但也没有虐待过他们，除了一些温情，父亲和祖父该做的也都做了，人还是得知足。

  八点多的天已经完全黑了，驾驶室和后座的挡板挡住了前面的光，只有车外路灯微弱的光从两边的车窗照进车里，在爷俩儿的身上投下移动的黄色光影。

  成辉一直等到车子开了差不多一刻钟，才貌似随意的问：“贾心贝的奶奶就是您昨天说的那位……？”

  “是的。”

  “那她爷爷就是那个唱戏的？”

  “不是，那个唱戏了没两年就病死了，她改嫁，嫁给了贾心贝的爷爷。”

  “死了？！那怎么没嫁给您啊？”

  这话问得其实挺奇怪的，要说成瀚就算不是首辅，那也是成家的子孙，怎么就非得娶一个寡妇？但成辉觉得他爷爷既然能这么多年了还心心念念的，肯定当年是愿意的。

  然而……

  “我那时候刚把你奶奶娶进门两个月，你奶奶已经怀上你姑姑了，即便是我不要脸面狠心离了，她也看不起我的做派，不会嫁给我。贾心贝的爷爷也算是世代的书香门第，愿意娶她做原配，再好不过了。”

  【我的亲爷爷您是有多自虐才能说‘再好不过了’】

  成辉觉得，假如同样是自传，未来他爷爷的自传就凭这段曲折的初恋一定能比他成辉的自传多卖一千万本。

  好吧，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这……我看您也挺喜欢贾心贝的，我昨天跟您说这事，您就认出她了是不是？怎么就不同意呢？”

  “她奶奶没了之前我有去帮你求过亲了，她奶奶看不上你。”

  “啊？”

  “你那时候有婚约。”

  “这……后来佟幼宜不是没了吗？”

  “那个时候她奶奶也没了，她奶奶没了之前，我答应了她奶奶不去招惹她，让她过本分日子。”

  要说这句话逻辑上都没错，如果是一般人也就这么过去了，但成辉也是在官场上唇枪舌剑十几年的人了，多少和一般人还是不一样。

  成辉想了想，说：“不是……那个……您答应了说不招惹她，如今是我这儿已经招惹上了，您昨天至于一棒子差点打死我吗？”

  “不至于，所以我今儿个不是决定认她这个孙媳妇儿吗？”说着话的时候，一直看着前方的成瀚扭头看了成辉一眼，但是车子里太黑了，哪怕是眼睛很毒的成辉也没能从这个眼神里看出来点什么。

  成辉心里总有一种怪怪的感觉，但成辉没有细想，成辉有一个不知道是缺点还是优点的习惯，他不喜欢用他的心思和手段去对待他信任的人，或者是他希望信任的人，比如他原本可以在认识贾心贝的最开始就调出她的档案来，然后他当时就可以知道贾心贝是林建新的徒弟。

  然后呢？

  然后他绝对不会跟贾心贝再有任何交集，这样他绝不至于毫无防备的陷入“被结盟”澜港阵营的各种让他焦头烂额的困扰中，但是相对的，他也绝不可能知道他失去了多少与一个女人相处中他所享受到的愉悦快乐的心情。

  正因为成辉一个眼睛太毒，太过于通透的人，所以他很早就知道，有些人和事不能看得太清楚，不然会太无趣。

  而且，成辉如此自负，他认为就算是有所遗漏又怎样，他总会有办法解决的。比如就算是贾心贝是林建新的徒弟又怎么样，他烦躁个两天，也就完了，太阳照样还是从东方升起。